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拦车。”前面赶车的亲信凑进来道。
熊莲从掀开的车帘边上望外看了一眼,是个仆人打扮的青年,一匹马停在他旁边,显然是骑马追来的。
“问问他有什么事?”
“是。”亲信放下车帘去问。
隔着帘子熊莲听到:“八王爷座下李才李先生有请。”
李才?熊莲眼中眸光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被拘
自熊莲从客栈离开,下一刻孔家兄妹带着陈薇与小玉也离开了客栈。
与熊莲决裂,客栈已不是久留之地,几人雇了一辆马车,在京城各道之间来回穿梭,最后在离客栈不远的一处民宅停下,住了进去。
孔不二本想回孔府,但孔府外耳目众多,并不安全,所以只好住进了这处民宅。
一切安顿好,时间已不早,不像在客栈时,有人煮好了饭送上来,只能由孔灵随便煮了些东西填饱肚子。
“老爹明后日便可到京城,只希望他能快点到,”孔不二扒了口饭,“失了熊莲的庇护,我们的处境并不乐观。”
“熊莲一万红衣社众在老爹的军中,会不会有问题?”孔有力想的却是这个问题。
“这点不用我们担心,老爹会处理好。”孔不二并不担心这个,其实到现在为止,一切都算稳妥,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浓重的不安涌上来,让他吃饭也没有心情,眼睛看着碗里的饭发呆。
孔有力看着孔不二发呆,也停了下来,想了想问道“老三,弟妹的毒你要如何处理,你真相信是他出卖了你?”
孔不二眉一拧:“不是她还有谁?”想到陈薇掌心那道恼人的红线,孔不二心里越发烦烦躁,他似乎忽然想到,抬头看着一旁的孔灵,道,“二姐,她吃过饭了吗?”
孔灵一笑:“说不关心是假的吧,我现在就送过去。”说着把盛好的饭放在托盘里,人出了屋,出屋的一瞬,却不知为何,又回头看看屋里两人,孔不二正舀了汤送到嘴里。
陈薇的屋里已经亮了灯,外面却还没黑透,窗没关,风吹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吹得剧烈晃动起来。
孔灵叹了口气,走上来将窗子关上,对呆坐在那里的陈薇道:“这样开着窗,会冻出病来的,妹妹,你不心疼自己,别人可心疼着呢。”
陈薇抬起头,看着孔灵,她仍是满脸英气,生动而鲜活,而自己这样灼灼的看着她,她终于有些受不住的移开眼。
“不二不肯放我走吗?”陈薇道。
孔灵一笑:“他怎么肯放你走?今天为了你,他和那个熊公子翻了脸,竟然打定主意要和萧延合作。”
“什么?”陈薇大惊,瞪大了眼看孔灵,好一会儿才又冷静下来,看着孔灵道,“这是姐姐的目的吗?”
孔灵眉一扬:“什么意思?”
陈薇一笑,淡淡道:“不二和大哥是决计不会怀疑你的,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是手足,何况大哥对你一网情深,再如何都不相信你会生二心,而我与你不过几日交情,自然看着透彻些,”,也许是方才吹了冷风,喉间干涩,说到这里她轻轻咳了咳才又道,“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是手足,情谊不可谓不深厚,怎可以说背叛就背叛,说出卖就出卖,不二会怎么想,你让大哥又情何以堪?”
最后几个字,让孔灵的脸顿时苍白,手按在桌上,已陷下去几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不止知道,我还知道你借着小玉轻功高强,每夜在不二他们睡去后解了她的穴,替你与萧延传递消息,”陈薇看住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为何要这样做?你们是手足,情深意重,这样的出卖是为什么?”
孔灵的嘴唇微微颤着,唇色已失,像一株被飞吹败的幽兰,全身竟是有股凄楚之色:“你告诉不二了?”
陈薇苦笑:“你以为他会相信我吗?你不将他当手足,他却当你是亲姐姐,我说了,只会让他更厌恶我而已。”
窗应该是没关好,忽然被飞吹开,又忽然的关上,“啪”的一声,将屋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应该知道我是亡国公主吧?”孔灵坐了下来,轻声道,“亡国之时我已记事,满眼大火,满耳惨叫,就算隔了这么多年仍无法忘记,我总是做恶梦,每日每夜的做恶梦,知道我为何要出家,真的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无法接受力哥吗?是我身上杀孽始终消不去,要报仇,要复国一直在我体内叫嚣,折磨我到现在,我只是希望平静下来。”
“所以小玉的出现打乱了你所有的平静?萧延答应替你复国吗?”
“没错,小玉一天天在我耳边相劝,我鬼使神差。”
“手足不要了?你的力哥不要了吗?他们兄弟都是情深意重之人,若有一天知道你背叛,不二不过伤心,大哥要怎么办?”
“不会有这一天,”孔灵终于抬头,眼中电光石火般,“不二既然已经决定和萧延合作,我们又是同一战线的人,我与力哥今生是无缘了,只求不要伤害他就已经万幸了。”
陈薇半晌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姐姐,我若是你,我宁愿抓住这唾手可得的幸福,江山有何用?复国有何用?当时仇恨还有几人记得,可能只有姐姐怀着不甘作茧自缚吧?”
孔灵冷笑:“或许吧,也许是作茧自缚,但其实是无可奈何?”
“什么意思?”
“你当不二与萧延联合只是为了你吗?他心里有气,在气什么?你可知道?木讷如萧潜真的可以与手握十万大军与荡萧延相抗?京城之内迷雾重重,一环之外还套着一环,孔家不过是被算计了。”
“算计?”陈薇不明所以。
“你不必知道,”孔灵一笑,忽然一把推开窗,一道银光自她的指尖弹射出去,只一会儿,有几条黑影跃了进来,“你们两个去隔壁屋,他们应该已经被迷倒了。”
萧延冷冷的看着孔不二睁开眼,扬了扬唇:“孔大人醒了?”
孔不二的神志还不够清楚,用力甩了甩头,才觉得好了一些,他记得自己喝了口汤,然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迅速的转头,孔有力就在旁边,已然醒了。
“二姐呢?还有我娘子?”他问孔有力。
孔有力似乎发着愣,眼睛看向前面。
孔不二看过去,孔灵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也是醒着的,陈薇却仍未醒。
脑子逐渐开始运转起来,神志也终于清醒,他的视线本来已经从孔灵身上移开了,却忽然想到什么,又看向孔灵,他们显然是中了迷药了,而孔灵却丝毫没有被迷倒过的痕迹,他眼睛用力眨了眨,不敢多想,看向萧延,苦笑道:“我既然说过要投靠王爷,自然自己会到王爷府上拜见,王爷何必这么急呢?而且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哼哼,”萧延轻笑了几声,“你这句与我合作说的可真是时候,一方面到处传我的谣言,一方面说与我合作,你这是在害我还是帮我?何况,若是我不用这一招,我想将孔爵爷的家眷全部留在王府里住几天,是没这个荣幸的。”
他口中所谓的家眷就是指孔家兄妹了,孔不二继续苦笑,之前是有熊莲撑腰,也忌于老哥的武功,萧延不敢妄动,但此时老哥也中的迷药,便只能束手就擒,他们这几个家眷如今在萧延手中,无非是控制老爹的最好筹码,想不合作,也得合作了。
他不由回头又看看孔有力,孔有力仍是双眼呆滞的看着孔灵,孔不二意识到什么,顿觉心里一阵苦涩。他们兄弟连心,他只是不想猜老哥为什么盯着二姐,因为猜了,只会让心里更苦。
他双手一张,冲萧延道:“既然被王爷请来府上做客,那就要好酒好菜的招待。”
萧延道:“那当然。”
“还有,”孔不二扶住椅子想站起来,却发现没有力气,“我都已经在这里了,我娘子便对你没什么用,将解药拿来。”
“好说,”萧延看了眼陈薇,“反正,我不会让她死的,毕竟是孔大人的心头肉。”
作者有话要说:
、决战
正月初一,天阴沉一片,不能庆祝,不许嬉笑,好好的新年与平日无异,反而让人感觉更加阴冷落寞,到中午时分开始下起雪来,起初只是几片翻飞,后来便越下越大了。
流浪狗小黄用脚爪勤力的刨开和着雪的泥土,里面是它三天前埋进去的骨头,它流着涎刚想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忽听不远处有无数脚步声由远及近,畜生的感觉总是比人来得敏锐,它只觉得杀气汹涌而来,只呜咽了一声,连骨头也来不及拿,便躲进了墙角。
孔家大军进城了。
走在最前面,一骑赤色骏马,一身玄黑战袍的正是官拜一品,被封为爵爷的孔全,此时他一脸风霜,表情坚毅,双眼如电的扫过街上的一众百姓,想着几日后京城可能逃不过一场战火,这些百姓就要遭殃,心间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孔府 ,并未多做休息,孔全换去身上的戎装,一身素白衣服,腰间一条玄衣带,便匆匆往宫中而去,正是去拜祭皇帝。
刚至玉华宫,便看到西淮王萧延候在门口,正冲他浅笑。
他不敢怠慢,几步走上去,叫了一声:“王爷。”
萧延点了点:“闻爵爷方才回京,不过一会儿功夫爵爷便已到玉华宫来拜祭了,爵爷真是忠心耿耿啊。”
“王爷过奖,为人臣子,不敢怠慢。”
“哼!”萧延轻哼,挥了挥手道,“那爵爷就进去吧。”
孔全怔了怔,本以为他此番架式必定要说些什么,却只是随便两句,正要进殿去,却听萧延在身后道:“对了,爵爷。”
孔全恭敬回身:“王爷还有何事。”
萧延垂着眼,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道:“令郎,令媛这几日在本王府上做客,过得甚时惬意,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回孔府去,他们让本王捎个口信,说让爵爷好自为之。”说完也不等孔全回话,缓缓的转身,背对孔全而去了。
孔全立在当场,看着风将萧延的衣袍吹起,渐渐走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一转身进了殿去。
与同来拜忌的几位同僚聊了几句,说到皇位之争时,几位同僚都是三缄其口,显然怕祸从口出,只是一味叹气,孔全也不多问,又寒暄了几句,才出宫去。
此时天已黑,他看着自家轿子候在宫门口,几个轿夫立在雪中冻的发抖。
孔全武将出身本就坐不惯轿子,方才宫中又多番礼数,实在憋得有些难受,便命轿子在后面跟着,自己在前面慢慢走。
此时雪已停,却极冷,去年这个时候应该到处是爆竹声声,欢乐嬉笑,此时街上却行人稀少,甚是冷清。
孔全走了一段,想到今天萧延宫门口说的话,不由停住了脚步,那小王八糕子,看来是反定了,十年磨一剑不过如此了,只可惜十年磨一剑的人不止他,同时还有另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又往前走,沿皇城走到拐角的地方时,忽觉头顶劲风一晃,他马上警觉,扬头向一个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的围墙上,如一只苍鹰正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面前何人,报上名来。”孔全不慌不忙,手却在不动声色间伸到了外袍下。
那人未答,一声尖啸,真如猎鹰捕食般向孔全扑来。
孔全向后疾退,却猛然又刹住脚,一个鹞子翻身,跃过那黑衣人,已站在他的身后,黑衣人扑了个空,只能生生止住攻势,艰难转身,却已露了破绽,孔全伸出两指,直攻黑衣人咽喉,只差半寸,便要捏断黑衣人的喉管,那黑衣人愣住,再也不敢妄动,似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快失手。
“周游,你师父尚差我半着,你更不是我的对手,还得再练。”孔全说话时已罢手,冲那黑衣人哈哈一笑。
“爵爷,在下失礼了,”那黑衣人也同时拉下面罩,却正是皇帝的侍卫周游,凑近孔全,轻声道,“皇帝在前面的波心亭等爵爷多时了。”
孔全“哦”了一声,却并不意外,回身让随从和轿子先回,然后对周游道:“前面带路。”
冬日的波心亭极少有人前来,波心亭外的波心湖早就结了层厚厚的冰,雪积在上面,一片的白。
孔全远远的看到有一人背对自己看着亭外的波心湖,看身形应该是皇帝无异了,他快走几步,等进了波心亭,才跪了下来,口中道:“皇帝千秋万福。”
“起来吧,”皇帝回身,将孔全扶起,道,“爵爷一路辛苦,不必多礼了。”
“是,”孔全退到一边,默默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一身平常百姓服装,眉宇间却是掩不去的贵气,一双眼也正看着他,他忙移开眼,道,“听我家老三说皇帝其实安然无恙,看来是真的。”
“也是侥幸,可能是先帝爷保佑吧,”皇帝声音清冷,“我此番遇险可谓险象环生,爵爷在京时有爵爷替朕撑腰,爵爷一走,有人狼子野心就全暴露出来,居然想制朕于死地。”后面几字说得尤其愤愤。
“皇帝受惊了,”孔全低着头,有些不情愿的顺着皇帝的话问道:“皇帝可知是谁这么大胆子?”
皇帝一笑,反问:“你家老三没跟你说吗?”
孔全装傻,故意仔细想了想,道:“这倒没有说过,可能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妄加揣测。”
“哼,好一个不敢妄加揣测,”皇帝笑意更浓,却是冰冷异常,道,“且不管他是谁,爵爷是不是觉得这个人是乱臣贼子,该杀?”
孔全点头道:“该杀。”
“若朕要爵爷权权负责此事,你可答应?”
孔全硬着头皮:“臣万死不辞。”
“若那人已掐住了你的咽喉,你也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很好,”皇帝笑起来,“爵爷可记住你说的话。”
“是。”孔全微微的躬着身,分明四周白雪皑皑,他却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先是有萧延的威胁在前,现在又是一番威逼利诱在后,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这么进退为难。
两人沉默了半晌,好一会儿,孔全道了一句:“只是……。”不过两字就不往下说了。
“只是什么?”
孔全抬起头道:“只是皇帝,这京城之中可还有另一股势力在啊,”他没有直接提萧潜的名字,道,“臣与那乱臣贼子相搏,万一那股势力坐收渔翁之利,这可不好。”
皇帝的眉一皱,看看孔全的神色,见他确实是在担忧,倒不像是假装,便道:“朕自有计较,不用爵爷担忧,爵爷只需照朕的意思去做便行。”
“是。”孔全点头称是,眼中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心知肚明的了然。
怕孔有力逃走,萧延给他下了药性极强的软骨散,又在他双脚上下了玄铁制成的脚镣,这才放心。
相比之下,毫无武功可言的孔不二却比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