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侠影 拾】
纳兰若在马车上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跳上马,拔掉了那支罪魁祸首的箭,勒住缰绳,迫使马停了下来。结果跳下马,又是一惊,真是危险,就差一步,她们就要连人带车一起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纳兰若此时已经顾不得有没有刺客追上来,几步上前,掀开车帘,喊道:“快下车。”
沐轻云和刘玄芝横七竖八地躺在车内,骨头都快被颠得散了架。这会儿听到纳兰若的声音,仿佛看到希望,忙爬起来下了马车。纳兰若此时已经筋疲力竭,靠在一棵树上,狼狈不堪地看着沐轻云和刘玄芝下来。
天空灰蒙蒙,又下着大雨。
三人站在雨中,颇为狼狈。
沐轻云刚想走过去看看纳兰若如何,却听到几声利箭破空而来。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推到,在地上滚了两下才停住,“来者何人?”睁看眼,发现自己正在纳兰若得怀里,纳兰若满身尘土,又被雨水冲刷了去。
纳兰若艰难地站起身,看似是她扶着沐轻云,实际上,她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沐轻云身上,靠着沐轻云的支撑她才勉强站住脚。三个黑衣人很快就来到跟前,几双眼冷冷地对峙着,她说:“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劫杀本王?都不要命了!”
那三人皆黑巾蒙面,守住东西北三个方位,而纳兰若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后无退路,前有劲敌,纳兰若此时可说是到了绝地。三个黑衣人只是围着他们,听到纳兰若自称本王,其中一人却开了口,“吾等不过亡命之徒不惜性命,今日有人取睿亲王性命,吾等也不过奉命行事。”
纳兰若神色一冷,目光肃杀,将沐轻云推到身后,小声说道:“和刘玄芝站到一起。”然后,手中短匕与那几人纠缠起来。
沐轻云和刘玄芝紧靠在一起,他看见纳兰若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多,体力也渐渐不支,似有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趋势,他一边焦急地观望,这时候他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替纳兰若挡去威胁。就在他焦急、忐忑、慌乱之时,危险悄悄袭来。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刹那间,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她站在雨中,衣衫浸湿,鲜红的血晕染开出灿烂的红花。凝目略带疑惑地望着刘玄芝,刘玄芝的手上握着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贴着沐轻云雪白的脖颈,按压出淡淡地一道血痕。
“束手就擒吧。”刘玄芝说,表情甚是不屑和得意。
沐轻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呆愣愣地看着纳兰若。
“何人?”纳兰若收了墨心,静立在那,清清浅浅地问道,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担忧。
“琼玉。”刘玄芝这样自称。
琼玉,最擅长变换身份、容貌,为钱卖命的一流雇佣者,纳兰若了然的点点头,“放了他吧。他对你没有意义,对我也没有意义。”看着沐轻云的眼神便越发的陌生起来。沐轻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不是因为害怕刀刃划破自己喉咙,而是害怕纳兰若就这般飘渺散去,如雾如烟,这朦胧的雨朦胧了天地,也朦胧了她,她仿若清风,一吹而过,不留痕迹。
琼玉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他对我没有意义,但对某些人却有意义。”
“哦?”纳兰若疑惑地看了眼琼玉,眯着眼透着危险,“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霎时,剑光掠影,火花飞射,在朦胧轻渺的烟雨中舞动最优美的舞姿,划开连绵雨帘,斩断无情刀剑,迷了众人的眼。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一人倒地,无声无息的死去。
剑光依旧,人影翩飞。
琼玉笑了,静默中带着得意和狂放,妖娆魅惑。他贴着沐轻云耳际,“传闻,睿亲王极爱沐家长子,为他散尽如花美眷,为他立下终身不娶侍的誓言,不知可为真?”
“你……她不会上当的。”他气极。
“是吗?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琼玉锋利的刀刃轻轻滑过沐轻云咽喉,冰凉的触感,刺痛了沐轻云的神经,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嫣红地血液随之流的更多,被雨水晕染开,仿若朱砂在宣纸上盛开地花朵,触目惊心地凄美。
即便如此,纳兰若依旧平静无波,矫健地身影未曾停止一分半丝。
“莫非,传闻并非真实。不如……”琼玉意味不明的笑着看着沐轻云,“我们换种方式试试?”
随着“卡擦”一声响,左手手腕被无情的折断,沐轻云忍不住惨叫一声,痛苦地拧紧眉头,不堪忍受地闭上眼。听到惨叫声,纳兰若下意识地向声源处望去,只是这刹那地失神,便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瞅准空隙,一记飞脚,正中纳兰若胸口。
“噗……”一口血喷出,整个身体也随着这股力量飞了起来,坠下了悬崖。雨滴打落进眼睛,纳兰若在空中向下坠去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她竟有种解脱的轻松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人活着真没意思,不若如此,一捧黄土,万事皆了。
“不!”沐轻云睁开眼正好看见纳兰若坠下山崖,他只觉得五雷轰顶,轰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是他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他擅作主张,如果他没有刺她那一刀,也许、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无力……
他疯了似地挣开琼玉的束缚,冲向了悬崖。那一刻,他已经忘记那里是万丈深渊,即使他再怎么使劲,也抓不住那人飘然而去的身影。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任何停留地纵身跃下悬崖,宛若翩翩飞舞的蝶迎风而去。
琼玉惊愕地张口,上下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不顾一切地跳下去,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人!
在凛冽的风中,沐轻云已然看不到那个淡青色的身影。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听到风声划过耳畔,听到树枝挂裂丝帛,又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悠悠地透过风飘了过来,长长短短,“轻云……轻云……”
爹爹,孩儿不孝,来生再报。
纳兰若,他再也不欠她了,不欠了。
风呼啸而过,她和他先后“噗通、噗通”坠入湍急暴涨的河流,迅速被洪流淹没。
、【前世番外】
风暖暖地吹拂脸颊,蓝若环抱双膝,蜷坐在楼顶。眯着眼惬意地望向遥远天际渐渐褪去的红潮。
“在想什么?”那人站在她身后问。
“不知道啊。”蓝若依旧保持那个动作,淡淡地说。
“真傻。”
“哦。”
那人忽而笑了,笑得有些突然,让人觉得突兀极了。
红霞早已退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蓝若收回目光,呆然的看着他,“远,不能吗?”
那人停止了怪笑,敛去所有的表情,“你知道的。”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不能。然而,有一件事他不做,她也不能做。
很久以前,她说她想要自由,仿若轻云浮过天空,飞鸟纵横翱翔,彩蝶轻歌曼舞,游鱼潜水……他说,你知道的。
今日,他又如此说。不是无奈,而是深深地绝望。她亦如此。
十几年来,一起出任务,一起生死相依,如今抵死相决,她和他再不复从前。
“你知道吗?”蓝若站在楼顶边缘的看台上,只一步便是万劫不复。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在身后恣意地飘舞。她的神色很平静,仿佛要开始低回婉转的诉说,而诉说的内容和她并不相关。
“什么?”他回应着。
“他们是我的父母,我的哥哥。
雨纷霏,寒烟翠,倾城独舞,舞动波云醉
冷风轻拂云行北,貌似无情,一昔梦非菲。
泣若水,黯魂追,情心如碎,凉却闲愁悴。
此在灵台空落语,半杯苦酒,遥忆相思泪。
我听见蓝魂在夜半时念着这首诗对我说,吾家小妹初长成,只可惜,他们无缘见你穿婚纱嫁人的样子。”蓝若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蓝魂说,《尔雅?释名》中曰:若;顺也。《庄子?逍遥游》释: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汉书?司马相如传》中曰:衡兰芷若。你可知父亲给予你的殷殷期望。那时,他面色苍白,谈吐却依然风雅从容,面含微笑。”
蓝若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地笑,回头看向那人,“我六岁进入组织,九岁杀人,十四岁出师,十六岁委身于穆辰,如今,我为组织已卖命十年,虚度了十八年光阴。从我手下消逝的亡魂不下百人。人不是常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果然,报应不爽呢。”眼角渗出点点泪花,顺着脸颊滑落,滚入尘埃。然她却笑出了声,悲凉至极。
“像你我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何存在于世呢?”蓝若收起笑声,所有的情绪在瞬间收敛,目光望向天际水天相接的地方,深远而苍白。那声音飘散在空气中,透着无尽的悲凉和伤痛。
远和蓝若一样看向天际,心神却早已飞远,飞到了幼年相遇时,那年他家遭横祸,流落街头,被人拐骗进了组织。那年蓝若不过八岁,一双大眼睛无神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他惊恐的瞪大眼睛,躲开她的视线。没过多久,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的眼神如此骇人。他记得蓝若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吃。”之后,她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很简洁。他跟着她,和她一起直面死亡,品尝鲜血浓烈的腥味,也曾从死神手中救过彼此。但是他们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十六年相濡以沫,十六年生死徘徊间,她从幼嫩稚童,到亭亭玉立,傲然风骨,掩不住的风华,掩不住的气质,就像一个贵族小姐,清雅华贵。然,她确实是贵族小姐。蓝氏集团在商界叱咤风云,蓝魂,也就是蓝若的哥哥,如今蓝氏集团的掌舵人,拥有千亿身家,可谓是人中蛟龙。只可惜,一母同胞的妹妹却在炼狱中生活长达十八年。是商场无情的报复,让她万劫不复,让她从掌上明珠辗转作地下尘泥,亦或是她命格出奇,注定百年孤独……
他微微侧目,蓝若姣好的面容展现在眼前。
面对死亡,他已经麻木了。可当要杀的是相濡以沫多年地搭档时,他痛了。
他不能让她免遭侵占。
他不能带她逃离组织。
他亦不能给她灿烂人生。
……
如今,
他无力挽救她陨落的生命。
“你知道的,你杀的是穆辰。”在心底悲伤还在蔓延,心口阵阵的痛着。
“嗯。”她无邪地笑了。她终于杀了穆辰,十六岁年,她躺在他身下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说,终有一日,她一定会杀了他。如今,她如愿了。她知道,杀了穆辰意味着背叛组织,意味着一场至死方休的追杀拉开序幕,然,她不后悔!
“可以……不要杀他吗?”蓝若明媚地笑容里带了几分不舍和眷恋,她怕她的死让他心痛不已,她怕她带给他沉重的丧亲之痛后,还让他生死两徘徊,她怕来不及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就要离开人世,堕入轮回……她怕他不肯原谅她。
“你知道的。”远如此回答,一如从前。他想她是明白的。
她苦笑,因为他们都明白。命运从来不由他们掌控,对于结果他们都无能为力。
她一脚踏出,悬在高空当中。
“你……”他惊呼。
“我不会为难你的。这么多年……谢谢你。”蓝若微微笑着,很满足地样子。另一只脚也抬了起来,只差一秒,她将香消玉殒。
“蓝若,不要!”蓝若的身后传来那人急切地呼唤声,身体猛然顿住,不敢回头。
“若儿,不要,不要……你转过身,看着我,我是你哥哥啊!”蓝魂大喊着想要冲过来拉住她,然他终是停止了脚步。
蓝若回转身体,看向蓝魂,苦笑着,“你怎么在这儿?”
“我告诉他的。”远说,却没有看蓝若。
她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却在问,远,为什么?
蓝魂正欲上前对蓝若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从楼梯口,突然跑上来一群人,向他们从过来。蓝魂来不及说,一边疾步冲向蓝若,又迅速从衣服中拿出一样东西出来,待到蓝若跟前,他并没有停止脚步,而是直接撞向蓝若,将她从楼顶撞飞出去,连同他手里的东西一起。楼顶上的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只看到蓝魂正被人抓住手脚扭打起来。
蓝若惊愕地看着冲向她的哥哥,身体飞出了地面。急速地向下坠去,穿风而过的枪声犹自回荡,泪,不禁滑落。微闭了眼,脑海中只剩下蓝魂最后那句声嘶力竭地话。
“好好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远际的天空中,一颗流星一瞬即逝。
整个世界陷入沉寂。
繁华落尽夜深沉。
、【春红谢了太匆匆 壹】
沐轻云头痛的厉害,挣扎很久,才睁开了眼睛。这一眼,他有些愣了。于是,他开始回忆。哦,他好像掉进了水里,随着水流沉沉浮浮。那么,看现在的样子,他应该是得救了。纳兰若呢?
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却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摔得满身酸痛。刚想爬起来,却听得门口一人惊呼,“公子,你怎么下来了?”那人说着,已然冲过来把沐轻云扶到床上。
“你是?”沐轻云躺在床上,觉得浑身痛得厉害,仿佛全身的每一寸骨头都裂开了。
那是个双十年华的男子,眉清目秀,眼眸满含关切,“你安心在这边修养。家主是在河边捡到公子的,当时公子受了伤,家主便将公子带回来了。”
“多谢救命之恩。”沐轻云欲起身行礼,奈何身体实在虚弱,那男子先一步按住他,正要开口,有人却比他先开了口:“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抬眼看去,那人长发用墨灰色发带束起,眉眼含笑,手中正拿了一把弯弓,步履沉稳有力,几步便走了过来,顺手将弯弓挂到墙边,又说道:“濯儿,公子的药怕是好了,你去端过来吧。”
男子一听点点头便出去了。
“你好,我叫林烁。”
“奴家沐轻云。承蒙小姐搭救,轻云在此谢过。”沐轻云说着便半坐起身欠了欠身。
林烁也没有阻拦,受了礼,“你安心养伤。若是怕家人担忧,我可以找人给你送信回去。”林烁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沐轻云摇了摇头,说道:“送信倒是不必。只是想劳烦林小姐帮我打听一个人。”
“沐公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不知此人是公子家中何人?”林烁笑道。
沐轻云想了一下,便道:“她是我妻主。我和妻主由临川到茂陵探亲,不想途中遭遇劫匪。妻主为救我身负重伤,最终被打下山崖。如今生死不明,还望林小姐能帮我打听一下。轻云感激不尽。”他事情半真半假地编造了一番,再讲给林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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