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玉妍就摇了摇头,抬手洗了一个干净的茶盏,给三人都斟满了茶。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褚候拿起茶盏把玩,文氏干脆就一直低头不语。
“文姑娘,惠妃袁氏对我的忌惮已非一日两日,当年若非她从中作梗,我与二哥哥此时恐怕早就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璧人儿了。从前我也不晓得她为何如此恼恨于我,还一心当她是个最和善不过的嫂嫂一样儿地敬着爱着呢。后来我慢慢儿想了许久,这里头的水恐怕还不浅呢。”
“妍儿,袁氏的事儿自然有二哥去操心料理。你同文姑娘就莫要参与其中了。”褚候依旧把玩着那茶盏,说出来的话是斩钉截铁又温柔笃定。文氏的心莫名其妙地跳漏了一拍,她偷眼瞧了瞧褚候,见他脉脉含情地只盯着长公主周氏玉妍,文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旋即想起了褚三爷那温厚的气息,心中也就释然了。
“二哥,若是你一人去做这个事儿,自然也是能成的。不过,如今婆母急着要给你跟文九姑娘成亲,咱们若是再拖延,恐怕过不了几日,霍妈妈那个侄女就要先抬进府里来给你做妾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那我与二哥还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
褚候猛地打断了玉妍的话,“妍儿你可是不信任二哥?”这一句话说得略显急切。一直静静细听的文氏都让唬了一跳,她飞快地扫过了褚候的面庞,心里想,“果然是武将,这脾气当真火爆。若是三爷,先前儿我那么百般麻烦于他,他都是笑呵呵地不曾有半句话似褚候这般冷硬得像是刀子。”
文氏这里暗暗庆幸自己迷途知返趁着未铸成大错之时转向了褚三爷,思及此处,文氏不禁抬头满怀同情地看了玉妍一眼。玉妍自然让褚候这一嗓子吼得也心中十分委屈。她的脸面红起来。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儿。她自然晓得方才一时情急,差一点儿就说走了嘴,可是二哥当着他名誉上的未婚妻子就这么吼自己,实在是让人心里头堵得慌。
褚候见玉妍低垂了头,那么鲜艳活泼的一个小丫头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了,他心里头没来由就疼了一下,又一下儿,又一下儿。
“妍儿,文姑娘,此事说来轻巧,实际上盘根错节。再者说,三弟他,他,妍儿,我们都要从长计议才好。”褚候说罢了这话,将那茶盏中的茶饮尽了,像是渴极,又像是在掩饰心中的那一份莫名的焦躁。
这一回玉妍未曾反驳,她依旧耷拉着脑袋。文氏坐在一旁听见褚候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想说她是真心真意敬佩爱重褚三爷的。她想说为了能顺利嫁与褚三爷,她连廉耻名声都抛到了一边儿。不过,多年的闺中教养让她硬生生忍住了到了嘴边儿的话,她焦急地瞧了长公主一眼,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文氏恨得牙根儿都痒痒起来。
“二哥,袁惠妃这事儿我不插手可以。毕竟她身在宫闱,我便是顶着个长公主的名头,终究也只是皇家的义女罢了。可是三爷这事儿,文九姑娘她是真心真意的。”
玉妍终于抬起头缓缓地说道,她的声音流泻在暗香阁中,混着茶香和梅花的幽香落在了文氏九湘的耳朵里,就像是有一个小玉锤儿,一下儿一下儿敲击在她的心上,文氏九湘觉得眼睛都让那锤敲得酸涩鼓胀起来。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褚候,长公主,九湘今日背离了咱们大宁闺阁之礼,罔顾了父母爹娘二十载的养育之恩,竟不由自主做出了这等没有廉耻的事儿,若是传扬出去,不必旁人,九湘自己就是投缳百余次也不足以洗刷给家人亲族带来的这等奇耻大辱。可是,九湘也是实在无力抗衡自己的这一颗心。不论三爷他心中有否九湘,我,我,我对褚三爷的这颗心,虽属不伦,却乞求苍天明月肯鉴。”
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宁闺阁女子能说出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也实在堪当奇女子三个字了。玉妍给了文氏一个真诚的笑容。她伸出手拉住了文氏九湘的手,“文九姑娘,你为自己求一个心爱之人,这并无差错。”
文氏九湘的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她慌忙将手自玉妍的手中抽出来,起身就要告辞。“二位,对不住,九湘先走一步了。”
“文九姑娘,”玉妍忙出声唤她,文氏已到了暗香阁的门口儿,闻言顿住了脚步。“文九姑娘,若是,若是当真无意于二哥哥,还请,还请您自今夜就装病吧唯此一途,能阻拦婆母忙着给二哥哥抬妾,筹备婚事。也唯此一途能让我从容地替你想些法子出来。我,我是定然要帮着你的。”
文氏九湘未曾回头。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儿便闪身儿出了暗香阁的门。褚候气得脸面都红起来,他盯着玉妍,玉妍也盯着他。两个人剑拔弩张了半晌,褚候终于败下阵来。“妍儿”他疲惫地拖长了音儿。“你明明知晓的,三弟他,他一心都系在……”
“二哥哥我不管他的心系在哪儿,哪怕是一棵大树上我也顾不得了。不打发了文九姑娘,咱们就要日复一日地拖拉着,即使你扳倒了那袁惠妃又如何?你忍心见文九姑娘嫁与你,又为你独守空房么?你忍心将她年纪轻轻就抛闪在一边儿,让她每一日每一日地抱着个空的贞洁牌坊瞧着三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么?你忍心让她在每一个无人的寂静深夜都要泪湿阑干,抱枕难眠么?”
“妍儿我……”褚候张口欲辩。玉妍却捂住了耳朵。“二哥哥,你心疼你的弟弟,却又能怎样?你能将他心之所系的一直留在他身边儿么?如果能,那么这雪山寒玉雕的赤托妍妍又该如何?那有玉兰树丁香花月牙湖的小楼又该如何?”
188巧借江氏促姻缘
褚候跟玉妍因三爷跟文九姑娘的事儿闹得不欢而散。玉妍心里气这木头一样儿的男子实在可恨。既想抱得美人归,又想着周全了兄弟间的情谊,着实让人恼怒。褚候的心思倒是没有玉妍揣测地这么不堪。
他只是心里晓得自己的亲弟弟心里头也十分喜爱妍儿,但是,褚候做不到在这件事儿上礼让于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之意,一心只盼着弟弟有朝一日能寻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共结连理,也算是弥补了这份遗憾。故而,褚候不愿意玉妍乱点鸳鸯谱。
对着别的人,玉妍都是十分理智的女子,但是眼前的人换成了是褚候,玉妍的小性子就像是一眼趵突泉般汩汩地就直往外头冒,那话字字都犀利得像是一把小刀子嗖嗖地飞到褚候的心窝上,直把个褚候也是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待二人终于各自分开,玉妍懊恼地将那剩下的猴魁茶叶扔在了一边儿。鼓着嘴儿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听琴、观棋、品书、侍画都悄没声地入了内,帮着姑娘合上那窗子又收拾了小几。
“姑娘,二爷方才将这个放下了,说是让给您煎了服下。”玉妍移过眼光来瞧了侍画托着的托盘中躺着一棵拳头大小的紫芝。没来由的,玉妍满腔的怒火一点点消散开来。“唉罢了,放着吧,都这个时辰了,喝了它怕是也睡不着了。改日再说吧。”
四个丫头互相瞧了一眼,无奈地静悄悄又退了出去。玉妍瞧了那托盘上的紫芝,心里头十分惆怅。褚三爷这一年多来对她存了什么样儿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的。可是,她并非外头说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她的心里曾经有过一个白衣少年,那个少年在她最苦难的岁月中曾点点滴滴给过她最贴心的温暖。
她没有忘记那个少年,但是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心底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里。看到父亲的来信时,她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她知晓他过得不甚好,可是她已不能回头再去跟他的人生邂逅了,因为她的心剩下的那些地方全都住满了另一个男子,这个男子他耿直、他温柔、他粗放、他细腻、他重情。这个男子虽然刚刚跟她吵过了架,却转头还是惦记着她,还是将那最好的紫灵芝留给她。
玉妍烦闷地起身复又推开了那扇窗,月亮已斜了去。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听到金鸡报晓的声音了。“怎么办呢?究竟能有什么法子让二哥应了这桩事儿呢?”
“姑娘”听琴站在门口处轻轻唤了玉妍一声,唬得玉妍身子都抖了一下儿。她回过头瞧了瞧,看见是听琴。“唉你们自去睡吧。莫要忧心我。我这一夜不睡也没什么要紧的。”
听琴走过来顺手合上了那窗子。“方才姑娘同二爷吵得实在声音高。婢子们在外头都听见了,虽不分明,却也大致晓得了些来龙去脉。姑娘若是当真要撮合三爷跟文九姑娘,那怎么也得三爷他人在府中才行呀。”
“他到郊外的庄子上躲清静去了。听琴你晓得的。”玉妍沮丧地离了窗边的位置,懒洋洋地踱了几步扑倒在暖炕的锦被之上。听琴自后头瞧着自家的姑娘形同一滩烂泥一样的无精打采,心里暗暗计较了一番,“姑娘,不若姑娘给三爷写封书信,寻个由头叫三爷回府不就结了么?”
玉妍趴在锦被上,闻着那一阵阵传来的***香,几乎都要昏昏入睡了,听琴的这一番话让她猛地就坐起身,“对呀让褚慎铭回府”她喜笑颜开地转头盯着听琴,“呵呵,听琴你当真是个七窍玲珑心呀”
不待听琴回话儿,玉妍满面的欣喜又蔫儿下来。她重又扑倒在锦被之上,扭着身子在红绿之间滚过来滚过去。“不行呀,好听琴,你细想想呀,若是我修书一封将褚三爷唤回来了,他万一误解了我,以为我是想念了他,离不得他可怎么好?你是不晓得,有时候儿男人孔雀起来,比女人还要严重。”
听琴自然听不懂姑娘说的什么孔雀是怎么一回子事儿,怎么把人跟孔雀连在一起说呢,不过,这丫头已经习惯了姑娘时不时就蹦出来些她听不懂的词儿。在她瞧来,姑娘读过的书那么多,保不齐就有哪一本书就是将男人跟孔雀连在一块儿说的呢。
“姑娘若是不想自己个儿写信给三爷,那就让江贵姨娘写好了。今儿白天,江贵姨娘还遣了身边儿的丫头来问呢,说是不晓得三爷哪一日才能回府,荷姐儿都想念三爷了,夜夜都哭闹着不肯踏踏实实地入睡呢。”
玉妍的身子随着听琴的话猛地就定在了暖炕上。她的头依旧埋在锦被中间,但是她的心思却已飘到了江贵姨娘的青藤斋中。第二日,长公主传了江贵姨娘跟荷姐儿到花溪苑中闲坐。席间拐着弯抹着角儿就提到了还在郊外庄子上滞留不归的褚三爷。
江贵姨娘满面的忧色,觑着长公主的面色,见长公主饮了些酒,面若桃花,眉眼风流,心里头掂量了又掂量。这才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果然长公主的眼睛都迷离了,转回头问贵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就叹气起来呢?
江氏这才红了眼睛,又将荷姐儿抱到了长公主的面前,说是长公主您瞧瞧您的女儿荷姐儿她是人小心不小,这么大一点儿的人儿已知道想念她的爹爹了,一到了夜里就哭闹,指着三爷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儿啊啊地不肯消停一刻。
长公主许是也喝得有些多了,跟着江贵姨娘就叹了一口气,说咱们后院儿的妇人可不就是如此,相夫教子,望穿秋水。江贵姨娘的眼泪就跟着掉下来,说哪里是妾身想要三爷回来呢?实在是荷姐儿她小心眼儿里头思念她的父亲了,这整夜整夜的哭闹,妾身瞧着都替公主您心疼这孩子。
玉妍听见江贵姨娘这话,心里说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位江贵姨娘自从被三爷斥责了那么一回,竟像是换了个人儿一般,瞧瞧这张灵巧的小嘴儿,若当真是个单蠢的女子做了她的主母,怕是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让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心里是这么想着,表面儿上长公主可是已经醉得双颊都显出来酡红了。她眯着眼睛瞧了瞧荷姐儿,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起身就要上前来抱荷姐儿,吓得江贵姨娘急忙往后头躲。侍画品书急忙掺住了自家的主子。
“妹妹呀,孩子当真可怜见的。小小的人儿,忒般柔弱,可惜空是想念她的父亲,竟连一封家书也不能捎给他。本宫这心里头也心疼这孩子什么似的。奈何本宫也不能写这样儿的书信,让人晓得了还说本宫不叫驸马爷给国公府尽心尽力呢,本宫哪里是这样的人儿呢。”
二婢搀扶着自家的主子一边儿给江贵姨娘告罪,一边儿扶着长公主回到了思无境中。江贵姨娘抱着荷姐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见听琴领着众丫头们忙着端水拿面巾吩咐做醒酒汤来,忙得是不亦乐乎。江贵姨娘瞧了荷姐儿一眼,又瞧了瞧霍姨娘的住处那边儿,终于咬了咬牙将荷姐儿交由奶娘抱回青藤斋中。
听琴等人忙忙碌碌,终于长公主不再醉得胡言乱语满口里都念叨着荷姐儿、三爷了。众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才瞧见江贵姨娘不晓得何时已坐在了思无境的外厅。“不知贵姨娘在此已坐了多时,实在是婢子们伺候不周,不知贵姨娘可是忧心长公主的身子?长公主她已睡下了。想来睡过一觉也就好些了。”
江明薇听见观棋丫头的这一番话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儿。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裙。“长公主方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分明了是吧?”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晓得贵姨娘说得这是什么意思。听琴笑眯眯地自里头出来,给贵姨娘见了个礼,“不知贵姨娘说得是哪一句?长公主她酒量浅,已醉得迷了,咱们底下的人又不能替代主子应许贵姨娘什么,不若等长公主她醒了,贵姨娘您亲自问问长公主如何?”
江氏心里头啐了这听琴一口,心说“你这蠢丫头,我要的就是你们主子醉迷了好借着她的名头让你们往外头给我送信。若是我自己能送得出去一封信,还用得着杵在这儿听那个小丫头一口一个乖女儿的叫我的荷姐儿,她也不瞧瞧她是个什么货色,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想抢我的?怕是三爷早就厌恶了她呢。”
心里已将这花溪苑中的众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了,面儿上江贵姨娘可是笑眯眯地从没有过这样的和善,“罢了,原也不是大事儿,还要等着长公主醒了再来叨扰,我也没有那份脸皮呀。长公主方才应了我了,让我替荷姐儿给三爷写封信,我这儿呢原本就有一封写好了的信,你们呢就按着长公主说的,给我送到庄子上去给三爷吧。”
众丫头们都愣住了,互相瞧了又瞧。还是听琴又堆砌满面的笑容,“哎呦,贵姨娘,这事儿奴婢们可是不敢做主,这若是长公主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