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赶路太快,有些微热,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走向值班室。此时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他轻微的脚步声也很显耳。
他推开门,看到余因的时候双脚在门口怔了怔,轻声走过去伸手将她手里的笔小心的拿下来,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眼里跳动着不知名的暗焰。
那天晚上她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在他的心里刮起滔天大浪,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表示那一瞬间他的讶异以及感受。停留在车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关于余因的一切快速的掠过眼前,平日里她所有的小动作所有的微表情,都在那一刻被无限的放大一点点的敲击在他的脑海。
他知道,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
他是过来人,那样的悸动令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医院派他出去的这三天,也正好给足了他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换做是十年前,对于这样的情况他肯定是第一时间会做出回应。而现在不同,大抵是生活所带给自己的太多,他已经习惯性的需要考虑很多的方面,比如和她在一起会给她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或者目前这样的情况适不适合与她在一起。
这些主导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已经不再年轻,过了冲动热血的年纪,他的爱情,并不比余因。
所以他带着这些问题的答案回来了。
当余因睁开眼睛见到纪善生的时候,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只是蹙了蹙眉头把脑袋转了一个方向继续闭着眼睛。
纪善生盯着她迷糊的样子,嘴角泛起丝丝的笑意,伸手扶住她的脖颈找来旁边的一个护颈准备放到她脖子后面让她睡的舒服一点,哪知他的手刚触摸到她的肌肤,余因一个激灵就从凳子上起身,恰好额头撞到纪善生的鼻子上。
余因慌慌张张的拉住他的手:“纪……纪医生,你没事吧?”她想要拉开纪善生的手看下他鼻子被撞的情况,可当她的视线对上纪医生的时候,她的神智立马清醒过来,迅速的缩回自己的手。
纪善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微微一笑摇摇头。
余因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纪医生会在这里,三天前的事情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这来的太突然,让她一时手足无措,面目微窘的愣在原地。
纪善生眼睛有些干涩,他后退几步轻靠在桌子角上,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余因。而此刻的余因就感觉头皮在发麻,僵持了几分钟后她忍不住开口:“纪医生,你这么盯着我……有点……”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四周的气氛压抑到快让她有些窒息,她有些慌乱的避开纪医生的眼神:“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她在心里尽量抑制住自己情绪,脸上也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客客气气的问他,但说出来略显颤抖的话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纪善生动了动眉头:“我想,应该是你有事情要和我说才对。”
此话一出,余因只感觉身子一僵,纪医生的双眸清亮无比,分分钟有种被他看个底朝天的感觉。她吞了吞口水,表情僵硬的勉强拉出一个笑容继续装傻:“没有,是不是纪医生你记错了?还是……”
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纪善生硬生生的扳正身子强迫与他对视。
这视线不对还好,一对上她就变得心虚起来,话到后面也开始结结巴巴说不出,直到纪善生转而用十分正经的语气开口,她才停下自己要说的话集中精力。
纪善生这时候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手术室里一样严肃正经,这不得不让余因立马就正过神。
“余因。”他轻唤她的名字,脑海当中也犹豫了几秒:“当时你说你喜欢的人不叫白起,那么他叫什么?”
明明是已经确定的答案,但他还是需要她的亲口验证才能让他安心做接下来的事情。
余因一怔,看着神色沉静的纪医生,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的气恼,她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纪医生难道还是不知道吗?她攥紧手心,竟觉有些赌气的索性开口:“纪善生。”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纪医生的面前直呼他本名,想着自己喜欢他在两人间已不是秘密,索性直接说出来,接不接受那是纪医生的事情,况且她的心里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就算是听到了自己想象中的答案,她也无所谓。
而她的直接了断也是纪善生意料之外的,在诧异的同时也感到欣慰,得到答案的他直起身子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余因一脸茫然的看着朝自己投来视线的纪医生,在他正要动身走过来的时候门突然被来的人猛然打开。
“大鱼!”
☆、第36章 狼狈(下)
门口猛然传来信怡的喊声,奔过来的信怡自动忽略了一脸惊诧的纪医生径直奔向余因,一头就埋进她的怀里,扯着她的衣领气愤的喊着:“我真是恨死徐海风了!现在徐主播都不接我电话了我该怎么办?都怪徐海风,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揍徐主播?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余因盯着门后面的纪善生,尴尬的拍了拍信怡的后背。
纪善生见到这情况,理解的点点头,轻声走出了房间带上门。这个时候余因真的好想跑上去拉住纪医生的手,想问清楚他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他这样沉默的走掉,真的已经拒绝了自己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如蒙上了一层层的灰。
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他对自己……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她是纪医生,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刚入社会的黄毛丫头,想来也是这样的结果,更何况她与蒋医生比起来,简直……
那一天她的心情和信怡一样沮丧。
次日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了余妈妈的不对劲。
她定了定神,强制的拉住躲躲闪闪的余妈妈,解开她戴的口罩,当嘴角的红肿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双眉一蹙,强制的拉过余妈妈的手心急的问:“妈!这怎么回事?”
余妈妈从她的手里拿过口罩戴上,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别大惊小怪,撞的而已。”
听到余妈妈这么说,余因不禁气从头来,拉住她的胳膊:“妈,我不是傻子!”这样明显的伤口她作为一个医生难道还看不出吗?
虽然余妈妈一直闭口不谈,但是她也不难猜出来:“是大舅他们……”
“你妈我没事!这件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知不知道?!”余妈妈厉声制止她。看到她转身的背影,余因鼻头一酸,手心里全部都是汗。
一定是因为借钱才变成这样,余因只有两个舅舅,小舅因为早年的矿难去世,唯一的大舅不仅脾性暴躁人品也不好,加上一个抠门的舅妈,她小时候就已经领略过,当年他父亲确诊是*的时候,他们二话不说就将余因一家人赶出门,父亲死后与外婆住一起,大舅他们也整天嫌弃。
余妈妈的伤想来也知道定是借钱不成惹怒了他们。
而艾姐那边的费用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坐以待毙的看着自家母亲为了借钱低声下气的去求任何人。她同时也想让自己硬气一点,去大舅家为自己母亲讨个公道,但是她深知余妈妈的性子,刚才这么怒吼制止她,如果她硬要去的话,到时受伤的还会是余妈妈。
所以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但在手术费用上面,她一定要想想办法了。
她能够想到的朋友就是医院的那几个一同实习的大学同学,在家做好饭后趁着余妈妈去医院的那会功夫,她将房间里有点价值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甚至是曾经父亲用他的戒指给自己打的吊坠都拿了出来。
即使是典当了所有的东西还是不及十分之一,所以在去医院后硬着头皮找上信怡他们几个开口说了自己的情况。她平日里就不怎么开口麻烦过别人,这次还牵涉到钱的问题,她更是觉得难以开口。
不过信怡他们几个也不是别人,都知道余因的状况,加上她平时是从来不开口求人的,这样说出来肯定是有难处了,纷纷表示愿意帮助,尤其是信怡,第一时间就查了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在她的心里,她是觉得的将余因当做她最好的朋友来看待,因为只有余因,才能包容她所有的缺点,从来不和她计较,与她真心相待。
但他们手头上也没有很多,只能是尽力而为。
余因十分感谢他们,哪怕是小份钱她都是感激的连连道谢。
为了不让余妈妈发现,这两天她都是偷偷的将钱交上,并打算找有关的人说一说费用问题,让他们帮忙瞒着一点余妈妈,但是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展大突然唤住了她:“余因!”
她回过头,见到展大露出异于平常的模样,有些困惑的正要走过去,没想到展大几步就走到自己跟前:“艾小姐私自离开病房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你妈妈已经出去找她了,你也快到时间下班,今天你……”
展大的话还没有说完,余因就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她听到艾姐突然消失的话,心里猛地一咯噔,双脚下意识的就开始往病房内狂奔。艾姐才刚刚转入普通病房没多久,身体还没有稳定下来,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这让她怎么作想?
她一路狂奔到病房,床上的被子还是被掀开的状态,她习惯性的大力掀开被子,里头的一张纸飘飘忽忽的落到地上。她心里头隐隐的不安,走上前拿起那张纸,视线还没有扫到第三行,眼前就开始变得朦朦胧胧,满眼眶的水雾已经积蓄在眼睛里。
她微微颤抖的站起身子,深呼吸一口气掏出手机,一边大步走着一边拨通余妈妈的电话,余妈妈那边也是焦急的无以复加,满头大汗的站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小因,你艾姐她……我不知道现在去哪里找她,我不知道……”
听到余妈妈心慌的声音,她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妈,你别太急过了!你现在就去派出所,艾姐有特殊情况,那边应该……”
医院马路外有些堵车,刚走到那边电话里的声音就被埋没在了一片鸣笛声里,她只好大声的叮嘱余妈妈几句,就开始绕着医院开始寻找。
她知道这样无头绪的寻找找到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艾姐所留下的那一封……想到这里,她紧了紧手心将那张纸重新拿出来看了一遍,只见她眉头紧锁,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察觉到不对,索性随手拦了一辆车前往派出所。
艾姐消失的事情也一下子在医院传开了,因为之前有过病患逃款失踪的例子在前,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不是也是逃款。信怡面对这些流言,吼了他们一声:“她和余因的关系你们还不明白吗?怎么可能是那种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虽然她心里头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她。
相较于大家的关心点在医药费上,纪善生的专注点明显在余因的身上。他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余因,但那边一直处于占线当中,无奈之下他只好向护士打听情况。
而一向看不惯纪善生的副院长路过这的时候,也不少讽刺断言:“这次若还拿不回医药费用,纪医生你就好好回家想想吧!”
纪善生想起某一天他和艾小姐交谈当中,她所提到过的内容。当时候没有细想,只是一味的安抚她的情绪,想让她以轻松的心态来迎接手术。但现在想来,当时候她所说的那些话,几近是一种对生活绝望后的无谓心态。
一想到这里,他眉头紧皱,走到办公室快速脱下衣服,把下面的查房工作托付给一旁的陈医生,而展大也是急匆匆的跑过来问了他一句:“那个……艾小姐到底因为什么不见的?护士都去哪了?要是真的逃款了怎么办?”
若是科室因为这个又要担责任的话,他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本来月工资就不多,还累死累活养家糊口,这么一扣他大半年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若真是这样,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他们科室再医院的地位,还有他头顶上的帽子也估计得抖三抖。
不仅是展大这么想,诊疗组的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有时间的都去医院附近找人去了,而纪善生怕出什么事情,往最近的派出所走。
当他出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而此刻余因正拉着余妈妈的手坐在派出所外面的一个花坛上。她努力仰着头,把眼泪都吞回去。而余妈妈泪眼婆娑的靠着余因,她看到余因手中的那封信之后几乎要晕眩过去。
“小因!你艾姐可怎么办?她万一想不开……”余妈妈的担心不是无道理,那封信看起来就像是一封“遗书。”从上面看出来,艾姐已经知道他们为筹她医药费时所遇到的困难,也知道了她做了手术后依旧伴随着并发症,要想全部康复出院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她一个人承受不来,更加不愿意将余因和余妈妈两人拉下水。
余因紧绷着心弦,刚才那位接待她的警察走了出来,看到他们后安慰了道:“因为是情况特殊已经立案,若是有消息肯定会通知你们的。你们也不要太急,好好冷静下想想她可能去的地方,或者是其他有利于找她的线索,如果想起什么,记得和我们联系。”
等到那个警察走远,余妈妈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只见她抹了抹泪声音嘶哑的对余因说:“小因,我去工厂一趟!”
“妈……”余因欲想跟上去,没走两步看到余妈妈快速走开的背影还有她摇手示意:“你不用过来了!”。
她身体怔了怔,双脚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她只感觉胸口闷闷的疼,坐在花坛冰凉的瓷砖上,眼里晃过一帧帧的画面。她茫然的盯着自己的鞋头,那种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像极了那个时候她远远的站在隔离区的外面,看到自己的父亲痛苦的弓着身子的场面,瞬间内心也凝结成冰。
她想找到艾姐,想祈求她没有事,想告诉她她和余妈妈都会站在她的背后支持她,想让她从病魔中战胜过来开新的过生活,甚至想要以后当她的伴娘,将她亲自送到值得她交付的那个人手中。
这一切的想法在这种无望面前,显得又脆弱又渺小。
她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她害怕自己流出眼泪后得来的是不好的消息,所以她在心里抱着一丝希望,默默的祈祷,并且在思考她能够去的地方。
她隐忍的模样尽落纪善生的眼底。
他心微微一抽,轻声的走到余因的跟前蹲□子,与低着头的她对视。
余因见到纪善生后有些诧异的直起身子,情不自禁的受到昨天晚上的影响,委屈心酸一股脑的涌上来,在她不经意之间眼泪就冲出了眼眶。
毫无一语的落泪让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