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透过酒杯看见你
作者:夜雨菩提
、(1)图书城
又是一个在台湖图书城消磨掉的周日。
我伸个懒腰,抬眼环顾四周。
已经是下午4点半的功夫,图书城5点关门,原本不多的购书者现在只剩小猫三两只。
几近傍晚的阳光温暖和煦,从开放式的玻璃屋顶照射下来,能看见光线中跃动的金色尘埃。
差不多该走了。我收拾好东西,背上包,沿着四楼一溜儿的书架往前,准备从那里搭乘下行电梯结账去。
台湖图书城位处京郊,规模大得吓人,据说是亚洲最大的图书城。几乎所有你想得出来的出版社在这里都有专设,图书种类和数量都极其丰富。
虽然大,可是知道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地处偏僻,也许是宣传力度不够,或者是现代人缺失了阅读书本的习惯,总之这里更像一个图书大仓库。据说这里也是中国北方的最大书籍批发市场,不过从来看不到倒买倒卖的繁荣景象,只有少量市民把这里当成了免费图书馆。
我就是这帮人中的一个,经常没事坐上十几站公交从东五环跑到这里来看书,揣着水和干粮,可以在这里呆上一整天。
扶手电梯右侧有一片专卖进口图书,我习惯在下楼之前最后在这里逗留一下。这里的书很不错,什么语言的都有,印刷精美全是原版进口,就是价格死贵。
我照例走进去转悠一圈,发现除了有一个人站在一排书架前,连看场子的都没有一个。
我拿起这本又拿起那本,看看又放下。我可买不起。
正暗自打算下星期继续来这里蹭书看就省得买了,突然好大一声“嘭!”然后一个声音吃痛的低喊:“啊!”
我吓了一大跳。回首一看,就是刚才站在书架前的那个人,这会儿一手蹭着地板,半边膝盖跪在地上,不远处的地面还躺着一本厚大得不可思议的书。
我抬眼一看书原来搁着的位置,那么高,一定是这个倒霉鬼抽书的时候没把住,中招了。
这么惊雷似的响声响过都没见人过来管一下。那人估计还没被砸得回过神儿来,趴那儿一动不动。我只好走过去,小声说:“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轻呼口气立起上身,右手扶着左手腕,眉间紧蹙,带点隐痛的表情。模样长得很顺眼,欧式的高鼻梁上戴副墨镜,很标准的型男范儿。没想到来趟图书城还能有这样附带的福利。
他膝盖仍然半跪在地上,手一时找不着支点,用了下力,但却没站起来。我想他膝盖估计也磕着了。
“需要我拉您起来吗?”
“不必了。”他摇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把地上那本书捡给我。”
我有点疑惑。
那本闯祸的书就静静的躺在他脚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为什么还要我拿?
尽管这样,我还是把书捡了起来。
说话间他已经攀扶着书架隔板站了起来。我才发现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身上穿着一件样子很考究的大衣。
我把书递给他,“给您。”
他向着我站的方向伸手探了探,那本近在眼前的书他居然没拿到。
我惊讶极了。看看手里那本死沉的书,居然尽是凸点,曲曲扭扭的外国书名也看不懂。
我看看他戴着墨镜的脸,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过来,他是个盲人。
怔愣的时间说起来很长,其实大概也就一秒。我已经发现他用右手扶住的左手渗着殷虹的血迹,想来是刚才摔倒时蹭在地上擦破的。
“额……你受伤了。”我提醒他。
他右手在伤口上触摸了一下,痛得直皱眉。
我看见他手掌大小鱼际都蹭破了,有个部分口子还比较深。
图书城铺的是最普通的水泥地板,表面有很多小而尖锐的突起,扎在鞋底子上没感觉,手掌在上面结结实实蹭上几道口子还是可以疼得很要命的。
我有点看不下去,只好把手中的书先往旁边一放,伸手拉过他的衣袖,将受伤的左手掌心朝上翻转过来。
他感觉到我托住他的手,有点不自在的往回抽了抽。我拽住他,喝道:“别动,流着血呢。”
随即从包里掏出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心说这就不错了,亏得我还剩了点,先凑合着清洁一下吧。
我在大学里参加过红十字会的志愿者活动,学过点急救。平时没有多少用武之地,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抽出一张纸巾,沾了点矿泉水,我对他说:“现在给你清洗下伤口,没有酒精就用矿泉水代替了,你不要乱动。”
“不必麻烦了。”他还要推辞。
“伤口很深地板也很脏,等你撑到市里说不定就感染了。”我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强硬,心里对他的死要面子很不以为然。
“我学过护理您不必担心。” 怕他乱动,又补一句:“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我尽量麻利的给他淋洗伤处,再用纸巾轻轻沾干水迹。他虽然吃痛,倒是一声不吭。
“好了。”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回去用酒精消下毒,上点药,不用去医院。”
“谢谢您。”
“别客气。”
这时广播里正传送着关门赶人的通知。我拿起那本书,问:“书还要吗?”
他微愣,反应过来。“嗯。”
“那就得赶紧了。”我想想,唉,干脆好人做到底。“我也正好要买几本书,咱们一块去结账吧。”
估计他也觉得只能这样了,点点头。
“我该怎么做你觉得方便点?”领路这事儿我不大会。
“我拉着你衣袖就行。”
我们结伴往收银台走去,收钱的大姐拿过书扫一下:“1250。”
我和这位大姐都同时吓一跳。天价哦。
他很平静的从兜里掏出钱包,往前一伸手:“您拿吧。”
我看见大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难道他平时都是这么付钱的?有钱银啊,就是不一样。
大姐不敢接,他的手就这么举在那儿。
我没办法,只好拿过钱包,看看现金够,就掏现金把帐结了。再给他把钱包放回口袋里。不过那安全性我可真的很怀疑。
我接过书,用买的袋子拎着,问他:“我们一起出去吧,你怎么回去?”
“有人接。”
“哦。”
出了大门,我问:“接你的人在哪儿?”心里惦记着赶公交。图书城这片是用郊区开发区的地皮建的,公交车少得可怜,我可不想错过了在寒风里等一小时。虽然现在是二月底,北京的天气还是相当冷的。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我识相的站到一边。
“乐儿?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
“不是说了5点在门口接我吗?”
“……”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顺风飘来几句话正好都被我听到了。这位帅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被人放鸽子,还真够悲催的。
他又拨了一个电话。
“……”
“什么时候下飞机?”
“那太晚了。”
“不知道,我试试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想估计也没戏了。
“小姐?”他脸朝着我的方向,我赶快出声表示我还存在:“嗯?”
“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打个车?”
我环顾四周,出租车应该是这块地方最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我看没戏,我从没在这里见过出租车。”
“那您平时怎么回家的?”
“我坐公交。”
他脸色平静:“那您带我乘公交好吗,我朋友来不了了。”
、(2)回家
我们在最末排混到两个位置,首发站还是有好处的。开动以后过了几站进入通州区了,人开始渐渐多起来。我发现他脸一直朝我这边偏,顺着他那一侧望去,原来有个样子挺邋遢的人挤在他座位一侧,估计把他熏着了。
我们两个本来就挨的很紧,他这一偏头,鼻子几乎要碰到我的脸和头发。
虽然我平日里一副无所谓的派头,被帅哥贴这么近,还是不禁心猿意马。还好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红晕,真是庆幸。
“您看我在哪里能打到车我就可以下了。”
“哦。”我反应过来。想想他的难受劲儿,好吧,送佛送到西,我看看窗外,通州市区应该能打到车,赶紧拨开人缝,领着他下去。
安顿他在安全区域站好了,我开始招手打车。只能说,我对打车的经验太少了,这会儿属于狼多肉少的阶段,抢半天也抢不过人家。
如此几番,我有点怒了。我们已经在冷空气中站了半个小时,虽然帅哥表情平静,但难保心里不会觉得,这女的也太笨了。所以当我好不容易看见远处有一小红灯闪过,我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刹车声,我一把打开车门,司机大叔怒吼的唾沫差点喷到我脸上:“我说你打车不要命啊!”
顾不得说什么,我先把自己的包甩进去占住地儿然后赶紧往回跑。
“师傅您等等啊……”
我冲回去拉住帅哥。他踉踉跄跄的跟着我,狼狈万分。
安顿他坐住了,我把自己的包拿回来,师傅急得大喊:“他要去哪儿啊,你不跟着去啊!”
估计是从动作上看出他眼睛不方便了,我只好说:“师傅我朋友眼睛不太好,麻烦您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儿,车钱他会多付给您的。”
我估计他不会介意,也就大胆的替他做这个主了。
谁知道司机大叔死活不愿意:“不行不行,这我拉不了,负不起这责任!“居然作势要开门把他拉出去。
我只好抢先一步坐进了车里。
“我去,我跟着去还不行吗?”
师傅嘟囔了两句,不情不愿的把车发动了。
“去哪儿?”
他报了个地址,我是路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反正是上贼船了,下也下不去,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我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北京号称“首堵”;车行驶得极其缓慢。窗外暮色降临,我又养成了上公交就睡觉的习惯,居然就在这停停走走间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窗外大街上斑斓的夜灯,第二秒就发现自己歪在人家肩上。
真丢人!我赶快竖起身子。
“不好意思。”
“没事。”他友善的笑笑,侧面的阴影浮现好看的轮廓。
我问师傅:“还没到吗?”
“快了。”师傅这会儿语气很愉快,大概是觉得拉了一单好活儿。我看看打表器,好家伙,已经二百多了。
车子七拐八绕,在一个装修非常华丽的小区大门前停下。
北京的高档房子不少,不过我还从没遇见过住得起这样房子的人。他是第一个。看来我的层次还是不够啊!
“行了下车吧,”师傅开始掉头:“小区不让出租车进。”
他又掏出钱包付钱。我怕他把别人吓着,只好再次接过钱包。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有心想再搭师傅的车回去,但看看这车费,估计还得二百。不坐吧,又不知道怎么回去。唉,这年头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看来还是自己找找公交车慢慢倒回去吧。
我引着他下车,他个子比我高一个头,我只好仰着脑袋:“您自己能从小区门口走到家吗?”
从车里出来有点冷,我的声音有些哆嗦。
这都晚上8点多了,加上坐公交的时间,回家估计得半夜了。
“麻烦您送我回家可以吗?”他说。
我皱皱眉头,但不知怎么,推辞的话却说不出口,还是任由他拉住了衣袖。
走到了楼门里,电梯到了。我正准备礼貌的告辞,他挡住电梯门:“上来吧。”
这个人话不多,可是气势太强大,让人没办法拒绝。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片,一只手摸索到电梯控制面板的上方,然后把卡刷了一下。电梯开动了。
电梯门打开后,我才发现,我已经直接来到了他家里。
原来是一梯一户。
屋里很温暖,我感觉舒服多了。
很明显,到了自己家,他非常自在。在门厅里换了鞋,脱了大衣,很随意的说:“进来坐坐。”
我只好把大衣也脱了,进到屋里去。
客厅非常大,采光的那面墙做成一面极其巨大的的落地窗,视野好得让人恨不得跳下去。
家里陈设很简单,沙发,茶几和地毯,没有太多家具。虽然我不懂,但看得出应该价格不菲。
最让我惊异的是,通常作为电视墙的那一面,居然做成了一整条的酒柜。一个一个的格子里都是卧放着的葡萄酒瓶。
“想喝点什么?茶,咖啡,牛奶,还是……葡萄酒?”
我回头看他,他穿着一件立领的羊毛衫,手插在口袋里,说不出的随意。
“葡萄酒吧。”
我猜他一定有很不错的藏品。
他的惊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嘴角一个上扬的弧度:“你喜欢喝葡萄酒吗?”
“完全不懂。”我笑笑,“不过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他脸上的弧度加深了,带点欣赏的意味。“你坐。我去拿点东西。”
回来的时候,他一手倒拎着两只高脚酒杯,另一手端着一个大盘子。
他很熟练的找到茶几,先把盘子放下,然后摆好酒杯。
我看见盘子里是切成小块三角形的面包片,有的上面抹了黄油,有的放了烟熏三文鱼片,还有几颗橄榄和几片干酪。
我这才感觉真的很饿。
食材很新鲜,应该是现做的,他也就花了几分钟的功夫。
我对会做美食的男人向来很欣赏。
他走到酒柜最前端,伸手触到第一个格子,然后竖着往下,再往左,从里面拿出一瓶酒来。
我想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数格子就行了。
“来尝尝。”他熟练的起开瓶盖:“昨天开的,现在喝正好。”
瓶身上一堆法文,不懂是什么意思。我端起杯子小啜一口,入口微涩,酸后回甜,有很浓郁的果香。
“挺好喝的。”
“这种单宁较少,甜味和香味都比较重,女性一般都爱喝。”他很满意我的反应。“别忘了吃点面包。家里没有别的东西,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空腹喝酒容易醉。”
我不再客气,真的很饿了。反正他也看不见,我就直接把面包块塞嘴里。
一口面包一口酒,这种生活真叫享受。
他很随意的坐到我旁边,伸手拿面包。“您贵姓?”
“免贵姓林。我叫林木木。”
“林木木?”
“嗯,就是四根木头。”
他禁不住笑出声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还蛮好看的。随即自我介绍:“我是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