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顿时吓了一跳。还没定下神来,又看见一个紫色身影像条鱼似的,从“尸体”下面蹿了上来。
那紫衣人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萧白道:“丫头,你绝对想不到我找到了什么。”
萧白绝对想不到,蒙面人会在水下找到慕希声的尸体。但她更想不到的是,那张脱去面巾后的脸,居然会是……
海上漂流
“上官洛!!!”萧白指着紫衣人的脸,失声叫道。
这张脸,就算烧成灰烬她都能认得。
那个与她从小斗到大,名列萧白最厌恶之人榜首的上官洛——居然就是她的“不要脸伯伯”!?
萧白情愿是自己瞎了两眼认错了人,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此刻,萧白面对上官洛的心情,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震惊,羞恼,耻辱,愤怒。这世上所能有的情绪,全在这一瞬间从她心底爆发了出来。她不等蒙面人有任何表示,便一巴掌打在了对方的脸颊上。
“不要脸!”狠狠地撂下这三个字后,萧白怒气冲天地游上了船。
“哈哈——哈哈哈!”
当毛三尺看见上官洛万分狼狈地爬上船时,忍不住拍着肚子,仰天大笑起来。
又看见他脸上印着五个红红的指印,不禁笑得更厉害。
“神君啊神君!我早说过,萧家丫头惹不起,你偏不信!怎么样?第一次被女人打的滋味如何啊?”
上官洛倒是若无其事地绞着湿衣服,笑道:“你那么想知道,何不自己去试试?我想吴碗儿一定很乐意给你几个巴掌尝尝的。”
毛三尺似乎最怕听到“吴碗儿”这个名字。立刻乖乖住嘴。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走到慕希声的尸体旁,道:“现在最有嫌疑的人也死了,这事可是越来越蹊跷了。”
上官洛收起笑道:“这尸体有些奇怪。”
但奇怪在哪里?他一时说不上来。
正当他准备解开慕希声的衣服查看伤口时,从船底忽然传来一阵犹如山崩裂般的轰鸣声。紧接着,船身猛地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毛三尺大惊。
“是爆炸声。”上官洛道。
果然,船的一侧开始倾斜,海水汹涌地从船底灌了进来。
红珊与绿珠已跑到甲板上,对着上官洛道:“公子,不好了,船上的水手全都不见了!”
毛三尺怒道:“他奶奶的!一定是那个凶手!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还想再骂,但发觉此时海水已淹没到了膝盖。
“神君!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毛三尺看着静立于水中的上官洛,知道他既能如此镇定,一定是想出了什么逃生之计。
红珊与绿珠也将目光投向了上官洛。
生死一刹,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这个人。似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上官洛在,就一定会迎刃而解。
这是一种多么微妙的信任。
上官洛一直站在水中,像一座白玉雕塑。忽然,他的眼角飞扬起来,勾出几道浅浅的笑纹来。狡黠得很。
“这人却算漏了一样东西。”他指了指甲板上停放着的五只大木箱,道,“一样可以救我们命的东西。”
那些木箱既然可以装着死尸在海上漂浮上大半日,活人自然也可以。
几人立刻将箱子拉下甲板,拖入了海里。但上官洛却并没有坐进去,而是转头又游向船舱。
有一个人,他是万万不能丢下的。
船舱里的水已漫到了上官洛的胸前。正当他无比艰难地涉水前行时,一个白影倏地从水里窜了出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正是他要找的萧白。
她衣衫尽湿,熨贴在身上,将每个部位都勾勒得清清楚楚。用来束发的白玉冠此刻也不知弄丢在了哪里,一头秀发,就这样披散在肩上,反倒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女人味来。
上官洛在看到她的一刻,竟有些呆住。
萧白却是像撞见了瘟神似的,一把将他推开。
但很快,她就被上官洛横抱了起来。
“臭小子!你要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萧白又怒又羞。
之前被上官洛耍得团团转不说,现在又被他“强抱”,萧白觉得自己的颜面简直丢到了家。然而无论她怎样挣扎,上官洛的手臂却像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
他迅速运气跳到甲板上,将她放入木箱中后,自己才跳进了最后一只空箱子里。
等到萧白明白过来时,甲板的最末一端也被海水所吞没。
五个人,坐在五只大木箱里,望着遥遥无边的大海,这心情,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命虽然暂时保住了,但没水没粮,还要面对海上恶劣多变的天气。他们又能活多久呢?
但这几人似乎都不太担心这问题。
毛三尺嘿嘿冲着上官洛不怀好意地笑道:“我突然很想看看,如果那三只箱子同时沉入海里,你会先救哪一个?”
红珊也捂嘴偷笑了起来:“只怕公子还没救那人,就先被她踢下海去了。”
她说完,瞟了萧白一眼。
绿珠已是笑得连话都说不上来。
上官洛悠悠道:“红珊的嘴还是这么不饶人。我看叶老二下半辈子可有的受了。是不是,三弟?”
红珊的脸忽地一红。伸手想要捶他,却发现够不着。
毛三尺大笑道:“萧小宫主,你要是再不将他踢下海去,只怕红珊姑娘就要替你动手了!”
萧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实在无法理解到了这种时候,这四人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她满脸寒色,没好声气地道:“你们最好省些口水,或许,还能多活一些时间。”
毛三尺咂嘴道:“你要我不说话,还不如叫我去死呢!”
萧白懒得理他,往箱子里一躺,决定节省体力。
至少,她现在还不想死。白银宫还等着她去救呢。
上官洛见萧白一脸凝重,便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遇上救星了。”
他看人时的眼神,说话时的口吻,永远都那么笃定优雅。即使此刻身处绝境,你也无法从他的神色里察觉出丝毫的不安。
但萧白不是上官洛。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如同吃了火药似的从箱子里跳了起来。
“救星?!跟你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有好运气了?要不是你,我爹怎会把我丢到鬼谷山上那么多年?!要不是你,龙凤都人人敬仰尊重的人就会是我!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在白银宫被灭门的时候离开家!要不是你,我早就把我爹和师兄从狗皇帝那里救出来了,而不是现在坐在这个该死的鬼箱子里等死!!!”
她一口气说到脖根涨红。将心中积累多年的怨气全都爆发了出来。等到说完,整个海面上鸦雀无声。寂静得有些诡异。
上官洛望了她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你真是恨我恨得不轻。”
这句话,倒更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萧白已嗵地一声,背对着他又躺了下去。
她蜷在箱子里,悲愤又无助。心理清楚得很,对上官洛的责难其实是有失偏颇的。事情发展到今时今日,与自己争强好胜,莽撞冲动的性格不无关系。
但她越是清楚自身的缺陷,就越是讨厌上官洛。
他沉着,机智,待人永远都那么温文尔雅。简直就是上天刻意创造出来,用来讥讽她的。
她讨厌他,并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太好了。
正午,太阳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悬在众人头顶上。非但将皮肤灼得滚烫滚烫,就连这海水,也都快被煮得沸腾起来。
萧白身上的湿衣先被烤干,又被汗水再次浸湿。她不得不坐起,让自己透透风。
但就连风也是热的。
萧白诧异地发现,此刻也只有上官洛还挺直着腰板坐在箱子里。
他的眼睛时刻关注着天边的风云变化。手里不知何时攥了一根粗绳,将五只箱子紧紧绑在一起。
萧白知道这绳子的用处。没有它,恐怕大家早就被海浪冲散了。
她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上官洛,竟也忍不住偷偷佩服起他来。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一个人,有着像他这样缜密的心思,以及惊人的毅力。
萧白看到上官洛转头也看向她,而且还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来。她实在很想再骂他两句,但发现自己已没了那力气。更没了那心情。
眼下,她只想知道上官洛到底有何打算。
“你那么聪明,就想不出一个法子救大家出去吗?”萧白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揶揄。
上官洛笑笑,只说了一个字:“——等。”
萧白的火气忽然又被这个字挑了上来:“等什么?等死吗?谢谢!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死!”
身边的一只箱子里忽然传来毛三尺闷闷的声音:“神君说等,那就等呗。问那么多干什么?他一向最爱卖关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萧小宫主,你还是省点口水,或许还能活久一点呢!”
他居然把萧白堵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回敬给了她。说得萧白无言以对。
她果然没再追问下去。但也没躺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上官洛。
上官洛笑着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嘴唇:“丫头,我现在的样子可不好看。”
萧白挑眉,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从来就没觉得你好看过!还有,你再叫我‘丫头’,小心我将你的舌头给割掉!”
她原本就比上官洛大两岁,自然不满意他这么叫自己。
上官洛道:“抱歉,我一时改不过口来——萧姐姐。”
“闭嘴!谁是你姐姐了!?”萧白这次更加不爽,重重地拍着箱子跳了起来。
但她忘了此刻是在海上。水的浮力加上浪的冲力,使她还没站稳,便摇摇晃晃地朝上官洛身上跌了过去……
秘密买卖
在萧白倾身倒向自己的那一刻;上官洛微微侧身;躲了开。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某人一头栽在水里,溅了个水花四射。
萧白这一跤,摔得实在不好看。更可气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游到箱子旁,便忽地听到一声巨响,自己所坐的那个木箱竟被一颗飞来的火弹炸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上官洛喊了一声“跳海”。其余几人便立刻弃箱,纷纷跳进了海里。
又是砰砰砰砰四声。另四只箱子也难逃火弹的攻击。
萧白顺着火弹射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不远处,竟有一艘九桅大船正朝着他们驶来。
上官洛笑着对萧白道:“你看,我们的救星不是来了么?”
萧白瞪他道:“救星会朝我们开炮?我看是丧门星还差不多!”
“这船头雕着头鲨鱼,难道是紫鲨帮的人不成?”毛三尺想了想,恍然大悟,“对啊!一定是因为我们偷了‘海中飞’,所以他们才一路追了来!——神君,你是不是早料到紫鲨帮会找到我们?”
上官洛笑了笑:“紫鲨帮在这片海域上纵横几十年,只要我们呆着不动,自然很快便会被他们发现。”
“怪不得!”毛三尺咂嘴,“我就说,从沉船到现在,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面却不得不佩服上官洛料事如神。
萧白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我情愿死在海上,也不要做别人的阶下囚!”
当毛三尺被五花大绑着押上紫鲨帮的船时,他才发现萧白说的这句话真是对极了。
做阶下囚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好在很快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个身着鲨鱼皮坎肩的汉子。
他长了一嘴络腮胡,头上却剃得光亮光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上官洛看了许久,忽然对着手下人骂道:“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竟连他都敢绑?!瞎了眼了啊!这人也是你们绑得住的吗?!”
手下的水手战战兢兢道:“总舵主,他……不是偷咱‘海中飞’的大盗吗?”
光头骂得更大声:“混帐!堂堂黄金门门主上官公子,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不要脸的下流事?”
上官洛听了,不禁摇头苦笑。这光头指桑骂槐的技术倒是不错。
“阁下想必就是人称‘海上飞鲨’的胡四光,胡帮主吧。”上官洛道。
胡四光摸摸自己的光脑袋:“上官公子居然也知道胡某的贱名?真是荣幸至极,荣幸至极!却不晓得上官公子是否听说过,我胡四光为何要叫胡四光?”
上官洛笑笑:“——杀光,吃光,抢光,烧光。”
胡四光大笑道:“不错!我紫鲨帮纵横此地数十年,凭得就是这八个字!我胡四光也向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晓得上官公子愿不愿意和我这样的人交朋友呢?”
上官洛道:“四海之内,皆为友邻。”
“好极!好极!”胡四光大笑着,当即将命人将五人松了绑。又给每个人安排了一间房间。到了晚上,更是大摆酒席,宴请诸人。
酒是好酒,菜也是佳肴。但萧白却一口未动。
胡四光敬完毛三尺,转向萧白道:“这位姑娘,怎么不吃也不喝?难道是酒菜不合口味?来来来!我胡某先敬你一杯,算赔个不是!”
萧白冷着脸道:“你的酒里全是血腥味,叫人怎么喝?”
紫鲨帮里有哪样东西不是杀人放火抢来的?胡四光不仅抢富贾官船,就连出海打鱼的也不放过。只要有一丝利益可图,他便不惜杀死整船的人。这么一个心狠手辣,恶名昭彰的人,萧白岂会和他交朋友?
偏偏毛三尺还没听懂,抢过胡四光手里的酒杯闻了又闻:“哪里来的血腥气?我怎么一点也没闻到?”
萧白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的鼻子有毛病!你不但鼻子有毛病,眼睛更有毛病!不然又怎会认贼作友?”
她虽然在骂毛三尺,眼睛却瞪着上官洛。
但上官洛还是慢悠悠地自斟自饮,好像没听见似的。
胡四光堆在脸上的笑终于消失。阴着脸道:“姑娘当真不肯赏脸喝我的这杯酒?”
萧白把脸一别,看都不看他一眼。神色已是厌恶至极。
“好极好极!”胡四光恶狠狠地笑道,“姑娘的个性倒是与我胡某一样爱憎分明。你我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只能是敌人。说起来,前两天胡某路经龙凤港,遇上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顿了顿,转头朝上官洛一笑:“不晓得上官公子有没有听说,朝廷正重金悬赏白银宫小宫主的项上人头。我看那通缉令上画着的人,倒是与这位姑娘有几分相像。”
这明摆着就是在要挟萧白。
萧白猛地拍桌,怒道:“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就是萧白,怎样了!?”
胡四光阴笑道:“那还得了,上官公子,你难道不知道,窝藏钦犯可也是死罪!不管谁遇见,都可就地正法。”
萧白一把将寒骨鞭抽了出来:“本宫主的人头就在这,你有本事就来拿啊!”
萧白一动手,侍奉在胡四光身边的两排戴刀侍从也都纷纷将佩刀拔了出来。一瞬间,气势变得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