古骜一挥马鞭:“不能像他那样,他那样只有一条死路,我们能比他做得更好!”
☆、第59章
不久,古骜与典不识便勘毕了颍川郡风物地理;便直上河间郡而去。
河间郡同颍川郡一样;都处廖家同宗之人治下;可古骜驾着车沿郡城而观;却见那武备一等,却是赶不上颍川;更别说江衢了。城墙许多缺口之处;年久失修;瓮城修的也不甚大;许多八王之乱时的遗迹尚存……
进了郡城,其中亦熙攘热闹;四处皆是沿街叫卖之商贩;倒是一点也不见江衢与颍川二郡中守卫森严的甲士,目所及处,全是一副百姓安乐无求的景象,就连典不识这个平日里反应迟缓的,都在一边诧异道:“这既郡城,怎么一点没气派似的?”
古骜问道:“……何谓‘气派’?”
典不识道:“这儿房子也不高大,看起来没丝毫威严之相,城墙也不整齐,城中人骑马的少,穿锦衣的也少,但百姓倒是多……”
古骜笑道:“你是说这河间郡不及江衢郡中,楼宇墙囿之间那般华丽风骚罢?”
典不识点点头,道:“大抵就是如此了!”
两人一道在郡城别馆住下,古骜照例递了荐信,令典不识在房中等待回音,自己则纵马而出,又将郡城沿着城墙看了一遍,回到舍中,荐信尚未有应,典不识一个人坐在房里,见古骜来了,不由得有些抓耳挠腮地道:“……我也想出去看看嘞!”
古骜道:“行,我在此处等着,你出去顽会,不过晚上得回来。”
典不识立即站起身,叫道:“好!”
“出门在外,谨言慎行,若遇什么大事不决,来找我。”
“大哥,你放心。”
典不识走后,古骜便打开行李,开始在房中整理这段时间所勘所载的信息文字,将它们都分门别类地归好,又研了墨,准备自己写一些所触所感作为批语,可不曾想到,自己正在忙碌的时候,却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锦衣少年。
古骜一看来人,便放下笔,问道:“这位是?”
那锦衣少年穿着极为富贵,华服上暗纹隽秀,在烛光中微衬出精雅亮泽,面庞倒是如常人少年般,端正有余却也并无出彩之处。
古骜端详那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望见了古骜,他摇了摇手中的荐信,带着些期冀道:“你是从江衢来的么?”
“正是。”
那少年脸上兴奋之情更盛:“……那你也是在山云书院中进学的?你认识我堂哥么?”
古骜再次打量了少年一番,细而观去,只见少年面目之间,倒似和廖去疾有一两分相似……但不同之处是,廖去疾若立远而观,总能令人感受到些名士派之风韵,且气质上佳,可这位就乏善可陈了……古骜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但仍然问:“……你堂哥是?”
那少年有些自豪地道:“我堂哥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四大公子之一,廖去疾啊!”
古骜微微一笑:“我认识他,可惜和他不太熟。”
“噢,”少年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我父亲还说我能来找你玩会。”
“你父亲也是山云子的学生吗?”
那少年摇了摇头:“我父亲只是游学住过山云书院,去找我伯父的。”
古骜点了点头,又道:“那你伯父也曾在书院游学?”
那少年道:“我伯父不曾,我伯父一直在江衢练兵。”
古骜微微颔首。
那少年又追问道:“……那个……我堂哥平时,是不是特别厉害?”
古骜微笑:“我不是很了解。”
那少年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道:“那江衢,是不是比这里好玩?”
古骜道:“河间郡全境,我尚未游过,既然未知,又何能作比?”
那少年闻言,眼睛微微一亮,笑道:“那你要游河间郡吗?”
古骜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有打算,想在四处都看一看。”
那少年道:“这个不难,我能带你去。”
古骜微微一怔:“这……”
那少年有些急切地道:“让我带你去嘛!你是我堂哥那里书院中进学的,既然来了,我就得好好招待你,否则岂不是待客不周?”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年方几何?”
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我叫廖清辉,过了年,就满十四了。”
古骜点了点头:“在下古骜,只是觉得劳动廖公子怕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廖清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古骜一眼,“郡中也没什么人能陪我玩……”
两人正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响起,却是典不识回了,典不识见房里有人,也是一怔。倒是廖清辉刹那之间,看见典不识一张黑脸被烛光映衬得明暗不清的模样,腿不由得一软,一时间便要跌到,古骜伸手扶住他站稳了,向廖清辉介绍道:“这位是我兄弟。”
又对典不识道:“这位是廖公子。”
典不识一瞧廖清辉满脸惊恐的样子就有些来气,便一言不发地从廖清辉身旁走过,虎步生风。廖清辉被吓得不轻,只敢小声问古骜:“这位壮士可是你同宗?”
古骜摇了摇头,将廖清辉送出了别馆,临行的时候,廖清辉还挥手道:“我明日辰时来找你!我带你去郡中转转!”
回到房间后,典不识问道:“那究竟是谁啊!”
“江衢郡郡守公子的堂弟。”
典不识皱眉道:“脚软得和兔子似的,真没用。”
古骜微微一笑:“刚才出去看了什么了?”
典不识叹了口气:“什么都没看成,丧气!这儿有的,江衢都有,这儿没有的,江衢也有。”
古骜点点头:“今日看了粗略,明日我们再细观。”
第二日古骜和典不识早间梳洗用膳毕了,刚一走出别馆的大门,便看见百余廖家部曲,已经在门口列好了队伍,廖清辉一看见古骜,便跳下马来,跑到古骜身边道:“我本来不想带的……”说着,他拿手指了一指那百人之队,哭丧了一张脸:“可父亲非要我带……”
古骜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走罢。”说着,便与典不识一道,从马厩中牵出了自己的马匹,一道上了马,古骜道,“我想从南边的崏山看起,再途经鳛水,如此行路,不知可否?”
“你想从哪里看,我都无妨的,我就跟着你们就行。”廖清辉道。
古骜伸手扬鞭起蹄,三人便一道向城外纵马而去;而廖家那一百部曲,则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三人身后。
古骜道:“廖公子,世上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游历四方,便是为了看尽书中所学,我曾在书院中读过关于河间郡各地之风貌,农田作物一等,不知然否,这一路行去,还望廖公子指正。”
廖清辉一听要他指正,忙摇头道:“……我指正不了,你尽看就是。”
马蹄急处,古骜丝毫不避讳地与典不识说起河间郡山河纵横,哪里适合守备,哪里适合集结,哪里适合进攻,哪里可以屯粮,哪里风土如何。因为此次比周游颍川多了经验,再加又与廖清辉一处,一路上倒是顺畅许多……原先在颍川郡只能略看而不能细究,但在河间郡中,有了那一百廖家部曲相随,古骜倒是每至于一地,都能将县令请出来相询县中事物,遇到不明白之处,甚至还能在田间地头,与里正相谈。
这般考察勘探一路,古骜一行,便在河间郡逗留了二十余天。
马不停蹄的奔走,令习惯了温香软怀的廖清辉有些吃不消,可他一咬牙,不是让那部曲百夫长牵着他骑马,就是在县城中借了马车小憩,总算是硬挺过来。
古骜自然看出来廖清辉的疲倦,多次相劝:“廖公子若是累了,不如回去休息片刻?”
廖清辉摇摇头,“我不回去,你们是从书院来的,我从未想到,你们竟然如此认真进学。这是我不曾见过的……你都如此,我堂哥定然更加厉害,我作为廖家子孙,不能落后了。”
这些日子里,廖清辉一直跟在古骜身后,起初他只是看,后来他渐渐他熟悉了古骜的考察方式,便也开始一起上前询问,到了最后,他自己也如古骜一般,准备了一卷记事的竹简,放在小筒中,背在身后,记载了今天要去何处探查,目的是什么,收获是什么,发现了哪些问题……他伏案下笔之时,古骜倒常常站在一边指点他。
而古骜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与典不识一行准备告别廖家小子,离开河间郡时,却收到了郡守廖兴邀请赴宴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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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古骜接到请帖;在廖清辉戴目倾耳的期盼目光下;答应下来,提笔回信。廖清辉如获至宝地捧着古骜的复信离开了。典不识在一旁不放心地道:“怎么这太守一开初时;遮遮掩掩不愿意见我们,这下又要见了?”
古骜笑道:“去了便知。”
典不识苦了一张脸:“可我最烦那些吃饭的礼仪了,怎么办?”
“无妨,出了什么纰漏;我担着;你只管放开了;依礼行事便可。”
又宽言了几句,安抚了典不识,古骜晚间便再次挑灯梳剔抉理这些日子的游历之记,到了三更,古骜亦如常般安寝了。第二日向晚,古骜就和典不识一道,换了干净整洁的衣衫赴宴。
第一次踏足河间郡太守府邸,古骜远望而去,只见其楼宇之间,倒不似江衢那般殿堂香阁锦天绣地,而是有些平凡中庸的意蕴藏在其中,只沿袭前朝的楼宇,修葺装点了些许而已。
及到近了,一位华服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前相迎,古骜瞧那人官服纹绣,该就是河间郡太守廖兴了。只见他驼着背,微微地虚着眼,面容似乎有些木讷,待古骜迈步上了台阶,方才有人从旁小声提醒他:“太守大人,到了……”廖兴闻声回过神般抬起眼皮,看见了古骜,这才微抬宽袖,作礼缓言道:“……有失远迎,里面请。”说着,廖兴步态蹒跚地施施向殿内走去。
“多谢。”古骜亦抬手复礼而内,在侍者的引导下入了座,见廖清辉也在席间,对古骜眨了眨眼。廖兴落座,又不疾不徐地招了招手,令人上了酒菜,等佳肴满桌时,廖兴这才缓缓地开口道:“……之前太忙,得荐信,一直抽不出空,才让犬子相陪……”
“大人公务在身,情理之中,倒是无妨。”
“嗯……”廖兴略一颔首,神色不动地淡淡地开口:“我看信上说,你很有才华……不知,是否愿意在河间郡入仕啊?”
话音一落,坐在一旁的廖清辉便微微勾起了嘴角,目光带着些期待望向古骜。
古骜怔忡之下尚未作答,廖兴看了古骜一眼,又慢条斯理地续道:“……河间,自然是比不上江衢。只是我哥哥那个性子,我知道,要职皆已授亲信……清辉既喜欢你,我这里也没那么多讲究……清辉他之前,一直在家塾开蒙,也没学什么,不外乎是那几本书,什么《六韬》、《四书》……学了这么久,也一直没有合心意的夫子言传身教。今日相请,便是想问一问,你可愿意留下来,做清辉的夫子?若是愿意,入仕之事,倒是可慢议……”
适才一开始时,古骜听廖兴请他入仕还算意料之中,可如今一闻之下,竟然邀他为廖清辉夫子,倒是令古骜未曾料到,一时间有些失语:“……这……”
“……河间郡呢……也没那么多讲究……”廖兴仍是缓言慢语。
古骜回过神来,作礼道:“……多谢美意,骜,山野之人,妄在书院学书数载,文不曾入仕,武不曾出征,何敢以郡守之子为徒?”
“唉……清辉喜欢你嘛……”廖兴叹了口气,语意中略微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恕在下无能,不敢担当此任。既然令郎有志于学,何不进学于山云书院?”
廖兴闻言摆了摆手,“……我呢……也不强求,就是这么一说;你觉得不当,便就此作罢……”说着廖兴笑了笑,自饮了一杯,方才道:“清辉,招呼好客人。”说着,廖兴便站起身,径直从殿内带着一行侍者走出了殿外去,古骜看着廖兴远去的方向微怔……倒是典不识将这一幕收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对古骜道:“……大哥,这人都走了,我能把桌子上的肉都吃了么?”
古骜道:“你吃罢。”
这时廖清辉已经坐到了古骜身边,小声道:“古兄,让你见笑了,我父亲不太喜待人接物,平日里也不太管我,整天都和一些方士术士待在一起……是……是我跟他求了今日,他才答应过来的,失礼之处,还望你见谅。”
古骜有些无奈地看了廖清辉一眼,苦笑:“……是你想让我做你夫子?”
廖清辉轻轻点头,眨了眨眼睛,看着古骜:“不行吗?”
“……我从江衢下云山之时,便答应老师山云子观遍四海,因此不敢蹉跎于一郡,无能驻足,还望廖公子体谅。”
廖清辉有些不甘地道:“可你这些日子给我讲的事,比我之前那许多年学的都多……”
古骜笑了笑,问道:“……你平日里最喜读什么书?”
廖清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平时不爱读书。”略一思忖,廖清辉又道:“……若一定要说,我爱看志怪、传奇……”
古骜问道:“平时不读兵书?”
“兵书……是指《兵略》吗?《兵略》没意思,读着一点儿趣味都没有……”
古骜失笑,“这几日我们一起看的,我所讲给你的,难道不就是兵书中所言么?你不也学得津津有味?”
廖清辉微微皱了眉:“的确是有趣,可兵书却无趣。”
“兵书也有趣,可惜你不会读。其实学兵书有个好去处,那便是山云书院,你既有志于学,为何不入山云书院中进学呢?”
廖清辉欲言又止地看了古骜一眼,终是道:“父亲……父亲不让我去山云书院……”
古骜闻言不禁微微一愣:“江衢不是你伯父之辖吗?为何不去?”
廖清辉低下了头:“……反正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