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翠宫里,淡橘色的烛光轻盈铺陈开。
珠玉端着手中的绣棚子,一边绣上几针一边瞅瞅外头。瞧着这天色,主子也该回来了。正想着,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珠玉挂着笑,将绣棚子放在桌案上便迎了出去。
脚步声越是近,珠玉面上的神色也愈发难看了。这声音……
入阁的圆门出晃过几道影子,珠玉定睛看去,正见一身白甲红衫的羽林军朝着里头快步行来。她僵了僵身子,眨眼的功夫,羽林军已经上前来将她围住。
“来人,给我搜。”
为首的统领扬起佩刀,刀鞘与刀柄开合一响,惊得珠玉说不出话来。
身侧匆匆过去两列羽林军带起凉风阵阵,珠玉这才缓过神来,她上前对着那统领屈膝道:“奴婢是清风阁的宫婢,这是颖才人的住处,大人贸然带人来搜,好似有些不合规矩吧。”
“哼,规矩?本统领是奉了皇上之命搜查后宫,你一个小小婢女竟然跟我说规矩?”说着,羽林军统领重哼着侧过身去。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两列羽林军才从清风阁中退了出来。带队的两人冲着统领摇了摇头,珠玉才松下一口气来。
忽而,一名羽林军从圆门外匆匆跑了来,还不待顺顺气,忙拜道:“统领大人,东西找到了……”
闻言,那统领眸中一亮,疾声问道:“在哪儿?”
“就在那折桥边上……”
“好,速带我去。”
什么找到了?
珠玉怔愣间,那统领早已跨步冲出了清风阁,见这情势不对,珠玉忙提着裙裾往外追去,想要看个明白,可一旁的羽林军哪里给她机会。
手臂被人架住,胸口前还横着一把利刀。珠玉被这架势骇住,脚下生生软了几分。
很快,羽林军统领喝道:“撤。”
一声令下,拾翠殿各阁中的羽林军退了个干净。
珠玉万万想不到,这个在九曲折桥处找到的东西,便是能置上官璃于死地的东西……
第二十六章 千秋风波(四)
(先说下,对不住大家,这几天学校太忙,晚上回来还得加班干活。写出来都这会儿了,sorry。顺便打滚求个收藏,点一点吧。谢谢。)
清宁宫里,后宫妃嫔们退出内殿在外间候着,不时隔着屏风朝里头看去,无一不是揪着心的。
轻轻的碎响透着几分生气,与烛光一同跳动着。
殿外珠帘轻晃,魏林躬着身碎步而入,他俯身拜下,双手托捧着一方木匣子。木匣子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投下影子,随着殿外幔帐摇曳而化作鬼魅状。
魏林垂首上前,隔着水秀屏风拜道:“皇上,范统领在外候着呢……”
梁元劭闻言挑眉,默了一默:范进那头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他侧身冲着齐太后一个颔首,随即步出了屏风之外。魏林福了一礼,小心地将木匣子抬举着:“这是范统领让奴才呈上来的。”
说着,魏林伸手缓缓将木匣的十字锁打开,只见那木匣迎着光敞开,里头的东西缓缓露出了眉目……
“哐当……”
见着里头东西的那一瞬,魏林不禁瞠目结舌。一向性子稳沉、自诩见过大场面的他,手指竟控制不住地急速颤着。而那木匣子一时不稳,惶然摔落在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罪声里紧紧包裹着恐惧之意,魏林闭上眼,双唇紧抿。
这动静引得众妃齐齐看来,而当她们的眸光落在那一抹白上时,皆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韦佳灵好奇心胜,不由凑近了些,谁想这一看,让她险些被吓晕了过去。她惊呼着退到上官璃身侧,沉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在耳边格外清晰。
上官璃一边扶住她,一边垂眸看去,只见那木匣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木偶。以黑线为发,白绸为裙,裙裾上还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只是那凤凰身披的不是七彩霞衣,而是一身鲜红的血衣。
更为甚者……那木头人偶上扎着细细密密的银针。胸口之上,一枚略粗的钢针深深入木,好似要将它穿透一般。
巫蛊,果真是巫蛊。
这祸乱前朝,对每个人而言都如同噩梦一般的巫蛊。
……
闻得动静的,自然还有内殿的齐太后。她匆匆起身,撑着疲惫的身子快步而出。再顺势看去,却被那泛着冷光的针锋刺得心口生寒。
齐太后不禁怒喝道:“荒谬,荒谬!”
木偶上头以朱砂写着的字迹触目惊心,细细辨去,那正是沈念卿的生辰八字啊。
好似颓然间失了气力,齐太后攥着手,金镶帽儿嵌进手心里隐隐作痛:“果然是有人害皇后……”
梁元劭扬了扬手,示意一旁的宫婢将那木偶拾起来。宫婢略一缩肩,才咬着唇蹲下身去。
齐太后蹙眉阖眸,缓了缓神才厉声道:“皇上,你要彻查此事啊。谋害皇后者,哀家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梁元劭拱手一礼:“母后放心,朕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他抬眸看过殿上的嫔妃们,沉声道:“此事从后宫而起,朕必彻查。来人,宣范进。”
魏林垂下衣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稳着心思退出殿去。
没一会儿,魏林便引着范进入了殿。范进知晓殿内有娘娘们,是以垂首跟着,目不斜视。
待到见着明黄色的一角,他才跪下行礼道:“末将参见皇上、太后娘娘、诸位娘娘。”
“无需多礼,你快告诉朕,这木匣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梁元劭直言问道,殿上诸人也不禁凝神看向范进。
范进拱手答话:“回禀皇上,此木匣乃是从拾翠殿的九曲折桥旁寻到的。”
“拾翠殿?”梁元劭扬着眉梢,回身看向李贵嫔。而那厢,李贵嫔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了……
“不,皇上,臣妾毫不知情啊。”李贵嫔惨白着脸,纤细的手指撑在地上,冰冷一阵阵地往上窜。
梁元劭眸中寒光如有实质,周身的气息也清冷了几分。他微勾起唇角,低声问道:“东西是从拾翠殿找出来的,你是拾翠殿的一宫之主,无论你知不知情,此事也拖不得干系。”
李贵嫔死死扣着地砖上的缝隙,低垂的螓首掩盖了所有情绪。
就在李贵嫔跪下后不久,陈采青亦是屈膝拜下:“皇上,这事情关乎皇家安危,嫔妾恳请皇上彻查拾翠殿。”
说着,陈采青双膝落地,俯身磕了一个响头。
梁元劭凝神看去,不解道:“哦?你亦是出自拾翠殿的,你就不怕朕查到你头上?”
陈采青摇了摇头,沉声道:“皇上,嫔妾随是一介女流,但也知晓何为大局。皇后娘娘危在旦夕,定要早日将幕后之人找出来才是。嫔妾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一旁噤声养神的齐太后忽而睁开眸子,夸赞之意甚浓。
梁元劭抬手顿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来人,给朕彻查拾翠殿。”说着,他不经意轻瞥了上官璃一眼,那看似关切的眼神却带着点点寡淡。
上官璃并未察觉,她面上虽是一派平静,心头却早已乱了开来。拾翠殿现下只住了三个有位分的,李贵嫔性子谨慎,纵然与皇后不对付,却也不会做这般冒险的事情。
这个道理她明白,皇上明白,后宫诸人亦是明白。所以怀疑的对象,只有她和陈采青。
陈采青有些傲气,却不是个善于谋划的人。可是,她当真有如此冷静,自请让皇上搜宫么?上官璃不信。
与这不信相杂而来的,便是心头更深的恐慌。陈采青的那份笃定,昭显着上官璃可能面对的危机!
这心思静静在她心头流淌着,不出半个时辰,魏林便引人来报。只是答案出乎上官璃意料——拾翠殿中并无一点异常。
齐太后颇为焦急,她重重拍了拍案几:“这东西是从拾翠殿找出来的,怎么可能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陈采青被这话擦亮了眼,她趋身朝着那木偶看去。只见烛光左右晃着,将木偶发髻上的一点找得极亮。
她蹙着眉,缓缓抬起脸来:“皇上,可否让嫔妾瞧瞧这木偶?”
“允了。”
见他应下,身侧的宫婢才将手中的木偶递给了陈采青。
(猜一猜,陈采青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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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千秋风波(五)
借着细碎的烛光,陈采青细细检查着木偶。上头的银针晃得她眼前一花,她小心逼着那尖峰翻看。
四周灼然的目光死死盯着陈采青每一个动作,也不知是怕她真的寻出什么,还是担心她在其中动手脚。
忽而,一根轻柔却微凉的细丝从木偶身上的白绸间荡起。陈采青指尖一顿,她微微抬头瞥了梁元劭一眼,见他并未出声,这才小心地将那细丝抽出。
这细丝触手便带着几分凉意,虽是素色,却随着烛光的闪烁变幻着不同的亮泽。陈采青垂首将细丝呈上,眉目微敛,一语不发。
与梁元劭对视了一眼,齐太后便蹙眉开了口:“这是什么?”
白皙的脖颈轻动,陈采青低声答道:“嫔妾不知,想来是做工不精落下的。”
陈采青的话引得齐太后眼角略垂,她闷哼了一声:“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是。”陈采青应了声,迈着碎步将细丝递上前去。
隔到近处一看,齐太后眸心突地一动,秀气的眉心凝成一道凸起。她若没看错,这细丝与白绸的质地并不相同啊……再细察一番,她愈发觉得这细丝的来历大有文章。
这般想着,齐太后面上现出几分嘲讽来:“皇上,那人千算万算却是毁在了自己手上。这东西好似是出自宫中的,着司衣局的人来问问便知。”
梁元劭闻言,斜瞥了陈采青一眼,随即颔首道:“便如母后所言。”说罢,便遣人去司衣局寻人。
……
司衣一局,掌管着皇宫内院的所有衣饰与布料。上至皇上嫔妃,下到内监宫婢,每一块料子的进出都是有记载的。知晓此时重大,司衣局也是不敢随意差人来的。
约莫半盏茶过去,内监引着一名身着正六品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端正拜下,面上满是严谨之色。
魏林识得眼色,在女子行礼之际,从旁禀报着这女子的身份:“这是司衣局的夏司衣,后宫众位娘娘的衣饰都是由她负责的。”
梁元劭轻嗯一声,随即步上台阶在鎏金高椅上坐下。
齐太后则是扬了扬手,命夏司衣上前一步来。她心中揣着忧心,髻上步摇不住地晃着:“你好生看看,这东西你可识得?”
夏司衣受命上前,从宫婢手中接过细丝。细丝入手,便激起她面上的惊诧来。见状,在场众人皆是变了神色。
“这是什么料子上的?”梁元劭颇为冷静,他的声音平缓而低沉,将众人零碎的神思集回一处。
夏司衣躬身拜了拜,答话道:“这细丝看似普通,却是触手生凉,乃是上等的蚕丝缎子。蚕丝在郢国极为少见,倒是……倒是前段时日,燕国送上的贡品中有一些。”
蚕丝缎子?
上官璃不禁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本就夹杂波澜的心湖上被陆续扔下石子,溅起水珠一片。
拾翠殿寻出的木匣……陈采青的反常……还有现在寻出的蚕丝缎子……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在上官璃心头缠绕开,而她的猜想不错,这危机很快便来了……
“朕若记得不错,这些东西朕已命皇后分送各宫了。”梁元劭皱眉问去,一双黑沉的眸子却是在众嫔妃身上打了个转。
被传唤前来的紫月,闻言忙颔首:“回皇上话,那蚕丝缎子正是皇后娘娘着奴婢送去各宫的。”
“这么说来,这祸乱是自后宫而起了?”梁元劭拧起眉心,话语带着几分难以揣摩的阴冷。紫月不敢随意答话,只好垂首拜下。
齐太后摇了摇头,眉眼间露出几丝坚定:“皇上,此事就交给哀家吧。”
梁元劭略一侧首道:“母后勿要忧心,朕定会查个明白。”
自来后宫多纷争,可此人的手段也着实歹毒了些。这次要害皇后,下次是不是就轮到皇嗣了?大选过后,后宫充盈。热闹,却也多了是非。皇上心有偏爱,实在不适合处理此事。
思及此,齐太后越发坚持:“不,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后宫的事情,哀家自会处理好,断却你的后顾之忧。”
“那,便依母后所言。”四更方过,梁元劭才离开了清宁宫。
而待到他离开,齐太后便散开几分戾气。她唇角紧绷,眼尾细细的碎纹也随之收敛:“东西是从拾翠殿找出来的……紫月,你那日将缎子送到拾翠殿,都给了谁?”
紫月屈膝一拜:“回太后娘娘,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李贵嫔、颖才人、陈才人分别送了一些。”
“哦?”齐太后扬声轻叹,眸子却是在李贵嫔身上缓缓滑过:“这么说来,就从拾翠殿查起吧。”
齐太后一边轻哼着,一边瞥向殿下的一道身影:“夏司衣,衣物之事你最为清楚,可有法子查明真相?”
“奴婢回娘娘话。”夏司衣上前躬身领命:“这蚕丝缎子材质极为细密。若是勾出一根细丝,那其四周也会有浮散的情况。只要看看谁的缎子上有伤,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这办法是极好的——司衣局送出去的东西是有记载的,做不得假。若谁的缎子有异,则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听着这话,上官璃不禁抚了抚衣袖。幸好她将那缎子裁成了衣裳,否则今日可说不清了……
“好,传哀家懿旨,后宫必极力配合夏司衣,有阻拦探查者,赐死。”齐太后行事颇为雷厉,当即便将身边信得过的内监拨给了夏司衣。
众人的应声渐落,齐太后缓缓叹出一口气来:“紫月也跟着去吧,务必尽快找出真凶,再晚了……皇后她……”
闻言,紫月面露悲哀,咬着唇行礼退下。
……
夏司衣到了拾翠殿,先后将主殿、清风阁与落霞阁查了个遍,可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一个时辰过去,湛蓝的天色缓缓破开浓重的紫云而出,点点橙黄的光携着明媚落了下来。
清宁宫中,齐太后与众妃都面露疲惫,宫门吱啦一声低响,给众人注入了一丝气力。抬眸看去,正见夏司衣沉着脸走近。
“奴婢叩见太后娘娘。”
齐太后瞳仁亮了几分,垂首问道:“查得如何?”
第二十八章 巫蛊之祸(一)
夏司衣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大殿右侧的嫔妃们。她的眸光移动得极为缓慢,犹如温烫的水,使人渐渐燃起灼热感。她正待回话,跟在她身后的紫月双唇一横便哭了起来。
紫月匍匐在地上,不断耸动的肩胛载着满腔的悲恸。她带着哽咽不住磕头道:“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