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幸免的,不管他是不是王爷,一旦失败,那份骨肉亲情构不成被饶恕的理由。像费耀谦这种跟在四王爷身后的人,就更没有好下场了。
可怜的是她,不能免于被牵连,还不知道最后……也许比他还要惨。倒也好,正应验了他那句:我们是夫妻,同生同死。
素言苦笑着吸了口气。
夫妻,夫妻,她和他究竟是有缘份呢,还是没有?这夫妻做的,未免也太冤枉了些。
她还真是个自私的女人,这一刻她想到的只有她自己。不过这也怨不得她,谁让她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情份呢?
素言拽住二丫,道:“我们回去吧。”
二丫看着手里的一大捧花瓣:“这些够了吧?不少字要不奴婢再采点儿……”
“不必了,我们用不着了。”素言打断二丫,催促道:“快点,那两个人是来寻我们的。”
二丫听着素言的话,觉得有些不祥,可是来不及细问,仓促的套上袜子,穿上鞋,顾不得那些花瓣,扬扬洒洒的扔了一池。
粉嫩的花瓣便顺着水漂走了。
二丫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可惜,却也只得匆匆跟上素言的脚步。
167、试探
素言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春枝春叶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见她来忙上前道:“少夫人,万岁爷派人来叫您了。”
到了这会儿,素言还有心情戏谑的想,连春枝春叶两个孩子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快就改了口。
费耀谦竟是连两个孩子都不如,一门心思的守着他的明主,不撞南墙不回头,到黄河不死心啊。
为这个念头,素言竟是一惊。步子放慢,她一时愣怔的瞅着院子深处,心里一片茫然。她这是在怨恨费耀谦么?就因为他阻挡了她奔向小康生活的脚步,所以她便无所不用其极的贬低他、诋毁他、轻视他。
她连这点怨恨都承受不起,曾经费耀谦的那些怨恨可是要比她现在的怨恨强上十倍、百倍。如果这样推论来看,他对她如何,都怨不得他。
既然不该怨,又哪来的恨?无缘无故的,她这般心乱如麻是为了哪般?
二丫不着痕迹的瞥一眼春枝和春叶,上前扶住素言:“大小姐,您刚才一定是在阳光底下时间长了有点头晕,我扶您进去吧。”没看到大小姐脸色不好吗?有什么事也得等大小姐进了门坐下再说。
素言却轻轻甩脱了二丫,声音虽不大,却很严厉的道:“不用。”她没那么娇弱,事已至此,怕也没用,恨亦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丫就觉得心口一沉。才一会儿的功夫,素言似乎连着说了几个“不用了”、“不必了”。从前她可是很少说出这样断然拒绝的话,顶多是脸上淡淡的带出一点冷漠而已。
事情真的很严重吧?不少字不然大小姐也不会如此的失态。因着这一点点的恐惧,二丫竟然替素言担起心来。
屋内的两个侍女闻声走出来,朝着素言打量了一眼,轻轻的施了一礼。其中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丫头就道:“费夫人,万岁有旨,请您入宫觐见。”
于情于理都不合。
就算他是皇上,现下又没有什么正宫皇后、贵妃娘娘,召见一个臣下之妻,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可他偏要做的这么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一样。
不过他一向独到专行惯了,从前素言就懒得和他争执,现在更没有说话的资格。他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春枝春叶二人年纪小,二丫又没见过大世面,眼看着三人笨手笨脚的替素言梳头洗脸,那两个侍女就面露了不屑的神情。彼此对视一眼,都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正这时门外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绿柳、红拂,费夫人可都收拾好了?”
绿柳、红拂便慌忙迎出去,道:“朱总管,费夫人正在收拾。”
那被称为朱总管的男人便道:“你们两个怎么倒跑出来了?不知道帮衬着服侍费夫人么?皇上若怪罪下来,我只说是你两个没眼色,耽误了费夫人进宫的时间……”
素言由不得停下,朝屋外看了一眼。
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难担任梁熠的大总管,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虽是年轻,却身份贵重,说话极有份量。
眼见得绿柳、红拂吓的浑身直颤,忙不迭的认错陪罪,在朱总管面前,卑微到了极致。
朱总管将一个包袱递过去道:“还在这杵着做什么?”
绿柳、红拂忙接了包袱返身进了院子,朱总管便转身退出了院落。
包袱里是一件华美到极致的大红衣衫,没有过多的修饰,样式也不繁复,却自有它浑然天成的一种魅力。
素言穿在身上,贵气、妖娆、张扬、妩媚,将女人的种种特质都集于了一身。
不只春枝姐妹和二丫都晃了眼,就连绿柳和红拂都觉得眼前的女人像是云端里的仙子。
素言却连看都不看眼前的镜子,对于周围人的反应也似乎全没放在心上。衣服就是衣服,虽然穿什么,谁穿是不一样的,但是,她现在不过是在依着梁熠的性子,随他摆布罢了。
红拂替素言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将她素净如暖玉的脸显露无移,更衬的她一双秀眉不描而黑,一双眼睛灿若星辰,鼻子挺而直,唇不涂而朱。
素言出了王府,自有车马候着,两个青衣小太监、两个宫装侍女守在车旁,神态极尽毕恭毕敬。
春枝、春叶和二丫想要跟着,却被青衣小太监给拦了:“皇上有旨,只召费夫人一人进宫,闲杂人等只在府上候着。”
素言便点点头,道:“安心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春枝春叶和二丫只得退在一旁,不知道素言此行是吉是凶,心中无限惶恐,却又爱莫能助,只能等着。
素言上了马车,车帘落下,一声“驾”,马车便朝向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有一支近十万人的军队驻扎在离京城八十里外的云洲城。
四王爷梁轩坐于高位,下首坐着几位文臣谋士,费耀谦赫然在座。
正有人回报京城的消息:“二十日晚,六王爷带兵从北门攻入城中,禁城不战而降。先皇于二十一日凌晨驾崩,皇后娘娘随即矫诏传先皇遗旨,六王爷于二十四日登基,接受百官朝贺……初一,封城,将费、李、陈几家女眷困守于原地……”
梁轩一挥手道:“不必赘述,一路劳顿,下去歇着吧。”
来来回回,几拨派出去的探子相继回来都是一样的话。梁轩那张一向都很平淡的脸上犹如盛满了水的杯子,再也没法平静无波,动荡着,积蓄着,似乎随时都要泼洒出来。
他的视线从座下的人中一一掠视,刚才特意被点到的费、李、陈几位少将军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招最俗滥,却又最有效。梁轩不得不打点起一派温和的声调,道:“耀谦,你说说,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费耀谦在座位上站起身,朝着梁轩施礼。
梁轩一挥手,道:“不必多礼。”
费耀谦却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仍然站的笔直,分析道:“依臣看,不几日六王爷就会发兵。”天下要安定,他不可能把梁轩这十几万兵当成乌合之众。不除去这心腹大患,坐上那个位置也都是虚话。
同理亦然。就算是梁熠不出兵,梁轩也不会在这一直驻扎下去。
随后几个人的观点和费耀谦的差不多。
梁轩谦虚的问:“依卿等看,我们该当如何?”
没人作声,费耀谦亦然。
依四王爷起兵的初衷看,他决计不会无功而返。兵临城下,已然和梁熠撕破脸,这会收兵,不只是示弱,从而摧毁自己颜面和自尊的问题,而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丢给了对方。
自然只能迎战。
彼此心知肚明,却没人主动请缨打这第一仗。
梁轩压抑着内心的焦躁。眯着眼再次在众人身上巡视,最后落到陈卫的身上,道:“陈卿,你倒是说说看。”
被点到自己头上,陈卫便懒洋洋的站起来,道:“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发兵便罢了。我早就说提前出兵,可是王爷却顾虑重重,现下可好,被那贼子拔了头筹,名正言顺,我们倒成了谋反的了。”
陈卫一向直摔,不会委婉,偏生说话又刻薄。这话一出,梁轩就皱了皱眉。是叫他出谋划策的,谁让他在这争执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了?
强按下心中的不快,梁轩一脸的沉痛:“发兵容易,本王只怕六弟到时会将卿等的家眷压到城门守城,那时惑乱军心,只怕不敌……依本王的意思,不如让卿等暂时回京……”
怀柔这张牌打的不好,既不是时候,也不现实。回京之后是投诚呢,还是说去就死?费耀谦莫名的心乱如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四王爷是他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梁轩似乎只是一个符号:王爷,妹夫。除此以外,关于他的性子、喜恶,甚至远远比不上米兰卿、吴世庭。
毕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比旁人都更熟悉些。
陈卫便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我等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投到王爷门下了。”
朱君正也道:“王爷能替臣等考虑,臣等感念万分,但国事为重,儿女私情暂且可置于一边。况且天下未定,臣想六王爷也未必就敢屠城。”
随即一众人等站起来高呼:“臣等誓死效忠王爷,恳请王爷即日发兵,清君侧,定天下。”
费耀谦跟着站在一众人中间,唇紧抿,一声不吭,他连装装样子都不屑。
梁轩挥手叫众人坐下,道:“卿等一番苦心,本王不敢辜负,明日拔营,我们进京。”又讨论了些军务,梁轩便挥手叫众人退下,自去后面歇息。
费耀谦随着人流往外走,陈卫碰了下他的肩,道:“费兄,一会喝两杯?”
陈卫一向不羁随性惯了,又兼嘴下无德,人缘并不好。费耀谦和他平日里见了面也不过点点头,并没深交,他主动找费耀谦喝酒还是头一次。
费耀谦丝毫不给他面子,摇头道:“王爷三令五申要整肃军纪,非常时期不可酗酒,陈大人,费某得罪了。”
陈卫不以为忤,改口道:“喝酒也不过是个由头,你既不喝,要不改成喝茶得了。去我那。”不由分说,带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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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写的真是让人失望,种种惨败让俺没有动力再继续了,唉,种种不如意啊。
168、不疑
费耀谦看了看陈卫的背影,没事人一样踱了出去。陈卫一回头,见费耀谦不远不近的跟着,微微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更是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的驻地而去。
不一回,费耀谦也跟了来,陈卫早就沏好了茶,抬头招呼:“坐吧,这里没有外人,就你跟我。”
费耀谦也不客气,坐下执起一杯茶,闻了闻道:“这是什么?”
陈卫不无得意的笑道:“猜猜?”
费耀谦摇头。
陈卫不卖关子,道:“我祖父性喜爱茶,不论是红茶还是绿茶,都很有他自己的心得……”
费耀谦也不追问,听陈卫慢慢的说着往事。
“人越老就越固执,到后来祖父索性在府上开辟了一小块地,专门从南方淘涣来的茶树。大家都不看好,说是南方的不知名的茶,到北方来未必能长出相同的茶叶来。可是祖父不听,每日里辛辛苦苦,就伺弄着他那茶园,谁也不许插手。春去秋来,那一片茶园里的茶树竟然都活了下来。第二年春天,长满了细嫩的叶子。谷雨时节,祖父将茶叶摘了,一叶叶一片片,亲自拿了晾晒,炒干,烘烤,收拾起来准备留着自己慢慢的喝。”
费耀谦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却眉头迅速拧紧,几乎要把口中的茶吐出来。好在他出身名门,自小受过的礼教不允许他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来。
他强忍着,慢慢的把茶咽了下去。茶是苦的,停留在口腔里面,长长久久,竟似怎么也消失不掉。
陈卫就似完全没看到费耀谦难看的神色,自顾自的往下说:“可惜祖父年岁越大,身体越不好。一场春寒,他中了风,就此躺下去,再没起来。”
费耀谦神色动了动,看一眼陈卫。这个昔日京城的纨绔子弟原来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当年谁不知道他是陈家最不长劲的,这两年却劲头突起,如今也能带兵打仗了,也亏得是陈老候爷铁了心要把他送到西北去。
费耀谦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开口,淡淡的苦涩也流泄出来,被空气浸染,似乎更苦了。
陈卫苦笑一声,道:“是,人之常情,我没什么看不开的。京城传来的消息大打折扣,听到你我的耳中,早就削减了十之七八。你可知道现在被吊在城门的人质是谁么?”
费耀谦听闻这话猛的抬头,问:“谁?”
他不是没有自己的人,可他不想听到这些消息。既然四王爷召他出城,他只得出京,毕竟他们是姻亲关系,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开。
与其听到这样挖心挖肝的消息,不如不去打听。
陈卫抿了一大口茶,神色没有一点变化,竟似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苦涩。他缓缓的道:“是我娘。”
费耀谦手里的茶杯没拿稳,当啷一声落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卫,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
怎么可能,梁熠会拿妇孺开刀?
可是陈卫实在没有拿自家人开玩笑的理由,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这是真的。费耀谦一时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痛恨。
陈卫抬头朝着费耀谦笑笑,道:“当初你我是一道出城的,现在,我怕是要不辞而别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不管他是否想着在做决定的时候是否要伤害了谁,只要他肯承担后果,费耀谦尚能当他是君子。
陈卫无缘无故不会把他临阵脱逃的消息提前透露给自己。与其说他是想试探自己是否会出卖他,不如说他更想自己替他打埋伏,让他安安全全的回到京城。
费耀谦淡淡的道:“这是你的事,为了你和你的家人考虑,你实在不该和我提起。”
“找你,是因为……”
费耀谦忽然起身道:“你的茶很有特色,费某有幸能得以品尝,感激不尽,我还有事,告辞。”
他不给陈卫再说下去的机会,仿佛心里已经预知了结果。毕竟,事实就摆在面前,不过隔着一层纱,他是没有勇气亲自去揭开真相的人。
这会儿他十分痛恨陈卫。这小子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他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口无遮拦呢?谁给了他口无遮拦的权利?他就活该倒霉在这口无遮拦上。
从来不背后论人是非的费耀谦,终于按捺不住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头一次在心底诅咒起陈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