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陪着靳楚天站在大石边的那个清秀小将士,恭敬的向潘存阳行了个礼,小跑步地跟着靳楚天的身影走开了,留下怔怔发愣的潘存阳,似乎目光里看到隐约熟悉的身影。
成者王侯败者寇。夏国变成靳国的一个封地,却不见靳楚天有多大欢喜,眉头只是凝结的更深了,在微微粗糙的额头上聚成一个川字。身边清秀的小士兵习惯性的在这个时候静静捧上一杯凝神静心的雪菊茶,清香的原野之味令军帐里靳楚天的神情一懈。
靳楚天下意识的喝了一大口茶,淡淡一笑头也不抬的继续看公文,对身边清秀的小士兵淡淡道,
“慕泽,你这茶是哪里来的,本王每次喝了都觉得心神宁静。”
身边清秀的身影随即轻声答道,
“回王爷,这不过是就地取材,取了这苍茫雪域自然生长的野菊洗泡而成的。这雪菊耐得风寒,清火宁神功效极好,很适合王爷与军中各位将士兄弟。”
靳楚天听得手中公文一停,侧脸看向身边总是站得不远不近的慕泽淡淡道,
“那可有分派给各位将士泡了茶喝?每人都有么?”
慕泽轻轻地点点头,依然垂首恭敬轻声回答,
“回王爷,一直都有定时派发的,每位兄弟都有。”
靳楚天怔怔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笑,似是有些愰神,喃喃地道,
“慕泽,这是慕家世代传承的品性么?你真像她,总是这么善良细心。”
清秀瘦小的身影一恍,眼底几分异样的神采。靳楚天却是不再说什么了,自顾地又埋头处理起手中的文件来。——靳国新疆土扩展未定,百事待兴,他要忙的还很多。
这样安静而忙碌的日子又过了十来天有余。靳沐盈的特别信鸟却忽然出现在了靳楚天的军营大帐中,惊得靳楚天与身边那个清秀的身影同时一震,脸色几分难看,帐外天空的颜色几分昏暗,风沙微起。
潘存阳风风火火地跟着陈老将军闯了进来,有些急促的不顾失礼失声惊道,
“靳楚天,你,你可是收到了,消息?”
靳楚天削瘦的脸庞上神色极是难看,眼底几分受伤与痛苦。那锐利的伤就像是被一把无情的剑扫过,处处是惊心的鲜血之伤。——消息。
消息是,贤王在京城突然的弑父杀兄,欲要谋朝篡位。皇帝已死,静王也死了,靳沐盈忙于百事根本毫无防备,此时只能擒了贤王的家眷软禁在王府,一切混乱无绪,而贤王人却挟持了皇后围困皇宫,已有不少大臣因了贤王数年来的拢络纷纷倒向贤王那边。唯一能支撑局面的潘青墨,也被不孝之女潘存灵的爱所连累,软禁在丞相府不得妄动。
第九十七章 回京
陈老将军健硕的身躯气得微微发抖,花白胡子直跳,声如洪钟冷道:
“王爷,贤王如此大逆不道,如何能让这天下落入这等豺狼之辈的手中!皇上的传国玉玺与玉龙头还在他手上,若真让他得逞,将来必是百姓之苦,天下万种生灵涂炭之难!老夫还望王爷为了这天下速下决断!”
说着,双手一拱,身子一屈便欲行跪礼。靳楚天思绪混乱还未来得及整理,便被陈老将军这一大礼惊得心中连忙掠过岸头,及时抬手挥出掌风将陈老将军的身躯抬直,沉声道,
“陈老将军这是做什么!您德高望重,能让你屈膝的只应有君主与老将军祖辈,如此大礼莫不是要折煞本王么!京城此时万分火急,本王已然在拿主意,还盼老将军周全!”
陈老将军花白的胡子一跳,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瞪,扯了嗓子洪若钟声朗道:
“王爷何需如此谦虚!纵然是皇上驾崩事况紧急,老臣有大逆之嫌,可是王爷实乃一国君王之材!如今有继位资格的四位王爷一位已去,贤王不贤,宁王又已接手夏国封地,除了王爷还有谁要担起靳国如此重担?!老臣伤皇上之死,但这天下百姓等不得呀!我们靳国此时万事待兴,一团混乱,若是给图安和其它邻国或是夏国皇室族余犯乱的机会,将又会是如何一场血战!难道王爷还想再战吗?!”
靳楚天的眼神一沉。隐约忍了眼底的那份痛苦。这天下,真的是他此生最不愿沾染的重任。想想,茫然的闷声道,
“老将军所言,本王会慎重考虑。此时,边关一切还望老将军与潘将军尽心尽力,本王这就起程回京。”
陈老将军点了点头,潘存阳却急得这时才插上话,急道,
“靳楚天,你必须得带我回去!我爹——”
靳楚天一怔,嘴角几分苦涩。微微一想,才凝重失神地点点头,
“也好。回去有你会更周全一些,我,我母后,也还在他手里。陈老将军,这里,一切,本王就交给你了。”
陈老将军沉重的点了点头。帐中那个安静清瘦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垂首而立,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虽然一直都在对贤王靳莫炎百般预防,却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靳楚天的心像是和身下的马匹一般疯狂的颠簸,狂野焦躁。他从来都不想面对兄弟之间为了王位而手足相残,仇恨满布,阴谋诡计互伤。可是如今还是要面对这些,他真的不明白,皇帝那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
除却对治理天下太平,保万民百姓兴居乐业的责任。不过是一个牢笼。囚禁一生自由与开怀的牢笼罢了。为何,为何他会有这样一个把权力比亲情看得还重的兄弟?!
害得他失去最尊敬的祖母,害得他失去最心爱的女子,如今连父皇也失去了,却还要连母后也置身在危险之中!
为何。为何!
想着,便愈发怒不可遏。手中的长鞭扬得呼啸急厉,胸中隐约闷气渗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看着马上靳楚天的脸色泛起青黑,身边及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在凛冽的风中轻轻搭上靳楚天扬起鞭子的手,一股温和宁心的暖流刹那抹云心头那一阵阵狂燥。
回头,一张清瘦的面容映入眼帘,靳楚天诧异一愣,收回那一抹怒燥之气,扭回头冷冷淡淡的声音顺着青丝飘在风里:
“慕泽?!谁叫你跟回来的?”
清瘦的身影微动,平静的跟着马儿狂奔在凛冽的风中,淡淡地道,
“是陈老将军吩咐小的与王爷同行的,顺便回趟莫愁山庄。”
靳楚天不再说话,马儿加快速度,眼底隐约一片淡淡温和。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也少了许多凛冽。
京城没有刀光剑影。但那血腥暴戾气息却鬼魅弥漫。未入京城,一路已被数次暗杀,靳楚天与潘存阳还有慕泽靠着莫愁山庄的暗卫才一路有惊无险。临近京郊的官道上,却遇到一个穿粗布衣衫的女子,脸色腊黄的倒在路边。
潘存阳与靳楚天本是无心理会,慕泽却道医者父母心,这女子既是大靳的子民,便是是靳家皇族要守护的子民。靳楚天微愣,骑在马上,看着慕泽的身影似乎越发的熟悉和独特。
不再犹豫,靳楚天点了点头,看着慕泽将粗布衣衫的女子扶到马上,尔后对他温和感激一笑,忽然觉得心灵一颤。是了。——这笑容。这眼神。是那样的熟悉,可是却让他微微疑惑。
这京城的腥风血雨,他怎的,忽然想要好好的保护好慕泽,似乎保护好慕泽就像是保护好慕汐湮一般让他安心。
然而,眼下皇室安定,靳国安宁,天下百姓安危才是重要的。靳楚天来不及多想,一到京城便将慕泽与路上捡来的那女子映蓉安置在了望天酒楼,自己自顾快马加鞭的赶去与靳沐盈会合,调集兵马商量处理皇室的事情了。
望天酒楼厨房里传来一阵斥责声。
“哎呀你真是笨,没见过擦个茶具也能把杯具打破的!真是的,你是哪门子的百姓家女儿啊,你爹娘能把你宠溺成这样?!”
菊儿毫不客气地指着被靳楚天一行人捡回来的何映蓉大声指责道,说着说着眼底更是几分不耐烦,干脆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何映蓉,自顾将完整的几个茶具捡起来恼声道,
“行了!也不指望你干别的活了!就把这儿打扫干净吧!真是的。”
竹儿刚从楼梯处走过来,看到菊儿这般大声的斥责何映蓉,又看看身躯娇弱低眉顺眼委屈万分眼泪欲滴的何映蓉,心底有些怜惜之意,忍不住扯过菊儿走远了出口轻声劝道,
“菊儿,你这是做什么,她既是主子带回来的,也算是客人。倘若那些事做不来不让她做不就行了?何要发如此大火,当心吓到人家了!你也不怕给主子知道,让主子心里添堵啊!”
菊儿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回道,
“竹姐姐,才不是我要发火!主子那是菩萨心肠可怜她才捡了她回来,既是安置她在这里生活下去,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这儿大小的人都有事情可做,偏偏让她做什么都不成!有这个道理吗,她还说自己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因为靳夏之战亡掉了父母亲才一路逃难到这里,您信吗?竟然连洗个茶具都不会!百姓人家有这么娇惯女儿的吗?!依我看,只怕她是哪家的细作也未可知!”
竹儿一愣,眉头渐渐深锁,眼神飘向楼上的一处,看着何映蓉似是柔弱无助的身躯微微地叹了口气,心头也几分凉意。她隐约觉得,她主子的这份善良,总有一天会变成一把刀,被她曾经救助的人用来伤害别人。
可是。此时,她又能说什么呢,也劝不了。她的主子的性情,是天生的,无可奈何。
夜渐渐深,虫鸣之声清脆悦耳,清凉丝丝入窗。慕汐湮依旧着了身男装,只是靳国京城这炎热的季节里薄装再也掩饰不住那微微耸起的胸部。晃了晃手里的折扇,她出神地盯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失神。
梅儿送了晚茶进来,看着慕汐湮有些清瘦孤寂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轻轻地将茶搁在桌上叹了口气道,
“少主,如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您还不打算与王爷相认吗?!”
慕汐湮从失神中抽出来,失神一笑,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几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确有些太累,她抿了抿粉唇,失神地道,
“待这宫斗之事平息再说吧。贤王兄的处置恐怕要耽误些天,乌云珠也需要我暗地里送回图安,暂时我还不便与他相认。”
说完,微微的沉默了一下,又抬头看向梅儿有些忧伤地问道,
“梅姐姐,你说,他会选择江山皇位吗?!”
梅儿微怔。想了想,勉强笑道,
“少主这是怎么了?!无论王爷选择什么,少主您都是他心中最爱的女子,也是陪伴在他身边最受天下人尊敬的女子呀!少主还在担心什么?!”
慕汐湮微微一笑,垂眸,黑浓的睫毛在摇曳的灯火下更显得黑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一汪清泉。似是被一阵微微吹来的风吹得有些清醒,她淡淡的摆摆手,将折扇收起转身坐到桌边小饮了一口晚茶,轻轻地惆怅道,
“梅姐姐。或许是我太自私了。我爱他,也爱师父,所以我想替师父和他好好的守护好大靳子民,分担他们的责任。我知道处理眼前这所有的事情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所以我不担心。但是这些事情之后呢?!皇位不可能空着。有继位资质的的帝王之选眼下你也明白。但是,我真的不想进入皇宫将一生囚禁在牢笼里,变成一个成日为分得他荣宠而勾心斗角的女子,毫无其它用武之地,你能明白吗?”
梅儿浅浅一笑。眼前虽还是男装的慕汐湮,眉眼间的那份温柔与妩媚深情却成熟了许多,加之这单薄的夏装再也掩盖不住女子的气息了。像慕汐湮这样的女子,又如何会变成不堪的女子呢,她决不会忘记初心。
第九十八章 烟雨殇
于是,细声地向慕汐湮慢道,
“少主。不过是因了你心怀天下,如何就算得自私了?!属下明白您对王爷的心,想必王爷那样的男子,也必能懂得少主您的心。您二位相爱没错,也只有身在江山,才能一展鸿才。若屈困于小小皇宫之中,怕才是江山之憾,百姓之憾。而且属下这些日子在边关也不是没有看见王爷眼里对少主的情谊,想必,王爷早已做了少主心中所希望的决定了,少主不必担心。”
慕汐湮微微一笑,一双秀手浸满边关寒风的侵蚀,微微有些粗糙,仍掩不去美丽的色泽。苦笑一下,她抬头又望向灯火辉煌不知暗流汹涌的窗外,苦涩地喃喃道,
“倘若他选择与我一起离开。那么我们依旧是自私的啊。这治理天下的责任不是野心,只有楚天与洛云才能给天下百姓一份安定。倘若我们走了,就是把挣扎与困囚都留给了别人······”
梅儿闻言怔愣。竟然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好。
——这苦涩与挣扎。谁懂。竟然比那刀光剑影的血淋淋争斗更让人畏惧。
清晨微曦,街道上人迹还稀少荒芜。慕汐湮换回一身浅白如月的裙衫带着梅儿兰儿快马奔向京城西向的一个客栈,裙衫在晨起的朦朦雾霭中似是一只翩然起的蝴蝶,轻盈飘逸。
纠缠了一段时间的人。纠缠了一段时间的故事。纠缠了一段时间的纷扰。她慕汐湮真的不想再烦恼下去了。有些该结束的,有些要做的事。都该好好的去面对。
“你!”
乌云珠在睡梦中被梅儿拎起来,怒火中烧未发作,被梅儿极是不客气的封住了穴道,一把揪起来从床上扔到地上。
慕汐湮翩然在乌云珠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梅儿毫不客气的一扔,微微皱了皱眉,虽然有点不忍乌云珠穿着单薄的衣衫被如此扔摔,但又想想近来得知的一切,便不再为此说什么。
乌云珠从地上微微艰难的爬起来,看看房门口被倒在地上的四个女侍卫,再抬眼看到眼前如画般的女子猛地打了个寒噤,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又转变成深深地恨意,因着穴道被封而不能开口,娇媚的眼底毒恨森森地死死盯向慕汐湮。
慕汐湮迎上乌云珠流露着刻骨恨意的眼神,叹了口气。时至今日,原来乌云珠从来都不曾放下。想想,竟然有些微微的疲惫,良久,清晨安静的客栈房间里一片沉寂,只剩下乌云珠眼底散出的幽幽深寒恨意,和慕汐湮一身浅白如月的淡然。
“梅姐姐,解开她吧,我要跟她谈谈。”
慕汐湮淡道,梅儿微微犹豫,兰儿嘴快,不高兴地问道,
“少主,万一她身上还藏匿有毒怎么办,这个歹毒的女人伤您那么多次,干脆让属下一剑杀了算了!还要跟她谈什么!”
乌云珠被兰儿这话激得眼底一惊,几分惧意,仍是倔强的死死盯着慕汐湮。慕汐湮皱眉,冷道,
“凭她要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兰儿不高兴地对着乌云珠一哼,不甘心地向慕汐湮小声地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