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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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金枝-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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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妾只知道……答允皇上的……定要做到。”
闻言,梁元劭手中果然松了一分。他自然知道上官璃话中所指,眸心里的火光或明或灭。目光从上官璃坚韧的唇瓣上拂过,直到对上那双清澈的眸,梁元劭才收回了手,任由上官璃跌坐下去。
上官璃喘着气,轻轻扯着衣襟。鼻息间满满灌进香片燃尽的微香,等到屋内的凝滞感消散开,她才缓缓起身。
夜色遮挡了天幕,清风阁外的青翠被笼上一层黑衣,星辰亦是被紧锁着,透不出一点光亮来。梁元劭背身立在窗前,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那孤寂的背影,着实让上官璃恨不起来。
听见身后的响动,梁元劭凝了凝神,声音因许久的沉默而带着沙哑:“朕若听见一点风声,丢的可就不仅是你的性命了。”
“嫔妾明白。”能在今日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梁元劭格外开恩。上官璃抬眸看去,那张如玉般的俊颜此刻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悲戚。
皇家父子兄弟间,何谈真情。若是能寻得点滴,便是母子之爱了。可偏生齐太后做出这样的事情,更是偏袒沈家,左右朝堂格局。让梁元劭情何以堪……
屋内一片沉寂,外头守着的良辰看了看手中已经热过三次的饭菜,黯然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梁元劭命人上了梨花酿,随即将宫人都远远遣开。
“你可瞧见那是谁了?”似讽似叹的一句问话,让上官璃不禁一僵,心中却是明白话里人是谁。
攥紧衣袖,那碧玉海棠被拉开,透着几分难言的清贵:“是沈大人。”
兀自轻哼出声,梁元劭微微闭眼,眉宇间透出点点挣扎,薄而冷的唇不知为何,竟然无意识的启开:“朕并非是先皇嫡子,自出生起,母后便告诉朕,这宫中,是个不干净的地方……”
齐太后与沈耀是他心中一块抹不去的疤,若依着他的谨慎小心,上官璃此刻早该化作一抹幽魂。可方才不知为何,他却是下不去手。对上那清丽的眼,心头积压了太久的尘埃也不禁松动。梨花酿的香氛在喉头缭绕,恍惚间,胸口的冰冷晃了一晃。
在白玉杯中斟满酒,梁元劭半靠在案几上轻声说着:“朕自幼便在母后的逼迫下,比其他兄弟更为努力。无论是文治武功或是言谈修养……先皇每每赞赏,母后便格外欢喜……可是不想,那些奖赏对朕而言,根本就是负担。”
“先皇的惠安皇后对朕‘爱护有加’,若非上天庇佑,七岁生辰那日便是朕的死期。朕的兄弟,在暗处使了不少计策。生死危难关头,朕便想明白了,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梁元劭的话语平平,却勾起上官璃心头的最深的苦楚。她何尝不是在嫡母与妹妹的欺压下一步步过来的……娘亲生性软弱,若不靠着自己的几分硬气,现在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红唇微微张开,却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梁元劭拿着白玉杯,仰首饮尽。明明端着清香四溢,入口却带着苦涩。压抑太久,有些话语一旦开口,便再收不回来。
“先皇去得急,大位之争一触即发。在皇家,你不踏着别人的头颅往上,便要化作旁人脚下的石头。只是朕根基尚浅,母后为了这大位,暗暗委身沈耀,得了他鼎力相助……”说着,梁元劭死死捏住手中的杯盏,这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更可悲的是,齐太后哪里有半分委屈的样子,她一心捧着沈家,罔顾朝堂制衡,宁可将难题丢给他,也要为沈家保全满门富贵荣华。
这些话,他不提,上官璃也是知道的。
手指微微颤着,上官璃抬袖饮下一杯梨花酿,面颊上的一点绯红给了她气力。她起身立在梁元劭身后,眸中飘过点点心疼。
与君王交心,乃是必死之路。可这一夜,上官璃却逃不开。殊不知,正是这般同病相怜,将她与梁元劭系在一起。
今宵何处寒,红纱帐,两行清风,长夜漫漫。




第四十七章 太后赐图
次日清晨,天尚未大亮,梁元劭便醒了。半撑着身子起身,任由明黄色的襟口微微松开来。梁元劭凝了那安睡的容颜,唇角不自然地轻勾了勾,随即越过上官璃下了床榻。
在外间候着的宫人本要近前伺候,却被梁元劭一个冷眼给止住。
穿上金丝滚边的龙纹靴子,梁元劭悄声放下纱帐。出了外间,才吩咐道:“莫惊扰了璃贵人,到了时辰再伺候她起。”
“奴婢遵命。”
身为皇上,自然该有不可侵犯的威严,那些宫中秘辛,便是不可触碰的逆鳞。不知为何,昨夜分明是起了杀心,却下不去手。最后竟是与上官璃说了那么多……想了许久,梁元劭告诉自己,后宫制衡不可缺了她……只是这个答案,究竟含了几分真心,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上官璃先是在紫宸宫受了惊,后又遭了梁元劭的质问,心神大乱。直到青蓉来唤,依旧是晕沉沉地。乘着肩舆到了紫宸宫,上官璃才猛然一凛,随即阖上眸子细细理着心神——齐太后心思细密,昨日不告而别定会惹来她的疑心。若是猜的不错,今日殿上必然有几番试探。万一露出马脚,太后定是容不下她了。
想了想,上官璃将珠玉留在宫外,单单叫了青蓉随侍。
入殿去,却是空无一人。
果然么……上官璃揪了揪心,面上却是强撑着露出淡然来。高阶之上,齐太后一身朱红凤凰纹褙子,陪着十二幅串珠裙摆,腰间系着一段如意白玉带,端庄中现着不可抗拒的威仪。上官璃不禁生出几分虚幻之感,如若不是昨日呻吟犹在耳边,她定然不会相信那春宵暖帐中的女人是齐太后。
齐太后一双凤目带着灼灼亮光,七分凌厉,三分试探。上官璃垂眸避开,福身拜下:“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金安。”
“平身。”
“谢太后娘娘。”上官璃缓缓起身,面色如常,不见一丝异样。齐太后瞧着,心中暗暗落下大石。一旁的兰姑姑低声轻咳了咳,齐太后才又谨慎地问道:“昨日璃贵人来寻哀家,不知有何事啊?”
上官璃眼前几番说辞一一窜过,躬身礼了一礼道:“嫔妾得太后娘娘恩典安排元旦事宜,自然不敢懈怠。昨日内务将账册交来,嫔妾自当送来给娘娘过目。”
齐太后低低一笑:“倒是个认真的丫头。”
这话说得轻巧,将殿内的寂然打破。上官璃得了夸奖,却是更加谨慎,唯恐齐太后以攻心之策来探查她的心思。眸光在殿内转了一转,上官璃浅笑着抬头:“今日倒是奇怪了,怎么众位姐姐都还没来。”
“哦,哀家今日有些乏,早早便着人去各宫传信儿了。”齐太后随口应着,眉梢只是轻轻一抬,略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见上官璃头上的玉簪一晃,继续道:“怎的,那些丫头办事越发不牢靠了,倒是忘了你了?”
哪里是宫人们忘了,分明是齐太后有意漏下她的。上官璃心中有数,当即收敛起眸中的惊异之色。
“无妨,嫔妾也正好要向娘娘说明内务上的事宜。”上官璃莞尔一笑,淡然之色与笑意融为一体。
看着下位上端着身子禀报的上官璃,齐太后微微侧目,只见兰姑姑拧着眉,那眼神相交,终是不知相信多些还是怀疑多些。
等到上官璃噤了声,齐太后才收回心神浅浅沁出笑意:“说句实在话,皇后身子有恙,李贵嫔又要照顾小公主,这事儿堆到你头上,哀家着实有几分不放心。如今看来,你倒是堪当此任的。”
上官璃眸光流转,心中的念头却一个个交错着:按着太后的谨慎,昨日自己不告而别,她是定然会起疑心的。现在却迟迟不提,莫非……是另有打算?
她的猜想并不错,齐太后的确是起了别的心思。
后宫皆知,她对沈家姐妹是极为爱护的。先前对这个上官璃并无其他想法,只当是皇上喜欢的玩物。现在看来,一个处事不惊,又有几分管理后宫的本事,的确是有几分威胁的。眼中瞳仁一震,那绣着金丝凤尾的袖子缓缓垂下,遮挡住了齐太后缓缓攥紧的手。
兰姑姑说的不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她身边不可留下一丝一毫的“不确定”。自己所为,便是皇上也是容不得的。若不是她一心坚持,而沈家的权势也实在让皇上顾忌,只怕皇上也不会忍着。
所以,这个上官璃,一定得死!
“璃贵人如此用心,哀家也当赏罚分明,兰姑姑,你说是也不是?”齐太后心神一定,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她要除去上官璃,不能直接下手,旁的法子可多得是。一旁的兰姑姑双手交握在身前,闻言,当即挂起笑容答道:“太后娘娘说的是,璃贵人的确该赏。”
“嗯。”似乎很满意兰姑姑的答话,齐太后轻轻颔首,发髻上的红宝石坠流苏金簪随之一晃,让上官璃不禁生寒。
从座上起身,上官璃忙露出惶恐之色:“这可使不得,嫔妾能得娘娘眷顾,为皇上和娘娘办事,乃是嫔妾的福分,哪里敢贪功受赏……”
说着,上官璃已然是屈膝拜了下去。
“璃贵人莫要推辞,这是哀家的一点儿心意。”重重的心意二字如钝口的刀锋,刮得人生疼:“兰姑姑,去将哀家前些时日寻来的观音图取来。”
“是。”
兰姑姑很快便将东西取来,上官璃不能不收,只好俯首谢恩。
“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如今你得了皇上宠爱,自当对菩萨恭敬些,也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言下之意,便是让上官璃将观音图挂在屋内,日日拜祭。上官璃不敢忤逆,明知有诈,也只能应下:“嫔妾谢太后娘娘教诲。”
齐太后颇为满意一笑,欣然之余,更是要留她在了紫宸宫用午膳。
这般恩宠若是放在寻常,上官璃许是能安然受着,但现在,也不得不小心应付。正当她垂首琢磨推辞之法时,殿外内监忽然来报,说是梁元劭寻上官璃去一趟甘露宫。
听了这话,上官璃心中生出几分欣喜——皇上出面,太后想留人也就不大方便了。
果然,齐太后只是细细嘱咐了一番便让她去了。
望着那窈窕之姿,齐太后唇边冷意森森。



第四十八章 观音谋
上官璃出了紫宸宫不久,那代梁元劭传话的内监便顿住脚步,他微微俯身:“奴才奉皇上之命,送璃贵人回拾翠殿。皇上说了,晚些自会去看望贵人。”
“有劳公公了。”本就猜想到梁元劭的解围之举,她轻柔一笑,随即上了肩舆往拾翠殿而去。
入了殿,上官璃便让青蓉和良辰出了屋子,单单留下了珠玉。
“主子。”珠玉猜到上官璃有话要说,等到内室再无旁人,她才垂下螓首,带着几分怯怯的谨慎唤道。
上官璃轻瞥而去,青蓉不可信亦不堪大任,良辰正好相反。至于珠玉,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但是知晓了秘密的丫头往往只有两种结局。
微微叹了叹气:“珠玉,那日紫宸宫的事情,不可透出半点风声。否则……”
珠玉脖颈一动,似惊似骇:“奴婢明白,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望着那倏然跪下的身影,上官璃抿了抿唇——珠玉或许并未发现太后的秘辛,可她却知道自己在紫宸宫寝殿外出现过,这个把柄,万万不能落在太后手里。
“嗯。只有守住你的嘴,才能保住你的命。”过了一瞬,上官璃才低低点拨了一句。
珠玉慌忙重重地颔首,唯恐不能换来主子的信任。
轻嗯一声,上官璃拿起桌上的那卷观音图,扬了扬下颚道:“去,将这个挂到外厅去。”
珠玉闻言,一双眸子睁得如铜铃般大小。她的确不知主子那日瞧见了什么,可在太后宫里,自然与太后有关。今日太后赐下东西,里头的玄机犹未可知啊……
揉了揉眉心,上官璃沉了沉声气:“去吧。”
见状,珠玉只好俯身一礼,往外退去。
内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珠帘外那三方辟邪镀金香炉在散着幽幽的香气。珠玉想的,她何尝不知。太后今日这一举分明是起了杀心的……
若她不挂此图,透出防备之心,太后便能断定上官璃知晓秘密,只会尽快杀她灭口。若是挂上观音图,兴许还能争取些时间。
……
到了午后,梁元劭抽空来了一趟清风阁。一入阁内,便见了这观音图。他扬眉近前看了一看,眸心当即不可见地急速跳了跳。周身气息如寒风拂面,随即加快步子入了内屋。
“厅上挂着的图可是母后赐下的?”
人未入内,低沉的嗓音便透过门扉入内。上官璃手中的绣棚子一紧,指尖随之一颤,招来点点刺痛。
上官璃颔首一应:“是。”
说罢,便起身盈盈一礼:“不知皇上驾到,嫔妾失礼了。”
梁元劭屏退左右,上前低声道:“你将这东西留下纵然是有道理的,可是照着母后的心性,哪里会留下后患。若是朕没有看错,那画是以苏青粉调制的。”苏青粉吸入过多,轻者疯癫失性,重者暴毙而亡。
他的话语中透出几许忧思,倒让上官璃轻松了不少。自古以来,母子之性情最难琢磨,大多情况下,是谓母强则子弱。郢朝的皇上与太后便是这般……不过幸好,梁元劭自幼就经了不少磨练,心性较之常人,不可比拟。后宫虽大,可只要他有心护着,自己的安危尚存。
“嫔妾明白。正打算差人去请人临摹一副,取而代之。”上官璃将打算说了出来,只听梁元劭轻嗯一声:“也罢,那观音图看似寻常,却是笔力老到。寻常画者怕是不及……”
说着,梁元劭侧目看向屋外,窗柩被白雪映得发白,他微微眯眼:“这几日初雪稍霁,倒是别有几番滋味。朕过几日便邀吴老进宫,替朕与爱妃画上一副赏梅图可好?”
上官璃当下便领了情:“这……嫔妾谢皇上爱怜。”
吴老并非天子门生出身,却才名冠绝天下,偏偏他不喜功名利禄,一心只在山水书画间。二人之交,不可谓不奇也。
而现在,梁元劭为了相保,竟然惊动了吴老。名为画赏梅之景,实则是替她再画一幅观音图才是。这般举动,说不心动,那定是假的……可她亦明白,梁元劭不会给予她多少真心,眨眼间,那晃着莹莹光亮的眸子便恢复了平静。
……
这日傍晚,许久未曾来访的韦佳灵来了清风阁。上官璃正是闷着,听了消息,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喜色。后宫之中,难有情谊,自她晋了贵人,韦佳灵便鲜少与她来往了。
青蓉出外相迎,却见韦佳灵身侧还跟着一名女子。走近了瞧去,不是那太仆寺卿的女儿安小仪又是谁。
青蓉上前一礼:“奴婢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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