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先前佛象倒塌的声响,僧员早有警觉,当薛支与善缘进入时,贤诚圣老座下七善天王已经率众在堂前摆好阵势。
弥陀净土的形状整体就像个葫芦,只有入口没有出路,通往第三堂的密道在葫芦底部的天顶上,由于前两堂的人不允许擅自入内,所以密道外设有门卡,从内部打开容易,要从外部打开却很麻烦,必须先卸下门卡周围的栓塞,拆卸顺序若出错或是不小心碰到内部卯榫,会推动门卡后的打火器械,引燃涂抹在密道里的油脂,使得整个密道变成火笼。
善缘在此关的任务便是拆卸门卡,由于天顶的下方正对血炼池,一旦掉落,就会被巨大的齿轮绞成肉泥,过程中不能有半点分心,所以至少需要两人,一人拆门一人打掩护。
薛支将善缘夹在肋下,疾步冲入僧群,挥杖左扫右挥,叫人不能近身,先突破重围到得血炼池旁,双手托住善缘足底往上一送,便把她送上壁顶,之后反身向前跨出三步,手上运气,龙头杖向前一扫,脚前一丈开外竟被这股劲风扫得石面开裂,留下一道长长的凹痕。
薛支站在这道裂缝之前,持剑上手,来一人杀一人,来两人杀一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越雷池一步。
善缘爬到门卡旁边,尽量去忽视身下咔哒咔哒的齿轮咬合声,从腰上解下释剑佛老给的【七窍通】,门卡旁栓塞的分布是按佛教中地狱六道的方位排列,她先从最下端的识位开始拆除,先以【七窍通】侧面凸出的耳状扁铁撬开栓塞中心的皮片,皮片后露出一个小孔,再将【七窍通】呈尖椎的一端浅浅插进孔里,一边缓缓向里深入一边凑近了听声音。
也多亏她十来年的逃亡生涯,为了谋生什么手艺活都得学,也不乏偷鸡摸狗开栓撬锁之类的勾当,这攸关小命的精细活做起来更是马虎不得。
薛支在前挡住众僧,立地为根,防守坚如磐石,宛如在脚后的生死线上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除了七善天能与他勉强过招,其余僧员但凡近身者无不做了剑下亡魂。
与在邪神渡口时不同,关系到善缘的安危,他出手不再留情,杖舞生风、剑如游龙,以释剑佛老亲传的一套“双龙剑式”重创对手。
酣战间,只见七善天之首夜摩天发出一声尖哨,竟有两名僧人从血炼池的池壁后窜出,抛出铁爪直取善缘。
此时善缘已拆到有位,她信任薛支,全心投入,对身后破风声丝毫不觉。薛支口含剑柄,掏出长链向后撒开,链头打落铁爪之后手腕飞转,长链蛇形游走,卷住那两名僧人的脖子,他看也不看,链子在手上绕了几圈,猛的往回一拉,长链收缩,“咯啦”两声,将他们的颈骨勒断。
再一抖臂,链头转绕向身前,链上带着利刺,碰到一些便是削皮剔肉,众僧忙退开,来不及抽身的人,被长链扫到,无不皮开肉绽、血沫横飞。
夜摩天肩上重剑,拖着右臂咬牙切齿道:“薛支!就算你过得了我们这关,也抵不住千叉劫杀,在此束手就擒,至少可以死的痛快些!”
薛支恍若未闻,眼角余光瞥见善缘已经卸下门卡钻进密道里,知道不能再耽搁,收起长链以剑抢攻,重创七善天,绝杀其他僧员,待善缘拆掉火镰探头一看,薛支已坐在尸堆上擦汗。
弥陀净土的僧员是邪神渡口的双倍,纵然实力上远胜他们,一人对百来人,仍是不免乏力。
善缘唤道:“大哥,我这边好了,你没事吧?”
薛支对她点了点头,起身将尚未丧命的七善天抬到池壁靠坐,依旧封了他们的内气,因他下手太重,其中实力较弱的欢喜天与忘念天早已因失血过多陷入昏厥。
薛支向善缘要了回血丹喂给他二人服下,夜摩天咬牙道:“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感激你了吗?最好趁现在杀了我们,否则日后,我们还是不会放过你!”
薛支冷冷道:“你没那个机会。”迅疾出手点住他的哑穴,起身纵上壁顶钻进密道里,善缘小心翼翼地又将门卡重新装上,二人一先一后,往深处爬去。
第55章 幽冥鬼堂
密道里涂满了香脂,闻起来黏腻呛人,善缘用来围脸的布巾在破坏机关隧道的时候被飞针撩碎,此刻嗅觉慢慢恢复,被这股刺鼻的浓香熏得两眼发胀,只能以口呼吸,慢慢朝前爬行,忽然,从手腕和脚踝处传来一阵酸痛,掌心打滑侧倒下来,紧接小臂和腿都不受控制的轻抖。
薛支听到声音回头,见她蜷缩在地上,爬过去扶起她问道:“怎么了?”
善缘靠在他臂弯里摇头:“不知道,手脚突然不受控制,手腕内侧和脚底像有根筋在揪着,又酸又疼。”说着想举起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来,臂上腿上阵阵痉挛。
薛支抓起她的手腕,见腕上青筋暴起,捏上去像有无数脉流往来冲撞激凸,便道:“这是由于你过度使用壁虎功,将内气长久积聚在同一个部位所造成的气滞现象。”说着让她靠于侧壁,撩起衣袖,沿着筋脉走向轻轻推拿。先是双臂,再疏通双腿。
这密道非常狭窄,洞道呈圆筒形,两臂平举尚且伸不直,两人背靠洞壁面对面坐着,薛支的脚尖抵在对面的墙根下,双腿弯曲,因壁顶太低,不得不弓腰低头,这姿势,几乎是将善缘拢在怀里。
善缘脱了鞋袜,并起双脚斜担在他腿上,裤脚卷上膝头,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此刻脚踝正被他握在掌中推揉,又感到头顶上方喷吐的气息,禁不住脸上发热,隔了一会儿,按在腿上的力度渐转轻柔,她垂眼看着膝头,低声问:“好了吗?”
善缘捂住领口,侧身蜷在地上,心跳得飞快,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气氛有些尴尬。待心跳平复下来,她拾起鞋袜默默穿好,听薛支道:“你暂留在此处等我。”
善缘还有些泛迷糊:“嗯?”
薛支转身面对她,眼睛却看着别处,道:”滞气现象虽有缓解,但你若再运功,难保不损及筋脉,在此歇息,若一个时辰我还未回来,你便原路折返,在邪神渡口等待援军。”
善缘心头一动,看着他半晌:“大哥,你没把握?”
薛支颔首:“最后一堂僧员众多,且实力远超之前两堂,每个人都至少是五金刚或七善天的水准,何况……”
善缘见他皱眉,也跟着紧张起来:“何况?”
薛支苦笑:“千叉劫杀是扑灭叛徒的最终手段,此阵乃释剑佛老所创,执行者本都是我部下,皆是个性凶残,最为难缠。”
善缘“啊”了一声:“大哥,既然是你部下,他们不听你的话吗?”见薛支摇头,又问:“那……搬出你师父也不行吗?”
薛支道:“暗宗以执首的命令为行动依据,一旦下了格杀令,无论是堂主还是座首都一样被视为抹煞目标。”
善缘抓住他的手用力捏紧:“大哥……你,你们同门之间真的毫无感情吗?”
薛支道:“不仅无感情,更是彼此仇视,你可以参照戮天行众叛亲离后的结果,他们此刻恐怕正摩拳擦掌,等着将我碎尸万段。”
善缘鼻子发酸,扑到他怀里:“大哥,那咱们把刚才的事做完吧,好歹给卢家留个后……”
薛支瞪她:“你在说什么胡话?”
善缘抹抹眼睛,拉着他不放:“你这是抱着必死心去的呢,都叫我自己出去等援军了,你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呀!那咱俩就一起等到援军来再攻进去得了。”
薛支叹了口气:“我们的任务是帮他们削减战力、排除危险,援军不会走往生林的入口,只会从后反杀过去,第三堂里有直通大黑天门的捷径,若我不去,援军定然无法攻进来,都到这时了,你可不会跟我说要一起逃走吧?”
善缘是有这打算,但看薛支的神情,肯定是不想回头了,都拼到了这一步,没道理撤手,她低头沉吟片刻,问道:“大哥,你着力拼杀的时候,长链应该用不上,留给我护身好不好?如果有个万一……我也好留着当个纪念……”
薛支没多想,便将长链放在地上,叮嘱道:“链身有刺,拿时须小心。”
善缘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期许,希望他说些许诺的话,哪怕是安抚也好,至少要给她一些等待下去的信心,但薛支只是抱着她偏头亲了亲,什么话也没留下。
待他爬远后,善缘跪在地上发呆,两片嘴唇上仍残留着他掠夺后的炽烫,胸前被他压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如果他就这样丢下她提前归西,那是天大的不负责任。
善缘双掌撑地,来回摸着洞壁上粘滑的油脂,心下自有一番计较。
!!!
幽冥鬼堂是暗宗的主堂口,堂高七丈,开阔宽敞,亦充当同门之间相互比斗的练武场,堂中央伫立一根巨大的八部神龙柱,龙身为阶梯,由底座盘旋环绕至天顶。每一层台阶上都站着一名武僧,皆手持三叉戟严阵以待。
薛支从八部神龙柱顶端一路冲杀下来,凌厉的剑气掀起腥风血浪,所过之处剑光挥洒如虹,残肢断骸漫天飞泻。
底端僧众已经摆好千叉劫杀的阵势,阵呈圆形,阵中千人,内外七层,阵外还有更多僧员旁观守候,一眼望去,人头耸动,密密麻麻宛如锅里的炒豆。
薛支站立于底座上,不敢怠慢,沉喝一声,真气勃发,肤色立时变红,浑身肌肉蓬起,青筋暴突。
领阵的五名少年和尚是他部中门徒,也曾得他授艺指导,此时齐声高喝:“师座!得罪了!”竟都面露邪佞的笑容,率众从四面八方围杀上前。
薛支双目寒芒暴射,冲入僧海中狂战,旋身横扫,竖劈斜砍,近身一圈二十来人,霎时腰折腿断,头颅四飞。
杀!杀的血如冲天泉涌,杀的酣畅淋漓!
惨叫声、喊杀声、浓烈的血腥味彻底激发他骨子里暴虐嗜杀的天性,他双目赤红,浑身浴血,犹如一只闯入猛兽群中的恶鬼,越杀越狂,越杀越乐在其中。
痛快!久违的厮杀,每砍中一人,那种激越的,仿佛撕裂四肢百骸的快感便填满胸口。
然而万蚁噬象,再如何勇猛好战,也抵不过这如同浪潮涨退一般的杀阵,一批僧员倒下,另一批紧跟着涌上前,踩踏着同门的尸体,只进不退,只攻不守,这就是幽冥鬼堂的修罗道!
杀!杀完再杀!杀的停不了手!杀的近乎麻木。
薛支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三叉戟在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他虽略感疲倦,但疼痛感却令他杀意更盛。
他不惧,敌手也不惧,以无数人的性命换取一条性命,这不是对噬,而是猎食!
薛支正暗嘲自己也有作为猎物的一天,却听闻身后有道清亮的嗓音大喊:“接住!”
脑后热风呼啸,一道火舌破开众僧疾射而来,火舌尾端银光闪闪,薛支跃起将那道银光攥入掌心,竟是善缘的冰牙刃,而连接在刃上的却是他的长链,整条链身燃烧着熊熊的赤炎,他落地后将火炼摆开,逼退众人,在身周绕出一道火圈,宛如游龙翻旋。
第56章 最强的援军
善缘站在八部神龙柱中段,肩上挂着火镰,手里拧着一个木桶,浑身湿腻腻的,像刚从油锅里捞上来一般。
原来薛支走了以后她也没闲着,又爬回弥陀净土,从绞首架上卸下木桶搜集密道里的香脂,将其涂抹在长链上,香脂遇火自燃,再用寒铁打造出的冰牙刃作为手把,就变成了一条火炼。
未加入千叉劫杀阵的僧员见有来犯者,分出一队往柱子上爬去。薛支正想回头救援,却见善缘将满桶油脂顺柱淋了一圈,火镰在石柱上一打,火星溅在香脂上,登时焰光四起,一道火轮迅速向柱底蔓延。
众僧见状立时散开,善缘在火焰暴起时迅速往上方腾跃,同时扯下被烧着的外裙,握着火镰的手却不及避开,被灼得皮焦肉绽,掌心也与镰柄胶合在一起。
她用另一只手剥下火镰,嘶拉一声,连着外面一层皮也给撕了下来。她咬牙忍痛,甩了甩手臂,浑身被烟气熏得黑渍斑斑,汗水混着油脂滑落,在污黑的脸上洗出一道道黄印。
香脂随着燃烧一点点被消耗掉,长链上火势渐弱,薛支挂心善缘的安危,正准备将战圈移向八部神龙柱,却听善缘喝道:“大哥,别过来!”从怀里掏出最后三只翻地龙,扔进火焰当中。
翻地龙在火中烧去外衣,不等触地便被引爆,顿时轰声大作,只觉堂里一阵地动天摇,巨柱中段被炸得土木崩飞,哗啦啦塌落大片,柱底僧员迅疾四散躲避落石。
这些翻地龙是善缘在陶子窑时从八十陀子身上搜来的开山炸药,虽然爆破范围小,但集中点威力惊人,常用来炸石开洞。虽然对这些身手敏捷的武僧来说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可用来自保。
这一来,柱子被炸成了上下两截,中间相距甚远,没有借力点,想从底下直接跳上来不是易事,但为防万一,善缘仍持冰牙刃警戒,好在底下的和尚似乎对她兴趣不大,见石柱被炸空,便又将全部心思放在薛支身上。
薛支见她没有危险才放下心来,又投身杀战之中。善缘抱膝坐在台阶上居高观望,越看越是心急,她本以为千叉劫杀只是个阵名,前两堂的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就百来人。第三堂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可看眼下这一片密密麻麻,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千叉”劫杀,阵中千人,阵外还有千人,阵中的人被杀,阵外立即有人填补空位,一波紧跟着一波,就算薛支再怎么厉害勇猛,哪抵得住这有如海潮般的汹涌攻势?
善缘赶来是为观战,等待终究不合她的个性,就算看他力战身亡,也好过最后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可要说不急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紧握双拳,盯着僧群中那一道浴血的身影,长链脱手,他又持剑拼杀,纵使被刺伤,依旧脚步飞旋,气势不减半分。
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杀战,难怪薛支始终不愿与暗宗为敌,他现在不是在求胜,而是在尽力削减敌方人数,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铛!”
杖剑应声断裂,两柄三叉戟同时刺中薛支的后背和左肩,善缘因不想让他分心,始终咬着手,这时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薛支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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