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的愣怔,他便再也想不起刚才要说的话来。他想要指责素言冷血、歹毒,想要指责她不择手段,毫无怜惜之心……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错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错在不只是招惹梅映雪又不能妥贴的善后,更是他似乎应承过素言什么,却无法兑现。
只是他一想到如果是素言和别的人也如他和梅映雪那样……那简直是不可以想像的问题。他忽然就趋前扣住了素言的肩,道:“胡说——”
胡说,胡说,都是胡说。
素言没动,任凭他的手指扣住她的肩膀,忽然就淌下泪来,却依然是淡然加漠然的道:“没有公平可讲的,所以,这样的如果真的很没意思,费耀谦,我决定留下来陪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和你,和你身边的女人斗一辈子。其实,我还是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一看见梅映雪那娇艳的容貌和她对你的那份近似疯狂的执念,我就很想快刀崭乱麻,就此一了百了。所以,如果你怪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我不后悔。不是因为你值不值得我争取,而是我的权益,我必须维护。就算我最后一无所有,我也不愿意委里委屈,忍辱负重的……”
费耀谦的手松驰下来,将素言揽进他的怀里,只说了三个字:“值得的——”
他不愿意听素言这样说,就好像她只是在尽义务,即使维护她自己的权益,也只是她的而已,和他没有关系,和感情没有一点关系。
这种被排挤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在素言的生命和生活中都是多余的。
素言只偎了一刻,就推开他,说道:“我不喜欢这样,好像你无止尽的纵容一样。这让我觉得,你和我同样都是罪恶的,为了维护我的权益,要逼你和我同样双手沾满了鲜血。”
费耀谦无语的看着素言,他觉得很难办。从什么时候起,他在生活中变的这样的捉襟见肘,无能为力呢?
明明他很有理,盛怒之极也是打算把素言的气焰杀下去,让她俯首贴耳,乖乖认错的,怎么到了后来,他反倒还是束手无策的那个?
费耀谦尽量平静下来,抽丝剥茧,想要找出问题的本质,好加以解决。他问素言:“别说这种话,没人要你负罪,如果真的有,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毕竟梅映雪也算计她在先,梅映雪没成功,否则,这会被撵出府的没准就是素言了。后院女人之间亦有个杀人不见血的杀场,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女人间利用心计手段,得其所想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梅映雪……”
素言无力的道:“我没意见。”
这话听在费耀谦的耳里很不是滋味。什么叫她没意见?是真的不关心呢无所谓呢,还是说,已经放弃了参与的权利?
“素言——”他诚恳的叫着她,希望她能感受得到他的退让和诚意。
素言不是不懂他的退让和诚意,越是因为懂,心里越难受,她从来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可是现在,竟落到要靠着算计来活着,这让她觉得十分可悲。
虽然她从来不自诩是个圣母或是造物主或是上帝,但也没想过要靠算计来夺得一个男人的感情和一段婚姻。
素言垂了眸子,道:“我听你的,毕竟你才是一家之主。”
这便有了点意思,费耀谦脸上略微闪现了一点光彩,正要说话,却听素言又道:“我仍然容不下感情和婚姻中有所玷污,每每想到,你曾经和别的女人有过肌肤之亲,我便会觉得……恶心。”
她不愿意提,也不愿意想,可是每每闭上眼想到他和别的女人热情交缠的场景,就觉得胸口堵的难受。她没有洁癖,可是在感情上这点洁癖却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
费耀被噎的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窒息。被素言这么轻描淡写的一针见血,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肮脏起来。
素言却只是淡然的接下去:“我没的选择,所以还是会接受……接受你和你身边的女人。只是,别强求我……”她忽然抬起头来:“我有我的底线,有能接受和不能接受的。就算是我肯接受瑕疵,也不代表我可以容忍旁人对我的欺侮。这些事,原本对于你来说算不上什么,你就当我小题大作好了。”
张爱玲不是说过吗,生活就是一件爬满了跳蚤的华丽的袍子。她也不可能两得,面子里子一样的光鲜华丽。
素言甚至笑了笑,那笑容如冬日里盛放的梅花,恣意而骄艳:“我不能向你保证不欺负她们。”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吗?
费耀谦叹了口气,道:“我懂了。”与其罗烂不清后院失火,还不如一了百了。
256、不是结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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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沉寂着,一时只盯住费耀谦,似乎很想听听他都懂了什么。她想要的,他真的懂了么?
费耀谦叹息一声,道:“走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素言没动,悠悠的道:“费耀谦,你会不会厌憎我?”
费耀谦摇头:“别说傻话。”
“我都开始厌憎自己了。”素言推开费耀谦伸过来的手:“我承认自己很矫情,既想得利,又想得好名声,我不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好,但确确实实,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至纯至真至善至美的女子。我很自私,我很任性,我很恶毒,我还很冷血很残忍很绝情……”
费耀谦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道:“素言,你这是在拿着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威胁我。”
“不是,我不想威胁谁,我只是……有点恐慌。这个时刻你可以容忍和原谅,以后呢?是不是我应该退一步,给你给自己都留一个余地?”
费耀谦平静的注视着素言。他觉得自己能理解素言的苦衷,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觉得安慰,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缓缓开口,道:“我怎么样,你才觉得不这么恐慌?是不是我震怒之下做出过激的反应,你才觉得那是正常的?如果我说,不管是怎么的米素言,还是恶毒的米素言,亦或是无情无意的米素言,不择手段的米素言,都是我愿意喜欢和接受的你呢?”
素言怔住了,所有的话都被打碎成了齑粉,再说出来都没有了意义。愣怔过后便是巨大的委屈,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往后退缩着,垂了眸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费耀谦前进了一步。
素言便后退了一步,眸子躲闪着,仓皇无措。
费耀谦再进一大步。
素言还是后退,闪闪的有晶莹的泪珠落下来,她却笑着无意识的掩饰着:“谁说你不会说动听的誓言?这谎话,谁都喜欢听。”
费耀谦再进一大步。素言避无可避,被费耀谦张臂揽进他宽实的怀抱里。他低沉的说道:“素言,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不可能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瑕疵,我没有多好,你也没有多坏,对于以后和未来,我和你一样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不知道究竟会遇到什么,发生什么,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起码这一刻,我知道我爱着的,是你,而你也只需知道你现在这一刻对我的感情能够让你陪着我,无怨无悔就足够了。”
很久很久,素言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心里边想不通的,就暂且不想了,心里边弄不明白的想法,也就暂且搁置着好了。不要去管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婚姻,她只知道和费耀谦十指相扣,心境平定。
每个人想像的都不一样,每个人遇到的也都不一样,每个人对这些的看法和理解就更不一样了。
有人能做的很好,有人就做的比较失败,即使在别人顺风顺水的生命中,换一个角色也未必就不是跌跌撞撞。
她现在能得到她想要的安稳,也算得是差强人意了。
老夫人进宫求了太后的懿旨,将梅映雪送回梅家。
梅映雪死活不肯走,披头散发,拿了剪子,恶狠狠的道:“我生是费家的人,死是费家的鬼,谁再敢逼我,我就死在他面前。”
众人让开一条道,费耀谦站到梅映雪对面:“映雪,我很抱歉。”
梅映雪冷笑:“我不要你的抱歉,你当日许了我的,便要兑现。”
“就是因为兑现不了,所以抱歉。我当日许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对象不对,所以无法兑现。映雪,你还年轻,还会有将来……”
“不必再拿这些话骗我,我听够了。你欠下我的,必须要偿还,否则我是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
费耀谦还是很有耐心的问:“那么,你想如何?”
梅映雪声嘶力竭的喊:“我要留在你,我要替你生儿育女,我要做堂堂正正的费夫人……”
费耀谦道:“你说我欠你的,这帐从何算起?是从你自以为是的婚约开始,还是从许诺当日开始,亦或是从你堕下孩子开始?”
梅映雪凄怆的笑,道:“费耀谦,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你这是如此的不堪,掷地有声的承诺,你也可以随易的反复,血肉相连的骨血,你放弃的没有一丝留恋?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不管过去算什么,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映雪,你我心里清楚,在你所说的这些当中,究竟有多少是你的全心全意,真心真意。不管青梅竹马的感情,亦或是当日的承诺,还是血肉相连的骨血,都有你的算计在内,如果不是你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梅映雪哈哈大笑,道:“够了,你就巧舌如簧吧,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你才情愿自甘堕落,做这种无情无义,负心薄幸的反复小人是不是?她呢?她为什么不敢来?你把她叫出来跟我当面对质……我诅咒你们不会有好下场。我得不到的,你们也未必能拥有多久……”
费耀谦失去耐性,倒也没有发怒,只冷冷的道:“你到现在仍不知悔改,你可有想过,究竟为什么会和兰卿夫妻失和?”
梅映雪睁着血红的双眼,退缩了一步道:“你胡说,我们没有,我们夫妻感情很好……”
“就因为你执念太深。当日不过是两家有意结亲,但终归年纪尚小,并没有说破,我自认对你存有好感,但到底没有多少绮念,婚姻是终身大事,由父母做主,有媒妁之言,你我各自嫁娶,没有缘份,这是天意。你却心魔入骨……原本你和兰卿郎才女貌,算得上是天作之合,日久天长,未必不是世人艳羡的佳偶。可是你呢?把自己的心意表露的那么明显,兰卿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里存着别的男人?”
梅映雪呆滞的喃喃:“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费耀谦住了嘴,叹息一声道:“人生际遇难测,谁也没有规定我们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一辈子的唯一和永远。不管你遇到的是吉是凶,是好是坏,关键的是你对待事情的态度。你若不肯放弃过去,只是凭着自己的任性,被动消极的面对你的问题,就永无可解之时。我不觉得自己有多成功,与素言能够情意甚笃除了因缘际会,更多的要归功于我和她愿意为彼此进一步或是退一步。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他一挥手,明秀和荣轩带了人过来:“把梅小姐好生送回梅家。”
梅映雪还要挣扎,荣轩快如闪电,已经劈手夺了她手里的剪子。
日子恢复了平静,转眼到了春暖花开之际。梁熠以费耀谦有功为名,大加赏赐,除了金银珠宝就是美人无数,其中竟然有一名女子与素言有五六分相像。
费耀谦只是一笑,推拒不得,却也无意接纳,将金银珠宝和这些美人一并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梁熠见不奏效,把主意打到了费耀宗头上,赐米素心与他为良妾。
老夫人好生头疼。这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费耀宗打从过了年,就似乎恢复了本性,时常在外流连饮酒,还很是惹了几场桃花官司。
莫殊静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期盼,一心都在腹中胎儿上,既不吵闹,也不指责,竟是放任费耀宗自生自灭的意思。
这下又把米素心弄进来,府里简直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没有一天的安宁。
素心闹的厉害,莫殊静静的厉害,却往往是稍一出手,素心便要大受损害,消停数日。可是隔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
费耀宗对她和对莫殊静没什么分别,很少进她二人的房,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费耀谦也懒的管。左右也闹不出去,不过是给府中人添些谈资笑料。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素心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转眼进了初夏,五月初,素言被诊出了喜脉。
六月中,莫殊静生下一个女儿。
过继的事再无法提起,莫殊静倒消沉了数日。眼见自己没有儿子,素言又有了身孕,过继无望,莫殊静倒不像从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了。
没事就拿素心做为消谴练练手。
素言不管别人家的事,只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府中事料理的井井有条,照顾老夫人也是尽心尽力,和费耀谦更是情意弥深,一时过的前所未有的平顺。
九月底,一场秋风吹落了满院子的梧桐,素言从树下的藤椅上站起身,问蕙儿:“什么时辰了?”
蕙儿上前扶住素言,接过她手里给孩子做的小衣服,笑道:“未时才过,大爷回来还早呢。”
素言抚着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小生命旺盛的精力和热情,脸上闪现出温和的笑容,道:“你陪我出去走走,瞧瞧今天厨房里的菜,等回来他也就该到家了。”
蕙儿抿嘴一笑,道:“是,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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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不管我们在生命中遇到什么,都要乐观、积极、主动的去面对,改变自己也好,改变环境也好,到最后都能收获我们的幸福。
素言不是主动的性子,也不是为了爱就扑火的性子,她与费耀谦也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只不过是她无意中遇见了的感情和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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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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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素言诊出身孕那天开始,费耀谦就无比的紧张。
老太医是惯常出入费家的,也是惯常给素言看病诊脉的。虽说是喜脉,可是眉宇之间却凝了一层忧色。
费耀谦特意把他请到外书房,问:“老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太医道:“尊夫人是喜脉,这个老夫确诊无疑,只是,尊夫人心脉受损,如今虽然调养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