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喝酒嘛，晓洛姐姐又不用开车，喝醉也没关系啦……”
年秋彦吃着水果，看着一个劲灌自己酒的程晓洛，什么也没说。
他的心里很乱，似乎有一个在内心冒头很久，被他努力遏制压抑的幼苗正要破土而出。
……
毫无疑问，等到年瑞安提出该走了的时候，程晓洛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
“早说过叫你别一直喝了。”年瑞安笑着想去扶她，却慢了一步。
“走吧，”年秋彦一手抓着程晓洛的手臂，另一只手从背后搂着她的腰，态度很自然，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声，“珊珊，别又忘了你的包。”
“嗯？哦。”一样喝得醉醺醺的年子珊摇摇晃晃地在沙发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提包。
年瑞安嘴角一勾，自顾自地笑笑，认命地充当起堂妹的护花使者。
出了酒吧自然各自分道扬镳，找到自己的车子，年秋彦费了些力气才把程晓洛塞到副驾驶座上。
“醉成这样……”松了一口气，他单手撑着车门，低头看着闭紧了眼睛，好像是昏睡过去了的人，埋怨似地自言自语，“你呀，真是不叫人省心，我……”
“神经病……”一声低低的呢喃，在安静的停车场里显得很清晰。
“什么？”他看着她似乎带着微笑的脸，明明是睡过去了，做梦了？梦见什么了？
不过……“神经病”的话，恐怕不是什么好梦吧……
“唉——”他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安心去开车。
一路上程晓洛都很安静，看样子是确实睡沉了，年秋彦感觉很幸运，这样比第一次遇见她时实在好的太多了——想到那时候她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着吟“诗”的模样，他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安安静静地睡着的程晓洛只是在下车上楼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他是很想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下抱她上楼去，可是喝醉了的她还是感觉到了那微微的颠簸，在他的怀里渐渐地不安分起来。
“嗯……还，还喝啊？”
“没喝了，都回家了。”打开家门，开灯，关门。
“啊……我不喝了，嗯……不喝了。”
“……没人要你喝。”打开睡房的门，开灯。
“年，年秋彦……”
“干什么？”把人放在床上。
“你这个，死……死同性恋……”
正要从她身下抽出的手臂蓦然僵硬了般地停止动作。
你说什么？
“该死的，呜……”她喃喃着，胸口微微一抽动，半阖着眼睛似乎是要哭，“死同性恋……”
他就着这样弯着腰的姿势，俯身看着她抽泣的，委屈的脸。
什么意思？
原来……还是因为菲利普而觉得他很讨厌了吗？
“嗯，我是死同性恋。”他垂着头，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讨厌吗？现在连他也很讨厌，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讨厌，讨厌那个白痴一样整天在同志圈里乱混，和不同的人勾勾搭搭，自以为很有魅力的那个自己。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在那之前，他的心里其实有多孤独茫然——虽然好像对自己异于常人的方面很坦然，但是周围的异样目光，却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他就是要表现得坦荡，无所谓，就是想让家人，让周围的人也能把这件事看得平常，可是，就算家人能够理解，朋友能够认同，那些来自别处的异样眼神，还是无法消失——只有在圈子里，他才觉得自己是和每个人都一样的，才会感觉到真正的归属感，所以当他能够接触到那个世界时，便不由自主地努力想要在那里找到什么。
所谓的浪荡，不过是年少轻狂的自以为是遇上了压抑良久的血气方刚。
还好他觉醒得够早，才没有在那样的幻梦中最终迷失，就冲这个，他就得感谢郑应昇一辈子。
“死同性恋……”
程晓洛迷迷糊糊地还在嘟囔着。他蹲下来给她脱掉了鞋子，把她双脚挪到床上去，又越过她的身子去拿被子。
“为什么啊……秋彦……”
“嗯？”发现自己的程序错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轻轻扶起她的脖子，把枕头塞在她的脑袋下。
“呜……”程晓洛突然哭了起来，一把扑上来抱住了他，把他压在身下，搂得紧紧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是，呜……你这个，这个……呜呜……”
“哎，你别哭啊……”年秋彦被她这突然一闹给搞懵了，“喂喂，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哭啊，亲爱的乖，乖啊……别哭……”
他像哄小孩儿似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哪知她却哭得更凶了：“呜……就是你，你的错……为什么偏偏是，是……呜呜……死同性恋……”
“啊，好好好，我错了，就是我错了，亲爱的乖好不好？”他在心里默默哀号，怎么又变成这个症状了？真是……“不哭不哭啊……我们来睡觉好吗？”
“呜……睡觉……你还和别人睡觉！”程晓洛哭着哭着就拿手捶他，不过好像使不出什么力气，一拳一拳地软软举起又绵绵落下，打在他身上像挠痒痒似的。
“啊……”这也是他的错？“好好好……我不对，我再也不和别人睡觉了，不哭啊……”
喝醉的人最大……他一定是招惹到她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呜呜呜……”她哭啊哭地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又不管不顾地压在他身上，把脑袋埋在他怀里，“秋彦……”
“嗯？”
“秋彦……”
“怎么了？”
“秋彦……”
“呃……”
“我喜欢你啊……”
第四卷：故事的结局
第37章 第37章 放手
“我喜欢你啊……”
“……”
她温热的呼吸隔着衬衫暖融融地化开在他胸口，像是在空空的缺口中注入融化的糖浆，热热的，黏黏的，拉成丝，一圈一圈地把他缠了起来。
“怎么办……可不可以，不……不要喜欢……呜……怎么办……”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犹自闷在他怀里哭着，“不喜欢你了，好不好……你这个……这个……呜……”
他仰天躺着，任由她趴在他身上蹂躏着他原本整洁干净的衬衫。
这是怎么了？
她说了什么？
她，喜欢他？！
疯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
“呜……”她的抽泣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似乎是哭得累了。
可是……那一点一点地在胸口聚拢起来的，似乎是喜悦的情绪，又是什么？
喜欢，她说喜欢……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手绘的蔷薇花纹从吊灯的根部蔓延开去，几根枝叶在墙角蜿蜒向下，如有生命一般地，紧紧缠绕住他茫然的视线。
……
程晓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宿醉的恶果就是钻入脑仁的头疼，她揉着脑袋想要减轻那种疼痛，觉得自己这次似乎比去年那一回醉得还要厉害。
真是要命啊……
走出房间，没有看见年秋彦的人影，她瘫倒在沙发上，仰着脑袋，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
嗯，她喝了很多酒，后来呢……酒品还算好的她，应该没有撒酒疯，也没有吐得到处都是吧？嗯，好像是没有……不大记得了，要是有的话，年秋彦会不会又生气？呃，应该没有吧，她不会干出那些丢脸的事的，对，没有……
正胡思乱想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赶紧起身，回头，恰好同正要进屋的年秋彦四目相接。
“你回来了啊。”她咧嘴，讨好似地一笑。
“嗯，”看见她，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从她面前走过，“怎么样……嗯，头疼吗？”
“有点。”她抓抓脑袋，跟着他进了厨房。
“哦，”他没看她，却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她的距离，“家里没余粮了，我买了点材料。”
程晓洛“嗯”了一声，靠过去想参观一下他怎么做吃的，可她一靠近，他却又像刚才那样后退了一步。
“再退你就该撞炉子上了。”她觉得有点奇怪，撇了撇嘴，取笑似地说着，转身离开厨房。
“……”
年秋彦回过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看上去，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话了，那么若无其事的语气，那么毫无芥蒂的举动……她喜欢他？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为什么从她看他的眼神，从她与他相处的点滴里都不能找到一丝端倪？如果不是，那么，他昨晚所听到的那些话语，她的烫伤了他胸口的泪水，难道都只是他的幻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时候她明明还在很积极地相亲，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但是……她根本就没有过哪怕是一点点的对他表示好感的意思！
“就是你，你的错……为什么偏偏是，是……呜呜……死同性恋……”
她带着哭腔的话语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仿佛醍醐灌顶似的，他突然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就是原因？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是——他切着番茄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似乎已经窥见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这又怎么样呢？假如她是真的一直在默默地喜欢着他，而且正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他又能做什么？甚至他再自恋一点儿，把她相亲不成的原因也归结到他身上来，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对她没有所谓男女之间的喜欢，他当然不可能突然跑到她面前对他说“我不爱你，你死心吧”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总可以旁敲侧击地对她给予暗示，让她明白。
可他第一时间，却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是对她也有了那样的情愫了吗？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他和她……醒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被吓到了，后来的那种情况，只是因为距离很近，他甚至……
他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女人产生欲（河蟹）望。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内心的混乱甚至比多年前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同性时来得更加强烈。或许正因为对自己取向有着根深蒂固的了解，他实在接受不了那样的现实——何况那对象还是一直把他当做好朋友的程晓洛。
他觉得那样的自己简直就和居心不良的禽兽无异。
所以，答案到此似乎已经很明确了：也许，大概，可能……他是对她有着一些超越友谊的感情。
至于能不能算是爱情，他很茫然，这辈子没有主动爱过别人的人，从来就没有具备过真实地审视自己心意的能力。但是，在动情的对象是最近一年来的唯一一个的情况下，或许……
如果按照一般的故事逻辑来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落花有情，流水有意，他对她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良居心，而她居然恰好也爱着他，所以他们正好可以凑成一对，happy ending。
但是……
“秋彦？”客厅里突然传来程晓洛的声音。
“啊？”他回神，“什么事？”
“从这里到机场，两个小时能搞定吧？”
“嗯……差不多。”他低头，一刀下去，圆滚滚的番茄分开两半。
但是，她就要走了。
在遥远的东方，她有着她自己的世界。
她有她热爱的，蒸蒸日上的事业，有她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有她习惯的，安谧的生活。她生活的世界，那么简单，那么纯粹，就算她是真的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会希望得到他的回应，他也不能就这样，仅仅凭着自己那一点摇摆不定的模糊感情，自私地入侵她的世界。
他明明就是个gay，如果在没有看清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就仓促地作出决定，对她而言，无疑是莫大的侮辱与伤害。
以他对她的了解，他很清楚，她是和他不一样的。
一段感情，他失败了，不过在心里默默伤感一阵子，还可以说出“过去就过去了”这样的话。
但是程晓洛不同，她是曾经有过六年暗恋史的人。
他是真的喜欢她，虽然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哪种喜欢，可是，想要保护她，不希望她难过的心情是一定的。现在她的喜欢还只是藏在心里，随着时间流逝，人事变迁，也许就会像她之前的那份感情一样渐渐淡化消失，化作她人生中一段不轻不重的往事，就算难过，也只不过是心头偶尔掠过的一片小小阴影。
暗恋再苦，那苦也是茶的苦，带着诗意的美感，但谁会说失恋有美感呢？
如果不能斩钉截铁地大声说爱她，可以给她一辈子的承诺，那么还不如不要给她希望。
毕竟……被自己寄予了深厚感情的恋人背叛的滋味，他自己也品尝过。
……
“那个，我昨晚……没干什么坏事吧？”
面对面吃着早餐，程晓洛咬咬叉子，低声问。
她还是有点心虚，反复地想想，总觉得年秋彦今天的表现有些怪怪的，让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喝醉的时候确实干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事了。
“嗯……没有。”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啊，这样啊，哈哈……”暗自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她多心了。
他顿了顿，略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就是……说了一些话。”
“呃？”她一惊，“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是‘死同性恋’。”
“……”
没有收到回答，他抬头，一脸云淡风轻：“怎么了？”
程晓洛咽了口口水，起身凑过来，狗腿地讪笑：“我喝醉了，胡言乱语，自说自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能当真的！忘掉它吧啊哈哈……”
他默默地看着她僵硬的假笑，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三明治：“我知道。”
“嗯？”
“我又不会生你的气……”他没再抬头，“吃东西吧。”
“诶？”她眨眨眼睛，慢慢地坐了回去。
心情变好了？
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偷偷地观察他。他的吃相很好看，只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用那样严肃认真的表情吃三明治，似乎有点……
“那个……飞机是明天下午两点半，你有没有时间送我？”她小声问。
他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
“嗯……我送你。”
……
提着自己的背包，站在车子旁看着年秋彦从后备箱里拿箱子的背影，她微微地歪着脑袋。
原本以为会持续一个多月的旅行就这样草草收场，虽然年秋彦在过程中很有些别扭脾气，但现在，或许是要分开了，她却突然觉得好像对他的怨念也突然消失了。
什么脾气，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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