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知晓皇上要顾及皇后娘娘的意思,所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答允臣妾,对外只宣称臣妾产后虚弱,而小公主受寒不能见风,以免了臣妾与小公主的出席。”
梁元邵闻言,剑眉微紧了紧。上官璃的这般说法,定会让沈念卿不喜,只是见她这般模样,自己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思量了半响,梁元邵才允道:“这样吧,你便只做不知情,对外就容皇后去说,届时你称病不出,朕再从旁补上昌平的赏赐,也算是两厢周全了。”
见梁元邵松了口,上官璃方露出了笑意。
……
自顾自打算的沈念卿自然不知道沈耀早就换了计策,她总以为,小皇子的身子可以调理,殊不知在沈耀眼里,这个孩子已经不足成为沈家的依靠。他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作为废子,若是侥幸,沈耀亦会给他一个做傀儡的机会。
未免泄露机密,沈耀并未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旁人。只是在给沈从文的密信中,加了一封递予苏知寒的信。
信上他对苏知寒一番赞扬,最后只隐隐提了一句关于筹备粮草的事。
收到信的苏知寒当即便生了疑心——要粮草,沈耀大可直接向皇上开口,这般私下的嘱咐倒像是让他做些手脚。
为防万一,苏知寒次日便寻了个机会将消息报给了梁元邵。
梁元邵沉思一番,叮嘱他依着沈耀吩咐的来,暗里却是派人盯紧了沈家。
很快便到了昌平公主与小皇子满月的日子,上官璃早早便准备好了。九月十七,乃是昌平满月的日子,虽说皇后不予办宴,但与之交好的妃嫔还是送来了贺礼。
萧如雪本就站在与沈念卿相对的位置,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一日她却是亲来送礼了。得了消息,李贤妃也带着安宁公主前来,一时间,清风阁也是极为热闹的。
“两位姐姐还惦记着我,着实让我心里感动啊。”上官璃怀里抱着昌平,借着言语微微欠了欠身。
李贤妃莞尔一笑,随即拿出了一套金玉镶的手脚链:“区区薄礼,妹妹便替昌平收下吧。”
见着这情形,安宁亦是学着上次的样子,从怀里拿出一颗东珠:“妹妹看,这珠子可美了,送给你。你也要赶紧变漂亮起来,和我一样哦……”
许是两个孩子投缘,昌平左右动了动身子,小手轻轻伸展着。
有了李贤妃在前,萧如雪也送出了备好的礼。临行前,她避着李贤妃,低低道:“妹妹可好生看着小公主,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闻言,上官璃干脆做出些许落寞之态,其中又夹杂着点点莫名的深沉:“姐姐有心提点,我记下了。”
待到萧如雪走远,李贤妃才轻轻勾了勾唇角:“妹妹倒也是个人物,如此也好,总归这后宫没个心善的。”
“不,姐姐可不就是那个心善的?”说不上什么缘由,她对李贤妃就是有种亲近感。
李贤妃摇了摇头,她看了看不远处逗着昌平的安宁公主,眼眸里豁然透出几许忧心。
第一一三章
李贤妃许久没有说话,沉默半响,才带着几分忐忑道:“其实今日来,也是有一事要拜托妹妹。”
见她说得郑重,上官璃亦是收起了轻巧的心思,应道:“贤妃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微微颔首,李贤妃目光凝于半空,手中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妹妹可知,为何本宫一直伴随在皇上身边,就连生下安宁,位份也不曾入四妃?”
“这个……入宫之时曾听说了些,说是与太后娘娘有关……”
“不,说来是与沈家有关。”
上官璃颇为讶异,当初只当齐太后维护沈念卿,是以对李贤妃不喜,却不想着后头还有沈家的关系:“此话怎讲?”
李贤妃苦涩地抿了抿唇:“宫中鲜少有人知晓本宫的家世……本宫原是京城人,早年被送到皇上身边。家父乃是武将出身,性子耿直,一次不小心,得罪了沈大人,后来便去了南漳,现下家父乃是南漳郡守。”
“南漳?”上官璃只觉着这地方听着耳熟,再一回神,面上不禁透出几分凝重。南漳不正是如今与羌国交兵之地吗?
见上官璃面色变了变,便知她心中有了底数,李贤妃这才继续道:“家父一心效忠大郢,更是与将士同吃同住。这次亦不例外……”
“娘娘的意思是,李郡守现在在前线交战?”而沈耀是主帅……
李贤妃点了点头,自战事起,她便心中惦记。而沈耀去了玉门关,更让她寝食难安。近日来,眼见着沈家得势,她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不安来。
“贤妃娘娘莫要太担心,李郡守驻守边郡,乃是功臣,定能够平安无事。就算有什么变故,皇上心中亦是有数的……”上官璃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想来梁元邵不会看着不管吧。
这道理李贤妃也是知道的,但那股隐隐从心底透出的恐惧感每到夜里便会化作一张网,死死将她笼罩住。在宫中待得久了,便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生出变故来。
她与上官璃之间亲近,当初不过是冲着皇上的心意多加照顾。后来见她一心顾念安宁,也有了几分真心。慢慢来往下来,亦觉得上官璃的确是个心地纯良之人。
“今日拜托妹妹一事,还望妹妹答允。”说着,李贤妃站起身来,半蹲了身子冲上官璃行了一道平礼。
照着李贤妃的身份,上官璃哪里敢受?
她亦是站起身来,半托住李贤妃的手腕道:“贤妃姐姐这般可是折杀我了,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不负姐姐所托。”
“妹妹这是答允了?”李贤妃面上现出几丝喜色。
上官璃点头应着:“是。”
“我想请妹妹答允我,若有一日我无法自保,还请妹妹将安宁视如己出……”
李贤妃的眸子里满是祈求,这份祈求与自尊无关,她不过是要为了最爱的女儿,留一条后路罢了。纵然安宁是公主,若无人庇佑,有能落得个什么好结果?上官璃在皇上心里是有分量的,与她们自是不同。只要上官璃在一日,安宁便能得以周全。
“好。我答应。”
李贤妃放下了心头的重担,神色不由轻松了许多。
次日一早,上官璃便借口前一日受了风寒,命人去清宁宫禀告。沈念卿闻言便是一阵冷笑,什么时候不病,偏是她儿子满月就病了?
沈念卿沉着眸子冲报信的人道:“既然廉贵嫔病了,那也就罢了。只是今儿个是昌平公主的好日子,紫月,你去跟着将昌平公主抱来。”
“禀皇后娘娘,昌平公主亦受了寒,方才太医已经去瞧过了,说是这几日见不得风。”
“哦?还真是巧了。来人,去请张太医,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让他去看看昌平公主,到底见不见得风……”沈念卿眉梢一挑,眼里显出几丝锋芒。
“贤妃娘娘到。”
李贤妃入殿行过礼便是一叹,盈盈拜下:“皇后娘娘,臣妾是来请罪的。着实是臣妾不好。昨日非抱着昌平公主在院子里走了走,谁想就受了寒。方才过去瞧,公主身子滚烫……这会子皇上已经过去了,若有了什么好歹,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李贤妃说得正经,又听闻惊动了皇上。沈念卿便朝着紫月使了个眼色,让她暂且退下。她的目的不过是奠定小皇子的地位,既然上官璃不肯来,便罢了。惹得皇上不喜,可就适得其反了。
送走了人,沈念卿便开始梳妆打扮。待到一切妥当,为防小皇子出什么状况,她又命人喂了几口参汤。
……
是夜,宫中一派热闹。
云霓阁上,沈念卿亲自抱着怀里的小皇子,受满朝文武命妇参拜。
手中杏黄色的襁褓让她眼前开出一朵朵金花,她垂眸看着下首拜下的众人。怀里的孩子今日的气色也是极好的,见状,原本提着心的齐太后亦开了怀,毕竟这个孩子是她期盼许久的。就在前几日,兰嬷嬷传来了沈耀的消息。想起他提及的事情,齐太后不禁顿住了手中的玉箸。此时酒过半巡,梁元邵与众人心神皆开阔,见状,她对着梁元邵道:“皇上,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哀家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
“母后指的是?”
“太子之位。”
梁元邵瞳仁当中不禁一沉,殿下众人也不免提起了心。
……
远远地听着云霓阁方向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上官璃勾了勾唇角,抱着怀里的昌平逗弄着。
昌平今夜格外兴奋,不断地蹬着一双小短腿。
轻拍着昌平的背:“孩子,你听得到那声音吗?”
娘亲无用,只能带着你留在清风阁里。只是孩子,总有一日,娘亲会让那本该属于你的光华回到你身边……咱们暂且忍着,为了你父皇忍着。
“娘娘,魏公公方才送来了一些御膳,您看……”良辰知晓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只隔着一段距离低声道。
“既然送来了,便摆上吧。”上官璃面色如今夜的月光般淡漠,念及早晨梁元邵的安抚,她浅浅闭了闭眼。
第一一四章
上官璃刚出月子,还受不得凉气。吃了些许东西,便在绿萼与紫衣的劝说下回了寝室。
寝室内一侧放着好些子箱笼,明日便是她迁宫的日子。这般清静的清风阁,再也不属于她了……与清风阁一同消失的,还有略显平和的生活。只是她并不畏惧,为了昌平,为了自己,她没有退路。况且,她比其他人更了解梁元邵——他,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帝王。
这边是掩藏在静谧夜色下的浅淡波纹,云霓殿上就是直视无碍的波涛汹涌。
“太子之位?”
梁元邵面上带着惊讶,唇边的笑意如往常一样依旧凝聚在那浅浅的唇角下。只是心中不免燃起一股子晦暗来。
齐太后将他的讶然收于眼底,却并不打算留有余地。她颔首道:“正是。皇家事乃是国之根本,丝毫都忽略不得。现下羌国来犯,国体不稳。今日乃是大皇子(PS:之前叫小皇子不大合适,我从后往前改。)满月之日,皇上挑着今日赐名,重视之意即显。”齐太后顿了顿,忽而挑起眉来,反问道:“莫非皇上并无此打算?这,倒是哀家会错意了?”
众人皆知,齐太后是皇上登位的极大助力。也因此,她在众朝臣眼里有着不亚于皇上的威严。若梁元邵否认,便是驳了齐太后的面子,伤了母子情分。
梁元邵捏着金樽的手重了一分,他轻声笑了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皇儿乃是朕的嫡长子,自然是极为尊贵的。朕选择在今日赐名,乃是显出重视之意。”
正当齐太后正色点了点头,沈念卿面上露出欣然之笑时,他继续道:“朕的皇儿乃是天赐龙子,母后说的对,现在羌国来犯,国体不稳。朕寻思着,皇子便赐名无锋,梁无锋。愿我梁氏大郢再无锋锐战火,安宁康泰。”
虽然梁元邵说着赐名,却并未接下定太子的话头。齐太后心口一重,目光亦深邃了几分。
梁元邵望着齐太后隐隐沉寂下去的神色,心中平静下来:想逼迫他就范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既然你们想让他背负着我大郢国体的“重任”,那朕便赐名无锋,让他此生都无锋锐,无法助长沈家气焰。
母子之间一个对视,是试探,是进退。
沈念卿思虑不如齐太后这么周全,见梁元邵赐名,便抱起无锋皇子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元邵见沈念卿识趣,躬身将她扶起,见状,众朝臣齐齐拜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无锋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想借着气氛将逆势折转,却不想齐太后受了沈耀之求,根本不愿退步。
待群臣起身,齐太后轻声笑了笑,她示意兰嬷嬷抱过大皇子道:“好名字,无锋,无锋……”
“也只有皇上的嫡长子有着令大郢安康平和的福气吧……说来,这羌国往常哪里有资格来犯,若非前朝之乱,哪里会有今日之危。皇上当以此为戒,早些定下太子名分才是啊。再来,立下太子,边关将士也会愈发用心吧。”
梁元邵见齐太后竟然知晓了自己先前答允沈耀的条件,便知此事与沈耀有关。心头思绪一转,他侧过身,目光在下头扫过。他若有所言的冲着苏知寒挑了挑眉,眸光同时不经意瞥过襁褓中的大皇子。
苏知寒会意过来。待他露出犹豫的模样,便起身出列,跪请道:“微臣斗胆,请皇上早日定下太子之选,以安军心,以安民心。”
梁元邵有意以退为进,正好给了苏知寒一个获取信任的渠道。
他听着苏知寒的话,良久不曾出声,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而朝堂上分作两拨,沈家一派的人,纷纷露出几丝喜色。而萧家的人看向苏知寒的眼神则带着森然的寒意。
僵持半响,梁元邵方轻哼一声开了口:“苏爱卿说的是,太子之位自然是大皇子的,只是现在皇子尚小,待到战事平息,他满周岁之时再行礼数不迟。”
话已至此,梁元邵算是认下了这桩事。齐太后暗想,梁元邵怕是担心边关出变故,才不肯今日行事。但好歹她让皇上松了口,也能与沈耀交代了。
话题止住后,梁元邵又饮了一杯,随即便离开了云霓阁。
次日,上官璃入主鸣翠宫。
……
满月宴的消息不出意外,便在数日后传到沈耀耳朵里。
瞅了一眼前来相助的亲信范钦,他低声道:“皇上亲口答允在大皇子周岁时便封他为太子?”
范钦垂首应道:“是。”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范钦闻言,露出些不虞之色,嘴唇抖了抖,似有话要说。他跟随沈耀多年,二人也算是交心,见他这般模样,沈耀摇了摇头问道:“你可是想问老夫,为何要让如此逼迫皇上。”
范钦拱手一拜,接话道:“属下的确不明白,大人为何要急着让皇上定下太子。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愿意如此。太子之盛,则代表自己的削弱。更何况,当今圣上尚年轻,这般着急,只会让皇上生出防备,对沈家没有丝毫益处。”见沈耀没有怪责之意,他继续道:“往深了说,大人有壮志在身,这般亦是于己不利啊……”
“你在老夫身边多年,依你看,皇上对沈家是何态度?”沈耀眼里透着许许精明。
范钦沉吟一瞬,答道:“防备严谨。”
“老夫心怀大志,欲成事,现在正是良机。皇上手上的兵是老夫要首先除去的,可战事僵持这么久,也不见皇上派兵来援,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沈家不放心……”
范钦是聪明人,沈耀点了点,他当即醒悟过来:“大人是为了让皇上以为您有所求,从未减轻防备。届时皇上以为大人一心驱逐外贼,说不定就能将手里的兵权分出一些来。”
沈耀捋了捋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