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出了审查,电话不给打,家也不让他回,就被赶到这里来。中将最后丢下话来,在这次任务里,你让我看看,你到底带出一群什么样的兵,什么样的副队,你也好好想想,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想他大概明白中将的意思,老领导既要看看中队的素质,也要让他在任务里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放弃他曾经热爱,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职业。
可是中将不会知道,他的心里,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人,分量越来越重的一个人。
楼兰这时候,也应该知道自己被丢到这里来执行任务了,虽然自己不能告诉她,可是李汉维能告诉安颂,楼兰也就知道了吧。楼风眯起眼睛,看了看前方,浓绿色的枝叶中一片静谧,这所有的思绪转一圈只不过是几秒的事,他挥一挥手,整队人跨过了国境线,潜行入那片浓绿中。
走了整整一天半,应该接近目的地了,只是密林里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笼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水雾,对方不易发现他们,可是他们也更难于行动一些。
楼风开了对讲的频道,轻声下达了指令。
战斗总是发生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对方的游哨还是发现了他们。雨水,枪声,甚至小型榴弹的声音,把整座树林都要掀翻了。
对手比预期的火力要强,等到冲到门口的时候,二十个队员,已经轻伤了一半,男人的血性,军人的血性都上来了,何况越境的任务,手下越干净越好。于是雨水混着血水,在泥地里淌出一条暗红色的河。
解决了所有可见的兵力,整队人立刻分两批,一批在门外设立伏击预防任何突发的可能,一半人随着楼风,散入各个房间,翻查他们需要的东西。
一跨进房间,迎面就扑过来一阵影子,楼风伸手侧臂格住,另外一手用力一抓一扭,已经把扑过来的人制住,跟在他后面的队员的枪口已经顶了上去。
那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只手被楼风制住,整个人被压到地上铺着的草席上,一双眼睛刚刚恶狠狠的看过来,队员的扳机已经扣下去。
还来不及惋惜一下,整个房间的墙壁上突然多出了无数的弹孔,尖锐的风切声重新充斥了这个地方,楼风只来得及拉下队员滚到放置着柜子的墙边。
左手的贯穿伤本来就没法好透,一颗子弹又切开了整个手心,楼风迅速给自己包扎一下,立刻重新开通通讯频道。
李汉维在门外那一批里,他断续简单的报告了一下情况,原来情报竟然只对了一半,在五百米外还有对手的另外一道防线另外一半人手,这一半人甚至坐等到同伴被杀完都不曾出声,一直等到看见楼风这一队人进了屋子,才重新开始发动攻击,目标仅仅是把这一队人剿灭,而不计自己的损失。
楼风听完李汉维的话,咬紧了牙,这一次的对手,够冷血,也够胆大。
枪声仍旧激烈而持续,李汉维那一半人手的火力不足以压制对方,楼风从子弹打穿墙壁的力度,预测得出对手越来越近,他们蔽身的那个夹角,越来越小。
呆在房间里只是坐以待毙,而他,现在还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说过去只是出于完成任务的需要,那么现在,他另外有一种生的渴望,有人等着他回去,等着他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生的渴望太过浓郁也会犯错,楼风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自己,这也不过是一秒的时间。凭着多年来的默契,他只给了队员一个眼色,两个人就分别向门口扑了过去。
他感觉得到,子弹追着他们在跑,还有腿上骤然的疼痛,他不停,也不能停。
直到肩上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可是他们也已经冲到了己方的火力圈里。
楼风立刻转身回头,清点出来的队员,虽然有重伤,还算是一个不少。撤退成功,立刻就进入反击,这里的战场上没有后退,只有生或者死。
这一次,他得活着回去,他所有的队员,也得活着回去,这是他对上级的最后的交代。
所有的杀戮最后都静止了,暮色降临到树林里,二十个队员,虽然有几个是被简易担架扛回去的,但是一个也不少。
楼风在简陋的边防所里看到中将时没有惊讶,只是端正的敬一个礼。
中将扫了他一眼,落在他肩头、手上的绑带上,许久摇了摇头,“还是要退役?”
“是!”楼风干脆的回答。
中将没有再发火,只是怅然的摘下军帽,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行,我批准你退役转业。”
楼风看着中将,轻声说,“首长,我还有一个要求。”
亚热带丛林的夏天,闷而热,一身的丛林作战服洗过一遍,一上身不过几小时,又都是汗湿透,可是队员们都累坏了,横七竖八躺在边防哨所的地上,睡得很香。
楼风睡不着,坐在门口抽烟。
这个地方没有空气污染,夜空格外的纯净,在刚结束完杀戮后,看起来更觉得明净得让人恍惚。
整个夜幕上遍布了散碎的星,银河从中间横跨而过,楼兰只识前后左右,不分东南西北,所以也不认识星图,每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就会缠着他让他指星座给她看,这对他是熟透的知识,于是抱着她的腰一个星座一个星座指给她看。
楼风眯着眼睛看着星星出神,一切都快要尘埃落定,于是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来。
“队长。”李汉维悄没声的坐到他身边。
楼风看他一眼,丢了一根烟过去。
“队长,你真的打算转业?”李汉维咬着烟,含含糊糊的问,楼风的打算,没有瞒他。
“给你让位子。”楼风冲他挤挤眼睛,“你信不信。”
李汉维呸了一口,咂了咂嘴,边防所的烟,呛人呛嘴,“别开玩笑了。”
“想换个地方过日子了。”楼风站起来。
“队长,大家知道了,会难受的。”李汉维跟着一起站起来,“你被审查的时候,队里的兄弟都是挺你的。”
楼风挑起眉毛看他一眼,些微有些奇怪,李汉维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没有劝过他,现在也一样,“我不是为了这次审查。”
“我知道。”李汉维走了两步又回头,踌躇着说不出话。
楼风往他肩上捶了一拳,又拍了拍他的背。李汉维也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转业要离开,却还是相信和支持他的决定,他是他的战友和兄弟,这里有他许多过去的回忆,愉快的和不愉快的,在做出决定之后,他多少还是有些留恋。
只是想起来,前面还有楼兰,未来的生活里还有她,那所有的过去和往事,他都可以抛弃了。
审查一结束,李汉维就告诉楼风,楼兰做了多少的尝试和努力。听的那一刻,心脏里都隐隐有些疼。他知道那样的境况下她什么帮助都寻求不到,他想得到她的无助、失措。他为自己规划好应对的路,只是一个人生活太久,独自处理问题太久,他太习惯一个人把事情藏在内心,去承担自己认为需要承担的一切,却忘记她也会不安和紧张。
想到她独自面对的那一切,她为他做出的牺牲和努力,楼风闭上眼,这一次,他真的明白,她是他将珍而重之放在心里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楼兰等待的有些焦急,日历上的日子被她划满了圈,做上了标记,许多种不同的标记。从她离开后到现在多少日子了,从她回来后多少日子了,更多的是一天天的算,楼风审查了多少日子,出任务多少个日子过去了。
她担忧他的安危,也担忧着他会做的决定,他的事业,他的人生,还有她的感情。
暮色又要降临,又是一天,楼兰在日历上仔细的再注上一笔,土土在她脚边不安的团团转,一会朝门口冲过去,像是迫不及待要出去遛弯。
楼兰站起来,准备收拾狗绳。土土在门边叫,她听见有人打开门,又关上门,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然后看见她朝思暮想的人,卸下了行囊,朝她走过来。下一刻她就在他的怀抱里,被狠狠的拥抱着。
楼兰只觉得晕,像是喝醉了酒,脑海里浑浑噩噩的一片,可是隐约又知道,楼风已经有了决定,他对于未来所有的方向都有了决定,而那决定,是带着她一起的。
她想思考,想问他到底怎么了,这么久都发生了什么。她只从安颂那知道,刚刚结束了审查,宣布调查的内容查无实据,他就和李汉维一起出了任务,连个音讯也没有。
可是楼风不给她时间,他吻过来,热烈而蛮横,压着她的嘴唇辗转吮吸,她几乎连呼吸都来不及。他紧紧的压住她的身体,按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去,力气大得出奇。她觉得痛,可是又觉得不够,多用力她也觉得离他不够近。
她弓起腰,迎着他。
时间和空间都像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虚无缥缈,只有他的嘴唇,皮肤,手指,身体,才在她的意识里存在。她的心跳的那么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空气总是不够多,不够她呼吸的。她听见自己的呻吟声,还有他的喘息。
他像是压抑了太久的爆发,不给她停下来的时间,她闭着眼睛,知觉都像是要消失了,不知道多少次,不知道多久,才稍稍缓了一下过来。
她累极了,缩在他的怀里,浮沉在梦的边缘,听见他在背后低声说话,“楼兰,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 29 章
彷佛这一次他们分别了太久,一整个晚上,楼兰睡了醒,醒了睡,半梦半醒里,稍微一动弹,就感觉到楼风的吻落下来,额头,脸颊,嘴唇。他把她笼在怀里,每一寸皮肤都密密贴合,像是弥补之前不管不顾的疯狂宣泄,现在则是柔情蜜意的轻怜密爱。每次被闹醒,楼兰都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那些密密的吻,还有疲倦的神智,都让她只是闭着眼,一次又一次沉入他的怀抱中。
这一觉睡得不安生,楼兰睁开眼的时候,还是觉得累,又觉得恍惚,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有楼风回来扔下的东西,她几乎以为他的回来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土土撒着欢在床跟前绕来绕去,楼兰忍不住点它的脑袋,连土土的精神,都要比前一天好。
楼兰起床转了一圈,楼风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扔着他的东西。便服的肩领处,有一点点血痕,楼兰想起昨夜触到的绷带和纱布,可是她连问的机会也没有。楼兰绞起眉头,又红了脸,抱着衣服半天才想到去洗。
一切都彷佛明朗化了,一切又彷佛都隔着层雾,楼兰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对于楼风来说,人生中一段长久的时光就要划上一个句号,过去种种,不无留恋,却又恍若隔雾看花,那么多的任务,演习,训练,明明很清晰,却又在记忆里很模糊,跳得出的,却是楼兰一次次投入他怀抱时的脸,那些期盼的,渴望的表情。
他和她选择的,是一条与旁人比起来截然不同的路,艰难的路,他要放弃的,她要放弃的,都在他的心头打过无数个滚,可是有些事,就像爱情,萌发在瞬间,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不清楚,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开部队,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了未来都要有她的存在。
可是决定了,就要彻底去执行,那是楼风一贯的作风。出任务一回来,转业报告就打了上去,本来层层审核转报的手续,这次却迅速非常,干部处连他的特殊要求都没有一句质疑。
楼风知道是老上级的关照,一清早就赶到军区司令部。
中将见到他,只是瞪他一眼,挥挥手,“出去出去,找你的新生活去。”
楼风笑一笑,站直了敬礼,利落的转身出门,他明白,有些事,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就像对楼兰,楼风挠了挠脑袋,突然有点惶惑,昨晚的一见,连话都不及说上几句,当他心中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决定都做出了,他却不知道,怎么和楼兰剖白他的心意。
这个世界上,动人的言辞很多,甜蜜的话也很多,可是有多少,能表达他心里那些想法和念头,能弥补她过去所有的付出,能补偿他曾经给她的伤害。
直到将近午饭时间,楼兰才等到门口那轻微的开门声。
她有点兴奋,有点喜悦,有点慌,突然不敢走到客厅,像是第一次和他在一起之后,不知道如何面对。
“楼兰。”楼风在门口轻声喊她。
她抬起头,看到他的神情,带着一点点笑意。她的眼光落到他的肩上,看到常服下的纱布和绷带,语句才流利起来,“一早去哪里了?”说着又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
“任务里受的伤。”楼风倒不在意,心里只是紧张,许多话在脑海翻来覆去,却整理不出一个恰当的顺序。
“给我瞧瞧。”虽然曾经见过他的伤疤,却从来没有亲眼看到他受伤,楼兰皱起眉头,觉得心疼。
楼风坐到沙发上,翻出医药箱,拿了消毒的酒精和纱布,塞给楼兰,“替我换换纱布吧。”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肩上那一块伤。
其实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每日还需要消毒和换纱布绷带。可是楼兰看到那一道弹痕,鼻子还是发酸。轻手轻脚的换过纱布和绷带,楼兰伸出手,从背后圈住楼风的脖子,喃喃自语,“这么多伤……”
“以后不会了。”楼风在胸前握住她的手,“我已经打了转业报告。”
楼兰愣住了。
她想过楼风已经做出了决定,想过他应该是带着她一起,可是却没有想过,他竟然放弃他唯一的事业和职业。
楼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蓝色小盒子,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扁圆形的银质的手镯,镯子上刻着英文花体字,无穷的“我爱你”。
虽然没有面对着楼兰,楼风还是有点紧张、有点窘迫。
“楼兰,以后……”他卡住了,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好,想了那么久的说辞,还是说不出口,他想说他还是那样爱她,他想说一辈子在一起,即便是不为人所容的关系,他想说终于有一样东西让他想努力争取,那就是和她一起生活。
楼兰咬住嘴唇,屏住了呼吸。
楼风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拢上她的手腕,样子简单的镯子,戴在她瘦却不见骨的手腕上,有一点点的清冷,像她的人。他没办法替她带上戒指,就用这个来代替。他转过身,把她抱到怀里,看她的脸。这一阵子的折腾下来,楼兰有一点憔悴,却添了一种执着的美丽。
“以后一辈子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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