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丁默邨将与佛海、雨农同去,刚才他已来向我辞行。”这番话,顿使金雄白狼狈不堪,不知所措。接着,蒋伯诚故意用左右为难的口气说:“佛海知道我与戴笠是不对劲的,如果照我旁观者的立场说真话,可能会坏了戴笠的好事,招人记恨。但不说真话,过去我和佛海是镖友,这几年他也照应了我不少。那这样吧,照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回去和佛海转述时,千万不要说出是我的意思。”
接着,蒋伯诚毫不客气地点出戴笠的用心,剖析周佛海处境的危险性,并直言相告,佛海此去,情形会更加严重,以他的聪明,而且过去又太熟悉当局的事与当政的人,又何必再来问计于人?
金雄白回到湖南路,把蒋伯诚的话坦诚转告,恰好此时,王一心也在隔室窥听得真真切切。
戴笠听得心惊,毛发竖起来,道:“这个蒋伯诚!听了金雄白的转述,周佛海怎么了?”
王一心道:“周佛海听后,神态更紧张了,过了一会儿,才对他周围的说:‘你们放心,我想蒋先生、戴笠不过是叫我休养一个时期罢了。’”
戴笠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笑道:“看样子,周佛海还是很相信我的。告诉你,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要让人窥破内心世界和真实用意。”
王一心欲说句恭维话,唐生明已踏步走进来,不待戴笠招呼,劈头就问:“听说你要把佛海他们送往重庆,到底是不是这样?”
戴笠感觉到唐生明的语气与往日不同,有点生硬,道:“你听谁说的?”
唐生明道:“你做的事难道别人不知道吗?过去尽量利用他们、拉拢他们,今天用不着他们时,便不肯对他们负责了!”
戴笠才向王一心吹嘘,现见唐生明登门揭穿他的西洋镜,内心不痛快,连连道:“咄!咄!咄!一切要听领袖的安排!”转脸对王一心道,“你不是还要安排明天上午9时派辆卡车给周先生运东西吗?同时,去一趟中美合作所转告梅乐斯先生,我们一起回重庆。”
戴笠将周佛海这边的行动安排妥当后,又给重庆毛人凤、沈醉打了长途电话。交代毛人凤和沈醉:派人将中美合作所白公馆内的美军校级军官招待所打扫干净,检修家具,尽可能布置好一点,要调一个排的武装和一个班的便衣警卫,还要派一名厨师与几名勤杂人员,将总务处一名最得力的科长侯贞祥调去负责接待工作等。
9月30日晨,江湾军用飞机场戒备森严,任何行人或车辆,没有戴笠盖章的通行证均不得进入。不久,三辆军用轿车和一辆地方轿车鱼贯而入。第一辆军用轿车上坐的是戴笠和梅乐斯,第二辆是周佛海和罗君强,第三辆是丁默邨及周佛海的妻弟、伪中央信托公司总经理杨惺华,伪中储行总务科长马骥良。马平时专门负责照料周的生活,本不是戴笠圈定的对象,但他自听说周佛海将去重庆的消息后,主动要求同去,经戴笠同意,由周佛海带他去。一辆地方轿车上坐的是刘鸿生的二公子刘念义、四公子刘念智。
上午11点半左右,戴笠的军用专机在重庆九龙坡机场降落。飞机停稳后,戴笠第一个走出机舱,先在舷梯上向四周张望一下,确信没有可疑人员,这才放心地招呼周佛海一行下机,登上毛人凤为其预备的轿车,在沿途特务的森严戒备中,疾驶而去。
白公馆建在重庆杨家山的山腰上,因原为川军师长白驹所修建而得名。杨家山一带环境秀丽幽静、景色宜人。白公馆依山而建,山涧、瀑布、石崖、小径,得天然之趣。1943年以前,这里是军统看守所,后因被梅乐斯看中,向戴笠要去改成中美合作所第四招待所,经过一番豪华的装饰,专门用来招待美军校级军官。
经毛人凤和沈醉安排,周佛海等全部住在楼上。周佛海住左边的一个大间,这里曾关押过叶挺将军。丁默邨住右边的一个大间,罗君强、杨惺华等也都一一安排住下。周佛海看到房里有沙发、弹簧床等,家具一应俱全,脸上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天中午,毛人凤设宴为戴笠和周佛海等人接风洗尘。席间,虽然戴笠、毛人凤不断向周佛海等人敬酒讲笑话,可是周佛海等人自知从此走进牢笼,前途凶险莫测,一个个心事重重,强作欢笑,气氛显得尴尬阴沉。
酒席吃到一半,戴笠预先交代好的一个秘书走进客厅故意大声对戴笠说:“侍从室来电话,委员长叫你马上去。”
戴笠马上站起来招呼说:“很抱歉!不能奉陪,要先走一步了。”
周佛海一听是蒋介石召见,也马上站起来送戴笠走,并用恳求的口吻说:“见到委座时,请为我们美言几句。”
戴笠满脸笑容,连说:“那是当然的!那是当然的!你们过去对党国的功绩,委座不会不重视,也不会忘记的。暂时委屈各位一下,一切包在我身上,请放心好了。”
戴笠出得门来,才感到一身轻松。自此,周佛海便开始了被软禁的生涯。
路上,戴笠小声与毛人凤道:“你的密电我收到了,到底是什么内幕?”毛人凤见问,向四下张望,一眼见前面走来两人,又咽下不说了,道:“隔墙有耳。”
戴笠抬头一望,见是梅乐斯,立马高兴地挥手招呼道:“哈啰,梅将军……”
梅乐斯走近,未语泪先流,许久才难过地挤出一句话来。刘镇芳道:“梅先生说很抱歉,他不能陪伴你了,现在就走。”
戴笠忙道:“不陪蒋委员长视察了中美合作所再走,你不是说还要举行记者招待会吗?”
刘镇芳道:“梅先生前两天接到五角大楼的急电,向五角大楼复电陈述还想陪委员长视察了中美合作所再走。谁想,今天五角大楼已派人来押他回国了,他这是抽空来向你辞行的。”
梅乐斯眼望着戴笠,想说句辞别的话。戴笠忙拉着押解他的美军的手,求道:“先生,梅乐斯在这里表现很好,你们为什么对他不礼貌?”
美军咕噜了一阵,刘镇芳译道:“对不起,我们是执行马歇尔将军命令,梅乐斯少将神经错乱,需要护送回国治疗,今后中美合作所的收尾工作,由贝乐利代理副主任工作。”
美军说罢,毫不客气地将梅乐斯押走。
戴笠摇摇头,道:“这也是所谓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向毛人凤,“对了,善馀,我刚才问你的就在路上说,这样更安全。”
毛人凤还是下意识地四下里望了望,确认无人,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你去上海后,我按照你的吩咐开始注意。通过安插在校长身边的内线,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原来校长真的对你有了猜忌,并且还成立了一个‘五人小组’,专事秘密监视你。”
戴笠打了一个寒战,从脚底凉到头顶,问道:“是哪五个人,陈果夫,陈果夫,孔祥熙,陈诚?……”
毛人凤摇摇头,道:“不是这些公开的政敌,校长做得很高明,专门挑选了五个你意想不到的人,让你防不胜防。”
戴笠目瞪口呆,很久才喃喃道:“这一招真毒啊!他怎么就把我发明的学了去!”
毛人凤道:“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我知道策划者是谁。”他望了一眼戴笠,凑近道,“策划者是校长,并由他亲自领导。”
戴笠说:“校长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要铲除我?”
毛人凤道:“这个……不过蒋经国秘密组织了一个叫‘建国社’的特务组织我是知道的,是不是要取代……”
话分两头。蒋介石和陈洁如的奸情暴露后,舆论界一派哗然,甚至连罗斯福都感到不安,曾打长途电话旁敲侧击试探过他和宋美龄的感情问题。当然,蒋介石一口咬定两人“感情好极了”。
这件事引起了蒋介石的惊慌,觉得很有必要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澄清是非,证明他的正派、专一、圣洁,更要证明他是爱宋美龄的。宋美龄是美国人的宝贝,有她在怀,美国的飞机、大炮、美钞才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帮助他收拾共产党。
于是,蒋介石对宋美龄道:“夫人,我想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公布我们两人的感情,主要是说我不曾有那些花花事儿。”
宋美龄道:“开招待会,叫很多外国记者来?”她对外国记者最有兴趣,尤其是高鼻子的男记者。
蒋介石说:“是的,招待外国记者,当然还有中国记者。这事不澄清,传到美国,在美国你有那么多贵夫人姐妹,让她们知道你的老公被别的女人勾了去,这多没面子!”
宋美龄想了想,表示同意。
7月4日,重庆,一大群中外记者参加了蒋介石的茶会。人们都知道这对夫妻闹出了什么笑话,但高高在上的蒋介石夫妻,却是正襟危坐,严肃之极。
“各位,”蒋介石发言,做痛心疾首状,“今天请各位来,是告诉大家一个新闻:我同夫人之间,感情一向很好……”
中外记者相顾愕然。
“我是这样地愤怒!外面有些无聊的人,在拼命造谣,攻击我的私生活,你们说这好笑不好笑,可恶不可恶?可是这种谣言,一直到最近才传到我的耳朵里,差一点儿误了大事:因为夫人刚好出国疗养,如果这种谣言不让我知道,夫人恰好在这个时候走了,不等于证实谣言是真的吗?”蒋介石以拳击桌,“我们的党员,我们的文武官员实在太不小心,太不尽职了!他们看我日理万机,忙不过来,就不肯把谣言向我说,怕影响了我的健康。殊不知,只要是谣言,不管真伪,凡我同志,务须随时报告,让我知道,这样才好。”说着,转过头去问陈布雷,“陈主任,你记下来了吗?”
陈布雷一怔:“报告主席,记下了。”
蒋介石瞪着这批中外记者,道:“各位是新闻记者,耳目众多,见多识广,‘谣言止于智者’,各位都是‘智者’,想必是不会相信的。这一次,外间对我私生活的攻击,纯粹是一种恶意的诬蔑!”
“各位要知道,我今天能领导国人,并非凭靠什么权力和地位,完全是凭靠着我的品格!”蒋介石越说越激昂,“本人身为革命党员,自必严守党的纪律;本人又是个基督徒,自必谨守宗教的戒律!我在公私道德上如有违反纪律或戒律,则对基督、对孙总理,对千百万为吾人目的而舍生的同胞将成为叛徒,任何人将可依照纪律与戒律而指责或惩罚之!”
蒋介石气呼呼喝了口水,把杯子一放:“你们可以看,我每天喝的是白开水!清心寡欲,声色名利,我都看开了,我都不要!这白开水便是最好的证据!”
中外记者蚕儿食叶似的埋头记录,各自在心里暗笑。
“女士们,先生们!”宋美龄站起来发言,一口流利的英语,双手撑桌,眸子在几个外国记者脸上乱转,“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应该说几句话。”她四下点首为礼,“关于诬蔑我同蒋将军的谣言,我比蒋将军听到得早,你们当然知道,女人对于这类消息,往往是比先生知道得早。”
室内爆发出轻微的笑声。
“我听到有人攻击蒋将军私生活的谣言后,马上告诉了蒋将军。可是我应该郑重地告诉你们,我绝对没有问他:这个谣言有没有根据,可靠性又如何?我根本没有怀疑到蒋将军的正直行为!”她一笑,“我可以告诉各位,我们的婚姻是十分圣洁的,而且是互相亲爱与互相尊重的。婚后在这二十来年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过得异常甜蜜!蒋将军的道德丝毫无可指责,而我对于蒋将军的忠实,是极端信任的。”
记者们感到背上发凉,汗毛根根竖起了。
“各位可以想象,假如我的丈夫在外面行为真的有如谣言所传,我即使不怎么样,难道还会把各位找来,在全世界—你们的电报将到达世界每一个角落—为蒋将军作可笑的辩护吗?”
“各位!”蒋介石再次发言,“我应该告诉各位,我同夫人的结合是神的意志,圆满极了,美满极了!圣洁极了!亲爱极了!”
他渴望记者鼓掌,但见他们埋头疾书,毫无表情,于是失望地问道:“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夫人决定明天动身,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夫人!”一个外国记者立了起来。
宋美龄一笑:“嗯?”
“夫人是谣言刚起的那段时间离开重庆的吗?”
“是的”。
“是去了南美吗?”
“是的。”
“蒋将军陪你去了吗?”
宋美龄一怔,答道:“他没有时间。”她感到空气突变,于是哈哈一笑说,“我是去休养的,可不能同你们国家的夫妇度假相比,那副甜蜜样子呀,中国话叫作如胶似漆,分不开来。”
蒋介石的记者招待会结束后,一时间,全国的大小报纸,美国的广播电台、报纸,一起发布了“蒋宋婚姻美满,蒋中正有外遇之说纯属谣言”的新闻。至此,宋美龄的吃醋事件暂时告一段落,但并没有结束。
林世良命案后,孔二小姐孔令俊伤心至极,形容憔悴。一日,她牵着名贵的小狗来宋美龄家串门,宋美龄见了,十分痛心,一把抱在怀里,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蒋介石在一旁见了,虽是万分讨厌孔令俊,但也不敢有丝毫不满意的表现,干咳了两声,背着手踱出门去。
孔令俊见蒋介石一走,鼻子一酸,哭了起来,道:“小姨,我好命苦,呜……”
宋美龄抱着孔令俊,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别哭,想开点。”
孔令俊哭得更凶了,道:“我好可怜,连胡宗南那个武大郎似的臭男人都不要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顺意的林世良,可又给戴笠活活杀死,呜……小姨,您要替我做主……”
宋美龄的眼泪跟着淌了出来:“我儿别哭,想开点,世上的男人有的是。”
孔令俊一听,从宋美龄怀里坐起来,“嗖”的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抹去眼泪,道:“世上的男人是很多,可好男人没有,只有一个,可他死了。小姨,你是过来人,听我妈说你在美国也有过生死相恋的男朋友,一旦你要失去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宋美龄见孔令俊揭了她的痛处,道:“孩子,别说了。我们宋家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对感情最看重。你很像我,我会想办法替你出气的。”
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