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面对
慕汐湮净白如新月的身形微动,负了单手在背后,娇小的身影晃动,浅浅飘渺如梦,与曹御史只有三步之遥,才又凌厉地道:
“曹大人有皇室贤王爷做靠山,位及副丞,本应更为大靳江山出力,为百姓谋福。可惜今日在我看来,曹大人并非一代贤才文人,反而如此刁横。我且不管你欺压了多少百姓,单单今日这帐,我便要与你算个清楚!”
曹御史肥胖的身子几乎站不稳。右臂自是不用说,多半已经废了。鲜血顺着彩色绸袍直流而下,染透了大半衣衫,也痛得他满头是汗,眼神皆是恐惧和怨恨,还有几分疑惑,死死地咬了牙盯着慕汐湮,忍痛艰难地道:
“本御史今日眼拙,不该如此闹场。姑娘既然身怀武功,已经如此伤了本御史的胳膊,还有何帐可算?!还望姑娘海涵,否则明日朝堂之上贤王爷问起来,本御史不可隐瞒,到时候只怕你这整个望天酒楼,也担不起伤害朝廷命官之责!”
慕汐湮冷冷一笑。清灵的小脸因了那抹冷笑,成熟而妖冶,眼底更加深不可测。慕汐湮头微微一歪,随手将金牌扔在小圆桌上,看着曹御史冷冷地笑道:
“曹大人,你好生糊涂!看来我是太高估你了,本以为你身居御史,自是聪慧异常,却不想竟然如此愚笨!
贤王爷想必十日九不上朝且不说,曹大人此时难道以为本姑娘如此出手,还会给你告状的机会吗?!”
曹御史肥胖的身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面如死灰,直直地看着慕汐湮咬了牙道:
“你,你究竟是何人!你,你敢杀了本官吗!?”
慕汐湮冷冷一哼,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曹御史,冷漠地道:
“我不喜欢杀人。可是我讨厌我不杀的人会害人。曹大人。你身无半点武功,今日我出手废你,不光是因为你娇横跋扈,欺负我酒楼中的卖艺女子,而是因为你为虎作伥,与贤王一起中饱私囊,贪污受贿,陷害朝堂忠良,还欺压百姓,竟然私设药堂,更在春秋交替时节抬高京城药价,垄断医行,导致生病的太多百姓因无钱买药而无辜枉死!
你说,我莫愁山庄杀不杀得你!?”
“你,如何,如何得知的这些事?!你,你是莫愁山庄的人!?”
曹御史噗通一身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握着还在滴血的右臂哆嗦着看了慕汐湮道:
“你,竟然是莫愁山庄的人!?”
慕汐湮冷冷一哼,。却已经负手转身,不再看曹御史,一头飘逸的黑发只以一条白色绸带半束,飘渺如梦。轻轻一拍掌,梅儿已经应声走了进来,慕汐湮依旧背对着曹御史,淡淡而冷漠地道:
“废了他的双手,割了他的舌头。让他的家丁带他回去,通知他的家人,就说莫愁山庄的人限他全家两日之内离开京城,带走家当不得超过一千两白银,否则我便杀了他。”
梅儿一愣。却还是迅速的恭敬向慕汐湮答道:
“属下遵命。”
曹御史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从未想过,他跋扈多年,竟然会像一场梦一般瞬间栽在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手里,眼角不禁流露出愤恨与绝望的不甘。
回到房间里。温馨四溢。似乎与刚才那残乱血腥的场面是两个世界。香荷早泡好了茶,茶香正轻轻的四溢。淡粉如梦的轻纱微曳,似是一个少女的梦境。
看到慕汐湮回来,香荷赶紧起了身一把扶过慕汐湮,开心地道:
“小姐,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慕汐湮勉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浸透。心也噗通噗通直跳,全身都虚脱的无力。香荷脸色一变,看着慕汐湮尖叫道: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坏?!呀,全身都是汗,小姐,那混蛋可是伤到了小姐!?”
慕汐湮努力地微笑,摆了摆手,无力地道:
“香荷,凭他哪里可以伤到我。只是我自己有些累,力不从心罢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伤人。不曾想,竟然是这般的鲜血淋漓和残忍,想想,还是有些胆寒。其它的事情,我都交给梅姐姐做了,你去看看,我适才忘记告诉梅姐姐,让他的家丁不许提起曹御史今日是在望天酒楼被废的。否则所有人一律不得活命。”
香荷点了点头。慕汐湮等香荷走出门,才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一摸,脖子后面已经香汗淋漓。她想起刚才曹御史鲜血染透锦袍的样子,还是有点想吐,心里更多了几分想哭的冲动。——她多想,此时能有个人,可以让她投进怀抱,痛快的哭一场,亦或今后再也不必面对如此场面!
第三十八章 再相遇
香荷回到房间的时候,慕汐湮已经睡下,脸旁似乎还有隐约的泪痕。香荷心疼的轻轻拭去慕汐湮脸迹的泪痕,帮慕汐湮掖好被子,又放下纱帐,才一个人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静静地回想着刚才梅儿出手那一幕血腥残忍的画面,胃里忍不住翻腾。
曹御史虽是毫无武功,却有一帮子颇有些身手的家丁。适才那几位家丁欲出手,却被莫愁山庄的梅兰竹菊瞬间出手废了武功,徒留一群强干的躯体。香荷从小生长在潘府,从未见到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此时抿了一口茶,一想起梅儿那寒若冰的声音,还忍不住打冷战。
她忍不住心疼慕汐湮,原本单纯无邪的慕汐湮,倘若嫁给了潘存阳,应该绝不会面对这些血腥残忍的场面吧?!想着,忍不住便对从未见过面的靳楚天更多了一份恼怒。
倘若不嫁给靳楚天。慕汐湮哪会落得独守新房的尴尬笑名。
倘若不嫁给靳楚天。慕汐湮哪会周旋与太后和皇后之间,左右为难。
倘若不嫁给靳楚天。慕汐湮又哪里用得着用一幅孩子的面容,去替大靳皇室和大靳江山面对如此血淋淋残忍的场面?!
可是。这一切,却皆源于那位任性,玩世不恭的清王爷,靳楚天。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灿烂的日子。慕汐湮似乎忘记了昨夜的不快,只是午时听见在酒楼一楼吃饭的客人低声讨论着朝中御史大夫今日忽然称病免朝,又将万贯家财全部捐献给朝廷,自身却告病辞官还乡的事情时,才淡淡一笑。
香荷还有些担忧,看着慕汐湮一身白色简装,又要出门的样子,便伸手拦道:
“小姐,昨晚您睡的似乎不太安稳,香荷煮了些安神的玛瑙薄荷汤,您多喝些再出去吧。”
慕汐湮浅浅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任香荷拉着她又回到楼上,模样只如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笑容单纯而又净澈。
梅儿站在楼梯看着慕汐湮那还有几分苍白的面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聪慧异常,也坚定异常,又是如此的和善,让她的心底有说不出的百般滋味,总觉得太后交如此重任给她,总是有些太过沉重。
河边的百草已经有微微颓废的意味,河岸那丛丛簇簇的浅白玉花,却开的愈加旺盛了。慕汐湮望着水光粼粼的河面,映了夕阳,一身单薄的白衣在风中翻飞,长发随着扎成蝴蝶结样的绸带在风中美丽的逸动。
良久,她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碧玉长箫,迎着扑面而来的河风轻轻地吹起靳沐盈教她的一曲烟雨谣,身影单薄而凄凉,忧伤的在阳光里映成了一幅画,熠熠的在百簇白玉花中翩然。
“烟雨遥,人在红尘飘,飘来飘去归宿谁知道。
相思恨,歧路泪水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心事梦难了!
风悄悄,梦里轻将柳丝绕,我在红尘只为把你找。
江湖情,管什么仙魔鬼道!
千秋万世的轮回,难忘你回眸那一笑。
梦难醒,来去人间道,生死轮回情字忘不掉。
恨难消,恩怨几时了,白了青丝,误了良宵,何不放声笑!
船儿摇,又是一年花开早,一分情缘用我三生报,天地渺,都来人世走一遭。
万水千山路迢迢,有你在我身旁,就不寂寥。”
曲落。却是有泪水潸然。
这歌谣里执著的人,终究不是她——她,已经被烙上靳国皇室的印迹,可还有逃避的办法?!
失魂落魄。那个浅白如梦般飘逸的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一剂慢性毒药,在她的心里慢慢越蚀越深,痛的让她扯骨连筋,就连陪她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潘存阳,竟然也在记忆里慢慢消褪,只留一个温和爽朗的微笑。而这个靳之阔,却在生命里像是扎了根,愈长愈烈,就连那一颦一笑,都清晰的无法否认。
“姑,姑娘?!”
一个惊喜疑惑的声音唤醒游魂一般的慕汐湮。慕汐湮怔怔一愣,这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又走到了京城热闹的一条街道,两只脚已经踏入一家店面装修有几分味道的客栈。而一位肩上搭了毛巾的店小二正惊喜的叫他。
慕汐湮微微一愣,看着店小二忍不住一颤——是自己真的记忆的如此深刻吗?!为何,这不知不觉间,竟然走进了那天酒醉后的客栈?!这店小二,不过是一面之缘,却因为着靳之阔,一丁一点儿都记忆的如此清楚!
慕汐湮忍不住嘴角上挑,自嘲,眼眶却氤氲了酸涩的泪。
小二恭敬的朝慕汐湮连连弯了两下腰,才道:
“姑娘,靳公子一直留着那间房子呢,您要喝茶还是要酒菜?!小的这就去给您备上!”
慕汐湮苦涩的一笑,想摇头拒绝,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大脑不听使唤的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的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房间里盛开着干净芬芳的山茶花,净澈清新。一袭烟色的帐蹋在纱帐沉静,一张圆桌,两个圆凳,摆放的茶具雕了细细的蓝花,一地百花绒毯温馨净雅。床榻对面,房间右门边,则设置了一个精致的坐榻,榻上一架古筝,古筝旁边是文房四宝,正榻后面的墙上细雕江山烟雨图,温文儒雅。
慕汐湮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空无一人,却干净清亮的房间,心里霎那间茫然。他
小二又问道:
“姑娘,小的这就派人去寻靳公子,您这会儿是坐着喝茶,还是要小的上些酒菜?!”
慕汐湮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头上的白色绸带随了柔顺的长发微微逸动,她道:
“不必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就好。小二哥,靳公子时常来这里吗?!”
小二连连点头,回答,
“是啊,靳公子把这间房子包了下来,但凡无事,每隔几天就会来的。他交待过小的,只要姑娘来了,差人去叫他便是。”
慕汐湮出神的点了点头。挥挥手,小二忙不迭地泡茶去了。
袖里长箫,握的手肘关节微疼。这房间,一如那天她从迷朦中醒来,未曾变了一丝一毫,就连那床榻上烟青色的纱帐,也都未沾丝毫粉尘,似极了初在街上与他相识时,他那斜睨天下的那份淡然与悠然,安静而清冽。
纤细小手,抚上光洁的枣红木做的小圆桌。依稀想起那天从醉酒中醒来,就是满心忧伤和怅然的在这里提笔写下那封道别信。
烟雨朦朦,暮霭天边,曾遇之阔。
这相遇。竟然这般刻骨铭心!
净白的脸庞,滚烫的眼泪瞬间滑落,像是一颗颗心碎了的水晶,剔透玲珑,却悲伤怜惜。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有小二的说辞。是在告诉她,靳之阔也是这样的在乎她吗?!
可是。她可以任性么?!她的身上,烙着靳国清王妃的封号,负着靳国皇太后的重托和期望!
慕汐湮忽然间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抱了双膝,任眼泪放肆的纵横。
流吧。哭吧。等眼泪之后。便要真正的放弃。无论刻的再深,终究是一份要擦肩而过的缘分。太后寄托了太多希望于她,而靳沐盈已经为她做的足够,她真的,无法任性。
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到微微的凉意。慕汐湮拭干了眼泪,眼角酸疼红肿。她从古筝旁边信手拈了张信笺,欲提笔,却无从下手,饱满的墨滴啪地落在纸上,蕴染成一片。似是蕴染开的眼泪,迷朦清浅,含着几分心碎。
靳之阔。终是暮霭天边,那一片悠远的回忆。再也法,坦然的说声再见。
眼泪再次想落。慕汐湮努力的忍回。提了裙摆,打开窗子便想再次悄然离开。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柔和,还带了些许委屈的男子声音:
“你当真,又想不辞而别吗?!”
慕汐湮的身子一颤。不敢回头。这声音,温柔的像是一记闪电认过她的心尖。眼泪,如奔涌的江水,再由无法阻拦。这声音。轻柔。温和。清冽。微微的赌气,怨气。欣喜而又失望。难过。——百味交杂,只这一句,你当真,又想不辞而别吗?!便撞击的让她脚下生根,再也移不动了身子,心脏与神魄四分五裂!
始终不敢回头。身后的清香却已经渐近。几分慌张,努力的隐匿着哽咽,
“烟雨。你怎能。再一次不辞而别,让我上天入地都无法找得到你?!”
慕汐湮张了张红艳若樱桃的小嘴,白皙的脸庞泪水趁机涌入了嘴里,咸而苦涩。她多想说,她也想找他?!可是。困住她的。是她无法摆脱的皇字啊!
吸了吸眼泪。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
好看的长眉,星眸璀璨。那一张轮廓,有几着分风尘的疲惫,消瘦而干净,刚毅而柔和。依旧一身月牙白,长衫,飘渺如梦。只是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委屈和难过,看着慕汐湮脸迹的那行行泪迹时忽然便闭了眼睛,一把抱过慕汐湮紧紧的拥在怀里,喃喃地道:
“原来。你也是想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第三十九章 靳之阔
慕汐湮的心。在这一刻炸开。这清雅别致的房间,像是莫愁山庄山顶那片无边无际的蓝天,瞬间拥抱了她所有的委屈,让她闭了眼睛,想一切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烟雨朦朦。暮霭天边。曾遇之阔。之阔。为什么。为什么要遇到你!?”
慕汐湮的嗓子哭的沙哑。
靳之阔颀长的身躯微颤,月白袍子温润丝滑。玉冠半束的长发散落,流泻一地清雅。慕汐湮的头埋在靳之阔的胸腔,与怦跳的心齐平。靳之阔喃喃地道:
“无论如何。只要能再看到你就好。”
慕汐湮不再说话。只是闭了酸疼的眼睛,苍白的小脸静静地将头埋在靳之阔的胸腔,贴着柔和丝滑的绸袍,聆听着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她无法拒绝这个怀抱。哪怕是只有这一刻的也好,至少这一生会无憾。
靳之阔紧紧地拥抱着慕汐湮,眼底,一样的欣喜与无憾。这一天。夜幕降临的很晚。靳之阔与慕汐湮,彼此都不提要辞别的话。只是相对坐在榻上,饮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品了一份又一份的点心。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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