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儿埋怨道:“这老商甚是莽撞,万一这湖水有毒,怎生是好?”
一起下到湖边,见湖水碧蓝如镜,并不甚深,一眼可看到湖底。
楚月儿检查过湖水,笑道:“这湖水甚是干净。”众人正觉有些口渴,都捧水饮了数口,只觉湖水清冽微甘,令人心怡。若非春水稍寒,恨不得下湖畅泳一番。
梦王姬沉吟道:“看来这湖水是雨水汇入,再加上山上积雪所融,才会是淡水。”
伍封指着那数条流出的山溪道:“若是雨水少了,大可以将溪暂时堵住,用以贮水。”
巫水道:“海上雨水甚多,湖水只怕还不易少,何况岛上也没人用这水。”
伍封道:“若要引水到山腰的平地灌溉,用水便不少了。”
妙公主愕然道:“夫君真想在山上垦田?就算这是夫君的龙伯国境,未免太小了吧?”
在湖边盘恒了好一阵子,众人才沿湖旁的山道进了山洞,穿过山洞,梦王姬看着洞前那颗巨石,道:“这石头也奇怪,竟然是整块顽石,如同一面照壁挡在洞前。”
伍封点头道:“洞中只有微风,全靠这块巨石所挡,否则必然风大。”
商壶早已经跑到前面去,过一会儿又叫道:“原来这里可上到山上最高处。”
众人循声过去,只见北面山壁有一处较缓,可以登上去二十多丈,商壶正站在顶上大呼小叫。伍封见路径不太好爬,牵着梦王姬在前面,缓缓登上去,只见上面是只有十余丈阔,正是此岛最高地方,四下望去,只见大海茫茫,一望无际,岛西岛北是礁石如壁,岛南是沙滩,岛东却是两排蟹钳般的石壁,直插如海,然后各往内伸出数里,在中间围了个天然的水湾,水湾靠陆地处一半是石壁,一半是沙滩。众人都上了山顶,梦王姬和妙公主自小少行路,今日远行了三个多时辰,都呼脚痛,圉公阳拿了两块厚席放在山石上,二女坐下来看景。庖丁刀见已经是下午申时,忙取取出干粮来,众人权以当饭。
这时商壶从怀中取了面旗出来,这是伍封一路上常用的旗,上面写着龙伯名讳,他到先前那洞前巨石旁,将旗紧紧扎在一棵大树上,大声对上面道:“这地方避风,姑丈,便将旗儿扎在此处好么?”
伍封奇道:“你扎面旗在这儿干什么?”
商壶笑道:“老商早想得明白,既然这岛是我们先觅到,自然是姑丈的辖地,先留个旗儿在,日后出海玩时,说不好到此一游。以后万一再有人来,也知道这是姑丈的地方。”
众人见他得意洋洋地,忍不住好笑,妙公主点头道:“这也没错。日后我们可乘舟来瞧瞧。”
此时天风渐烈,远处海浪渐高,从岛上下望如同一条条白线飞速移动。众人见岛东蟹钳般的石壁所围之中的数里海域平整如镜,碧波微漾,无论岛外海上风浪如何劲烈,一入其中便如消失了一般。
梦王姬和妙公主指指点点看着,咂咂称奇,梦王姬叹道:“这水湾真是天生的避风之处,靠石壁之处可以停大舟,靠沙滩处可以嘻戏为乐。”
楚月儿笑道:“月儿看这岛甚美,若长居此岛,岂非如同神仙?”
伍封心中一动,忽想起当日在莱夷时,乐浪乘曾经说过海上仙岛之事,还说其先祖有人飘流仙岛,岛上还有淡水之湖,莫非就指此岛?乐浪乘还说岛东海域不受风浪,正与此地相同。
想到此处,笑道:“我知道了,这岛以前有人来过,便是乐浪族的先人,这岛必是他们口中的仙山。”
楚月儿和妙公主也想起来,梦王姬细问,妙公主将那日乐浪乘与田力的话说了一遍,梦王姬甚为惊讶。
妙公主道:“这岛甚好,既然夫君和月儿都喜欢,总该有个名字吧?没的总是这岛那岛地叫,越说越让人糊涂。”
伍封道:“是该起个名字,不过这事非王姬不可。”
梦王姬沉吟道:“我们到这岛甚是不易,这岛上并无人迹,有人来时自然是好。孔子曾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看这岛便叫‘朋来’。”
众人都称这名字甚妙。
秋风见旁边一块石头颇为平整,觅了块白灰石交给梦王姬,道:“王姬可将‘朋来’二字写在这石头上,给此岛定名。”
梦王姬接过白灰石,在石上写了大大的“朋来”二字。
妙公主笑道:“这字过两天就掉了,没什么用。”
楚月儿拔出剑来,顺着梦王姬写的字,用剑尖在石上刻了下去,深有寸许。众女见她力透剑尖,刻石如木,无不称赞她手上的劲力。
刻完之后,众人看这字迹甚为工整,不住地点头。
楚月儿走开一些,看这二字,摇头道:“这字迹终是太细,稍远看看便不清晰了。恐怕还是要夫君出手才行。”
伍封走到石前,伸出三指,将这“朋来”二字抹得粗些,便听“吱吱”之声,石屑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将这二字笔迹加得甚粗。
众女见他手指比楚月儿的铁剑还要坚硬,能刻石成粉,惊佩不已。
伍封看着这二字,拍掉手上的石屑,大笑道:“此名极妙,日后诸事平定,我倒想跑来这岛上隐居,自由自在,悠哉由哉。”
楚月儿喜道:“正好,月儿也这么想,到时候我来陪你。”
妙公主道:“只有我们几人肯定不行的,非得带一二千人来,那才热闹。”
伍封笑道:“要热闹的,又何必跑来朋来岛?”
梦王姬笑道:“夫君是龙伯,周行列国大有权势,正该创立不世功业,怎么就生了隐居之念?”
伍封叹道:“我只是这么想想,若回到齐国,便要与田恒斗过你死我活,只怕想隐居也难。
不过我们暇时泛舟海上,到朋来一游也是好的。”
妙公主点头道:“是啊,这朋来岛东面的海湾上可停大舟,又不惧风浪,大可将余皇驶进来。”
伍封忽然一惊,想起一事,低头四下往海上瞧去,骇然道:“我们的大舟去了哪里?”
众人都看海上,只见海上空空,先前大舟停处并不见大龙、飞鱼、飞牛的影子。
妙公主道:“是否他们移到了岛角看不到处?”旋又摇头,因为在这朋来岛顶上,看哪里都是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见不到的地方。
伍封脸色微变,道:“只是三个多时辰,怎么……?你们慢慢下山,月儿,我们先去瞧瞧。”
二人急展身形,如两只大鸟般由山顶往山下飞去。众人见他们二人在空中袅然盘旋、翩然若神,惊骇之余,不敢再停,匆匆下了山顶,取马下山。
伍封和楚月儿下飞速度甚快,他们在空中由上而下,看得十分清楚,既然原处不见大舟,便饶山飞旋,直至围着山转了一圈,将周围看得十分仔细,连每个水湾也看得十分清楚,仍不见任何舟楫的影子。等回到了朋来岛海边他们以前上岸的地方,梦王姬等人也已经下山到了此处。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他们上岸登岛时,展如引着二十余艘小渔舟在此等候,却连一艘渔舟也未见,大龙、飞鱼、飞牛三艘大舟踪迹全无,海上只是一片空寂,只有他们由舟上卸下的许多空置大瓮在海面上飘荡。
梦王姬一向镇定,此刻也有些惊慌,道:“难道这岛上有敌人,展爷他们被……”,伍封道:“若是被人袭杀,就算全部沉了,这海上断不会干净至此,好歹有些断浆残楫在海上。”
妙公主面露恐惧之色,道:“莫非这岛上有妖魔鬼怪,片刻便将大小舟船变得没了?”其时人都相信神怪之说,妙公主这么说着,众人都惊骇变色。
楚月儿忽然见沙滩被海水拍击处有些闪光,急忙向海水中跑过去,于半掩的细沙提起两件物什来,只是先前作桥板放在渔舟头上的那两面金铁大干。她将大干拿了回来,众人围看着,一颗心沉了下去。商壶又在海边找到了先前在金铁大干上垫脚的旧帆来,顺手扔在一旁。
伍封向海上瞧去,心忖莫非大小舟楫真的是遇险沉落?向楚月儿看了一眼,见她眼光中甚是担心,显是有同样的想法。二人也无须商量,一齐向海中冲下去。二人身穿甲胄,腰悬剑、手执铁戟长矛,却丝毫不影响在海中的速度,直到海底,二人将挂在胸前的夜明珠从衣甲中拿出来,两珠相映,照得三丈范围内十分光亮,如同阳光透到海底。二人四下看时,只见一些大瓮因瓮内灌了海水之故,沉在海底。
二人游往先前大舟停靠之处的海底,还未到时,赫然见到几具尸体,上前看正是几名大舟上的士卒,伍封与楚月儿心往下沉,再游过去,只见尸体渐多,足有三四十具,全是一路由成周跟来的倭人勇士、侍女、寺人。二人各挟着两具尸体回到岸上,梦王姬等人见他们带着尸体由海中冒出来,都变了脸色,商壶等人都上来接。
伍封与楚月儿又下海去,将尸体带回岛上,忙了许久,直到将所有见到的尸体尽数带上岛,此刻已经天黑,伍封和楚月儿的夜明珠映在一起,如同燃着三五根大烛。伍封细细看着这些尸体身上的伤口,见都是被兵器所杀,脸色越来越难看。妙公主本想说话,见他神色十分严肃,不敢问他。
伍封看了许久,叹道:“明日在岛上觅个地方,将他们都葬了。”
这岛上虽然景色如春,但夜间冬风甚冷,众人先前忙着接搬尸体,身上都弄得水淋淋地,此刻颇有寒意。
伍封道:“我们就在这海边燃火夜宿,如果有舟船过来,当会见到。”商壶带着铁勇去山边斩了许多树枝,在离海二十丈的沙滩上堆起来,庖丁刀用火刀火镰将树枝点着,众人围坐在火旁,用了些干粮,圉公阳将马牵到山边吃草。
人人都是心头狐疑,妙公主忍了许久,此刻忍不住问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大舟去了哪里?”
伍封叹道:“我们都上了展如的当!我们一上这岛,展如便下令将大小舟楫便驶走了,将我们扔在这岛上。”
众人大骇,梦王姬道:“舟上士卒浆手都是我们的人,怎会如此?”
伍封道:“那日风雨大作时,我和月儿下四下瞧过,当时觉得士卒有些面生,但我军中数千人,自不可能都识得。那些浆手更是从来少去看,就算换成了敌人我也不认识。现在想起来,这些士卒、浆手定是敌人假扮的!”
梦王姬惊道:“夫君的意思是说,展如带着大舟来燕国接我们,其实舟上的人全部是敌人?”
伍封点头道:“正是。”
妙公主道:“怎会如此?大舟自然是由五龙水城出来,公冶老爷、赵爷、蒙爷决计不会让敌人上我们的大舟。”
伍封道:“展如将大舟驶出来,或者途中停靠了何处,与预先约好的敌人联手,将舟上士卒浆手或杀或逐,全部换了人。他是主将,让大舟停靠何处只须下令便是。嘿嘿,我若是他,由五龙水城出来时,便不带士卒,只带浆手,浆手不习武事,换起来便轻松了。”
梦王姬叹道:“想不到这展如大有问题,梦梦对展如和田爷都不了解,先前一直想着,料想今日之事不在展如、便在田爷身上,原来是展如搞鬼!”
伍封摇头道:“田兄智勇忠义,随我们由北地而来,决计不是他。”
梦王姬点头道:“是我想错了,我原想他是田恒的家臣,与田恒打在一起最为正常不过。”
妙公主不解道:“这事与田恒有何相干?”
梦王姬解释道:“公主,展如要将舟上的士卒浆手换下来,自然在齐燕之地,我们在燕国没有敌人,展如定是与田恒约好,田恒先派了大军守在齐北岸上,展如将大舟驶往齐北,田恒的人上舟将士卒杀了,将浆手擒住,再派自己的士卒扮成士卒浆手,也好行事。”
伍封道:“齐国除了田恒,谁也不能无声无息将近千人换了,而使莱夷的人不觉。何况他有心害我,能在齐燕之境派士卒劫杀,为何不会来个釜底抽薪,索性将大舟上的人换了对付我们?”
妙公主道:“小战、小兴儿决计不会听展如的,他们怎么也放在我们不管,将舟楫驶走了?”
伍封叹道:“他们在另外二舟上,只要展如有心瞒着,他们甚至连我们上岛的事也不知道。
他们又不大懂水军本事,浆手和舵手都是展如的人,全看大龙的号令。展如若下令将船驶走,飞鱼和飞牛自然会遵令而行。”
楚月儿惊道:“这么说来,小战、小兴儿他们十分凶险了?”
伍封点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田恒的智谋兵略十分高明,所谋之事自然是狠毒无比。他和展如决计不会由得小战、小兴儿将大舟驶回,把我们接回去。依我看来,田恒派田豹引大军在齐北边境筑城,是故意弄得声势浩大,让我们知道,从而逼我们由海路回去。这样一来,他可以借展如之手来对付我们,甚至因此而夺得我们天下无双的余皇大舟。”
楚月儿道:“舟上还有我们由成周一路带来的士卒,再加是胡人勇士,寺人、侍女也能战,展如想骗他们许久定不容易。”
伍封道:“这些尸首便说明先前舟上曾有过战事,看来田兄与其他勇士都被展如给制服了。
本来我还不相信展如会出卖我们,可先前见尸首身上的伤口,有二十二人的创口细薄而长,是展如剑上的‘断水之诀’特有的,看来他亲自动了手,田兄的剑术并不及他,只怕凶多吉少。”
梦王姬道:“怪不得展如这一路上带了千余人半年的水粮,其实是有意将我们扔到数千里之外的海上,再自己回去之用。”
妙公主愕然道:“原来我们到这个地方也是展如故意而为?”
伍封道:“他未必知道这座仙山,或是想将我们抛在海上,再将舟楫驶走,由得我们渴死饿死。可他料不到这仙山之上既有淡水,又有羊兔,饥渴而死是不大可能。”
梦王姬道:“他故意弄了个假的司南,趁风雨之机改而东行,飞鱼、飞牛上的舵手浆人又是他的手下,自然是一路东行了数千里,可惜我们仍无所觉,竟然下舟往岛上来,正中了他的诡计。”
妙公主忿怒道:“怪不得他总是在我面前夸海上、岛屿之美,原来是想让我们自行提出离舟上岛的事!唉,这上岛之议都是我先提出来,怪我不好。”
伍封摇头道:“这不能怪你,就算你不提出来,他也会找些理由让我们上岛。这事全怪我太过信任他,我这大龙有个余皇令鲍义,这人忠义无双,忠于职守,可我们上大龙时未见到鲍义,展如说鲍义病了未来,我当时便该有所怀疑。以鲍义的忠心,就算生了病也必定会随舟而来。
后来我们遇风雨拖延了多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