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
宇文方不觉汗下,连忙进屋拜倒,直接向萧潼请罪:“属下该死,请皇上降罪。”
萧潼却没叫他起来,而是吩咐萧然:“去召龙朔过来。”
“是,皇上。”萧然躬身领命。
萧潼安然而坐,拿起杯子,用杯盖轻轻拂着杯中的茶沫,杯盖与杯缘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宇文方觉得那声音听着十分刺耳,暗暗想,皇上什么时候有早起饮茶的习惯了?这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最是让人捉摸不透。皇上啊皇上,为了你的安危,也为了你们兄弟之情,我受任何惩罚都无所谓。只是你要发火就快点发吧,这样用文火慢慢烤着我,我好痛苦……
他笔直地跪着,身躯有些僵硬,额头有些汗湿,微微抬了抬头,费力地唤道:“皇上……”
“你还知道朕是皇上?”萧潼轻轻问了声,声音不愠不火,尾音微微上扬,似乎还透出几分戏谑的味道。
一句话说得宇文方身躯一震,重重磕下头去:“属下不敢忘……属下知错了,请皇上责罚。”
“跪过一旁,等龙朔来了,朕一同问你们。”萧潼依然不动声色,连看都不看宇文方一眼。宇文方跪着挪过一旁,心头虽在打鼓,却也暗暗欣喜。看皇上与王爷的样子,分明已是和好了,真是谢天谢地。
龙朔依然一身灰衣,进来撩袍跪下,端端正正地行君臣之礼:“臣龙朔向皇上请安。”
萧潼看着他,用闲话家常的口气道:“龙爱卿,朕有一事不明,想向龙爱卿讨教。”
“臣不敢,请皇上训示。”龙朔冰山般的面容丝毫不见波动。
“你们龙翼为朕的皇宫训练侍卫、影卫,以何为准则?”
“回皇上,效忠主人,保护主人,誓死相随。”
“好个效忠主人。”萧潼轻笑,“龙爱卿,自你这位魁首起就已违背了这个准则,然后便是宇文,朕的侍卫统领,还有你训练出来的这些影卫:墨阳、潜渊。龙爱卿,你说,今后朕还能相信你们龙翼么?”
龙朔怔了怔,抬头看着萧潼。依然是冷漠的面容,眼里却难得地流露出恳切之意:“臣擅自作主,让舍弟假扮冷溶,混入护卫之中,欺瞒君王,罪该万死。龙翼是皇家的工具,如今皇上用不好这个工具,乃是臣一人之过。请皇上治臣之罪,莫要殃及龙翼。”
萧潼苦笑,龙朔这家伙,连请罪的话都说得那么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惶恐的表示。用眼角扫了扫萧然,却见萧然正用求恕的目光看着自己,满脸期盼,于是微微抬手:“你们俩的罪,靖王已一力承担了,朕不再怪责你们。只是记住,下不为例!”
最后四字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萧潼眼里刹那间闪现的精光令龙朔都不禁一怔,冰山般的面容终于有些松动,些许不安从他眼底掠过。
“是,臣(属下)谨记,再不敢犯。”两人同时恭声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谁料病来如山倒
萧潼此次出京,并未兴师动众,一切礼仪从简。除了宇文方、墨阳与易容成潜渊的萧然,以及龙翼三人(当然其中一人是假扮冷溶的唐玦)近身保护外,前面有十名禁军骁卫开道,后有十名禁军骧卫压阵。未带宫女、太监,只带了四名御前侍卫,他与萧翔的一切近身伺候都由侍卫进行。
而蔓萝则带了五名乌桓国侍卫与两名侍女,那五名侍卫是普通的乌桓人长相,手长脚长、身材高大,每人背上背一把弯刀。从外表看没什么异样,但萧然、龙朔他们都看得出,这几人眼里精光内敛,个个武功不俗。
自从萧然的身份被拆穿,近身保卫兼伺候皇帝的任务自然落到萧然身上。除了每夜同榻而眠,陪皇上商量国事、闲话家常,皇上的饮食起居一概由萧然包了。幸好这些事在萧然当侍卫的这段时间内早已做惯,现在做来驾轻就熟。对萧然来说,侍候自己的兄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从来不觉得贵为王爷,做这种下人的事是辱没了他。
无论是原先被指定伺候萧潼起居的侍卫还是夜夜轮番守卫萧潼的骁卫、骧卫,都暗暗好奇这位默默无闻的影卫为何突然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虽然不知道他俩夜夜同榻,但好歹看到每日潜渊在为皇帝梳洗、穿衣、端茶倒水。而且有时候路途当中,萧潼还会将潜渊叫到他的马车上,为他捶腰敲背。
只有萧然深知,夜夜与大哥分享一张床,是因为大哥不忍心他在梁上或树上或任何一处黑暗中蜷缩一夜;而旅途中把他叫上马车,是因为怕他整日骑马颠簸,经不得劳累。
萧然心中充满感激,他很想对大哥说,男子汉大丈夫吃这点苦算不了什么,小弟将来要领兵征战沙场,餐风露宿、跌打滚爬,什么苦不要吃。可看到大哥眼里隐含的宠溺,与那种想要对他作出补偿的心思,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纠结了好久,终于得到大哥的原谅,即使被大哥威胁着回去与他算总账,萧然心中也是甜蜜的。这一段路,对他来说是那么美好。每晚都如幼时那样,面对的是兄长,不是君王。毫无界限的亲近,放下一切身份的羁绊,无拘无束。
而每次看到萧翔来向萧潼请安,他甚至觉得有些愧疚,觉得自己霸占了大哥的宠爱,对不起犹在懵懂中的二哥。
因为是随扈伴驾,每到一处都由地方官亲自迎接,下榻处也必是官府府邸,他们这一路过得倒像游山玩水一般。萧然沿途写下无数诗篇,到夜来就去与唐玦分享。唐大公子有萧然陪伴,丝毫不觉得无趣,反而过得津津有味。要不是怕身份暴露,两人在一起便要弹琴吟诗、饮酒作乐了。
虽然唐玦易容成冷溶的模样,但萧潼与他偶尔聊上几句,对这位恃才傲物、狂放不羁的江湖人印像颇佳。而唐玦本是对达官贵人殊无好感,却在与萧潼的接触中对他油然而生敬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哥龙朔那样冷面冷心之人,竟然会诚心效忠于皇家,并且在萧潼面前毕恭毕敬、惟命是从。
萧潼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不像去赴一国之约,而像走亲访友一般。在蔓萝面前和蔼可亲、雍容自若,除了完美的帝王仪态,更多的是兄长的亲切与随和。萧翔已经暗暗陶醉在大哥的态度中,他觉得大哥完全接受了蔓萝,而他与蔓萝的婚事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郝日首肯,他立刻可以独占双美、左拥右抱了。
而蔓萝的目光一直带着怀疑,在人群中默默搜寻。一种奇怪的感觉驱使着她,让她在迷茫中游走,想要找到什么。在丰渭县府那一日,夕阳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带着奇异的魅惑留在她脑海中。那个冷溶,为什么那么像萧然?
是因为自己对萧然思念过度了么?莫名其妙看到某个人有一点他的神韵,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蔓萝在心中狠狠鄙视自己,蔓萝,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到此境地,你还对他有什么奢望?指望他重新回头么?不,不可能了。只有让他落魄,让他的骄傲被践踏在地,让他失去一切,让他……成为你的臣民,然后你才能拥有他。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蔓萝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那个骄傲而倔强的少年,被自己的兄长赶出皇宫,会独自去向哪里?义父现在应该已回乌桓了吧?他会不会……?心里有些发紧,总是有些不安定。可是又安慰自己,不,父王答应了的,他不会伤害萧然。他承诺过,只要我助他得到穆国,他就成全我与萧然。
萧然,你一定要等我。
目光再从窗口看出去,捕捉到前面马背上冷溶的身影,可是没有感觉,那一日的感觉早已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蔓萝,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被萧然折磨得寝食难安,所以感觉出现了异常?萧然,萧然,你真是我命里的劫数……
身边的萧翔却浑然未觉蔓萝的心思,他沉浸在幸福中,眼里看着蔓萝,脑子里还在想起顾婕羽,想起她腹中的孩子。想不到我同时得了娥皇、女英不算,还有了我的孩子。梁王府三喜临门,大哥又对我宠爱有加。等大喜过后,我要向大哥求一个职位,在朝中立足,要彻底改变自己在大哥心目中的形像……
可是,三弟……想到萧然,萧翔的心中是矛盾的,想到自己面前的障碍从此不复存在,他略有安慰,但想到萧然的处境,毕竟还是有些不忍。
瞀陵的初夏清爽宜人,一场雷雨过后,晚凉天净,夕阳渐收。萧潼穿一身黑色绣金龙袍,萧然依旧是一身黑色的影卫服,两人沿着甬道缓缓踱步,几名骁卫远远跟在后面保护。
“大哥,二哥与蔓萝公主在前面。”萧然向萧潼低语。他看到前面两人并肩站在一丛花树下,轻轻谈笑,心中未免觉得遗憾。如果蔓萝真是为联姻而来,她跟二哥倒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一位如花的女子,一位长着灿烂双眸的女子,本该是天使般的人,却为何要卷入这重重阴谋中,让自己成为一枚权力之争的棋子?
萧翔与蔓萝也看到了他们,迎上来躬身见礼,萧潼微笑摆手,用略带戏谑的目光看看萧翔:“二弟,好闲情逸致。有佳人相伴,风景是否这厢独好?”
萧翔从未想到自己严肃的大哥会说出这样幽默的话来,愣了一愣,脸上发烫:“大哥取笑了。”
蔓萝却毫无羞涩之态,反而脆声笑道:“皇上真是风趣。倒是皇上为蔓萝之事远赴乌桓,身边只有这些木头人一样的侍卫……”说着瞥萧然一眼,“真是让皇上受委屈了。”
萧潼哈哈大笑,才笑了两声便咳嗽起来:“公主真是率真可爱……”
萧然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皇上龙体……?”
蔓萝与萧翔都一怔:“皇上……?”
萧潼摆摆手:“不妨事,今日觉得喉咙发痒,总想咳嗽,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说到最后又捂着嘴咳了两声。
萧翔急道:“大哥出京前龙体刚愈,想是旅途劳顿,又起了反复。这下如何是好?当初应该带太医随驾而行的。”
看到萧潼身后的萧然,见他依然一脸淡漠,萧翔顿时火起,指着他厉声道:“是你这奴才伺候皇上的?”
萧然没想到二哥的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愣,立刻躬身道:“是的,王爷。”
“你怎么伺候的?天气这么暖还让皇上感染上风寒,要你这蠢才有何用?”萧翔说着,一甩袍袖,冲那些跟在萧潼后面的禁卫下令,“来人,将这奴才拖下去打!”
萧潼见萧翔又气又急,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倒没有怪他,只是摆手制止道:“二弟,不怪潜渊,他只是影卫,又非宫娥太监,本没有伺候朕的义务,饶了他吧。”
“潜渊?影卫?”萧翔上下看了萧然两眼,萧然依旧一脸木然的表情,好像身边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萧翔有些奇怪,大哥要什么样的人伺候不好,为什么竟要这冰山般冷漠的影卫来伺候?
蔓萝的目光也落在萧然身上,蹙起两条细细的眉毛,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萧潼又咳了两声,道:“穆知州已派人去请大夫了,些许小病,不妨事的。”说着向萧翔露出宽慰的笑容,“放心,朕不会耽误你与蔓萝公主的婚事。”
萧翔连忙解释:“大哥,小弟并非怕耽误行程,是担心大哥的身体。”
萧潼点头:“朕知道,你放心。你与公主再随便走走吧,朕先回去了。”转身往回走,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萧然伸手扶住他:“皇上当心。”
萧翔在背后冲他低吼:“潜渊!”
萧然止步回头,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好好伺候皇上,若是皇上病势加重,本王饶不了你!”
萧然面不改色:“是,属下遵命。”
深夜,近三更,起风了,天边隐隐有闷雷滚过。萧潼房外守夜的骧卫提着灯笼站在院中,从萧潼房里不时传出低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散落在风中。
一条黑影潜近那个院落,贴在院墙上,向萧潼的房间观望着。
“皇上咳得真厉害。”两名骧卫凑到一起低语。
“是啊,出门在外,诸多不便。”
“为了梁王和两国交好,皇上真是不辞辛苦……”
墙上的黑影一闪而没。
蔓萝房间里还亮着灯,蔓萝坐在桌前,有些坐立不安。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蔓萝开门,一名黑衣人闪身进入:“公主。”
“怎样?”
“穆英帝一直在咳嗽,听起来病得比较重。”
蔓萝握了握手指,俏脸变色:“怎么这关键时刻,他却病了,恐怕要拖些时日……”
“公主何必急在一时?”黑衣人用极低的声音道,“不过多花几天在路上而已。”
“我只怕夜长梦多。”蔓萝有些懊丧、有些焦虑,“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们,还未到乌桓地界。万一萧潼病重,他的臣下恐怕会劝他取消乌桓之行,打道回府。”
“不过是风寒而已,用几贴药就会好了。公主不必担心。”
“希望如此吧。”蔓萝低语,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圈阴影,她的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只消两日便到亳雁州了……”
第二日萧翔一早去看萧潼,却发现萧潼状态更差了,脸色灰暗,神情倦怠,咳嗽的声音听来好像要将喉咙撕破。
作者有话要说:烟雨很抱歉,觉得对不起大家。也许一直太累、太紧张,歇下来身体觉得疲惫不堪,再加上眼睛痛,承诺了大家要写番外和新文的,可一直没有动笔。
明后天我们作协里组织活动,要去苏州旅游,不能更文了,回来后调整状态再冲锋陷阵吧。
预祝所有看此文的亲们节日愉快O(∩_∩)O~
、第六十六章 病里滞留困关塞
龙朔、宇文方,以及瞀陵知州穆天晟闻讯赶来,穆知州见到萧潼的样子,连连请罪,诚惶诚恐,又立刻命人去请瞀陵最好的大夫过来为皇上治病。
“皇上,请暂缓行程,保重龙体。皇上是在微臣这儿感染风寒,是微臣侍奉不周,微臣有罪。若是皇上此去病情加重,微臣更是罪上加罪。求皇上留下将养,待龙体康复再动身吧。”穆知州跪在床前,俯身叩首。
萧潼唇边展开一抹无力的笑容,声音沙哑:“不过是小小风寒,朕请大夫看过,服了药便可动身了。穆爱卿若是不放心,可请大夫同行,送朕至亳雁州,卿看可好?”
皇上如此和蔼可亲,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穆知州不敢违抗,苦着脸应了声:“微臣遵旨。”
宇文方与龙朔都想劝阻,可见此情景,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萧潼当天服药后退了烧,第二天坚持动身去亳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