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的夏日来得迅速,学校里的日子也如夏日一样,懊热漫长,每天早上楼兰起床的时候都觉得浑身粘腻的难受。她时常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事,却又模糊不清,母亲在后面呼喊她,可是自己在梦中却不停的向前跑,不知道在找什么在追什么,眼前迷雾重重,只有心里知道前面必然有她想要追寻的人,她在梦里累得几乎趴下,却不能停,一直走一直走。楼兰猛然惊醒过来,额头又是湿漉漉的汗,天色微光,荧光的座钟上时针只是在四这个位置,舍友还在睡梦中,呼吸平缓悠长,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奇怪的香,只有她一个人醒着,她静静躺了会才起身。宿舍门外的灯坏了,走廊尽头的窗口透过黯淡的路灯光,地上不知道谁倒翻了水,乌幽幽的从一道门下蜿蜒到另一道门下。香气越浓,楼兰谨慎的四顾着,宿舍楼里这样安静,只有左边的房门微微开启,露出白生生一张脸,眼睛大大睁着望向她。
楼兰浑身发抖几乎要疯掉,刑警一遍遍和她核实那天早上她发现尸体的情景,叫她一遍遍的回忆起凌晨她发现隔壁寝室女生被害的一幕。隔壁403寝室里一样六个女生,前晚却有五个结伴在外流连不归,唯一一个留下的是从来胆小的王媛,那一个夜晚闷热潮湿,窃贼从窗户里爬进403,行窃被发现后杀人灭口。楼兰回忆得几乎要呕吐,脚下那粘腻的是一地的鲜血,空气中是打碎香水瓶子后的香气和血腥气混杂的味道。
一幢女生宿舍楼几乎在几天里搬空,三楼四楼五楼六楼无人居住,不管学校怎么样严令禁止,都阻止不了学生口耳相传,将事实夸张成可怕的谣言。楼兰搬到底楼的宿舍强撑了几天,终于还是落荒而逃,血腥气总是在鼻端萦绕不去,晚上的宿舍楼更是噩梦的发源地,她直到在校外找好房子搬去才在周末晚上给楼风发了个消息。
楼风倒是立刻给她回了电话,楼兰听见那端电话边嘈杂热闹的声音,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是简短的把原因和结果复述了一遍,刻意省略掉她发现了王媛的死亡。楼风在电话里顿了一下,叫她不要挂,她听见那一端的背景声音渐渐微弱而话语清晰起来,“你决定一个人住在外面?”
“在宿舍里总是做恶梦。”楼兰简短的回答。
“换个环境也好。”楼风没有什么意见。
出租的小屋和宿舍一样简陋,楼兰收拾了一晚上,累极才爬到床上去睡,居然一夜无梦。第二天是周六,楼上楼下都有宾朋做客,搅扰到深夜,楼兰几乎是欣慰的枕着轻微的噪音入眠。楼兰租的三楼,隔壁人家与楼上人家都是麻将大师,夜夜有哗哗的洗牌声和说话声,她终于松一口气,前后左右都有人气人声,她不必再害怕入睡前那极度的寂静和黑暗,就算半夜醒来,也能看见对面窗口的灯光人影,她一点也不孤寂。
谣言传得久了,渐渐也淡下去,案子一直没有破,时间一长,考试又在即,也就没有人再记得这件事。学校借口基建,把女生宿舍楼推倒重建,把所有女生都迁到新造的十五层楼里,窗口打了铁栅,楼下设了四个门卫,算是亡羊补牢的措施。楼兰没有搬回去,她只是站在旧女生宿舍楼的废墟前看了很久,她还记得王媛的样子,那一个晚上,所有的人都在熟睡,她的挣扎该是有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考试结束那天一大群人喊着要出去找乐,楼兰和男生关系疏远,和女生关系却好,也被拖住一起去,十几个人坐车到云海路上的快乐吧,楼兰隐约记得曾经听说过,不等她仔细回想已经身在其中。这许多人进去就要了一个大包厢一整箱啤酒,女生已经开始霸着话筒唱歌。包厢音响还不错,声音震耳欲聋,几杯啤酒下去有人开始现出原形,喝酒的抽烟的唱的跳的闹的,也仍旧有心怀不轨的男生,偷偷往女生堆里蹭。包厢里空气浑浊,楼兰觉得闷,悄悄推门出去,长长走廊的一面是酒吧的厅,楼兰驻足看了一会,只觉得更加喧闹,回过头却晕了,走廊两边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木门成弧形排列散射出去,望得人目眩,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应该在哪间包房。
房门上嵌着磨沙彩色玻璃,隐约可以看见房内的景象,楼兰一扇扇门慢慢摸索过去,有的房间里男女混杂姿势暧昧大胆,看得她又惊又怕,心急慌忙下更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信步乱走,被服务生彬彬有礼的伸手挡住,“小姐,这里是贵宾房,您大概走错了。”她十分羞愧,转身要走,背后房门开了,她斜瞥了一眼,一愣。楼风也是一愣,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楼兰从他身侧的缝隙看进去,这间包房尤其陈设雅致,卡拉OK没开,沙发上坐着三个吊带短裙的年轻女子,娇娆非常,另外桌边坐着两个男子,正拿扑克打沙蟹,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吃饭遇到的秦总。秦总抬起头看见楼兰,看了楼风一眼,神色不由暧昧起来,笑说:“楼风,这是你上次介绍的亲妹妹罢?怎么找人找到这里来了?”
楼风也笑,“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后半句是对着楼兰说的。
“才考好试,和同学来这里玩,出来洗手,找不到房间了。”楼兰见他穿的是便装,又看见包房里这样情形,猜这就是什么云海路的场子云云,心里说不出的厌烦,正好望见隔了十几步路远又一个同学恰从包房里出来,立刻飞快道:“我看见同学了,先过去。”楼风顺手把房门一关,跟着她走过去,在门口扫了一眼才走。片刻服务生就送进许多小吃和饮料来,说是老板嘱咐的,今天消费免单。
楼兰不欲多留,趁大家热闹猜测的时候就起身拿包出门,一推开厚重的大门,潮湿微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把充斥着她每个毛孔的空调冷气驱了出去,她畏冷却不怕热,深吸了一口气往台阶下走。
“楼兰,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楼兰转过头去,后面的男生面目乏味,正急急的推门赶出来。
“谢谢,不用。”她拒绝得简单干脆。
“我送你!”男生坚持跟在她身后,“半夜一个人走不安全。我听说你住校外,送你到小区门口。”
楼兰抿起嘴不再说话,任由他跟在身后。她住的地方离得不远,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地上,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男生个头不高,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影子不过和她的齐平。楼兰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微动,是什么时候,也曾有这样的影子映在她回家的路上。
渐近小区,路灯渐渐稀少,手机在包里突然闪亮起来,楼兰接起电话,楼风在电话那头问,“没在你们包房看见你,回去了?”楼兰唔了一声,“一个人?”楼兰犹豫一下,说:“一个人。”“到了给我消息,自己小心。”楼风还算关心。
楼兰挂了电话,扬脸看见电线杆下,男生身后跟着一只极小的狗,隔着几步路,还是可以看见那温驯乞怜的目光,楼兰喜欢动物,不由笑了起来,男生莫名其妙,傻傻的站那里望着她手足无措。
楼兰指给他看那只小狗,小狗外形普通,眼神憨厚,却很聪明,看见楼兰蹲下身子,立刻凑上来挤挤擦擦,湿润的小鼻子拱进她的手心。楼兰喜欢宠物,在墨海却没有机会养,对这只小狗爱不释手。
“你说,我把它带回去养好不好?”她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问男生。
“这么小的狗,大概才生下没几个月,要好好照顾,还要打防疫针。”男生受宠若惊,也蹲下身子察看小狗。
“不知道给它吃什么好呢?”楼兰歪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夜风轻微,掠起几丝扑在身边男生的颊上,年轻的心几乎要醉倒。
“我家里也养狗,有狗粮,也有食盆,还有洗澡的浴液,剪指甲的指甲钳……”男生恨不得立刻把家当搬在她面前。
“这么多东西。”楼兰吸口气,“我带你回家,先给你吃泡饭好不好?”小狗和男生都点头。
“我明天给你送这些来,我家的狗才养过小狗,多了许多用品。”
“谢谢你。”楼兰对他微笑。男生的脸在暗影下发红,期期艾艾,“我叫原誉为。”
楼兰带着小土狗回家,又给楼风发了消息,他没有回,小狗很乖,趴在她脚边望着她不声不响,“土土,你就叫土土吧。”楼兰点着小土狗的脑袋,“我是姐姐,你还有个哥哥,不过他不住在这里,还有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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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楼下的一是谁呀?夜之花。。汗。。。我的更新计划总是在不停变化中,应该在楼兰之后了吧第 4 章
土土长得很快,一个月就几乎大变样,每天神气的在楼兰的租屋里走来走去,房东是个中年妇女,讨厌狗,两次来收租金时看见土土越长越大,对楼兰下了通牒,要么把狗送走,要么搬家。原誉为是楼兰养狗的参谋,知道楼兰不舍得,小心翼翼提出,“要不先把土土寄养在我家,你随时可以来看。”土土彷佛听得懂,趴在地上把头转向一边,它不喜欢原誉为,对他从来不亲热,楼兰摸摸土土,摇头说,“送它到我哥哥那去。”
原誉为从来没听楼兰提起过楼风,有点诧异,“你还有个哥哥?”
“我有个哥哥。”楼兰只是重复的平铺直叙一遍。
“你哥哥也在平南?他是干什么的?”原誉为很好奇。他看见楼兰低头抱起土土,顺手掠起耳边的散发,露出精致的耳廓,唇边漾着薄薄的一点笑,“他在平南。我很久很久没见他了。”
原誉为看得心神不属,还记得追问,“他会不会同意养土土?”
“小时候,他对我很好。”楼兰对原誉为笑笑,“周末我就把土土送过去,反正要放假了,退租也不错。”
“如果不行,就给我来养。”原誉为再三强调。
楼兰给楼风提前打电话,“养狗?”楼风在电话那头沉吟一下就拒绝,“我没时间。”
“土土很乖的,不用你操心。”楼兰说。
“我一半时间留在基地,没法养。”
“土土很象毛毛,我想养。”楼兰握着手机轻轻的说,“你记得毛毛吧?”
楼风沉默了许久,“养不好我不负责。”
楼兰放假回墨海前把租屋退了,带了一堆狗食狗咬胶找到楼风。楼风拎着土土的脖子看了看放下,任由楼兰屋里屋外的放置用品,“我没时间养狗,和基地军犬训练处说了,平时先放他们那里养,周末我带回来。”他坐在沙发上,土土一点也不怕生,绕着他的腿钻来钻去。
楼兰停一下,仍旧快手快脚把东西都放好,掸一下裙子才说:“那样也好,我放假回来就把土土接回去。”
“你还打算一个人租房子?”
楼兰点点头换个话题,“你看土土象不象毛毛?”
“不象。”楼风一点也不犹豫。
“我觉得很象。土土一看到我就走过来,他和毛毛一样乖,一样听话。”楼兰抚摸着小狗望向楼风,“你记得不记得,那天我们也是晚上遇到毛毛的,毛毛跟在你后面,怎么赶都不走,它最喜欢和你玩,我叫它都不理。”
“谁还记得这么久的事。”楼风看表,“你什么时候飞机,我送你去。”
“真的不记得了?”楼兰站起身,掩饰不了的失望,“下午三点的飞机,我自己去就好。”
楼风不理她的话,拿了车钥匙,替她拎了行李下楼,顺脚踢了一下土土,“你也下来。”土土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奔下去爬上车后座。
“我到家给你电话。”楼兰临下车,想了又想才说,“你照顾好土土。”
楼风点点头,看着楼兰进了航站楼,走不远几步路,楼兰回过头来,望见他没走,嫣然一笑。十年之隔,小女孩变成窈窕佳人,她没有忘记的,他何曾忘记,那只被他们自路边拾回的草狗,却最终成了他被指责的错误之一。
楼风在车上点起烟,小土狗已经自说自话爬到前面,一下被烟雾呛到,咳嗽了两声才端坐在副驾驶位上,楼风搔搔小狗头顶,自言自语,“有点象毛毛那只傻狗。”
楼兰在墨海过了两个月暑假,她很想和父母说一说楼风,母亲却对这个儿子毫无兴趣,她每次开口总是被母亲打断,她给楼风的电话中亦听不见他询问一声父母的近况,她象是一个中间人,满腹的话不知道能向谁说。
楼风去机场接楼兰时仍旧带着土土,五六个月大小的土土已经非常神气,看见楼兰时只是从标准的坐姿站起来,矜持的摆摆尾巴。楼兰看了觉得好笑,弹一下小狗的脑门,“真是会装腔作势,和毛毛一个样。”
楼风拍拍土土的脑袋,“它和军犬一块训练,就是这个样子。”土土十分合作的叫了一声,转身往停车方向走。
“我要出差一阵子,你找到房子前可以先住着。”楼风边走边把一串钥匙丢给她,“我留了钱在桌子上,电费水费你自己去付。”
楼兰跟在后面问,“你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我送你回去就出发。”楼风回答问题总是有选择性,楼兰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上车。楼风送她到家,连停都不停就开车回基地,楼兰吐一口气,同上次一样,他又把她一个人扔下。
夏末初秋的平南,暴雨不断,家属楼因为曾被开发商空置好几年,线路质量糟糕,断电频频。每断电一次,楼兰就发现或多或少家中坏掉一样电器,先是客厅的灯,走廊的灯,最后严重到空调和冰箱都被突然的断电和大波动的电涌破坏掉。楼兰对着一屋子的坏电器手足无措,楼风没有打过电话回来,她也拨不通他的手机,咬了咬牙方鼓足勇气去打他留下的固定电话号码。
号码是部队的,楼兰连楼风部队的番号代码都不清楚,还好接线员知道楼风,替她接通过去,楼兰有些怯怯,“请问楼风去哪里了?”
接电话的人哦了一声说,“不清楚。”
“他说出差去了,究竟去哪里了?能不能麻烦你找到他?”楼兰觉得惴惴不安。
电话对面突然口吻严肃的问她:“请问您和楼队长什么关系?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他妹妹,楼兰。”
那一面静默了好一会,楼兰隐约听见翻动纸页的声音,片刻换了一个人接电话,口气和善一些,“楼队长出任务去了。”
“出任务?”楼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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