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璃闻言也转身走了过来,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受凉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却被君无瑕轻轻抓住手腕。
“其实是因为你睡觉的时候打呼。”他眉眼淡弯,带着一丝戏谑。
“你胡说!”兰璃突然就觉得脸有点发烫,“我从来不打呼的!”
君无瑕说:“你睡着了所以不知道事实有时候是比较残酷的。”
“……”兰璃不死心地眼巴巴转向莫问,“小莫问,告诉我你家公子是血口喷人……”
黄衣少年滞了滞,默默转头去看一丈外那棵大树下长的不知道叫什么的野草。
君无瑕勾起唇角笑了笑,又瞅了一眼她身后正架在篝火上烧烤的鱼,抬了抬下巴,说道:“你注意点儿火候。”
“现在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吗?!”兰璃鼓起了腮帮子,“我就给你吃烤焦的,就给就给!”
说着就转身气呼呼地走了,然后坐下气呼呼地给鱼翻了个身。
***
简单吃完东西,三人便继续上路。
兰璃看着窗外的沿途的景致,忽然道:“快到雍州地界了。”神情平静,声音也少了平日的轻快调皮,像是君无瑕不太熟悉的那个她。
“你要回家看看么?”他问。
她沉吟了片刻:“也没什么事要急着回去,做完正事再说吧。”说完看着他,笑了笑,“想跟我回去见家长了么?”
“……”君无瑕无力地摇摇头,“你想太多了。”
“毒梅花。”兰璃忽然轻轻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我娘可能不会太喜欢你,但她也不太喜欢我,所以你不要觉得是因为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至于我爹和爷爷……我爹这个人没什么脾气个性,很听我娘的,虽然也不是不太喜欢我,但也不太亲近我,所以他应该不会发表什么意见。我爷爷嘛,倒的确是山庄真正的话事人,他虽然对我们比较严格也很讲规矩,但并不是不讲道理,你对他多笑笑,他不会太在意你是侍梅公子这件事的。”
君无瑕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愣怔。
“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
“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当然要考虑未来,难道你认为我这方面很不靠谱?”兰璃警觉地看着他,“该不会其实是你想着迟早要同我分开吧?”
“咳……”君无瑕干咳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有些问题可能会比你想的更复杂,你还是不要太乐观。也许,他们真的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算了吧。”兰璃张口就答,显然也是早就思考过这个可能的。
见他蓦地怔住,她才笑道:“那就不要他们同意了,我好多年前就不在他们面前哭着要什么东西了。这种事,自然更不会。”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又说了一句,“我不会像姑姑那样,因为一桩不乐意的婚事结束人生。”
“你姑姑?”
“哦,我没对你说过吧。”兰璃道,“就是我爹的妹妹,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她,因为我出生时她已经不在了。我小时候有一次听见我爹娘吵嘴,我爹说要不是因为他们逼阿如嫁给一个什么山主,她也不会跳崖自尽。我娘却说那是她自己害了自己,却留下烂摊子让他们收拾。”
她抬了抬眉毛,一笑:“挺没意思的八卦,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
、莲教之主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公子、兰璃小姐,”莫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前面茶寮里有人打起来了。”
兰璃问:“是武林中人?”
“嗯,还有人在中间劝架,都快乱成一团了。”
“我下去看看。”说完这句话,兰璃已经钻了出去。
待下车看了一圈茶寮里的情形,兰璃才知道莫问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下来。只因那群此刻正在斗殴的人看上去更像是派别之间的争执,且武功还不错的那几个打的特别显眼,而最重要的,是茶寮旁站着几个苗人,似乎对眼前的情形习以为常地颇感无奈又避之不及。
兰璃朝前走得更近了些。
“都住手!”忽然一个少女声带着怒气震道。
这是一个穿着苗衣的少女,但她的衣饰却显然比身边的人都华丽一些,而且还站在最前头。
打架的人此时都住了手朝她看去,随即面带不爽地收了手。
少女走进茶寮,脸颊因为怒气涨得有些发红:“你们教主还在我们寨子里休养,你们却只会闹事。他还好好活着呢你们就在争谁才该做老大,是不是想气死他了你们好上位啊?!”
“桑奇姑娘,”其中一个打架的说道,“我们并非对教主不敬,兄弟们只是在讨论谁能在教中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为教主分忧扛起责任,只不过有些人太不自量力罢了。”
“你放屁!”另一个立刻不爽地吼道,“你不就是想拍苏长老的马屁么?真是臭不可闻!要论武功智谋,必须是玄长老!兄弟们说是不是?”
身后立时拥护声四起。
“哼,”先前那位仁兄又冷笑道,“玄长老?你是说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的那位么?”
“你……”
“武功智谋?”激烈的争论声中,一个冷淡的声音轻飘飘来的突兀。
“若是镜长老还在,哪轮得到他们。”
茶寮里霎时鸦雀无声。
然后又渐渐地,四下窃窃私语。
“镜长老很厉害么?”
“废话,没他就没咱们教主,莲教早就改名换姓了。”
“那他人呢?”
“叛教出走了。”
“啊?!”
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此时也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低声道:“还说什么镜长老,人都不在了。”
另一个嘀咕道:“反正老子是不信他会叛教,再说这些年也没见他和莲教为敌,大概是烦了隐居去了吧。”
“等教主不在那一天,你们再来争谁有资格统领莲教弟兄吧。”先前那个冷淡的声音又再出现,这时众人才看清,是来自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他起身似要慢慢步出茶寮,又在人群中停住,恍然道,“忘了,镜长老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是该叫他一声青衫公子的。”说着笑笑摇摇头,“倒是存了那么多年,却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
随着这人背影渐渐远去,茶寮里原本怒气澎湃的场面也一去不返,众人无趣地走的走,继续无聊喝茶的喝茶。
“诸位。”兰璃笑眯眯地走了过去,迎着这些纷纷朝自己投来的目光,说道,“我有事要找清教主,不知可否带个路?”
***
“你们真的是来给息缘哥哥看病的?”一路上,这已是桑奇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
而此刻,其实兰璃和君无瑕已经站在了寨中的神庙前。
“对,”兰璃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不是给你看了那张字条了么?确实是有人请我们公子来给清教主看病的,尽力而为嘛。”
桑奇打量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君无瑕身上,片刻,笑了笑:“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容易就信了你们的话带你们进来了么?”
不等他们答话,她已经续道:“因为息缘哥哥早就知道你们要来。慕容长老说过为他请了医毒双绝来和我爹一起为他治病,虽然我觉得汉医没什么帮助,但没想到你的年纪这样轻。”
说完也没去看兰璃和君无瑕的表情,转身说了句“走吧”就径直走上了石阶。
“就这样?”兰璃讶然地看着君无瑕,“所以原来引我们来的人就是这个慕容长老,而他的目标其实是你么?”
君无瑕沉吟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未免太过了解你我的关系。也许,这和我们说是来治病一样,不过是个借口。”
这突如其来似乎就是真相的答案,却并没有让他觉得踏实,反而……生出一种不善的感觉。
“爷爷,息缘哥哥,他们来了。”桑奇小跑进殿内,步子还没停下,已经先急急报了信。
一个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白衣老者,一个面容苍白略显虚弱的蓝衣青年。
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不知为何,兰璃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地一眼便相信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确然就是被武林名门正派斥为邪教的莲教之主——清息缘。
“慕容长老说的侍梅公子,就是阁下么?”蓝衣青年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并不足,这也是毫无意外的事,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
“在下君无瑕。”难得的,他像个普通的江湖人一样见礼。
“君无瑕?”清息缘的目光自他腿上一扫而过,然后笑了笑,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微微点头,“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很疼惜你。”
“清教主。”兰璃忽然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们这趟来,并非是因为受了邀约来诊病的。”
清息缘还没说话,桑奇已经先惊讶地嚷了出来:“你们不是来看病的?那你们难道不是医毒双绝么?!”
兰璃耐心地解释道:“他确实是医毒双绝,只不过我们从未收到过什么邀请。相反,我们是被人用字条一步步引来这里的,如今看来正是这位慕容长老所为。”说完抬眸看向清息缘,“不知清教主是否知情?说实话,我只想知道他意欲何为。还有,我很关心我师父的下落。”
清息缘疑惑:“你师父?”
“镜青衫。”
他蓦地愣住,眼中的震惊毫不掩饰地反激地兰璃也是一怔。
“桑奇,”白衣老者从这氛围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咱们先出去吧。”
小姑娘被不情不愿地拉走了,但接下来的片刻,殿内依然是一片静止。
“你说,谁是你师父?”清息缘的声音再度响起时,依然是带着恍惚的疑问。
“镜青衫。”但这一次的语气,兰璃已不能像之前那样淡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漂浮,那代表着她的不安。
“不可能。”清息缘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的说法,眼中的神色却骤然凌厉,“谁让你们来的?”
“为什么不可能?”兰璃有些不乐意了,“难道他收了你一个徒弟,就不能再收我一个么?”
清息缘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那他教了你什么?”
兰璃自觉在这个不太欢迎她的师兄面前不能输了气势,于是挺了挺背脊:“他挺忙的,所以暂时只教了我一些内功法门。”
“是吗?”唇边的微笑还未完全扬起,清息缘身影一闪,已经来到她近前。
出掌。
兰璃猝不及防地以内力相迎,随即向后跳了半步退开,看着清息缘扔掉了夹在指间的落雨飞絮针,然后抬起手背掩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
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清息缘转身走到正中间冒着热气的像是个香炉模样的大鼎前,深深嗅了一口。半晌后,背着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很重要么?”
“他不会无缘无故收你为徒,”清息缘回身看向她,说道,“你想知道他的事,最好实话实说。”
“我姓兰。”她此时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想着天下姓兰的肯定不止他们家一处。又瞬间考虑起倘若清息缘还要继续追问她是哪家姓兰的,她应该如何应对的问题。
但清息缘并没有继续追问。
事实上,在听到她说自己姓兰的时候,他脸上就已经流露出了讶色。
“你姓兰?”他喃喃重复了一遍,眉间渐渐紧锁。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沉沉的中年男声。
“是的,她姓兰。”
兰璃闻声回头,待看清来人的长相时,不由愣住,意识尚未回转,声音已先冲出了口。
——“青衫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双面局
兰璃这一唤,君无瑕和清息缘都双双愣住。
君无瑕看眼前此人,虽然容貌端正,但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四公子应该有的风华容貌,这就是让姬雪雁那种高傲自我的女人念了一生的镜青衫?而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在这所谓玉笛公子的人身上看见那支玉笛。
而清息缘却在愣怔之后已经直接开了口:“你叫他青衫师父?”他转眸看向来人,问道,“慕容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长老?”兰璃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只觉眼前的情景实在乱的让她头晕。
“属下慕容云天,见过教主。”
此言一出,他的身份已不再成谜。
但兰璃却更加凌乱,呆呆地看着他,问道:“师父,你不是叫镜青衫么?”
慕容云天沉吟着看了她半晌:“阿璃,你还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叫我师父么?”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轻:“但在我心里,你是我师父。”
慕容云天叹了口气:“我不教你真正的功夫,是因为怕你年纪小沉不住气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来,这样一来,兰音山庄便再容不下你,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
兰璃虽然感动他为自己着想,但又觉得这样的担忧可能有些稍过,纵然自己和家里人处的不是太热络,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么会仅仅因为她学了他的武功就要杀她呢?
“慕容长老,”清息缘这时似乎察觉了什么,忖道,“她是不是……”
“是。”慕容云天点点头,目光复杂地回眸看了一眼兰璃,说道:“她就是青衫和兰家那丫头的女儿。”
“……”兰璃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你说谁?”
“阿璃,”慕容云天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让你以为我是镜青衫,是要你有理由一辈子记得这个名字。他是你爹,所以你不能当这个名字只是个陌生人。”
“别开玩笑了……”兰璃干笑着摇摇头,“我是有爹有娘的孩子,我爹叫兰亭立。”她一边说着一边似不以为意地往后退,待退到君无瑕身边,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紧紧地。
君无瑕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兰亭立是你舅舅。”慕容云天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娘叫兰如许,兰正堂不是你的爷爷而是外公。”
兰璃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知道要你接受这个事实并不容易,所以只好一步步先让你知道镜青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慢慢告诉你真相。”他说,“阿璃,你不姓兰,而是姓镜。这才是事实。”
“那……”她顿了顿,说道,“他人在哪儿?”
慕容云天没有回答。
清息缘也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师父在哪儿?”
“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慕容云天说,“阿璃,如果你不信,可以回兰音山庄去问问他们,当年是怎么逼着兰如许嫁给别人的。”
兰璃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会的。但现在我想问你们的是,为什么莲教的人说镜青衫当年是叛教出走?”
清息缘闻言转开了目光,却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是啊,为什么是叛教出走呢?慕容长老。”
慕容云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顿了顿,才道:“因为当年他为了你娘要离开莲教,但他实在太过位高权重。所以那时,只能如此。”
这一瞬,君无瑕看见清息缘的唇边一抹带着嘲意的浅笑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