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血肉,痛的善缘把头往石面磕去,但咬着唇半声没吭,她怕,如果薛支真的在乎她,怕自己叫出声来,会引他动气。
可提罗的鞭刺,薛支又如何能不知晓,看到善缘忍痛的表情,登时气充胸腔,双目泛出红潮,“再动她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管剑抵心口,臂上肌肉坟起,挥动龙头杖猛力一扫,脚前三寸登时被扫出一道弯月形的深坑。
提罗面孔抽动,龇牙咧嘴道:“我就是要宰了她!看看究竟是谁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又要扬起长鞭。
薛支全身肌肉暴起,肤色渐红,释剑佛老见状喝道:“住手!提罗!”
提罗被善缘摆了一道,每每想起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却苦于轻功不济,料想就算日后再冤家聚头,也无法沾到她的衣角,如今擒在手里,哪有不出一口恶气的道理,恨不得将她削肉剐鼻,尽情折磨至死,哪里肯罢手?
“师父,这臭丫头奸诈狡猾,留她不得!”扬鞭的手丝毫不缓眼见就要抽下去。
薛支低喝一声蹂身冲上前,剑尖抵在他身上就如同刺上岩石,在他往前跑动的时候,剑身竟然被压得弯曲变形。
释剑佛老借由剑身弹回的力道,募然收手,再横剑朝他胸口猛扫,左手一扬,酒葫芦疾飞而出。
啪——是剑背打在肉身上的声响,薛支方才不惧利剑,却被这一扫硬生生逼退了两步,胸口登时凹进去一道,皮肉竟然没有破损。
啪——是酒葫芦砸中长鞭的声音,提罗虎口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鞭子。
释剑佛老道:“师父还没开口,你们急啥?”看向薛支,“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那小妹毫发无伤。”
善缘扯着嗓子叫道:“什么叫毫发无伤?我已经受伤啦!”
“哼哼,姑娘还是这么好胆魄。”疕刹从风口走进来,一手拿着薛支的长链,一手提着善缘的衣物,走到近前摊开轻抖,叮铃咣当抖出一堆杂物来。
释剑佛老“哟”了一声,摸摸下巴:“这小妹有些意思,疕刹,你看看她都带了些什么。”
“喂!你们是强盗吗?那都是我私人财物!”
提罗给了她一脑浑,粗声骂道:“死到临头了你还惦记私人财物!”
善缘给他这一下拍的面磕硬石,把嘴唇给撞破了,薛支额上青筋又爆出几条来,善缘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说破,忍着肩痛故作轻松也是指望能给他消消气。
释剑佛老啧啧两声:“你会这么看重一个人,倒是让为师又惊又喜。”
善缘没话找抽:“你惊就惊吧,有啥好喜的?”
“惊的是,他竟然会动感情,喜嘛……”释剑佛老咧嘴一笑,“喜的是除了血毒,又找到了他第二个弱点。”
语毕屈肘成椎,朝薛支腹上猛击,这一下快如闪电,在肘间触肉之际,薛支本能的运气抵挡,然而释剑佛老却临时收势,及时撤手,这一下佯攻令薛支积聚的内气尽数回行,由丹田至心肺,催动毒血急速循流。
薛支当即感到胸闷难当,又如万蚁噬心,他按住胸口,单膝跪地,喘息声急促沉重,突地喉头一热,黑血自口鼻喷涌而出。
第51章 筹码、选择
善缘喊不出声,她的喉咙被卡在石头上,连呼吸都困难,释剑佛老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拎在手上晃了晃:“这是缓释毒性的药水,徒弟,给你个选择,你若要那小妹的命,为师就把水倒掉,若是你不想死,就拿她的命来替。”
薛支跪在地上,单手撑地,眼前景物多了层层重影,他抬头,见善缘咬着唇,瞪大双眼,眼神里流露出迫切的情绪,而此刻他却分辨不出,那眼神里所表露的情绪是求生的欲望还是对自己的关切。
释剑佛老催促道:“快,再不下决心,毒入心肺,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薛支咬紧牙关,血水从齿间不断向外漫溢,五指成爪将胸口抓得鲜血淋漓,只见他双膝弯曲,口中发出野兽低咆一般的赫赫声,双手在地上乱抓乱刨,突然狂吼一声,倒在地上翻滚,双眼暴突,一边滚动,一边张口啃咬自己的手臂。
别说善缘看的心胆俱裂,就连提罗和疕刹都惊的动弹不得,释剑佛老见他宁受毒发时的痛苦也不肯做出选择,心下了悟,又看他即将丧失心智,连忙横剑将已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双手格开,用嘴咬下竹筒的塞子,将解药喂给他喝,待他浑身肌肉收缩变软之后,出指点住他的心门穴、肩关穴,让他四肢不能自如活动,又叫疕刹将长链扔来,把他从头到脚困得结结实实。
善缘见释剑佛老肯救薛支,当即松了口气,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提罗对释剑佛老的做法心存不满,忍怒问道:“师父,为什么不杀他?你不杀他,这鬼丫头就得死!”喊归这么喊,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释剑佛老打了个嗝,醉醺醺道:“好徒儿不杀,好姑娘当然也杀不得,疕刹,你说是不是?”
疕刹正在翻查善缘随身携带的私物,听到师父问话,当即抬头道:“师父说的是,师弟的武艺在我暗宗当居魁首,若是不能为我派所用,确实留不得,但眼下他又多出一个弱点,性命与情感都在我等掌握之下,操控起来岂不更是简单?”
释剑佛老颔首:“无感情之人,就算你能以其性命要挟,也无法任意摆布,尤其艺高者,你要让他办事,还需看他三分颜色,而一旦动了情,便会甘为所牵挂的人卖命,前者被动,后者主动,提罗,你可想过这其中的差别?”
提罗哪里懂这些,但师父会这样说必然有其道理,便顺着他的心意道:“师父说的是,弟子日后会多加留意。”
释剑佛老叹了口气,坐在薛支胸口上,把长剑在手上绕着把玩:“疕刹,这女娃娃都带着些啥?”
“丹药、翻地龙、钢刺、迷魂散还有一对奇特的兵刃。”疕刹将善缘的私物一件件排放在地上,拿起香囊,倒出干花香粉和一张纸条,他捡起纸条打开,发现上面空无一字,“师父,这锦囊里还有张白纸。”
善缘心头一动,忙把一只手使劲塞在喉咙下垫着,仰头发声:“那是女孩儿家用的香花香纸,赶快给我塞回去,你一个大和尚拿着羞不羞?”
释剑佛老笑道:“你小命都快不保了,还有心思管什么香花香纸?”
善缘对他龇牙咧嘴:“你管!”才说完又被提罗把头按了下去。
“提罗,别伤着小娃娃,让她起身吧。”又对疕刹努努嘴,“女孩家最稀奇小东西,你帮她都收收好,一样都别落下。”
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不远处还散落着几个鸡蛋,走过去把没碎的全收进兜里。
“姑娘,要委屈你了。”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身形闪动,人已经逼到善缘面前,对着她背上啪啪拍了两下。
善缘顿觉浑身乏力,手脚都变的沉重无比,心知气穴被封,轻功再也无法施展,她见释剑佛老径往紫晶石壁那处走去,步伐不慌不忙,一手绕着长剑,一手提着薛支的龙头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很是悠闲自得。
疕刹和提罗抬着薛支尾随在后面,善缘蹭着半边身子爬出泉池,一咬牙,抱着衣服也跟上前。
!!!
当薛支再度醒来已是身在一个洞窟之中,首先入眼的是紫黄相间的顶壁,他想起身,可一动,发现全身被缚,使不上劲来,再要发力时却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当即又倒了回去。
“大哥。”善缘轻轻托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你别动,毒性还没完全下去呢。”
“这是哪里?”见到她安好无恙,薛支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在紫晶壁内部的石窟里,真没想到山壁后另有天地。”善缘垂眼笑了笑,伸手覆在他额头上。
薛支见她衣服穿得齐整,乌黑的长发却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脸色苍白,嘴唇也微微发紫,心中怜惜,轻问:“你肩上的伤还好吧?”
善缘点头:“你师父帮我止了血,已经包扎过,不碍事了。”
薛支闻言蹙起眉头,转头环视,果然见释剑佛老坐在一旁用看戏的眼神直瞅着这边,疕刹和提罗却不在窟里。
“他二人呢?”
释剑佛老咂咂嘴:“我酒葫芦空了,口里发淡,叫他们下山打酒买肉,到时咱师徒俩可要好好对一杯。”
薛支对他的热络恍若未见,只沉声道,“你不杀我,必有所图,别拐弯抹角,直说吧。”
释剑佛老哈哈一笑,侧卧在地上,支肘撑头,半闭着眼睛懒懒道:“我三个徒儿当中,当属疕刹最晓事,提罗最没心眼,你则是想的最多却又最不通人情。”
“人情?”薛支冷冷看着他:“不被当人看的畜生,需要什么人情?”
以往他都表现的很淡然,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但对着自己的师父,却又是另一种情绪,连装都不装了,把冷脸摆到底,但为什么善缘觉得这样看上去反倒更加有血有肉,心里很不是滋味。
释剑佛老笑容微敛:“只有自己先把自己当人看,别人才能当你是个人,再说人和畜生,又有多大差别呢……”
善缘“唉”了声,“人和畜生,差别可大了!”
释剑佛老拍着大腿,神情颇不以为然:“噢,你倒说说有什么差别?老衲可见过不少连畜生都不如的人。”
“畜生咬人那是正常,人咬畜生那就是发病,我被狗咬总不能反过来去咬狗,这不是差别是什么?”
薛支面色舒缓了下来,释剑佛老哈哈大笑,边笑边指着善缘摇头:“你这娃娃,拐弯抹角在骂人,不过你这一骂,可是把你大哥也一并骂进去了。”
善缘瞪他:“我大哥跟你们才不是一路货色!”
“赫,说到重点了!”释剑佛老姿态依旧懒散,眼瞳募然收缩,“薛支,自你放下任务,在离开暗宗的这段时日,过的可还舒适?”
薛支嘴角轻扯,他又继续道:“二十余年,暗宗给了你枷锁,却也给了你生存的目标,长久养成的习惯不是朝夕能改,你无法适应平淡的生活,骨子里有着好胜的天性,没有任务,没有争斗,纵然能解开血毒,你也不过成了一具皮囊,一具为他人而活的皮囊。”
善缘听的心中惶然,这老头看起来邋遢不起眼,说起话来可字字带针,专戳人心窝子,不待薛支开口便抢着反驳:“既是习惯,当然能改变,在暗宗难道就不是为他人而活吗?不对,那根本不叫活,而是在赌命,生活平淡至少好过走在刀口上过日子!”
“孩子话、妇人之见。”释剑佛老掏掏耳朵,小指凑到嘴边轻轻一吹,“他的性命就算不掌握在别人手中,也是由天掌控,短短数十年,终归一死,就算无法决定死法,也能决定如何活下去,好徒儿,为师不会自诩了解你,但你是那种全无野心甘于平淡的人吗?”
“噢?”薛支挑眉冷笑:“若我的野心是将佛宗院踏为平地呢?”
“有何不可?”释剑佛老双眼发亮,换了个姿势,似乎谈出了兴致,“但你技艺再高,单凭一人之力也不可能实现,若需依凭第三方势力,哈,你也不过是个马前卒,既然都是在棋盘上,你能做马前卒,为何不可当大将呢!”
“你说的倒简单,大将是说当便能当的吗?”
“若你背弃暗宗投靠他人,自然当不了,因为在外人眼中,你永远也只是外人,但,若你肯及时回头,要当大将却再简单不过。”
“说明白。”
释剑佛老道:“你在暗宗的地位本就不是马前卒,是暗宗极力栽培的对象,就算受人利用又如何,谁对谁不是利用,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将来始终要接替我的位置,在暗宗,除了执首谁能指使得了你?”
薛支垂眼沉吟,善缘心说这老儿动机不纯,插口道:“大哥已经与暗宗反目成仇,再回去无疑是入虎口,哪有可能再受信任。”
释剑佛老纵声长笑,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师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怎说得上是反目成仇?”
“小打小闹?恐怕看在别人眼中可不是这么简单,宗院会什么都不追究吗?”这老头真是没安好心,想拆散他们哪有这么简单。
“疕刹和提罗既然人还在江东,自然这里发生的琐事都不会传回去,我也可叫他二人永远闭口不谈。”
善缘瞠目:“你要把他们灭口?他们可是你的徒弟!”
释剑佛老吹胡子瞪眼:“你这娃娃怎么想法那般偏激,一手带出来的徒儿我怎舍得杀?当真把人都看成畜生了不成?”
善缘撇嘴:“你自己明明说人和畜生没差别。”
“畜生也懂得护犊子!”释剑佛老呸呸两声,又看向薛支,“你在江东和疕刹他们冲突的事不会传到宗院,就算知晓也无妨,这你不用挂碍,为师自会帮你周全,等你接位后,继续往上爬也不是难事,执首之位、殿院乃至宗主,只要你有本事和手段,在内部总比在外面更易积聚势力,暗宗是佛宗院的卒子,待你掌控之后,又何尝不是你的筹码?”
善缘总算听出些门道来,没好气道:“你这是教唆挑拨哩,想分化势力何不自己去做,却要假借他人之手?”
“人贵在有自知之名,一把老骨头,再争也争不了几年,佛宗院上位僧人皆年事已高,由于教宗太过专权,年轻一辈少有能当大事者,而暗宗十数年如一日,我与药德鬼老、贤诚圣老尽心授业,教予弟子的绝不仅仅是嗜杀之道。”
一派双分,明暗冲突,这倒是引起了善缘的兴趣,但只有旁观者才有看戏的心情,薛支一日不出泥潭,她就一日不安心。
“你们内部的矛盾,不要拖我大哥下水。”
“撇的干净,他两脚还站在浑水里呢,何需老衲去拖?”释剑佛老也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见薛支视线移转,落在善缘面上,神色间似有迟疑, “干嘛?你舍不下这女娃娃?”
“是,舍不下。”薛支这回倒也坦诚。
善缘心头窃喜,与他眼神相对,凝望许久,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哥,你挺住啊,回去咱俩就没戏了,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呢,就算是不娶吧,至少能时时在一起,天天对着我总比对着一群秃驴有意思吧。”
释剑佛老又吹起胡子:“臭丫头,我可都听到啦!别在老和尚面前眉来眼去,丢不丢人。”
善缘拉着眼皮对他做个鬼脸,不着痕迹地与薛支拉远了距离。
释剑佛老看向薛支,问道:“怎样,好徒儿,让为师听听你的意思。”
薛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