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鸥落晚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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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鸥落晚沙-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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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分散的货量也不相上下,到时若要贴封条还是抄家坐牢,难免会让整个墨安的纺织业大受影响,所以,司徒慕断不会不顾大局而为之。反之,就算是张军胜了,得赏的也不会只有我们一家,不至于太过招摇,惹人谗言。”

欧阳子傅一口气说完,言辞中尽是客观的措辞,生怕说得不好惹罗何睿不快,让他去求同行中的那些对手们来帮忙,尤其是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赵记赵老板,这不是让他老脸扫地的勾当吗。他小心地看着罗何睿的表情。





8

罗何睿先是毫无知觉,随后用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欧阳子傅,让欧阳子傅有种如履薄冰的不安感。

“好!”良久,罗何睿突然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欧阳子傅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他也不奇怪,反而赞许地看过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罗家老字号,为了我这一府的家眷,我这张老脸,丢得值得,子傅啊,我真没挑错你这个人!”

“哦。”欧阳子傅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两人商议具体的细节,这一夜,自是不能安睡。

婉纱自回了后院,清洗了一番,去了燥热,换了居家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理青丝,对着西洋镜,又忍不住想起白天在影院里和欧阳子傅的那番贴心体己话,心内只是乱撞不止。

躺到床上,头及了枕,一夜黑甜,清晨醒来后虽觉得做梦,又记不得内容,嘴角明明带着笑,自己却不察觉,直逗得小翠掩嘴窃笑,回头又去和小丫头们猜测小姐昨儿和欧阳少爷进展得怎样。

婉纱懒得计较她们在那碎嘴,径自到石榴树下的鱼缸边逗弄金鱼,这一缸五花狮头也是欧阳子傅送她的,怕她在家里呆着烦闷。市面上五花狮头是常见的,但这样一缸极品的红头却是少有,鱼体王彩绕身,诸色斑杂,尾鳍宽大舒展,最好的是头顶巨大红润的肉瘤,各个丰赤剔透,这样一缸上品,想来子傅弄来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婉纱本是爱读书身子痴懒,不喜弄这些鱼鱼草草,硬生生地被子傅这番热情给感动,隔几日便要换水,清洗缸底,买上好的水草河石浸着。

玩了一会儿金鱼,身子也乏了,正要寻小翠弄茶点来,却见罗锦年在长廊上远远对自己招手,便快几步走过去。

“大哥难得到我这儿来一次,可真是稀客。”还没走到他近处,婉纱便笑起来,他这样形色匆匆,又一脸讨好,想必又是惹了乱子,爸爸怪罪下来,躲到这里来偷得半日闲。

“唉,爸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平日里就总挑剔我的不是,现在店上又乱,左右都是你那心爱的欧阳少爷在撑场子,我倒越发显得碍眼,索性寻个清静地方挨着,眼不见心不烦。”

“最近店上很忙吗,怎的没听见子傅提起?”婉纱听锦年这样说,才寻思着昨天和欧阳子傅出去,倒也没见他很忙的样子,只是话问出了口,便觉得没意思,又岔开去:“听说你那赛蝴蝶又傍上了别人,难怪你这样清闲了。”

“女人如衣服,身外之物,谁稀罕呢。”锦年气呼呼地说,随后又像是满腹心事地看着廊前的石榴花:“前日夜间和张军统出去应酬,倒见她跟在姓张的身边了,女人真是善变呐。”

“你怎的和那些武夫混在一起了?”婉纱也没接他的话,自打开他要折花的手:“你上次折了我这几株石榴花,插在花瓶里没几天就败了,没来的心疼了我半晌,这会儿断不让你再折了。”

“应酬嘛,这乱世里不比当年,经商做生意,哪能不给自己寻个后路找个靠山,爸爸的脑袋却总是转不过来,管它日后的江山是谁的,军中有个照应,难免日后会有好处。”锦年烦乱地回答。

“想必,这就是你今天躲我这儿来的原因了,爸爸从来不让我们结交军中的朋友,前些年我有个要好的女同学,他得知人家爸爸在军中做事,立刻让我跟她绝交。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留。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嘴上虽说数落,语气却是清清淡淡的,婉纱自视清高,生意上的事,罗何睿不让她过问,她便乐不得不去操那份闲心,大哥虽是不成器了些,但量他肚子里没多少能水,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她只求欧阳子傅能安心料理家事,替爸爸分担解愁就好了。

只是,真辛苦子傅了,将来,自己一定加倍体恤他,想到这儿,脸上一红,别开头去看别处。
兄妹俩闲话至晌午,一起去陪罗夫人吃饭,然后自归各处,无话。

转眼到了九月中旬,墨安城中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更浓,街上总有着不同派系军装的人闹起纠纷,城外各处不时响起枪炮声,想必又是哪里打了起来,虽说城外已经乱成一片,但司徒慕消息封锁得森严,一过了九月,进出墨安城都加强了哨卡,出去容易进来难,城内百姓们根本不清楚城外的局势到底如何,只是照常过日子,报纸上的消息也多半真假难辨,看不看也罢。

欧阳子傅跟着罗何睿四处奔走求靠,总算有几家布行的老板松了口,多半是觊觎罗家那些老主顾的订单,局势未卜,为了能尽早解决这桩烦心事,罗何睿也算赔尽了老脸,镇日里烟抽得多了,咳嗽出了血丝。

罗锦年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自打张存秉九月上旬离了墨安,去东南近郊的山岚县附近练兵,与司徒慕同僚的周松陵陵军对阵,罗锦年也像是跟着人间蒸发了似的寻不见人。

未等到张存秉回墨安具体商议分散订单的事,罗何睿就病倒了,婉纱自是不离身日夜侍奉榻前,店里的事唯有欧阳子傅一人盯着,两人一内一外,倒像是罗家本没有罗锦年这个人一样,罗何睿恼着罗锦年不成器,自己病着他也不回来,只是让病更加重了几分。






9

山岚县是墨安东南近郊的重镇,周张两军都不敢轻视,若是交火必会伤亡惨重,所以大战的可能性不大,只是静观其变,偶尔在附近小地方擦枪磨火,寻找合适的战机。

因为封了城,所以墨安之外的工厂自是指望不上,罗家和其他几家商号也只得日夜催着城里的作坊赶工,只求能快点交差。

过了九月,十月十二便是墨军大帅司徒慕五十岁大寿,宴请好友及各系军阀头目、政府要员是他每年要办的大事之一,一众军阀头目都在宴请名单之中,张存秉也在其列,可今年情形不同往年,寿宴虽是照例,但四下里都是一片猜测,不知道会不会是场鸿门宴。

十月七日,张存秉返回墨安城,城内一片躁动,他胆敢在这个时候回墨安,也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谁不知道,墨安城十几年来都是墨军的主据点,城中各处,掘地三尺,哪里不是司徒慕的眼线,若要致他于死地,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难。

他必是料定自己多年跟着司徒慕攘外安内,劳苦功高,又是应着司徒慕的邀请而来,上至京都外国公使,下到郡县村野田间,都在看着这场局,司徒慕若是敢暗算自己,也要背负上弑客的恶名,保不定引来中央政府和其他军阀的侧目。

十月八日,罗家的店里收到一封宴函,邀请罗家掌柜于十二日正日到司徒慕府中参加寿宴。

这封红色信封塑壳烫着金色大字的宴函来得毫无预料,无异于在罗何睿头顶扔下了一枚冒着热气的哑弹,虽没有彻底炸开,却更是让人心魂震慑。罗何睿虽然经商有道,但毕竟是和军中从无往来,这封邀请函来得蹊跷,难道是为张军做军装的事情败露了,可是其他几位布行老板却并无收到任何宴请。

他和欧阳子傅商议着,不能让家中女眷知道这事,免得她们担心受怕,也免得人多口杂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只将事情瞒了下来,除了铺子里的贴身伙计,再没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罗何睿这时病得更重,日夜咳血,婉纱和欧阳子傅都深知,他这是病入膏肓,他本想支撑到这批军服赶完,就为欧阳子傅和婉纱办婚事,再迟一些,他怕看不到最疼爱的女儿出嫁那一天了。

“罗伯伯,还是我去吧。”子傅借故有公事,支开了罗夫人和婉纱,看着罗何睿咳得灰黑色的脸,不无担心地说。

“信函上写得清楚,指明是要我去,放心吧,不过一日应景,我还是挨得过去的。”罗何睿勉强说完一句话,便又咳嗽不止:“子傅,罗府里的事情,以后也多劳你操心照料了。”

“罗伯伯,您不要这么说,照顾伯母和婉纱,是我份内的事。只是这宴函来得莫名其妙,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怕是另有隐情。”子傅听出了罗何睿的画外音,心中也不由得难过。

“老、老爷,少爷回来了。”一个小厮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禀报,忘记了叫小丫头答话,一时间屋内的两个人都怔住了,都没料到这时候他会回来。

直到罗锦年进了屋,罗何睿才勃然大怒起来:“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眼中可还有这个家,这一个月来,家中上上下下,全都靠子傅和婉纱撑着,你可还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还有脸回来!咳咳……”一番暴怒,早已咳得快要昏迷过去。

“我随张军统去了山岚前线,事情来的突然,也来不及和家里禀报一声,昨儿才得返回城里,这不就急着回家看爸爸的病了。”锦年先是听罗何睿骂得不耐烦,才讪讪地回答,随见屋里的二人大眼瞪小眼看着自己,才又来了兴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有官职了,张军统和我投缘,将我留在身边做谋士,将来他攻下了墨安,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爸爸总不让我和军中人来往,其实军中的人原是极好相处的。”

“大哥,你别说了。”子傅轻轻地打断了锦年的话,方刚锦年的一席话,不亚于在这混乱的火星之中填了一把柴,罗何睿早就闭了眼睛晕厥过去,一众女眷闻讯进了屋子,也是不明就里忙着掐人中冰敷唤大夫。

这下可好了,正愁不知道为何司徒家的宴函会不请自来,原来咱们千藏万躲的事情,竟然统统都让这个罗锦年自己找了回来,罗家和其他商号为张军做军服不假,但这再大也大不过家里竟然出了个张存秉身边的谋士,尤其是在这么紧张的局势里,他罗锦年何德何能,配得起谋士二字,只怕早就遭人陷害,半颗头别在了裤腰上,自己还毫不察觉。

而且,这样一来,就生生是等于将罗家和张存秉划到了一个阵营里,结果就是,和司徒慕对立。呵呵,和司徒慕对立,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墨安,墨安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司徒二字,难道这样浅显的道理罗锦年都看不出来,他真是荒唐自负到极点了。

罗何睿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知觉,见到锦年又要大骂,欧阳子傅忙把愣模愣眼的罗锦年拉出了屋子。

两人到了屋外,走廊里这时一片安静,几片枯了的叶子落在廊前,风一吹就在地上翻滚着,人也像这风扫落叶一般,茫茫然不知如何方能自保了。

“你不必挡着拦着我和爸爸说话,我知道你一直念着我家的家业,防着我和你争,你放心,我绝不和你争抢,你只照顾好我妈妈和妹妹就成,外面的事,自有我顶着便是。”事到如今,罗锦年依然振振有词,不知自己已经筑了大错。

“大哥。”欧阳子傅被他呛得不知何处下口,否认自己觊觎罗家的家业么,现在这个时候,自是有理也说不清,他只能自己和自己怄气罢了:“你在张存秉身边,可曾为他出谋划策过,他此去山岚,为何要带你一同,这些你都仔细考量过没有?”

“自是我得他的力,断不用你管。”锦年看着子傅心痛的神情,心中倒很是得意,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被欧阳子傅比下去,今天方才扬眉吐气一回,他断不会让他占了上风。

“唉。”欧阳子傅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痛心地看着罗锦年:“大哥,罗伯伯一心不想让婉纱过问外面的事,你若是还念着情分,请千万不要和她说起军中的事,她心思细,罗伯伯这样病着,伯母身体也是素来不佳,家里都是她一个人照料着,我们不要让她徒增心事了。”

“好吧。”锦年想了一想,反正婉纱素来称军人为武夫,也与父亲一样讨厌打仗和政治,一等女流之辈,不和她说也罢,免得她伶牙俐齿的又说风凉话,好不烦人。

罗锦年在家闷了半日,罗何睿见他就发火咳血不止,罗夫人也病怏怏的,无心搭理他,婉纱照顾两个病人,忙得只恨不能□,欧阳子傅又在店上回不来,整个家倒只有他像个外人,连下人都不和他说一句话,他只好到张存秉府上闲晃悠,寻了个看得顺眼的小丫头逗闷开心。





10

十月十二日,满城张灯结彩,位于墨安城里偏西北的司徒慕老宅更是门庭若市,各色外国进口的汽车停在空地上,园子里,着戎装西服的达官显贵或是精心打扮的小姐太太们熙熙攘攘,宽敞的院落里搭着戏台,戏班子唱得正是热闹。

司徒慕在后面的内间休息,前面一概交给下人照看着,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司徒清瓯和公孙先机,公孙先机是跟随司徒慕几十年戎马天下的第一谋士,极为心腹可靠,此刻屋内只留这两人,且均眉头深锁,烟雾缭绕,可见事情的重大。

罗何睿一早便正装出门,病卧了多日,终还是强撑了爬了起来,他昨夜里和欧阳子傅长谈,将店里诸事交代得清楚明白,只怕是自己也料着不详了。

婉纱这天也难得起了个早,虽然爸爸和欧阳子傅并未和她说起什么,但她如此敏感聪慧,还是隐约猜到,店里怕是发生了事情,她打从床上下来眼皮就跳,到了罗夫人那里,才知道爸爸早就出去了。

“爸爸病了这么多天,都没怎么下床,今天却这么突然要出去,也不知是怎的了。”婉纱坐在罗夫人床边:“外面好像更乱了,我听说近日司徒慕连邮局的书信都压住,不许发送各家,怕是又要打仗了吧。”

“怕他怎的。”罗夫人这会儿反倒宽慰起婉纱:“任他外面再打再乱,战火也烧不到墨安城里来,墨安从古至今就没有军队在城中交过火,我们只老老实实守在家里,总是安全的,不要去想那么多。”

“我只是担心爸爸的身体,他这次犯病,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婉纱叹了口气。

“说来,多亏了子傅这孩子,若不是有他在店里撑着,只怕你爸爸的病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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