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为什么?南风啊南风,你为何忘却你所说的话,骗我至此?
难怪他会如此紧张千雨霏的安危,甚至违背月姬,坚持要来救她……
空气渐渐安静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穴道时辰已过,自动解开,司空毓儿忽然睁开双眼。
四周静寂无声,柴雨霏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紧紧抓住榻前垂下的帷幔,司空毓儿咬紧牙关,从床上滚了下去。
她要离开这里,找到南风,问个明白。
离开!
她艰难地爬向大门紧闭的前厅,双足那里传来的痛楚令自己遍体生寒,她却已经浑然不顾……
端坐在血珊瑚华座之上,柴少康看着面前的人。
来人一身皂袖皮袍,风尘仆仆,气度低调却神采卓然,双目悠然生辉,令人过目不忘——不是别人,正是金国宰相,完颜希尹。
“宰相大人,好久不见!”柴少康笑道。
“城主久违了!听闻自在城近来遇到了些麻烦,但今日见到城主,才知道传言非真。城主今日对逍遥宫痛力打击,出去了一个江湖上的力敌,实乃可喜可贺!”完颜希尹笑道。
“我自在城财力雄厚,根基稳固,那些小小的风浪,岂会难得倒本座!至于逍遥宫,本座从来都不曾把他们放进眼里!本座不过是略施小计,便已令逍遥宫,元气大伤,群龙无首了!”柴少康一挥手,案上的两盏墨玉酒杯,便有一尊直飞向完颜希尹。
完颜希尹挥手接过,一饮而尽。
“这次我前来,不为别的,只是奉命特来提醒城主,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柴少康将杯中美酒饮下,笑道:“宰相大人请放心,你们所要的东西,自在城必会在期限之内送到。不过……”柴少康突然话锋一转。
“有一笔帐目,自在城一直是雾里看花!这笔帐目虽然时日已久,本座依旧希望宰相大人今日,能有个交代!”柴少康话锋一转。
完颜希尹看向柴少康。“只要是希尹可以为城主排忧之处,城主但说无妨。”
“数月之前,影子谷一战,虽然我自在城并没有什么损失,可是因为你们金人的介入,令本座痛失打击逍遥宫的绝好机会!本座倒想听听看,宰相大人对此有什么解释?!”
完颜希尹干笑一声:“原来是这件事!哈哈哈!说起来城主利用子虚乌有的影子谷来引逍遥宫入瓮,实在是棋高一着啊!在下明白城主所指为何了!想必城主已经知道,当日在那影子谷中,与你自在城正面交锋的武林人士中,有一人乃是楚淮王爷乔装而成!”
“不错,本座知道他是朝廷中人!可是那又如何?!他于本座的计划,丝毫构不成任何威胁。如今的自在城势力衡固,财力富可敌国,我岂会怕了当今软弱无能的朝廷!只要本座愿意,一声令下,本座便可在这自在城之内,自立小朝廷!”柴少康笑道,长袖一挥。
完颜希尹闻言,面上一震。
“那个楚淮王爷,不过是个无暇自保的没落王爷罢了!若非当日最后关头你命人传来密信,还命金兵埋伏于谷外要挟,坏了本座的计划,本座今日早已将逍遥宫和遮幕山庄连根铲除!”柴少康怒道。
完颜希尹沉思不语。
“此外,听闻当日,金宋两军在狼谷秘战,若非宰相大人相救,只怕那小王爷早就已经成了你们太宗皇帝的刀下之鬼了!本座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楚淮王爷,究竟有何本事,能让唐括太后对他一再手下留情!”柴少康又道。
完颜希尹见状忙笑道:“城主息怒。城主可知,当日若是城主杀了那些武林人士,少了一个楚淮王爷,也许自在城至多只会受到朝廷的些许打压,可是,与之相较,城主还会痛失一次统一武林的绝佳机会!”
“哦?”柴少康负手而立。
“楚淮王爷此人,自在城绝不可动。”完颜希尹意味深长地道。
“这其中的用意,完颜希尹亦不知晓,但唐括太后此次在完颜希尹来之前便已有所交代。他日,她老人家定会亲自告诉城主因由,届时城主自会知晓真相。只是如今,时机未到。一来唐括太后政务缠身,而且今时今日金宋两国情势多变,有些事情,牵扯甚广,是故这其中的道理,唐括太后才一直隐忍未发。还请城主万万不要猜疑唐括太后与城主合作的诚意,自在城虽是中原绿林势力的一支,可唐括太后自始自终都不曾低估自在城的实力。日后金国欲成大事,少不了城主的攘助。”
慢慢踱着步子,柴少康暗暗揣测着着其中深意。
“此外,有关那副狼首刺青……这次我前来,正是要告诉城主,唐括太后对此事甚是留意!只因情势有变,她此次特命在下前来告诉城主,希望城主务必在两个月之内完成我们的约定,将我们要的东西送到!”
柴少康挑起眉头。
“当然,此次我们已为城主备下重金,还请城主笑纳。而且唐括太后有言,日后金国仍有需自在城襄助之处,只要我双方精诚合作,城主他日一统江湖的大愿,必可实现!”完颜希尹笑的泰然。
看来金国起事在即,此时的情势时局,与数月之前相较,绝不可再同日而语。只怕战事,随时会一触即发……瞬间之际柴少康便已洞悉全局。
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柴少康笑道:“宰相大可放心!你回去告诉唐括太后,日后之事,虽皆存变数,然我自在城,来日自有日后合力谋事的打算、登门讨教的道理!今日,为表我自在城的诚意,本座也已为唐括太后准备一份大礼,还请宰相大人回金国之后,向唐括太后表达我自在城的敬意。”
“哦?”完颜希尹不无揣测地审视着面前的黑衣男子。“那我就代唐括太后在此谢过城主了!”
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两人正畅然大笑之际,忽然,自在城中,一阵箫音乍起,令二人都停了下来。
那箫声低吟婉转,霎时让空气中萧杀浮动,令人听了不胜凄恻……
完颜希尹只觉这箫音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原因。听了一回,一时便别过自在城城主柴少康,隐密地去了。
不知道爬了有多久,司空毓儿终于到了那道门前。
双手攀向那黑色杨木大门前,司空毓儿已经是快要精疲力竭。
伸手拍动那大门,虽然门外占有武卫,却没有人胆敢回应她的举动,大门纹丝不动。
司空毓儿缓缓从怀中取出红玉短箫,吹起那首《画堂春》。
箫声冷冽,同一支曲子,她已吹过不知多少次,可是这次却是异常的萧瑟……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如此大度,甚至想要带着绿衣,与南风一起远走高飞……她以为只要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对,她可以不计较他把自己心里的某处分给另一个女子,因为她相信,在他心中,自己是他心之至爱……
可是,突然有一日,有女子如千雨霏,走入南风的生活,她司空毓儿便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变得心胸狭窄起来,心中再难负荷……她计较,她患得患失,她不能容忍,她妒忌的……快要发了疯。
可是她怎能违背自己的心?原来从始至终,她都不愿,也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心中所爱……
一曲终尽。
一滴泪,悄悄滑落,打在那只红玉短箫上。
“睍——睍——睍——”一阵奇异的叫声回响在自在城上空。
自在城隐匿在各处机关的守卫见到那白鹤,均是大惊,纷纷示警。一排排翎箭,化作箭阵,如同密雨一般,冲上云霄,飞向那白鹤袭去!
雪儿受到惊吓,不知何故,振翅飞向高空,躲开箭阵,在自在城上空盘旋。
这时,正是那完颜希尹离去的当儿。见到空中的奇景,完颜希尹面露诧异,停驻一刻,终离去。
“雪儿……”看着窗外半空中的那个白点,司空玉儿焦急万分,正扬起手推门之际,忽然面前大
门一动,面前一道刺目的光亮照射进来,令她顿时睁不开眼睛。
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高大的黑色身形,将她的视线遮挡殆尽。
“夫人,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伫立在门前,柴少康的声音中尽是愠怒和冷漠。他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戴着一副金色蝶形鬼面,露出下颌那半张英俊的面容来。
他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江湖传闻中的冷漠无情似乎与面前的身影在此刻更显相得益彰。自己当日的逃脱也许正是他如此痛恨自己的原因。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的背叛和一丝不忠。一旦触碰了他的规则,他便会痛下杀手,极尽狠毒之能事。江湖上对这位自在城主折磨人、追杀人、诛杀人、毒杀人的传闻,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许多人都对此,闻之色变。
司空毓儿顿时定在原地。
情灭情始
“睍——睍——睍——”
雪儿并没能寻觅出毓儿的踪迹,狼狈地躲避着箭阵,在自在城上空回环盘旋了一时,径自飞去了。
下一刻,柴少康身形一动,已将司空毓儿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向室外。拐过一个又一个庭廊,他走进一座黑色的宫殿之中。
司空毓儿听着柴少康的脚步,木然地闭上双眼。
恍惚之中,忽然,柴少康调转了脚步,似乎走进了某处地方。
这里是柴少康平日里沐浴的地方。
光滑如凝脂般的汉白玉浴池在水波的荡漾下郁郁生蕤,四周的香案上用各色琉璃玉器,摆放着各式叫不出名字的名贵香料,花瓣,芬芳四溢。
灼热的水雾之中,依稀可辨帷幔下四处轻纱漫笼,四周香气浮动,视线中所有的摆设都是用白玉制成。
司空毓儿任由柴少康抱着自己行走在室内。直到一股灼热的水汽传来,她刚刚睁开眼睛之际,便觉身体一下子凌空,措不及防,被柴少康挥手扔了出去!
水!“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司空毓儿只觉灼热的温泉水一下子淹没自己的脖颈,接着是耳朵、眼睛……耳朵一下子轰鸣无声,未及防备,她顿时被池水呛住口鼻,想咳又咳不出,呼吸受制,胸闷异常,剧烈地挣扎着……
双脚被断,根本无法动弹,她本能地用双臂拍打着水面,想要让头部浮出那白玉浴池。
“不……”司空毓儿剧烈地挣扎在水中,艰难地在头部浮出水面的短暂空隙喘息着。
金色蝶形面具后的脸孔阴晴不定,不露一丝情绪。
柴少康悠悠地缓步走上白玉台上,视若无睹。
他随手拿过玉石几上的玲珑酒杯,优雅地啜饮着,审视着水中人的举动,却完全如同置身事外。而那双面具背后的眼睛,却露出熠熠的精芒,深邃莫测。
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一次又一次的沉落,终于,司空毓儿的双臂渐渐失去了气力,而身体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慢慢沉入水中。她已无力挣扎,想要放弃了。
耳际传来水流的轰鸣之声,视线一片模糊……
胸膛窒闷无比,几乎快要裂开……
看着水中人渐趋绝境,柴少康停住了脚步。
就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将自己一下从水中捞了出来。
浪花四溅之中,衣衫早已湿透的毓儿,由于太久无法呼吸,一下子重新得到了空气,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将吸入的水咳出。
是么,不让她死,就是为了要这般折磨,羞辱她么?
“如果你恨我,就干脆杀了我。”她低声说出一句,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柴少康看着怀中的女子,她目光紧闭,身体在微微地战栗,额上早已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面色惨白如纸。
毫无来由的,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怒意。
“本座不会杀你。我要你好好地活着,要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让月姬和卓南风死在我的手中!死在我自在城之内!”带着强压下去的愠怒,柴少康抛出这句话,令她全身一寒。
“怎么?夫人认为本座没有这个能力?哈哈哈!”柴少康笑的斐然。
“此时此刻,就算本座告诉夫人也无妨。”柴少康抱起司空毓儿,走向窗边的一处靠椅,将她放下,轻柔地拭去她额际的水渍,指着窗外不远处的一座高阁建筑笑道:“夫人可知,那座塔叫什么名字?”
司空毓儿看着那高阁,闭口不语。难道?
“如今的自在城,早已不再是十几年前的自在城了!本座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你看看本座的自在城,效忠于本座的死士有千千万,城中遍地黄金!如今自在城的势力早就遍布黄河南北,城中富可敌国,就连朝廷本座都不会放在眼里,又岂会惧怕你小小的逍遥宫!”
“你可知道,你的师父月姬如今身在何处?”柴少康忽然回过身,吧脸孔凑近司空毓儿,用手轻轻地婆娑着她的眉目,妖冶地笑道。
“记住那座高塔的名字。数日之前本座放出风去,千雨霏被囚于此。如今……月姬就被困在那里,它的名字叫作,沙华寺!那里将会是你的好师父命陨的地方!”
司空毓儿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不!不会的!”大叫一声,她从靠椅上扑了下来,伸出手去,想要去往那窗户的方向。
“不!不会的!师傅……”
月姬……月姬……愧意如同洪水般,涌上心头。
师父她一定是想为南风救出千雨霏,替南风了了心愿,然后放他二人远走高飞……
难怪那夜月姬去时看起来满腹心事,神态决绝,一贯冷漠的逍遥宫主向来不会如此……能够令她大乱方寸的,只有她的儿子,卓南风。
“师父……”司空毓儿伏在地上,没有气力,只剩下呜咽。
柴少康不理会身后所发生的一切,走出大殿,只冷声对身旁的侍女道:“来人!传大夫!告诉他们,若是三日之后夫人的脚不能下床走路,他们就用不着见第四日的太阳了!”
身旁的侍女闻言连声应诺,战战兢兢地跑出殿外。
随着一声巨响,花厅的大门被人以内力强行震开,千雨霏的耳际传来一个平静却饱含愠怒的声音:
“说——”
只一个“说”字,千雨霏就已明白他话中所指。
千雨霏莲步轻移,走至太师椅处坐下,自顾轻轻啜饮着案上的香茗,抬也不抬头看那站在门外的身影,嫣然道:
“原来是哥哥来了!快请进来歇歇——”
柴少康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见过了司空毓儿的“不安分”之举,他便知道。在这自在城中,有胆量敢在司空毓儿身上下心思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嫂嫂果然是很美。就连我见了她,都心生怜意。”千雨霏道。
“哥哥就那么想知道我跟嫂嫂说了些什么?这可都是我们女人家的事情。”说着,千雨霏竟笑了起来。
“哦,对了,哥哥!妹妹忽然想起来,嫂嫂眉宇之间,和那沙华寺塔顶画像中的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