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善生今天倒也清闲,对展大的啰嗦没有显得不耐烦,反而还异于平常的与他聊起来。最后是展大都受不住了,这才自我调侃道:“我说纪医生,这平常也没见你跟谁这么唠过,还是我展驰鹏面子够大,哈哈。”
纪善生勾了勾嘴角,正要开口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展大离门近,顺手就开了门。
在见到站在门口的是余因后,他不禁一愣。
而余因见到是展大开的门,身体也是一僵。刚才那股子想要立马见到纪医生的劲头都被展大那一句:“你怎么来了?”被浇的透心凉。
余因一时没反应过来,胡乱的拉了下嘴角说了一声:“展老师你也在啊,我是想来找纪医生的。”
展大一脸疑惑,转头看了一眼纪善生之后才拉着余因的衣袖到走廊之上:“纪医生那边我都帮你说好了,你就别去招惹他。明天我再同你和徐海风好好谈话,你走吧。”
余因顿愣几秒,余光瞥了一眼纪医生的办公室,还想开口说什么,但展大见她这模样小声呵斥她:“还愣着干什么啊?回去检讨检讨自己!”
展大压根就没有想到余因和纪医生还有过一段往事,自然余因想要留下来和纪医生见面的愿望也被展大镇压了回去。她低了低眉眼,在展大的目送下还是不情不愿的转了身。
“这丫头倒还挺执着,还亲自上门来道歉来了。”展大回头边走边想,在看到纪医生脸上的疑惑后,笑了笑解释说道:“刚刚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余因,那丫头非要亲自来道歉,估计出手术室后想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在他出去与余因说话间隙,纪善生已经帮他的杯子又添满了水,他下意识的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说:“话说纪医生,这下午在手术室里余因是哪做错了?你看我一心光教训徐海风那小子去了,没注意到你这边。”
纪善生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下午那从脑海中恍然而过的镜头,冲着展大有些无奈的摇头:“我并没有赶她出去的意思,是你误解了。”
☆、第4章 秘密(上)
“啧啧……”信怡含着筷子看到独自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徐海风嘴里连连感叹道:“你们看他那死样子,哎,你们倒是说说,我哪问的不对了,我不就是让他说迟到的原因吗?那小子不说就罢了,竟然还冲着我发脾气!”
信怡一想到不久前的事情心里就闹腾,她只是看到徐海风垂头丧气的坐在走廊上,她因为好奇就问了他为嘛迟到,结果却换来一句干你文信怡屁事。
这气受的,就差没一棒子锤到他脑袋上,让他好好醒醒。
一旁的同事笑着替徐海风辩解:“在这关头文信怡你就好好管管你那嘴巴,谁不知道徐海风现在是一颗地雷,谁踩谁倒霉,也就你还乐此不疲的往他身上扑。”
其实无论换做是谁,都挺郁闷的,好歹也是头一次进手术室,当着那么多医生的面被赶出来,且不论这男人的自尊心,这简直给以后的医生生涯抹了一道划痕啊。
但不论谁问他迟到的理由,他都不说。
“你知道什么,以前他挖苦我嘲笑我的时候也不见你们给我说一句话,现在我不就是……”信怡的话还没有说完,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余因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今晚是谁值班来着?”
有人指了指徐海风:“徐地雷。”
过后下班来等余因一起走的信怡听说她与徐海风换班的事时她不免大叫了一声:“大鱼你脑子没抽风吧?居然换夜班?昨天不才是你爸爸的忌日,你应该在家守……”
信怡的话刚说到这里,就看见徐海风从她们的身边走过,她连忙一胳膊就拉住他问道:“我说徐海风,你自己今天不快了为什么还要要求余因和你换班?是看余因好欺负是吧?你可真是,要不是因为你,余因会被赶出来?你倒是有点男人的样子,别光长着高大威猛啊!”
余因暗自叹了一声信怡这脾气,赶紧拉下她,趁着徐海风变脸怒吼之前连忙解释:“信怡,这不关徐海风的事,是我要求换班的,赶紧跟人道歉。”
信怡一愣,转过脑袋就瞪了余因一眼,脸上写着“怎么不早说”这句话,自知自己理亏不对在先,只好硬吞回来没说完的话:“是我误会你了,不过你……”
她才刚说出话,徐海风就大步走开了,一副懒得与你计较的模样。文信怡看到他那傲娇到天上去的态度,气的牙痒痒,嘴里念念叨叨这死小子,又没有做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话说到这,她也不明白这余因突然要换班的理由是什么,按照她的性子非刨根问到底不可,而余因早就料到她的问题,早早就想好了一个借口将她打发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平静,她这才双手插兜,往楼上走去。等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双脚突然一滞,于是慢慢的后退几步,就开始往楼梯上面走,故作不经意的路过纪医生的办公室,在见到里面空无一人之后这才顿住脚步,一脸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看。
她分明在值班表上看的很清楚,今晚上就是纪医生的班,难道因为是回国第一天上班,特许他回家?
想到这,余因脑子顿时一抽,有些沮丧的颓了颓身子,去了病房准备看看病患。
患者是一位年过五十的男人,在余因他们来科室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住院了。他看到余因就忍不住问道:“余医生,那和你帮我一起换药的那个徐医生去哪了?他今天跟我说晚上他来帮我换药的。”
余因很有耐心的与他解释徐海风与自己换班的原因,那患者只是点点头,不过随后令余因没有想到的事情也被他说了出来:“我还没有好好谢谢那位医生呢,今天他帮我回家看看我老婆,我老婆心脏也有毛病,这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她,我就怕她有事,刚好那徐医生说他中午那几个小时有时间,就去帮我看看,他把手机也落在我这,一直都没有联系上他。这样吧余医生,你帮我明早交给他吧。”
余因听到后微微一怔,她是知道这名患者家庭情况的,他与他老婆结婚几十年都膝下无子,上头的老人也早早就去世,只剩下他和他老婆两人过日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徐海风今天下午那几个小时的失联是因为这个,在看到徐海风的那台手机后,余因情不自禁的联想到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她从患者的手里接过手机,小心的将它揣在兜里,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堵,于是掏出自己的手机发短信让信怡明天和徐海风道歉,毕竟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往坏处想,尤其是信怡,还不忘在他伤口上撒一把盐。
看到余因发来的短信,文信怡也是震惊的鸡蛋壳都忘记剥掉直接就往嘴里送,在咬到蛋壳的时候才一脸扭曲,一头撞到桌子上大骂:“徐海风你说句实话会死人是吧?”
一想到自己今天对他的态度,她就连连撞桌子,边撞便骂:“文信怡你嘴巴不说句好话会死啊!啊啊啊啊啊……”
而余因看到手机没有动静了,也就知道文信怡同学正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她也就落心的将手机塞回兜里,想着明天是否要请徐海风同学吃一顿才好。
而在她坐在椅子上冥想的时候,刚从院长那回来的纪善生看到双手撑脸神游的她,双脚忽然一怔,情不自禁就想到那一年坐在隔离区大棚旁边的女孩。
“纪医生你忙完了吗?”女孩双手撑着脸,视线来来回回跟随着忙碌的纪善生。那个时候的他才刚从美国回来到三医院,负责隔离区内的患者检查与看守,而那个女孩就是他从感染患者地方所带回来的孩子。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在为这个女孩的父亲救助,女孩的父亲因为床位的问题只能躺在大棚外的一张竹床上,她的母亲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倒在隔离区。
她是除去隔离区里一名婴儿外唯一一位未成年儿童,见到她害怕惶恐的样子,他因怜悯,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
反正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在卫生所里帮忙,主要的治疗还是依靠自己的父亲还有长辈他们。在那个地方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度日如年一般的难受,尤其是在见到每天都会有健康的生命被感染,因病情加重而失去生命的人后,心中的那股酸涩便溢出来。
身处那样的环境,对于生命都是报以最诚挚的祝福。
而那个小女孩只是在隔离区里接受检查,并没有确诊是否有感染的迹象,所以纪善生在那个时候也在默默的祈祷,望她能够平安的度过难关,看到她的父母亲都在水深火热里,他也愿意在那短时间里代为照顾。
周遭的环境其实是说不清的压抑,女孩大抵是心里害怕,所以才会那样粘着他。不管他去哪里,她总会远远的跟在自己的身后,在自己救助其他人的时候她会安静的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等到他快要忙完了,她才会站起身子给他递上一瓶水。
“纪医生,我能去看我妈妈吗?”
她逆着光线抬头问纪善生,那个时候的纪善生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是却能够想象到她内心的渴望。但是女孩的母亲还在接受检查当中,是无法与其他人接触的。所以他只好摸了摸女孩的头:“很快就可以了。”
因为那一年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所以很多事情到后来才会那么印象深刻。只是多年过去,纪善生偶尔想到当年的那个女孩,从之前的清晰印象到后来的逐渐模糊,直到现在,当年那个女孩的样子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是依稀的记得她模糊的动作和身影。
而眼前余因的动作让他忽然就想起当年的某个瞬间,这才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他晃神几秒,微微低头暗暗疑惑到自己突然兴起的想法,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余因后便轻声离开了。而坐在椅子上的余因全然没有发现纪善生曾站在自己不远处。
过了好一会,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病房外面绕了几圈确定没什么大事之后这才走进休息室。
这个休息室是男女共用的,因为害怕有突然事件,所以她没有去楼上的宿舍补眠。这个休息室只有两条长凳子和一个书桌,余因到里面的时候只有隔壁科室的一个男医生在那,他可能是不习惯与女生单独呆一块,余因一进来,他就收拾收拾走了出去。
余因扫了一眼桌子上一叠的稿纸,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展大布置的任务,于是随手拿过旁边的钢笔就开始在稿纸上写起来。
她脑海里快速的回忆上午看过的视频内容,但只要她一闭眼想起那些画面,她就不由自主的将纪医生的脸脑补进去,在那样艰苦危险的地方,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是否会是视频里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影子?
还有最后的那一个画面,在暴民朝他们纷涌过来的时候,他又是怎样突出重围的?
纪善生对于余因而言,只她隐藏在心底多年的一个秘密。她将他当做自己人生中重要的贵人,因为遇上他,才让迷茫的她有了既定的目标和梦想。她将自己人生最崇高的敬意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连带着职业也成为她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她最为感激的两个人,一是纪善生的父亲,因为无私救助自己父亲而被感染去世的伟大医者。二便是纪善生,在她最为害怕的时候给予了她最需要的关怀,为她的人生拨开重重迷雾带领她走出阴霾。
所以她才一心一意想要到三医院就职。
或许是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处于亢奋的状态,临近深夜时,余因已经经不住睡意开始打盹,握着的钢笔笔芯也在稿纸上晕染了一圈的墨水。
意识模糊的余因是被大门打开的声音所惊醒的,休息室的大门因老化,开关门时总会有响声,而余因值班时总会留一个心眼,睡的也不是很沉,一有动静就醒过来。
她惺忪了下睡眼,闻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处,这不看还好,一看把她惊得,霎时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后才尴尬的拉扯了下嘴角:“纪……纪医生。”
进来的不是别人,就是纪善生。
☆、第5章 秘密(中)
纪善生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应答,视线随后扫过桌子上,在掠过余因的手上时,这才停住目光。
见到纪医生的目光突然停住在自己身上,余因心里一咯噔,有些手足无措的拉了拉衣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对面的纪善生却率先开口:“观后感写完了吗?”
余因全然没有做好纪医生会来的准备,所以面对他的突然发问,她竟然一时间开始紧张无措起来,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但看到稿纸上才写了一半的观后感,随即又摇了摇头。
纪善生不明白这个学生为何会这么紧张,但是他也没有去细究。他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桌子上那支钢笔还有那叠稿纸都是自己的。但在看到余因还没有写完,他也没有开口要,只是叮嘱她一声:“写完后来我办公室一趟,带上笔和这个。”
他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叠稿纸,说完就转身走出了休息室,顺便还带上门。
等他的背影走远了,余因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脸愣神的坐在凳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想待会要她将笔和稿纸都带去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检查她的这个观后感?这又不是实习报告也不是巡房记录,思来想去拿不准他的意思,就怕他是要看观后感,所以余因一时脑急,都不知道在上面应该写一些什么。
纠结了半来小时,这才稍稍有些思绪。
但余因没有想到纪善生叫自己上来只是单纯的想要回笔,正当她心情忐忑准备将自己写的东西交给他看的时候,纪善生突然朝她伸出手,目光看向她手中的笔说道:“还有墨水吗?”
余因一愣,一头雾水的将笔和空白的稿纸放到他的手里,纪善生将它们放到桌子上转头不经意的说了一声:“这支笔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听到这句话,余因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她拿错了他的笔,一听说他的父亲,余因就想到了当年那个徘徊在自己父亲周围穿着白大褂身影的那个男人,同时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一股惋惜的敬重之意。
在这停留的间隙中,余因手心也不知不觉的被自己攥出了汗,她几度张口,想要开口问纪医生,但转念一想,他从手术室到现在,都没有认出过自己,大抵是将自己印象模糊了。不过倒也正常,她那样心心念念的记着他,印象都有点开始模糊。更何况她当年只不过是他在隔离区所照顾的那么多人中的其中一个。
虽然脸上爬过一丝落寞,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