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展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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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展翅-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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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苦笑:“王爷忘了,奴婢曾是风尘女子,自进青楼起,就被迫学习各种取悦于人的技艺。那家青楼……有一位琴师本是雪国人,他弹的曲子,总是带着种冰雪般的孤寂与神秘,就像雪山之巅开出的花……”
萧然停了手,轻轻叹息:“所以,你也变得像雪山之巅的花,那样孤寂与神秘,仿佛与世隔绝。”
镜湖垂着的手轻轻一颤,两滴水珠从伞上滑落下来。她默然垂首,呆立半晌,又抬起头来:“王爷,请告诉奴婢,王爷违逆圣意,被令禁足,还有,今日皇上大发雷霆,可是……因为奴婢?”
一抹恬淡的笑容从萧然唇边掠过,恰如湖面划过的羽翼:“不要胡思乱想,这事与你无关,你在府中安心养病就是。”
“不!”镜湖的语气急促起来,脸上微泛红晕,“王爷,若是事情因奴婢而起,奴婢可以马上离开王府。奴婢身份卑微,与王爷萍水相逢,王爷不值得为奴婢冒犯皇上。”
萧然轻轻挑眉,笑得云淡风清:“怎么会?你怎么会有此猜疑?”
“我……”镜湖目光一黯,“这些事凑巧都在奴婢来后发生,奴婢只是担心……是不是因为奴婢出身不好,皇上觉得王爷私自收留一位风尘女子……”
萧然抬手,轻轻制止她:“本王说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又何必介意世俗之见?只要你自己心地坦荡、问心无愧便好。”
镜湖纤细的手指握紧伞柄,不知道是否因为背后衬着雨幕,她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萧然站起来,衣袖拂过琴弦,流水般的线条:“回去休息吧。”见镜湖行礼退下,他在她背后道,“今日要谢谢你,为我寻找托辞。”
镜湖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低声道:“是奴婢分内之事。”
看着那条窈窕的身影飘进雨雾,萧然唇角露出一丝缥缈的笑意。他的手抚到臀部,那里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受到的责罚。他垂下头,喃喃低语:“大哥,对不起……”
第二天,萧潼在早朝的时候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三弟。一日之隔,他看起来好像清减了许多,只是面容平静,没有半点痛苦或忧伤之色。
九五之尊在龙椅上握了握手指,脸上却纹丝未动。
凤清宫,秦榆跪在萧潼面前,低眉垂目,语声中带着一丝惊惶:“皇上召见奴才,不知有何训示?”
“昨日朕走后,靖王可有异样?”
“这……”秦榆想起萧然和风细雨般的威胁,背后暗暗冒冷气,可到底不敢欺瞒君王,垂首道,“回皇上,王爷一直很平静,后来下雨,王爷在听风馆内弹琴,镜湖便去了……”
“哦?”萧潼皱眉,这是什么情形?
“奴才问过王爷的小厮南薰,镜湖与王爷在里面谈了些什么……”秦榆头上冒汗,自己干的这叫什么事!“……王爷命他待在耳房里,不准打扰他弹琴。可他随时关注着王爷的一举一动,唯恐王爷什么时候需要他侍候。镜湖一直站在廊上,没有进房,所以,他们的谈话,南薰听得清清楚楚。他,他……”秦榆面露尴尬之色。
萧潼脸一沉:“他什么?”
“他学说了几句王爷的话,还说王爷对镜湖特别温柔,看起来好像……好像……”秦榆支吾了几句,终于把话憋出来,“好像喜欢上了镜湖。”
萧潼面色一僵:“王爷说了什么?”
秦榆只好把自己听来的话如数倒出。
萧潼的目光猛地一沉,用手指着秦榆,一字字道:“回去堵住奴才们的嘴,谁敢在背后妄议主子是非,家法伺候!靖王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位来历不明的婢女,何况,他早已有了心上人。”
秦榆暗道,身为王爷,三妻四妾有什么要紧?就算王爷喜欢上镜湖,又有什么大不了?可他不敢说出来,这皇家的颜面非同小可,他要这么说,皇上岂不是要搬了他的脑袋?不过收了个婢女,皇上便这么紧张了,要是再进一步发展,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靖王府后门,绿萝拉着镜湖的手出来,笑盈盈地道:“妹妹来长宁肯定还没好好玩过吧?”
镜湖点头。
绿萝道:“王爷去军中,不需要你我伺候,我们正好可以出去玩玩。妹妹顺便去买些胭脂水粉,你看你一张素颜,连眉都不画一下。虽说天生丽质,可稍稍打扮一下,会显得更加精神……”
正当她说得欢快,蓦然感觉镜湖的手在她掌心一颤。
她抬起头,一眼看到数丈之外,凌落挺拔的身影停驻在马上,静静地望着她们的方向,看起来竟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绿萝俏眸一转,在镜湖耳边嘻嘻笑道:“看吧,我就说你俩有缘,不但你对他有意思,他也一样。一定是在这里等你的,你们谈吧,我一个人去逛街了。”说罢花蝴蝶一般飞到凌落面前,挥挥手:“凌公子,我把镜湖交给你喽,你们聊聊。”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镜湖僵立在原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凌落,垂下袖子,手指在袖中不停地颤抖。脸色更加苍白,有什么东西从她眼里呼之欲出,仿佛是垂死挣扎的蝴蝶,扑扇着翅膀,不知道向谁求助。
那种挣扎,不知道是对命运,亦或对自己的心……
忽然,一条手臂将她捞起,在她还未来得及喊出声来时,一个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不会伤害你,请跟我走,我有话问你。”
然后,她的身子落在马上,凌落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一汪碧水,一片幽静的林子,湖边有碎石铺成的地面,还有几块岩石。凌落的马就系在旁边的树上,他把镜湖从马上扶下来,那一刻,他感觉到镜湖的身子扑在他怀里,带着无穷的依恋。而他,竟然没有觉得反感,更没有推开她的意思。
为什么?这人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模糊的影子在脑子里掠过,无法捕捉。
当他把镜湖放下,站直身子的时候,他看到透明的液体从镜湖眼里滑落下来,一滴,两滴……
“姑娘,你别哭,我没有唐突之意。”凌落慌了手脚,龙翼训练出来的平静面容瞬间被打破,想要为镜湖擦泪,又不敢伸手。
镜湖呆呆地看着他,语声幽咽:“凌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一声“凌哥”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凌落头上,他蓦然记起梦里那位女子,那个向他奔来的身影,那张与镜湖重叠的脸,还有那声清晰的“凌哥”。
原来,镜湖果然是与自己认识的,可她为什么叫他凌哥,而不是落哥?
“你认识我?你认识我,对不对?”凌落一把抓住她的手,完全顾不得男女之防,激动得语声颤抖,“你知道我的过去?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还有没有亲人?我……”
镜湖哭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全部……你不是凌落,你是郝凌……你是乌桓王子郝凌……”
作者有话要说:


、《雏鹰展翅》番外三 破茧成蝶 (九)

作者有话要说:
“乌桓”、“王子”、“郝凌”、“凌哥”,这些词语像无数烟花,在凌落脑海中炸开。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头,太阳穴突突跳动,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英俊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
“凌哥,你怎么了?”镜湖心疼地伸手,想要抚上他的面颊,却终于放弃地缩回手,只是痴痴看着他,眼里盛满忧虑,“你是不是想不起来?是不是很痛苦?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打乱你现在的生活,可是……”
可是,为了找你,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到长宁,孤身一人,餐风露宿,沿途卖唱,染上一身的病。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怎能再失去你?
她暗暗压下汹涌的酸楚,拉住凌落的袖子,让他坐在岩石上,低声道:“不要刻意去想,听我慢慢告诉你,也许等我说完,你会记起什么,哪怕只是一部分也好。或者,如果你全无印象,也不必急在一时,慢慢再去寻找真相。我会一直等的……”最后一句话在喉咙里低回,没有让凌落听清。
凌落慢慢安静下来,垂首看着眼前的地面,开口时声音变得沙哑:“好,我听你说。”
“你是乌桓王子,你叫郝凌,你的父王名叫郝日,你还有一位妹妹,名叫蔓萝,一位弟弟,名叫郝厉。我是右相鲜于琛的女儿,我叫鲜于镜湖。我们的母亲是姐妹,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姨母一直将我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你是我表哥,比我大一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你禀性刚直,不受姨父宠爱,当你长到十五岁时,他将你派到与穆国毗邻的边关崂泉当守将。就在那一年,姨母因病亡故,而你很少回京城,只与我鸿雁传书……”
她没有表达什么,可是凌落的头慢慢抬起,看着她的脸。
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暖意。
镜湖的泪水夺眶而出,连忙背转身去,悄悄拭尽泪水。
“我们乌桓已经亡国,是萧然,是他……”闭上眼睛,镜湖眼前浮现出萧然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还有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接着说下去,“是他领兵灭了乌桓,我父亲战死沙场,蔓萝妹妹,还有阿厉,他们都死了。兵慌马乱,侍卫保护我逃出京城,可到最后他们全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逃难……”
艰涩的语声在凌落耳边久久回荡,那个故事并不长,可是镜湖讲得很慢,仿佛每句话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量。
“……亡国后,京城迅速被穆国军队占领,我已无家可归,只能躲在一处乡村,悄悄打听姨父与你的消息。后来,被抓到穆国的王室宗亲大多被放回来,他们带回消息,说穆英帝将姨父与一干要员斩首,却开恩赦免了他们,将他们放回乌桓。但他们都已成了平民,除非真正臣服,甘心为穆英帝效力,经过穆国的科考途径,才能重新得到录用。”
“他们说,在被斩首的人中间没有你,你已经不知所踪……”镜湖潸然泪下,泪水中却混合着喜悦,“那一刻,我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我回到京城,栖身于一个破败的院落,日日到街上卖唱,等着你的归来。
冬去春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却始终没有出现。我开始不安,难道穆英帝早已用秘密的方式除掉你?你是乌桓王子,那么重要的人,他岂肯放过你?
我一天比一天担心,一天比一天害怕,夜夜从噩梦中惊醒。最后,我下定决心,要到长宁来找你,若你还活着,我要见到你的面;若你已经不在,我便随你到地下去……”
凌落的目光波动起来,嘴唇颤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把目光投向前面的湖泊,一双眼睛犹如这片寂静的湖水,幽深难测。
“我一路卖唱,靠着双脚走向长宁,经过丰渭县的时候,我病倒在郊外一处荒庙中,无意中遇到一位逃出青楼的女子,她竟然与我有同样的名字,她叫独孤镜湖。她照顾了我,可她自己也是憔悴到极点。她告诉我,她在青楼中吃了很多苦,因为有一个恶霸要强占她为妾,她被迫出逃。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俩相依为命,一起奔波,她无处可去,便甘愿随我到长宁来。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糟,一路上磕磕绊绊、走走停停。不过十几天,她也病了,而且这一病,她就再也没有起来。我一边靠卖唱赚钱,一边请大夫为她医治,可是她日益衰弱,药石无效,夏去秋来的时候,她终于撒手去了。
我流着泪掩埋了她,再次踏上前往长宁的路。后来,在凤凰街卖唱的时候,我遇到了靖王萧然。我曾经恨死了他,恨他让我们家破人亡,可是他……可是他却收留了我,为我治病,我不敢相信,那样一位双手染满鲜血的刽子手,却长着一双那样坦荡、纯净的眼睛……”
镜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发涩,语声更加纸缓:“我想留在王府,因为靖王身为靖安军大将军,又是穆英帝最倚重的兄弟与臣子,在他府上,我必定能得到别人无法了解的信息。于是,我便以报答为由,自求留在王府,为奴为婢。我没想到,我能那么快就遇到你。那天,当你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我几乎失声尖叫出来,我极力忍住自己,可手指仍然颤抖了。
而你,你看我的目光却是陌生的,当时,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寒冷彻骨。我想,是不是凌哥已经投靠了穆国,忘了自己的根本,所以对我视若无睹。可是第二次再见你,你却告诉我,你已经失去了记忆。
我狂喜,我感谢上苍,凌哥没有忘记我,他是真正失去了记忆。原来,穆英帝是用这种方式留下了你,那么,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我一定要设法告诉你实情……”
镜湖看着凌落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那种痛苦、迷惘、纠结、不敢置信却不得不信的表情,那眉间深藏的阴郁,令她心痛如绞。她轻轻蹲下身,蹲在他面前,轻轻地、一字字地问道:“你还听得懂自己的语言么?”
她用的是乌桓话。
凌落蓦然神情一震,仿佛一个遥远的声音唤醒了他,让他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慢慢恢复神智。他脸上的表情慢慢由迷茫变成深思,喃喃道:“我听得懂,只是没有人跟我说,我以为我只会说穆国话,原来,我是会说乌桓话的……”
不知不觉间,他也用了乌桓话。
镜湖的眼睛一下子充满泪水,猛地抓住凌落的手,泣不成声道:“是,是的,你没忘,你还会说自己的话,我真高兴你还记得……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相信,你是乌桓人?”
“我们平时在一起,也会说穆国话么?”凌落想起,梦里那位女子叫自己“凌哥”的时候,说的是穆国话,正因为这声称呼,他才觉得她熟悉。
“我们小时候学过一点穆国话,可是不精通。你十五岁那年,姨父封了一位叫长孙澜的国师,他教会我们穆国话。那时候,你喜欢传说中穆国女子的浪漫多情,你常常叫我用穆国话与你说话,尤其喜欢听我用穆国话叫你凌哥……”
“长孙澜”,这三个字再次震动了凌落的心。那么多巧合、那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还有脑子里若隐若现、不可捉摸的印象……记忆犹如蝴蝶鼓动的翅膀,忽闪着想要飞出来。
凌落垂下头,一缕发丝从他额头滑落下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他慢慢聚拢十指,握得很紧、很紧。
日光照进林间,静谧得只听到细碎的鸟鸣。斑驳的树影间有轻微的风掠过,轻得如同情人的耳语。
凌落默立半晌,慢慢放松手指,把全身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心境骤然清明。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镜湖道:“你安心待在靖王府,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自己想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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