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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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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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慕容府分为四苑,除却供客人使用的西苑之外,就属北苑是四苑中院落最小格局最简的了。不过,大约因为仅住进两位主人的关系,相比东南两苑而言仍是最清净的一处。
再加上能出入北苑的人少之又少,白昼时各有事做,因而他从阁楼到左厢的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碰上。
若不是在左厢门口瞧见固定在慕容青瓕身旁随侍的贴身侍卫恰好进屋的身影,他根本不敢确定二少爷此时是否在北苑内。
想到这里,他便总免不了唏嘘。
他成为护卫这些年,见过慕容青丝作出许多任性的决定。那其中最叫府中一众主子们不满的,莫过于得宠过后搬离所有慕容家子女共居的南苑,硬将原本是客居之一的北苑改为她与慕容青瓕的居处,并且限制每个进出北苑的人必须先获得她的首肯这一件。
自此,他们二人就像是与世隔绝似的,非过年过节的日子绝不会出现在慕容府内北苑以外的地方。
原本对即将满十五的慕容青瓕来说,这应该是件好事。只因他四岁时发了一场莫名的怪病,醒来之后便不良于行,至今仍需要靠任轩,他的贴身侍卫有力的双臂帮助或代替他的双腿「行走」,任凭慕容老爷请了多少名医也拿这双腿没办法。可是近两年他好像开始有些不乐意慕容青丝的安排,频频往北苑外「跑」,还时常公然挑战慕容青丝在慕容府里的权威,老与她的命令对着干,教她好不头疼。
在北苑里走动的侍从,无论男女,全是在最窘迫甚至遭遇生死存亡之时受到过慕容青丝帮助,从而誓死跟随的。正因为怀着感激崇敬的心情,所以看不过她被最重视的亲弟弟顶撞。
然,无论他们在慕容府别的奴仆们眼中显得多么特殊,他们依然只是下人,没有指责主人错误的立场。
不禁轻叹。
「清世哥哥?是清世哥哥在外面吗?」
屋里的人被那声叹息惊动,充满喜悦的声音传出门外。
「离府多日归来,佟清世特来见过二少爷。」
尽管门外无人,他仍躬身抱拳禀告,坚持主仆礼节不可废。
「快进来!」
听出那语义隐藏的急切,他连忙推门进屋。
以大富人家受尽极宠的骄气小主子而言,慕容青瓕的厢房显得简单得离谱。基本必备的物件之外的装饰物根本不可见,连大少奶奶陪驾丫头房里的珍奇玩意儿都比这屋多上许多。
再回头瞧瞧这一厢之中,独有外室的软榻算是最大的奢侈品。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张软榻,还是因为慕容青丝知道自己的弟弟最爱倚着看书,于是命人专程从西方吐蕃国,找来这据说是千年冰封的雪山里采出的玉石凋的榻子。佐上以多种珍贵药草精心细製为芯的软垫,既能发挥寒玉冬暖夏凉的特质,又能藉助玉气催化药草的药性,活血通气。
光是从花在这小小一张软榻上的心思,便足以看出慕容青丝对慕容青瓕的重视。
此刻,随侍的任轩正半蹲半跪在软榻前,为他的小主子按摩不能行动的双腿。至于那双腿的主人,只睁大了双眼,满脸欣喜地瞅着他。
「二少爷。」
「我就知道。除了清世哥哥之外,才不会有其他人敢在我房门前叹气呢!」一见着人,黑曜石般明亮的星眸立刻眯成两条弯弯月牙。
「……」剑眉稍蹙。
他不知该如何纠正主子口中的不当称谓。
并非他没提过,却是慕容青瓕一直不肯改口,总像过去一样对他「哥哥」、「哥哥」的叫不停。
当初北苑中被慕容二少爷称作「哥哥」的仆人有两个,最早时陪他见夫子的他和一进慕容府便成为他贴身侍卫的任轩。奇怪的是,任轩的倒是早早就被他改了口,只他一人还被主子冠以尊称。
这在他格守礼教的认知里是大不敬的行为,偏又对主子的一意孤行莫可奈何。
如此一想,眉宇间的摺痕更深了几分。
「清世哥哥每次见我都皱眉,该不会是又想和我讨论『主仆有别』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了吧?」淘气的笑容浮上脸,将少年稚气的脸庞妆点得狡黠起来。
「清世不敢。」一板一眼的回答。
「你不敢的话那就没谁敢了。」小声嘟囔。末了,决定转开话题。「清世哥哥这次上常州『找人』,还顺利吗?」
扬州地处长江北,顺江而下,可由孟渎登广亭而直达位于长江南岸的常州。
这本是极近的行程。但买卖那档子事,说不准,三五个时辰、十天半个月、甚至个把年才谈成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佟清世这回去了大半月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他慕容青瓕关心的可不是那个,而是临出门前他托他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虽然没找到,不过其他的……很顺利。」
他在慕容府名义上虽只是个护卫,但自从慕容青丝接掌慕容家的生意之后,他便像是她的『替身』似的,代足不出户的她处理外面的应酬。和他谈的商人即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背后顶着慕容家的高匾,一般人自是不会也不敢与他为难的。
当然,北苑里的另两个护卫,傅子丞、傅子谦兄弟也时常被支出门执行她的命令。想必,这便是他们最初刚进慕容府时,慕容青丝安排他们同小主子一起见夫子的缘由。
只是他出面的次数乃三人之最罢了。
而方才在「听水阁」刚得知自己这次出门是回家乡找寻「失散多年的亲戚」,必然是此次他出门处理的事宜不便为慕容府中众人所知晓。而慕容二少爷虽是慕容青丝最亲近的人,却也不确定他到底清楚几分,便仅能含煳其辞地回答了。
可说谎实非他所长,讲得断续不清。
「太好了!」笑意愈加明显,咧开弧的嘴角隐约露出两颗天真的小虎牙,很显然那「找人」的部分并非受人关注的部分。「那么我的『东西』一定也找到了吧?」
「嗯。」暗自松了口气,同时迅速从怀中拿出一隻着以墨色伴淡金浮凋、半掌大小的檀木盒,递到慕容青瓕手中。
小心揭开木盒上覆了红色缎子的盒盖,盒内的白色膏状物显露无遗。
「这就是现在江南女子争相追捧,以至于千金难求的『玉肌霜』?」
边问边好奇地沾了一点在手指尖上,用指腹缓缓揉开,除了指间有些黏腻之外并无其他特别的感觉。
「是的。」
「据说用了它便能让老妪的脸看起来像妙龄少女一样光洁,是真的吗?」
「这……清世确实不知。」
「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嘛。」皱了皱鼻头,有些失望的合上盒盖。「大概是传说讲得太夸张了。」转手交给不知何时停下按摩动作的任轩,交代道:「先收好,回头给二娘送过去。」
「任轩遵命。」无可无不可,奴仆精神执行得彻底。
「二少爷……是为夫人找这东西?」错愕,大大的错愕!
即使这一年多来二少爷时不时找着机会和小姐作对,他仍坚信,二少爷在内心深处最重视的应是一手拉拔他长大的嫡亲姐姐。可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种种却教他不得不质疑——如今的二少爷,已经完全被那个在慕容青丝掌权前一直排挤他们这对真正嫡出的姐弟、权势落空后又处心积虑想把家产全部抓到自己手中的夫人蛊惑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什么问题都没有。他只是……只是觉得,小姐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辛劳、小姐身上所负担的责任与压力,二少爷竟然一点都不懂。
「清世哥哥对七姐倒真是忠心不二。」见佟清世依然怔愣着,眼中隐约闪过那个名为「心疼」的光芒,慕容青瓕于是半撑起身,凑近了站在面前的人几分。「我一直很好奇,七姐到底给了清世哥哥什么好处,才能让清世哥哥如此死心塌地?」
「……」长期习武在太阳下晒出的麦色脸庞有一瞬间隐约泛红。
他怎么能跟二少爷讲,早在他第一次进慕容府的武场,因为他的身材与同龄的孩子比太瘦小被其他几位小姐的护卫欺负,而慕容青丝以她那比他还要弱小的身躯挡在他前面,不怒而威的气势吓走其他人时,他的心里便已经认定她了。
即便他的身份配不上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内心的倾慕。所以他对自己发誓要默默守护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算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摆摆手,慕容青瓕决定结束自己刚开头的话题。反正他也询问过不止一遍了,每次得到的反应都差不多,聪明如他多少也能猜得出个大概来。「拿来吧。」手势突然一变,换成了伸手讨物的姿态。
「……欸?」
二少爷那正日渐低沉的嗓音一转便抛出意料之外的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欸』什么?就算我没说要买回两份,清世哥哥也会为七姐备上一份吧。虽然我不认为七姐会相信是我送的,不过……看在清世哥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代你送给她好了。」樱桃色的嘴唇稍稍嘟起,彷彿他有多么不乐意做这件事似的。
佟清世无言的自怀里拿出另一隻一模一样的檀木盒,还未来得及向二少爷道谢,一阵敲门声捋去了他们的注意力。
「青瓕,你在里面吗?」
慕容青瓕轻轻的「呀」了一声,顶着满脸「糟糕了」的表情,慌忙将手中的那盒「玉肌霜」往软垫下一扔,仰头朝门外喊道:「在、在!七姐请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1

慕容青丝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内。见到软榻旁站立的二人,微微有些诧异的顿了顿脚步。
「你也在啊……」轻声低喃的同时缓缓敛下可能透露心绪的水眸,只一瞬的功夫,她又恢复成多数人认知里那个淡然冷漠的慕容七小姐。「我有事要和二少爷说,你们先下去。」
「是。」
退出时细心替屋中人掩上厢房门。
在北苑住下以后,慕容青丝每一日至少要上慕容青瓕的厢房一趟,一方面检查他跟着夫子的功课进度,另一方面亦是为了促进他们姐弟感情的时段。如此周而复始习惯成自然,即便是最近每次对话净是不欢而散,她依旧坚持着不变的行程。
可是越来越常看到从左厢步出明明满腹心酸却故作无事的倔强身影,在这北苑里生活的人尽皆为这对相依长大的姐弟间日益激化的矛盾感到惋惜不已。偏大家又无计可施,仅能眼睁睁的瞧了干着急。
而今日,想必又将是另一场争执……
才如是想着,便听到厢房内有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响,尔后传出慕容青瓕愤怒的嘶吼:「做什么都不许!那妳干脆不要管我,任我在这厢房里自生自灭好了。那些只会限制我的关心,我一点都不稀罕!」
慕容青丝的回应轻柔得几不可闻,不过不难想象,无外乎都是那些安抚劝阻的话语。
站在离厢房三丈开外地方的佟清世和任轩不由得相觑一眼,捕捉到彼此瞳中的无可奈何。
虽然这样的争吵持续的时间往往极短,而且每每总是中止于慕容青丝的退让,但无论如何,对感情终究是一种伤害!
他早想向她谏言,给少爷和她自己一些冷静喘息的空间,远比日复一日不间断的折磨两个人要好上千百倍。更何况,她又能一味忍让到几时?!只可惜……
他深知慕容青丝的固执,绝不会在那一点上妥协。
果然,厢房的门很快被拉开,她一脸平静出现在那门口。
「小姐……」
二人同时迎上去关切的唤道。
慕容府前后七位小姐中除却已故的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外,三小姐与六小姐早已嫁入他门,仅剩这掌权的七小姐还待字闺中,所以在府里不冠长幼排序直呼「小姐」亦无妨。
再加上慕容青丝对于北苑里伺候的人来说,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小姐」,除她和二少爷之外他们不认为慕容府的任何人是他们的主子。
——没错,他们几个就是这么「不识好歹」!
「好好顾着他。」
她的声音轻如鸿毛、淡如细流,教人听不出情绪。
「任轩会的。」
「嗯,那就好。」
疾步离去。
即使刚被亲弟弟那般吼过,她对任轩交代时的主题仍逃不出她唯一关心的亲人之外,语气甚至还是彷彿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的淡然。
只是他……不知为何,总能听到那无波声线底下隐匿的压抑与疲惫,就好像一根绳似的,揪在他心尖。
默默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
他这才回首,朝一旁的人浅浅示意,也跟着离开。
待到月明云稀时,佟清世依惯例巡完整座北苑,不意外觑见右厢房的窗户纸仍透着光。
已敲过三更,早该是熄灯歇息的时间。
他暗酌:她必是因为昼时之事心中积郁,所以难以成眠。
犹豫片刻,他不禁抬手敲了敲房门——
稍待须臾后,但听门板「吱呀」一声被拉开,来应门的慕容青丝仅着了一袭单衣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是盛夏时分,白昼褪去后夜露深重之时仍是有些许凉意,薄薄单衣根本不能御寒。他不赞同地微微皱起眉,还未来得及谏言,便听见慕容青丝略显沙哑的嗓音低低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眉峰细痕更深了几许:她不也一样没睡吗?
可是,如若这般略微带了点责备意味的反问身为下人的他没资格说出口,能做的唯有拘礼的颔首解释:「惯例巡查,就要下去睡了。」
「不是说过今日不必再做其他事情,只需好生休息便可?」她挑眉,疑问的话语中丝毫没有困惑不解的意思,那语气反而给人一种见到不希望出现却又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之后的无奈。
「巡夜不可废。」这是为了确保北苑两位主子的安全,他非常坚持。
「为何不叫子丞、子谦代巡今夜?」
还有谁会像他,出门辛劳了半个多月,回到府中后主子已发话吩咐可以下去歇着的人却还在做事!真不知他如此认真是为了什么,每月的例银是早定好的,又没有多的工钱可拿。
「他们有别的任务在身。」
北苑的侍从少,除了专在慕容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任轩之外,其他人各个都身兼数职。平日里各司其职各管其事,以维持苑内的正常秩序,唯有其中一人被指拍到别的任务而无法完成自己本来那份之时,才会由其余几人补足空缺部分。
这次他下常州办事,本来已经很麻烦傅子丞和傅子谦兄弟二人照料慕容青丝以及整座北苑的安全了。如今归来,自是不可继续推託他的本分。
更何况……
保护小姐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使命。
慕容青丝目不转睛盯了他晌久,墨眸无波,让人完全看不出她脑中在盘算着什么。
直到静默瀰漫到连对方轻柔的呼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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