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明白,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四弟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把你早出来。”
她只是落泪,一直如此淡定的女子,如今却去迷路的孩子一般:“那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也没有还要我怎么办。”
黎瑛琳抱着她,任她就这样撕心裂肺地苦着,桌上的茶早已凉透,只余了清苦,倒真的是人走茶淡,连缘份也是如此。¬;
第十二章:晶帘一片伤心白
到了总理寿辰那天,整个官邸戒备森严,来往宾客都要经过严格排查。黎绍铮在这天也终究是回来了,只是一直待在东边的‘闲情居’并没有回西处别苑。直到贺寿礼的时候是以他们夫妻名义送的,他们也只在这时才站在一起,看起来也真是一对璧人。¬;
女儿把玉如意碰到黎斯年面前,呀呀地说着:“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小的孩子穿了一身刺金的对扣小袄,显得福气可爱,黎斯年看了心里确实喜欢,一把便抱在怀里,一旁的宾客也都说着吉祥话。¬;
云殊觉得累便想转身走,没想到黎绍铮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她回头恨恨看着他,而他却在笑着,只俯在她耳边说:“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足了,这里可都是记者。”¬;
云殊一把甩开他,只冷笑着回他:“我们是什么样子的天下人都知道。你不用在这里欲盖弥彰。”¬;
她终究是走了,黎绍铮在她即将步出厅门的时候终于回头看了她,却只有背影。她更瘦了,嬴弱地如同雨中的水莲一样,只是摇摇欲坠,而他成了那个撑伞的看客,连伸手扶她都是不可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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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书颜是在花园的‘湖心亭’里见到她的。在这个一个普天同庆,热闹非凡的夜里,她独自一个人倚在亭里的廊柱上,可能是喜庆的日子,身上穿着一件梅红的绸旗袍,头上挽了如意髻,手腕的银镯子随着她别鬓发的动作发出清泠的响声,略施粉黛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只还是掩不了苍白。徐书颜叫了声‘柳小姐’,云殊一见是她便转身想走,她却早一步拦住,她略比云殊高了些,此时拦在她面前,倒有渺视的样子。只听她说:“记得我说过吗?你和四哥不会长久。只是没想到你这样没本事,让他这么快就被一个戏子抢走。”¬;
云殊伸手又拢了拢鬓发,手微微抖着:“徐小姐如果说完了就请让条路。”¬;
徐书颜见她也不辩驳,便动起了怒,早在知道黎绍铮为了这样一个瓷娃娃而悔了和她的婚约那时候,她就恨着她。不过是个病美人,她不认为自己能文能武有哪点不如她,直到黎绍铮对她说‘我非她不可。’时她才知道自己输得彻底,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现如今他有这样迷着一个戏子,让天下人笑她徐三小姐连戏子也不如,她怎能就此善罢干休。¬;
徐书颜本也是在马背上长大,性子也像男儿一样,只一把便扯住她的衣领:“如果没能耐就滚离四哥身边。”¬;
话一撂下,她便转身离去。云殊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亭栏上。湖中倒映着她的容颜,依旧这样美丽,她以为等她朱颜衰老他不免弃她而去。可是她现在还依旧青春他却已经转身离去,这样快,完全不留余地。她突然想起了父亲那天说的话‘他不过图个新鲜,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会待殊儿一辈子。’云殊突然就笑了,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她如此的命运。看着水中的自己她只想着如果能这样一了了之倒好,何必要受这样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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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天今晚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唱堂会了。台上正上演着《鸿门宴》,那样热闹的锣鼓声,好像在敲着他的心,让他心神不宁。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东北军便解了他的佩枪,只说总理寿宴任何人不准带枪入内。现在一看,他带来的人也全部没了踪影。心里隐约觉得不好,刚想起身,腰间却堵着一管枪。那人俯在他耳边说:“云少,绍官有请。”¬;
见他并不动,那管枪又重重往他腰上顶了顶。赵云天当下也没了主意,只能随那人走再见机行事。台上唱到‘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依旧热闹非凡,倒也没注意这边。¬;
一队人围在他四周,只把他往东边带,走过重重花障,赵云天的额上渗出了薄汗,心里知道此次是凶多吉少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玉老板’。他心里一震,那是他魂牵梦绕的声音,他一直都在想着她,即使告诉自己今生已是错过,唯有等来世。痛苦着以为不见便可以。如今她就近在咫迟,他知道自己彻底败在她手里了,对她,他是势在必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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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也不防有人这时说话,当下一愣,赵云天是何其机灵的人,立马反手一扣,就把枪抵在那人腹部,扳机一扣那人应声倒地,他趁混乱牵了她的手便朝外奔去,直跑得筋疲力尽。见他走的方向是主厅那边,云殊只拉着他说:“走这边。”¬;
穿过重重假山和环水才知道她带他走的是偏门。到了的时候云殊便挣开他的手只说:“你从这边走吧,云少!”¬;
听她这样唤自己,赵云天心里突地就坦然了,又牵起她的手说:“你和我一起走。”¬;
听他这样一句话,云殊更觉苦涩,她何尝不想走。可是她却只能摇头:“我不能走!”¬;
赵云天只觉得心里一沉,好像一块巨石压了下来:“他这样你还钟情于他?”¬;
“我的孩子在这里,我怎么能一个人走?”¬;
见她落泪,他只能松手,临走前,他望着她说:“等我!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她觉得凉意透过掌心拂在她心上,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枝可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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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任浦站在闲情居的书房里只是连话也不敢说,他布了这样久的局如今却让赵云天跑了,心里的怒气肯定是盖过了理智。果不然他把案上的卷宗全扫到了地上,绘着牡丹的双耳瓷瓶刚好是落在了地毯上才幸免于难,不过那插瓶的红牡丹倒是洒了一地,清水顺着瓶沿流出湿了一方上好的锦锻绣花毯子。黎绍铮眼里布满了血丝,取过墙上的长鞭重重往地上一挑,那瓶子马上支离破碎,还是不解气又是一阵乱挥,书房内马上七零八落。姚任浦不敢去拦,只站在那里任他把东西全都挑碎。突然黎绍铮手上的鞭子指了他,哑着声问:“谁放他走的?”¬;
“少夫人在厅内叫了他一声,他挣掉束缚,便拉着少夫人跑开去。”¬;
他把鞭子重重往地上一掷,竟狂笑起来,让人看了害怕,只听他自言自语说着:“柳云殊,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姚任浦见他这样歇斯底理,并不敢劝,却见他突然甩门而出,心里只觉得不好,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回踱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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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推开房门,云殊却不在。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踏进来这里了,陌生得他都快不认得这里的一切。他记得她把绣好的枕巾收在最底层的柜子里,那是唯一她可能曾爱过他的见证。¬;
黎绍铮拉开柜子却见水红的绸布上放着个五彩祥云的锦盒和一个纯白的信封。他认得那图案,那是赵云天专属的标案,从出生那天便设计好的私人标案,他的是水袖白莲,而赵云天就是这五彩祥云。他翻开锦盒,里面躺着块赵家独有的蓝田玉,他顿时全明白了,以前兴许还会欺骗自己,一切不过是做梦,如今历历在目,他怎么再给自己找藉口。他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弱水三千,独是一瓢为饮。’黎绍铮手一滑,那纸便如无翼的蝶一样轻飘飘坠到了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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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殊一回来便见他坐在软榻上,旁边的小几上开着瓶洋酒,西装外套早已不知在哪里了,身上只有西装背心和衬衣,那衬衣的领口也松开了几颗扣子,额上的发线微微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刹是颓废,只是眼神迷离地朝她笑着:“你送谁了?这样晚才回来。”¬;
云殊以为他再也不会踏进来半步,毕竟他现在柔情佳人在抱,哪里会记得这冷若冰霜的地方。所以一见到他心还是不免一动,可一下也便平静下来,他不过是喝醉了来寻她不痛快。¬;
黎绍铮见她并不理会自己只走到梳妆台前坐着,取下头上的红莲步摇。他顺势接过她要放下的银簪,挂着那信纸重重往她面前的梳妆台上钉上去,阴阳怪气地说着:“好一个‘弱水三千,一瓢为饮。’你们唱的是哪出?”¬;
云殊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住,只说:“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他见她起身已走开,便一步上前拽住她的头发把她扯回自己怀里,低头凑进,死死盯着她看,真真是恨透她了:“你竟敢帮他算计我!今天不撕了你我就不是黎绍铮。”
说完就重重地吻上她的唇,直啃得她的唇瓣血流不止,一股腥甜冲入云殊喉中,她只觉得恶心,扬起手刚要挥下去却被他截住,把她的手腕捏得毫无血色,只听他说:“怎么?还想打我?今天这样三贞九烈到底是为了谁?”¬;
“黎绍铮,你这个疯子。”¬;
他突然又笑了,那样子的笑让她心底生起了绝望,只对着她说:“不!我不是疯子,我是傻子。被你和赵云天耍着玩的傻子。”¬;
云殊觉得自己就像快要溺毙的人,只能寄望他伸手拉自己。她哀求着:“慕棠,我求你放了我吧。”¬;
这样一句话彻底激怒他,黎绍铮把她推向梳装台,自己立刻欺身上去:“放了你?好让你去跟他双宿双栖?你休想!我告诉你,你生是我黎绍铮的人,死是我黎绍铮的鬼。”
一扬手便扫掉桌上罩着流苏的琉璃灯,顿时一室全暗了下去,黎绍铮欺身吻了上去,吻住了她低低抽泣的声音。
夜里竟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打着窗外的芭蕉叶,听着只觉得更加寒冷,那雨一滴一滴地顺着屋檐落在中庭的积水池里,拖着极长的尾声,令人心里更加生起了烦闷。云殊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整个人离他远远地绻在床的边沿,她一直在微微抖着,就像一只在雨夜中受伤的小鸟只是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她隐约听到他在听电话,语调倒是极为宠腻,一直在哄着电话那边的人,仿佛那便的女子是他永远要含在心上的柔软。只听他说:“你不要哭,我这边还有事,处理完就回去陪你。”
那边的人却像被宠坏的孩子一般还是不依,黎绍铮微怒地说:“你还要闹?怎么这样不懂事?”
话一出口,又终究不忍心,又低低哄道:“你别再耍性子了,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后,云殊便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却又在廊外唤来姚任浦:“别让她进我的书房,看紧她。”
云殊紧紧咬着手指,泪水落在手腕上被他扯出的伤口,也不觉得疼。皓如纤雪的皮肉上就这样触目惊心地印着一痕,仿佛是一株凄艳的红玫瑰开在不合时宜的冬季,天地间一片茫茫只有它孤零零立在那里。
他这样温柔的对待另一个女子,却给她那样的屈辱。她只是觉得累,想好好睡下去,也许醒来了会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恶梦。不管是黎绍铮还是赵云天她都从没遇到过。恍惚间她记起那个晚上,他说‘我今生今世再不会放开你’。明明时间过得并不久,她怎么觉得这样模糊,连轮廓都辨析不出。他的‘一生一世’原来是这样短暂,也不是一个转身回头的瞬间。山盟海誓言犹在耳,而情缘已是随风而逝。如果这一切真是一个‘命’字,那为什么偏偏是她?
云殊深深把头埋在枕上,唯有这样才不会哭出声来。她怎能哭?她怎能让他夺走她最后的尊严?今生今世她绝不会再在为他掉一滴泪。
近几个月来外边说着北湘两军的关系已经彻底决裂,问题也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局部小规模的战争已经开始,两边的兵力不相上下,倒难预料局势。黎绍铮意欲一统南北,而那赵云天却也来势汹汹,完全不是等闲角色。虽说内阁出面在中间周旋调停,可两位少将却都是年轻气盛,谁也不肯退让半步。此时,内阁督府的议事大厅里依旧紧张拔扈。黎斯年也知道到了这种地步已是多说无义,只能是让他们自己找出办法。
黎绍铮看着坐在对面的赵云天不知为何心里便想到了她,只觉得恨,好像小时候心爱的玩意儿被旁人抢去一样。见他瞧着自己似笑非笑,他当下就恨不得撕了那张脸。只听他说:“四哥上次在寿宴上可是送了份大礼给我。”
黎绍铮冷笑一声:“那不过是江迎事件的回礼。”
说着拿起桌上的银镳轻轻往大厅正墙上的地图一抛,那镳便定定地停在临江以南的版图上,他说:“让临水以南全部姓黎,才是我送你的大礼。”¬;
第十三章:点滴芭蕉心欲碎
“那我和四哥算是两清了,至于是北边姓赵还是南边姓黎倒不是四哥说了算!还有云殊我也会一并带走。”¬;
听他这样唤她‘云殊’,黎绍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部逆流回脑子里,胀得他头痛欲裂,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连声音都在抖着:“你竟敢叫她什么?”¬; 赵云天的脸色也冷凝起来,那样子倒是势在必得:“我今天就告诉四哥我打这一仗单只抢贵妃一个,非专为锦绣江山。”¬;
黎绍铮终于是忍无可忍,抽出腰间的佩枪指着赵云天,许家决立刻带了湘军的卫戎近侍包了上去,顿时几十挺枪同时对着黎绍铮。
程运灵见动起干戈来,知道不好,领着东北军也围了上去。
整个议事大厅奇静无比,周围流动着的空气里满满都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风扫动树叶的声音让人听着也是毛骨悚然。
两边人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怕不小心擦枪走火,引来不堪设想的后果。在这样空旷寂静的大厅里,黎绍铮说的话更加掷地有声,就像宣誓主权的王一样:“你当自己是安禄山,可惜我不是唐明皇。你要是再敢去招惹她,我绝对一枪嘣了你。”¬;
撂下话后,黎绍铮转身欲走,赵云天却又开口:“黎绍铮,你不配拥有她。”¬;
听着这样的话,他的心口仿佛呛了一口血,阵阵腥甜只往喉里冒,让他只觉得恶心。心里竟又浮起了那张容颜,总是那样欲说还休。他知道自己是不懂她了,她有怎样的心思?她到底要他怎么做才肯回头看他一眼?直到现在,他已是累了,唯有不择手段把她留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