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三人进来,墨阳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恭敬地叫了声:“公子。”又看看凤离飞,叫了声:“老爷。”不知道凤若汐是谁,探询地看萧然一眼。
萧然道:“这位是我师父,名叫凤离飞,还有这位是我师兄凤若汐。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吧。”
“不,这是公子的床,属下不该躺在这里。”
凤离飞摸摸鼻子,看起来这小子很机灵啊。然儿还没答应收他,他倒已经自称属下了。瞧这样子是个忠实的孩子,既然然儿喜欢,就让他留下吧。
向萧然颔首示意,萧然大喜:“谢谢师父!”
墨阳显然也明白了凤离飞的意思,立刻跪下道:“谢老爷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烟雨在第一章留过言,删减后空出的章节打算用番外来填补。亲们想看什么尽管提,让我考虑考虑哦~~~
、第十二章 六朝如梦鸟空啼
从此墨阳除了吃饭、睡觉,都像影子一样跟在萧然身边,除了侍卫一职,他还取代了凤府的丫环,伺候萧然的饮食起居。萧然发现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少得可怜,除了恭敬、顺从,好像看不到喜怒哀乐。而他说的话也少得可怜,除了“是,属下遵命”,就只有萧然问他什么他才答什么。而对萧然的称呼,他也从一开始的“公子”,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主人”。
凤离飞父子,包括凤府所有侍卫、家丁、丫环都看出墨阳对萧然有多忠诚,于是都为萧然庆幸。想不到无意中捡了个人,竟成了萧然最得力的属下。
可是萧然很不爽,也很困惑,初见面时这墨阳跟自己聊得挺好的,可现在却像个闷葫芦似的。难道自己一与他确定身份,他就换了一个人?
当初萧潼将萧然托付于凤离飞时,凤离飞曾有话在先:只要萧然在凤府,便放下靖王的身份,完全成为他凤离飞的徒弟,与皇室毫无瓜葛。要如何教导萧然,全凭他自己的意思。萧然留在凤府,凤家人自会将他照顾得妥妥贴贴,不必皇上挂念云云。
聪明如萧潼,自然明白凤离飞的意思。这个江湖中人根本没有将皇权放在眼里,他自有他江湖人的傲气,不愿有皇帝的“眼线”留在凤府。
这种将朝廷与江湖□裸地划分开来的举动多少令萧潼有些窝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谓江湖,不过是一帮习武之人的聚散之地,可它在朕的领土上,也便在朕的掌心里!
只是为了满足萧然的愿望,皇帝陛下才容忍了凤离飞的不敬,将自己兄弟孤零零地抛在江南。
而对萧然来说,没有皇宫里的人跟着却是件大好事。凤府中没有鲜明的尊卑之别,那些丫环、侍卫、家丁个个都比皇宫里的人活泼可爱得多,这让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可是这个墨阳,怎么一改初见时少年意气的模样,变得像皇宫侍卫那么无趣了?萧然很郁闷,非常郁闷,他发誓一定要把他改造好。
这样的日子转眼又过了一月。
在练功房中练了一遍“天地无极、乾坤逆转”神功,萧然缓缓吐气收势,站起来叫了声“师父”,凤离飞满脸赞许之色:“然儿,你真是好样的,才学了一年,就已突破第五重功力。汐儿练了六年,也不过与你一样。”
凤若汐在旁边红了脸,心中羞愧不已。爹,孩儿天生愚钝,可你也别当着小师弟的面这样说啊,叫孩儿的脸面往哪儿搁?
萧然微笑:“全仗师父教授之恩,徒儿感激不尽。”
小小少年温润谦和的笑容感染了凤离飞,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心中怅怅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然儿,这几点你都做到了。皇上得你,必定如虎添翼。穆国有你,必定国泰民安。只是,然儿,要记住一句话:忠君而不依。你的身心永远是自由的,是属于你自己的。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左右你的意志。”
看着师父脸上凝重的表情,萧然不禁心头一沉。师父这番话话中有话,前一阵子他劝自己离开皇宫,现在又劝自己忠君而不依。他分明看出自己一心报国,却又怕自己成了愚忠的臣子。师父啊师父,你对我如此悉心呵护,将我当作亲生儿子一般,你的恩情,我怕是一生都无法还报了。
湖泊般的双眸温润如水,唇边的笑意清朗如月,萧然抬头看着凤离飞,恭声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在心。”
凤离飞点头,看看徒弟,再看看儿子:“为师收到武林贴,明日要启程到鸣镝山庄去。为师不在的日子,你和汐儿自己勤练武功,不得懈怠。”
萧然与凤若汐同时躬身应是。
凤离飞交代完事情后就走了,两兄弟又练了半个时辰,一起提剑走出练功房。
墨阳立刻迎上来,向萧然行礼:“主人。”
萧然看到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心里苦笑,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墨阳,整天呆在府里,我看你也闷坏了。走,我们出去走走。”
墨阳立刻缩回手,跟萧然保持一段距离,垂首应道:“是,主人。”
凤若汐瞧着萧然一脸无奈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师弟,你们好好玩,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不知何处传来袅袅笙歌,引人无限遐思。萧然正循着声音走去,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哭喊声:“你们这群浑蛋,快放过我!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强抢民女,还有天理王法么?”
萧然一惊:“墨阳,走,我们去看看。”语声未落,人已如风一般掠了出去。墨阳暗暗咋舌,好快的身手!连忙提气跟了上去。
看清眼前的情景,萧然的怒火噌的一下窜了起来。果然有人在光头化日之下欺凌弱女子,那个一身锦衣、指手划脚命令恶奴抓人的人,赫然是金陵知府曹穆的儿子曹瑞。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被恶奴围住的女子竟是他舅舅窦惠卿的女儿、他的表姐窦青鸾!
萧然一声怒吼:“住手!”
曹瑞没见过萧然,见一个□岁的男孩出来生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手一挥:“别理他,继续!”
窦青鸾乍见萧然,惊喜交集,颤声唤道:“三表弟,是你?”突然想到什么,改了称呼,语声凄楚,“不,小王爷,民女失敬了……”
曹瑞与他的手下一齐僵住。“小王爷?什么小王爷?”曹瑞瞪大眼睛看着窦青鸾,愕然道,“你……你说什么小王爷?”
“青鸾姐!”萧然轻声叫住窦青鸾,示意她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走到曹瑞面前,盯着那张扭曲的嘴脸,星眸中泛起凛然之色:“曹瑞,堂堂知府公子,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知法犯法!你不怕我告到令尊那儿?”
曹瑞被他身上的气势震住,脸上忽青忽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奉劝你好自为之,请吧!”萧然一甩袍袖,俊脸上泛起冰寒之色,周围的空气顿时冷了下来。
曹瑞悻悻地拂袖而去,身后一大群家奴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青鸾姐。”萧然上前扶住窦青鸾,看着眼前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心里微感刺痛,困惑地道,“你怎会到了这里?”
还未等窦青鸾回答,她的侍女蕙儿猛扑过来,一把抱住窦青鸾,张嘴就哭:“小姐,你受惊了……”
萧然退开一步,看着主仆二人哭得呜呜咽咽的样子,心中酸涩难当。
表姐怎会到金陵来了?是不是舅舅被贬为民后,他们一家迁到了金陵?是啊,好像金陵是他们窦家的祖居呢。原先是臣相之女,何等尊贵。可一旦流落至此,竟然遭受花花公子的调戏,境遇之别一至于斯!
“主人……”墨阳侧身看着萧然,疑疑惑惑地问道,“主人……为什么这位姑娘叫你小王爷?”
萧然向他扮个鬼脸:“你有问过我是谁么?”
墨阳垂首:“是属下之错……请主人告知。”
窦青鸾主仆二人被他俩的对话吸引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却齐齐扭头看他们。
萧然微笑:“我是靖王萧然,当今皇上的三弟。”
墨阳呆若木鸡。窦青鸾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小王爷,你的属下还不知道你身份?”
萧然叹息:“青鸾姐,难道只因为舅舅不当官,我就不是你表弟了么?”
窦青鸾咬咬唇,黯然失色。
“舅舅舅妈都来金陵了?”
“是的,我们住在凤凰里,三表弟,你愿意来看看我们么?”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不,今日爹爹不在家,你明日来吧。”
“也好。”
将窦青鸾主仆二人送到凤凰里附近,目送她们走远,萧然才怅然往回走。
窦青鸾却驻足回头,遥遥看着萧然白色的身影,两滴眼泪从她脸上慢慢滑落下来:“三表弟,对不起……”语声低得几不可闻,“六朝多少沧桑,已经尽付烟云,我多么希望再无纷争,可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霎时惊滔骇浪起
回到凤府,萧然的心情还是涩涩的,眼前反复出现窦青鸾那张哭泣的脸,耳边听到她凄然低唤“小王爷”的声音。表姐曾是那样活泼开朗的女子,她比自己大哥大一岁,是舅父唯一嫡出的女儿,从小聪明伶俐,深得舅父宠爱。而舅父庶出的儿子比她小了五岁,且天资愚钝,颇为舅父不喜。
被舅父舅母当成掌上明珠的窦青鸾,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每次进宫来拜见姑母,萧然总会被她如花的笑靥感染,听她银铃般的声音叫着“三表弟”,欢快得犹如一只婉转啼鸣的金丝鸟。母后总是笑她:“这疯丫头,野得像个小子似的,将来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可是,这样无忧无虑的表姐,一朝沦为平民之女,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娇憨。哪怕是在对自己微笑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也笼罩着一层愁云。
她如此,舅父舅母呢?舅父会因此一蹶不振么?
第二天凤离飞动身到鸣镝山庄去,萧然想到与表姐约好今日要去拜访,早上练完功后便带了墨阳往凤凰里走。
两人牵马出府,墨阳轻轻唤了声“主人”,萧然回眸,墨阳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萧然困惑道,“怎么欲言又止?”
墨阳垂了头,道:“属下多嘴,请主人原谅。属下是想说,主人贵为王爷,去舅老爷府上登门拜访,应该多带些人,以显示出隆重之意。”
萧然笑道:“平素你不爱说话,怎么一说起话来倒似跟了我多年似的,这么懂官场上的礼数。”
墨阳的头垂得更低:“主人,属下……”
“好了,别想太多。”萧然安慰道,“我这人素来不喜欢什么繁文缛节。舅舅乃是亲戚,又知道我在凤府学武,断不会计较我的规矩。何况……”萧然喟然叹道,“舅舅如今已被削职为民,若我兴师动重,带了大批随从去,反而显得以势压人,我不想让舅舅难过。”
墨阳一愣,眼里瞬间闪过敬重之色:“是,主人考虑周到,属下失礼了。”
萧然宽和地一笑,飞身跃上追云踏月驹。
凤凰里,窦府,宽敞的庭院中绿荫遍地,阳光在树缝间洒下斑驳的影子,远远近近的鸟啼清脆悦耳。
高楼上,有人长裙曳地,遥遥地看着府门方向,瞥见一大一小两位少年牵马走进大门。管家窦义急急地奔过去,离着十步距离,倒身下拜。即使隔着远听不清,窦青鸾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小王爷,老爷等候多时了,请随老奴来。”
窦青鸾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转身走进房间,垂下珠帘,挡住失魂落魄的容颜。
窦惠卿迎出厅外,撩袍就要跪下。萧然大惊,连忙上前拦住他:“舅舅且莫多礼,折煞然儿了。”
窦惠卿拉住萧然的手,还未说话,眼里已经泛起泪光:“然儿,事到如今,你还肯叫我一声舅舅,真让我惭愧……如今我已是山野小民,而你贵为王爷,你我隔着天地……”
萧然微笑:“舅舅说哪里话来,你永远是我母后的兄长,永远是我们兄弟三人的舅舅。如今你不是臣相,也就没了君臣之别,我们岂非正可以畅叙甥舅之情?”
窦惠卿露出宽慰的笑容:“是,是,然儿你说得对,我们今天只叙甥舅情,不管其它。”他拉着萧然的手往里走,又命管家招呼墨阳去休息。墨阳上前一步:“舅老爷,属下乃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寸步不离王爷左右。”
窦惠卿一愣,目光微微闪动,低声道:“然儿,舅舅有几句体己的话想与你谈,你可否屏退你的侍卫?”
萧然点头,对墨阳道:“墨阳,你先跟管家去休息,我离开时自会叫你。”
“主人……”墨阳倏地跪下去,“请主人允许属下随侍身边,属下违逆之罪,回去之后主人无论如何责罚属下,属下都甘愿领受。”
萧然无奈,摆摆手:“好吧,那你在厅外候着。”
“是,属下遵命。”
窦惠卿看着萧然苦笑:“然儿,你的侍卫可真忠心,是从宫里带来的?”
“不是,是我前一阵子在街上救下的,他念我救命之恩,非要认我为主。”萧然说着,随窦惠卿走进了客厅。
丫环送上茶来,窦惠卿示意所有人退下,到门外守着。一间客厅里只剩下甥舅二人,窦惠卿拿起茶盏,看着萧然,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好久才开口道:“然儿,为了舅舅,你受委屈了,舅舅对不起你。”
萧然握着茶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耳边仿佛回响起大哥冷厉的声音“来人,将靖王拖下去掌嘴!”
他闭了闭眼睛,虽然大哥已经来过,两兄弟已经冰释前嫌,可是,为什么回想起来,心里还是这么痛?
呆了几秒,他抬起眼帘,璀璨的星眸中已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安详:“然儿已经忘了,也请舅舅忘了吧。大哥是仁君,舅舅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他仍然饶了你的死罪,舅舅应该感激才是。”
“仁君么……”窦惠卿喃喃低语,目光茫然地投向前方,唇边缓缓展开一丝悲凉、嘲讽的笑意,“然儿,你太善良了,轻易就被他蒙在鼓里。不,岂止是你,连我,甚至你母后,都被他蒙在鼓里。”
萧然一震:“舅舅此言何意?”
窦惠卿握紧手中的杯子,指尖却在发抖,抖得将杯中的茶水都洒了出来。他意识到失态,又把茶杯放回桌上,手指虚抓着空气,脸上的肌肉有些痉挛:“他扫除了一切障碍,所以现在轮到我了。不是我的错,不是!是他早就算计好的!”
“不是。”萧然明知道大哥蓄意已久,却直觉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