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抓着绢子点头,孔不二旁边的女人她看也没看一眼。
正准备这样走了,旁边的小丫头却更生气:“姑爷,你不陪着小姐吗?”自己是娘家人,娘家人呢,一定要替小姐撑腰。
孔不二刚抬起的脚僵了一下,看看旁边花枝招展的女人,觉得自己有点骑虎难下,这丫头,真不会看气氛。
“我有点事要办,娘子可能要自己回去了,要不要雇个轿子?”他只好回答。
陈薇在身后轻拉了不懂事的丫头一下,努力笑的大气:“相公有事就快去吧,妾身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两人一来一往说的恭敬,孔不二旁边的女子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瞧这两人,真是相敬如傧。”
孔不二恨不得想踹她一脚,你不说话就可以当你不存在,一说话就必定要将注意力转向你,果然,陈薇看了那女子一眼,却并不问是谁,扯着绢子不走了。
“呃,这位是。。。。。。,”孔不二此时忽然觉得老爹说的话有点道理,男人成了亲啊,就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花天酒地了,不然很难收拾。他当时不太清楚,这很难收拾是什么意思,心想我孔不二就算娶了亲也照样像以前一样活的逍遥,谁管得着?现在看来,这家事是有点难度的,自家娘子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温温柔柔的站着,他也觉得这天怎么忽然就热起来,他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硬着头皮道,“这位是,风月轩的赵如月姑娘。”
“姐姐好啊,常听不二说家里有位贤内助,不止能干,而且美得犹如仙女下凡,今日一见果然是。”赵如月,明显不是省油的灯,姐姐都叫了,而这口气虽然在夸陈薇,却听得让人极不舒服,不二?这么亲热,陈薇也不曾这样叫过。
孔不二觉得脑中“嗡”的一下,这娘们儿,他有点想打人的冲动。
陈薇却仍是这副表情,心平气和,端庄的过分,但旁边的丫头早沉不住气,不就是个□吗?自家小姐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平起平坐,姑爷不说什么,但她可是小姐的娘家人,当即就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姐姐是你叫的吗?当今宰相可是我们小姐的姐夫,你这种人也配?”
赵如月脸色未变,这种话对她这个□来说根本算不得重话,再难听的也听过,她当即抱着孔不二的手臂,假意惊慌,道:“不二,我这样叫是错的吗?”
直接把球扔给孔不二。
孔不二任她抱着手臂,再看看陈薇的脸色,皱着眉,样子颇有些为难,却死活没说话。
这样似乎更气人,而这种情况,正牌老婆该是当场撒泼,呼天抢地,但陈薇是大家闺秀啊。
“如果赵姑娘以后有幸进孔家的门,再这样叫吧。”陈薇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大方得体,又间接的替孔不二回答赵如月的问题:你现在不配。
说完,看孔不二一眼:“妾身不耽误相公办事,先走了。”转身真的走了。
孔不二半天反应不过来,傻傻看着她走远。
“果然是官家夫人,大家闺秀,与一般人不一样,”赵如月的话中带着讥讽之意,看看孔不二,道,“不舍得了?”
孔不二这才收回视线,眼睛微微眯起来,冲着赵如月道:“这样很好玩是不是?”
赵如月噘起嘴:“你在怪人家,玩一下又怎么样?”
孔不二似笑非笑,再看看自家娘子离开的方向:“走了,你不是要我替你买首饰。”
陈薇走了一段,猛的停下。
“哎哟,”丫头还在专心生着气,她这么一停,人便撞在陈薇身上,“小姐怎么了?”丫头摸着鼻子。
“气死我了!”陈薇用绢子扇着风。
赵如月自一堆翠玉镯子中抬起头,正好看到孔不二看着那边一对珠环,发着呆。
她伸手将那对珠环抢过来,把另一只手里的一只镯子拿到他面前,娇声道:“不二,你看这个可好?”
孔不二回过神,看也不看一眼,道:“好。”
赵如月笑笑,将镯子带在手腕上,道:“你看也不看一眼就说好?”
孔不二这才看向她的手腕,已是嬉皮笑脸,握着赵如月的手腕道:“哪用得着看?你带什么都好,就这只吧。”
赵如月却直接摘下来,看着那对珠环道:“我不想买镯子了,那对珠环不错。”
孔不二倒大方:“不如一起买。”说着就让掌柜的包起来。
赵如月也不阻止,看他付了钱,将镯子和耳环递给她时,她却只接镯子,眼睛看着那对珠环道:“奇怪了,怎么现在又觉得这珠环俗气的紧,不要了。”
孔不二混惯风月场,这种女人的小脾气他见怪不怪,也不生气:“好,不要便不要。”说着随手将那对珠环扔在柜台上。
赵如月看他的百依百顺,反而觉得无趣,看着手中的镯子道:“我看你是心不在焉,真没意思,我先回去了,不用你送,”说着真的自顾自的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冲孔不二笑道,“那对珠环的确很适合令夫人。”这才然后转身走了。
孔不二看她出去,没再跟上去,回头看看柜台上的珠环,拿起来,自言自语道:“本来就不想买给你的。”说着将珠环放入怀中,出了店去。
孔不二拿着那对珠环站在房门口。仔细想想,他还是第一次送自家娘子首饰,他一向都是买了这些小玩意在喝花酒时赏给那些女人们,看她们欣喜若狂的样子,自己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带赵如月挑镯子时他就一眼看中这对珠环,其实并不贵重,但那上面珍珠的温润光泽,让她想到陈薇头发盘起露出的白皙颈子,还有上面一点朱红的痣,让他想得意乱神迷,马上有买下来送给陈薇冲动。
幸亏赵如月没有要,他握着珠环,伸手推开门。
陈薇正好坐在梳妆台前,看到孔不二进来,本想迎上去,却坐着没有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相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孔不二的步子顿了顿,知道虽然当街没表现出什么,但自家娘子其实是在生气的,而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原来,她是在意这件事的。
“心里惦记你,就快些回来了。”他想着,亲亲热热的自背后抱住陈薇,眼睛看到她颈上的那颗红痣,便凑上去用力亲了几口,最后还□的用牙齿轻轻咬了口。
陈薇被他咬得笑出来,往后躲了躲道:“相公这是做什么?”
孔不二还在她脖子里蹭,半天道:“我不会让你有妹妹的。”
“什么?”陈薇怔了怔,同时感觉颈间的盘扣已经被他咬开。
孔不二抬起头,看到陈薇脖子里被他吻过留下的水光,眸光转深,道:“我不会让其他女人有机会叫你‘姐姐’”说着凑上去吻她的唇。
陈薇这才回过神,听懂他的意思,而同时感觉他的舌已经滑进她的嘴里与她纠缠,她心里不由跳了跳。
这样的吻从未有过,孔不二似乎总是一副猴急的样子,嚷着说要亲热,说要同房,戏谑的在她脸上身上乱亲,却从没有这样正儿八紧的亲她,此时却扣着她的后脑,认真的越吻越深。
她忽然有些怕,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手放在他胸口想推开他,他却自己猛地松开,呆呆的看她,但马上又是一副戏谑的表情,道了声:“娘子好可口。”
可口?这是什么话?陈薇还没有听过这么露骨的话,脸不由红了红,低着头道:“你这是什么话?”
孔不二只是笑,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同时自怀中拿出那对珠环:“送你的,戴上给为夫的看看。”
陈薇低头看他手中的东西,本来微红的脸顿时苍白,珠环?
“我们各留一只,他日相见,以此为证。”耳边响起这句话,她记得自己说了这句慌言,然后拿下耳朵上的一只珠环递给那个即将离她而去的男人。
是的,那只是慌言,再不会相见,怎么可能相见?那样的珠环只是寻常之物,满街都是又怎么以它为证?
两年了,她再不戴这样的珠环,现在这个身为她丈夫的男人却笑着让她戴上试试看。
“怎么,不喜欢?”看她的表情,孔不二有些失望,闷闷的问道。
“不是,很喜欢。”陈薇动手将耳上的耳环先摘下来,准备换上。
孔不二盯着她已是欣喜不已的脸,刚才分明看到一团浓浓的哀伤,在她眼中。
“算了,”就在陈薇拿过要戴上时,他猛的缩回手,往窗外一扔,“为夫的想想这珠环太不值钱,配不上娘子,不要也罢。”
陈薇一怔,没想到他反手就扔了,自孔不二身上站起来道:“怎么就扔了呢,我去捡回来。”
说着就跑出去找。
孔不二眼看着她跑出去,没有阻止,抬眼正好看到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微皱着眉,眼中的情绪那是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陈薇在花丛中翻找,再抬头看着尉蓝的天,自言自语道:“奶奶的,我在生什么气。”
赵如月被封为花魁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称不上色衰,但已不似以前那般风光,更何况发生了那件事,谁又会来点她,所以他的客人也不过就是不知情的孔不二而已。
然而很怪的,身为□,这样的处境,早该被打入冷宫,却仍住着风月轩里最好的房间,连老鸨也不怎么敢惹她。
赵如月自己心里明白,应该被唾弃的人之所以没人敢动她,无非是有人说了不许,只是她并不感激,对这个保着他的人,她称不上痛恨,却怀着极端的不信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她的房里,云淡风清的表情,俊逸出尘的脸,可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他倾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这个脏污的地方怎么让你亲自前来?”赵如月声音冷冷的,全没有他靠着孔不二时的娇媚。
男子笑笑,看着旁边案台上点着了几柱清香,道:“今天是他的祭日。”
赵如月表情变了变,随即一笑:“他?你不会因为今天是他的祭日才来的吧?为一个叛徒的祭日前来,恐怕整个红衣社都不会答应。”她口气极冷,眼中有凄凉之意,看着那几柱清香,眼里有泪光。
男子看到她的泪光,眼里有某种情绪闪了闪,又迅速的淡笑,背对着那几柱香道:“听说你跟那个孔不二很熟?”
赵如月忽然听他提孔不二,怔了怔,才道:“是,常客。”
“他是怎样的人?”
“花花公子而已。”
“只是如此?”
她抬头,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那天我们的人进来搜人,他真的整夜在你房中?”
她眸光一闪:“是,整夜。”
男子看着她,又转头看着门外的花,停了半晌,道:“你仍是红衣社的人,而他是来对付我们的,所以有些事你不要意气用事,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句说的极淡,却听得极冷,赵如月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看着地上,垂着的手用力抓紧裙上的带子。
男子仍是看着那盘花,道:“就这几天,你安排一下,介绍我认识他。”
赵如月这才抬起头。
男子却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的转身,自案上拿了一柱香,就着蜡烛点燃,微微躬了躬身,然后将香□小小的香炉里,却不想,香还未□去,那柱香忽然自头上猛的折断,掉在男子的手上,烫了他手背一下,又落到案上,灭了。
男子的动作猛的顿住,瞪着断开的香,眉头狠狠的皱起来,脸同时发白。
赵如月也瞪大了眼看着那柱香。
是天意?还是不小心?
“算了!”男子忽地一甩手,扔了手中只有一截的香,不看赵如月一眼,抚袖而去。
赵如月看着他的背影,胸口突突的跳,她回转身看着案上,眼泪猛的流下来:“为什么?五哥,你告诉我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无头节
八月十五,中秋。
绍兴城却要比其他地方来的热闹。
八月十五,也是红衣社的“无头节”
“这‘无头节’啊,是有些来历的,话说三年前山西斩首了五名自称红衣道人的死囚,斩首那日正好是八月十五,”师爷赵霖立在船头,给孔不二介绍这个“无头节”的由来时颇有些明目张胆,“无头节因此而来,就是为了纪念这三个人。”
为死囚作祭奠,这是有意与朝廷作对,赵霖之所以说起无头节的由来也不过是为了看看孔不二的反应。
孔不二与陈薇并排坐在船上,看着河两边的各色花灯及戴着面具嬉闹的百性,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他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三个面具,有些奇怪的问道:“面具上的三张脸就是被斩首的五人中的三个吗?其他两人呢?”
赵霖没想到他还很有兴趣的往下问,咳了一声道:“据说其中一人被劫法场的同伴救下侥幸未死,而另一个则是出卖其他四人的叛徒。”
“叛徒?叛徒也要斩首吗?这叛徒岂不白做了。”孔不二拿了一个面具遮在自己的脸上,转过去逗旁边的陈薇,却看见陈薇看着一旁的河水,发呆。
正想问她在想些什么,却听她抬头看着赵霖问道:“那么那个被救的人呢?”
赵霖一怔,看着陈薇如秋水般闪动的眼,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半天才摇着头道:“谁知道呢?”
陈薇一笑:“也是,如果是我,早就躲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说着抬头,正好看到孔不二正疑惑的看着她,她冲他焉然一笑,靠着他难得的娇声细语,“相公,妾身为你唱一曲可好?”
孔不二一怔:“娘子会唱曲?”
“以前府里的老妈子会一点,妾身跟她学过几曲。”
“那太好了,洗耳恭听。”孔不二侧了侧身,对着陈薇坐好。
陈薇一笑,轻声唱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唱的是秦观《鹊桥仙》,孔不二小时候没好好念书,这诗他只觉得是听过的,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虽不懂音律却也听出这曲没有什么快乐的气氛,反而透着股哀伤,他不由得皱起眉,眼看着陈薇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心里一软,也不管船头站着赵霖,伸手就将陈薇拥过来。
“别唱了,别唱了,瞧你都唱哭了,”他用手指轻轻的替陈薇拭泪,虽觉得自家娘子的眼泪来的莫名其妙,却也没问,像哄孩子般搂着她,“以后不许再唱这劳什子的歌,唱的再好听也不许唱。”说着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陈薇只觉得心里阵阵的疼,方才说唱曲,她还真想唱一首快乐一点的小曲,却不知为何,上口就是这首,是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吗?
孔不二的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嘴里哄着,他就不问自己为什么哭?微微侧了侧脸,脸贴着孔不二的胸膛,忽然觉得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