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白兄。”筠玉满怀心事,将外衣退去,躺在地铺上兀自休息。
司空毓儿心中暗笑,也将外衣脱下睡去了。
半夜,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得窗外江水孱孱流动的声音。船身轻轻摇晃,司空毓儿只觉水气逼人,也不曾睡安稳。忽然,她被筠玉的几声轻咳给惊醒。
“慕容兄弟,你没事吧?”司空毓儿不由地问道。
“只是受了点寒气,暖上一阵便好!不妨事。白兄你快睡吧!”想是自己的伤势还没好全,受了水汽,便感染了风寒。
司空毓儿心中难定,忙起身,点了油灯,走近了抬手摸向筠玉的脑际。却是温凉一片。又摸向被褥,更是一丝暖意也无。
“这样下去,你定会感染风寒的。况且水路漫长,船不知道何时才会停靠岸边,这被褥又寒薄,你若生病,反而就不好了。快快躺到床上,我在地上休息便可。”说毕她便扶起筠玉要将他拉到床边。
“不行,既已将床位让与你,难不成看着你也生病不成?”慕容筠玉连连拒绝,一时又咳了数次。白衣公子面上又是一阵担忧之色。
“不若……你我二人就挤在这床上,谁都不要睡在地铺上了。将被褥并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受寒了!”筠玉一时道。
“这……”白衣公子面上犯难。良久,又道:“好吧。”
于是便扶慕容筠玉到床边。筠玉先钻进被窝。
白衣公子迟疑片刻,只得也爬上床去。又将床边的油灯吹熄,各自睡了。
那床铺本就窄小,此时两人挤在一处,不免紧挨在一起。司空毓儿本就侧身朝外挤在床帮上,又加上船身摇晃,一时一个浪头打来,船身不由地猛地左摇右摆……
司空毓儿顿觉重心不稳,一下就向床下翻了过去——
慕容筠玉见状,急忙伸出双手,将白衣公子抱住,拉了回来。
司空毓儿一下子扑倒在筠玉的胸前,两人四目相对。
黑暗之中,只见筠玉目如湖水,眸如星辰,直直地看着自己。司空毓儿顿觉面上一阵发热。慕容筠玉只道是那白衣公子面上尴尬,便将他松开。
司空毓儿重新躺好,岂料,一时筠玉又将左臂绕过她肩侧抱紧笑道:“这样就不用担心再摔下去了!”司空毓儿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筠玉只道是他已困了,懒得说话,于是也闭了眼睛。黑暗之中,司空毓儿却是紧闭双眼,身体僵直,满面通红。
却说慕容筠玉躺在那里,紧紧地抓着那白衣公子肩侧,只觉一股幽香萦绕在鼻间不散,不由地向那里侧了侧。
又睁开眼睛,依稀看见那白衣公子侧着身,面容皓白如雪,枕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不知为何,慕容筠玉只觉心中一阵紧张,就连抱住白衣公子的手也开始微微发热,心跳也快了几分。
筠玉连忙闭了眼睛,不敢再说话,手臂亦是不敢再移动半分。
两人各具心事,都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竟直到天快明了才各自昏昏睡去——
他乡遇故知
人生在世,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却说客船向西又行了一日,停靠在岸边的一处市镇,船工便有些人下船前去买办东西。
慕容筠玉在船上走了个来回,却始终不见那白衣公子的身影。正在找寻之际,却看见岸上远远地有人向渡口跑来。不是那白衣公子还有谁——
筠玉连连向那白衣公子挥手。
只见白兄弟走过踏板,径直来到自己面前,手中还拿着一个用方巾系成的小包袱。
“白兄,你这半日去了哪里?再不回来,船都要开了!”筠玉笑道。
“慕容兄弟,我去找这个去了,你看。”白衣公子也开心地道。只见他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只雪梨,一罐蜂蜜和冰糖。“我见你已经咳了一日,伤寒却并不严重。所以就去给你买来炖了,这比吃药要好多了。”
说着就去船上的厨房借火去了。
筠玉蓦然呆立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
想到如今双亲生死难定……而且自从认回父亲以来,自己便屡遭大难,知心朋友更是少有,更很少有人再对自己如此关心照顾……
忽然想起了一句母亲在幼时教给自己的诗:泯然柴盐事,点滴驻君心。一时心绪万千,只看着船头的江水出神……
又站了一会儿,只看见白兄弟站在舱口向自己招手:“慕容兄,外面风大,还不快进来!”
筠玉无奈地随他走回舱房之内:“白兄弟,若不是你我朝夕相对,你如此细心繁絮,我一定会误以为你是个女子……”
那白衣公子把碗递给筠玉笑道:“慕容兄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是个女人呢,你这是在讽刺我,不够男子汉气概!”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白兄莫要见怪。”慕容筠玉接过汤碗,忙改口,又笑道:“不过,白兄长相俊美,若是扮成女子,走在人群之中,定可以假乱真!”
那白衣公子本来正坐在几旁,听到这句话,顿时起身,左手叉腰,右手用手中折扇指着自己,双目圆睁:“慕容兄弟,你若再这么油嘴滑舌,我就把这蜂蜜雪梨倒进江里,不管你了!”
慕容筠玉正喝着一口汤,此时一口喷了出来,狂笑不止……
“哈哈哈……”筠玉一时接不上来气,“白兄,你生气的样子,更像个女人了……”
那白衣公子登时气结,脚一跺,去舱外去了。
慕容筠玉忙放下瓷碗,笑着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甲板,却不想甲板上众人正在指着船尾议论纷纷。
两人一起看去,却见船后有两条大船,委委蛇蛇地跟了上来……前面的一艘船头锦旗飘动,竟是艘官船。而后面的那艘大船亦是十分坚固,船首站着数人,男女衣着打扮都不比寻常——
只见前面那官船船头站着一个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他命人打着手势,示意这艘船的船夫将船靠岸。
“官府奉命搜查,前面的船快快靠岸!”
这边众人一阵不满,船夫虽然心中多厌,却不好得罪,只得慢慢地将船向案旁靠去。
岂料那白衣公子见到那两艘船,面露异色,登时对慕容筠玉道:“慕容兄弟,后会有期!”说毕身形掠起,已向岸边密林飞去。这时船只慢慢靠向岸边,白兄弟直奔船尾一处僻静处,越向江面,足尖蜻蜓点水,已到岸上。
“哎!”慕容筠玉正欲伸手阻拦,还以为他怒气未消。这是怎么一回事,玩笑罢了,他竟恼怒致此?
一时不知为何,只得等着船家靠岸,后面的那艘官船也靠了岸,便有一行官兵气势汹汹地冲上船来,挨舱检查,领头的官兵口中叫嚣道:“若有人胆敢窝藏通缉犯,以同罪论处!”
一时众船客均不知发生何事,只见那武官将船公唤到跟前问道:“我且问你,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混在船上?”
那船公惊慌地道:“官爷,小民哪敢!这行船一个来回也不过是糊口的营生,小民哪里干窝藏重犯!”
慕容筠玉正在纳罕之际,却只听得有人远远地叫道:“臭小子!臭小子!你还活着!”
这声音,底气十足,声如洪钟,除了鬼影子会这么叫自己,还会有谁?!
登时冲到船边,只见那艘官船后的大船也追了上来,停靠在那里,鬼影子正站在船头,拼命地向自己挥舞着手臂!
“鬼影子!”慕容筠玉喜出望外,压抑不住地兴奋,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好朋友!放眼望去,鬼影子的身旁,竟还站着赵应乾,白菲儿小姐,方靖天,德喜,还有一位妙龄女子……
啊,他们竟都在一处!
鬼影子哪里还等得及,就在慕容筠玉看向那艘船的光景,就已经施展轻功飞了过来,上前一把抱住筠玉,眼中竟红了半日:“太好了……臭小子……你没死!臭小子,害得我们都为你担心!”
两人相拥片刻,一时又都开怀地大笑起来!
“还不快收拾东西,赵多金和大家都在那边等着你呢!我们都是要去遮幕山庄去寻你,想不到,赵多金的船快,竟然让我们在这里遇到你!”
慕容筠玉心中无比激动,忙要转身去收拾东西,却又转身看向岸上。哪里还有那白兄弟的人影?
“臭小子,怎么了?”鬼影子见筠玉的神情问道。
“没事。只是一个朋友刚刚不声不响地就走掉了?”慕容筠玉叹道。
“朋友?臭小子,你还真是那个什么满天下啊!看来我们这班人是白替你担心受累了!”鬼影子不依不饶,又在慕容筠玉身上打了几拳。
慕容筠玉笑了笑,走进舱房。将自己的行李收好,看到几上的白色方巾,几个梨子还在,蜂蜜和冰糖都没用完。拿起方巾,上面一角绣着一只梅花,幽香余存。将那几样东西放进包袱,把方巾折了,放入怀内,这才走出船舱。
鬼影子带着慕容筠玉来到那艘大船之上。
赵应乾走上来,用力拍着筠玉的肩膀:“筠玉兄弟,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
“他才不用我们担心呢!人家那个什么知交满天下,方才还有一个朋友护送了一路才离开!”鬼影子龇牙咧嘴地扮着鬼脸。
“哦,方才我看见一道白色身影飞向对岸,向来就是那位朋友吧。只是他为什么要突然走呢?”赵应乾好奇地问道。
慕容筠玉解释道:“我也不知为何,那艘官船一来,他便匆匆离去了,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莫非你那朋友是个江洋大盗,所以见到官穿搜查就跑!”鬼影子抱住双臂鬼叫道!
“鬼影子,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却听得那站在一旁的妙龄女子笑着骂了鬼影子一句。众人又是一笑。
白菲儿一时见到慕容筠玉,心中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道了句:“筠玉,见到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德喜与方靖天也是十分高兴。
筠玉看着白菲儿,又看着众人热情洋溢的脸,心中感动万分。
这时,鬼影子眼睛骨碌一转,拉过一旁的那位妙龄女子,一起站到慕容筠玉身前:“臭小子,猜猜她是谁?”
慕容筠玉这才抬眼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一身粉衣,明眸皓齿,生的是绝顶的容貌,自己却并不认识,迟疑了片刻道:“鬼影子,我并不认得这位姑娘,还是由你来引见吧。”
“哼哼!还不快快跪下,他就是你的小姑姑司空毓儿!”鬼影子想要诈慕容筠玉一诈。
慕容筠玉面露惊异:“什么?这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位义妹?!”想不到,她竟如此年轻!而且容颜貌美……
众人都缄口不语而笑。慕容筠玉一时不知真假,竟不好意思起来,真个走上前去,深深一揖:
“想不到小姑姑竟如此年轻……筠玉失礼了,拜见司空姑姑。”
鬼影子装作没看见。满船的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都兀自偷笑。慕容筠玉见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谁知那位“小姑姑”忍不住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想不到我竟有这么个英俊不凡的侄子!”
一时众人都一阵大笑。
筠玉更是云里雾里。
白菲儿看不过,便走过去拉过慕容筠玉:“好了好了。筠玉,他们是和你闹着玩的,这位姑娘名叫小蝶,是赵公子的婢女。”
筠玉这才恍然大悟,一时气看向鬼影子:“你竟敢耍我!”
鬼影子耸耸肩:“耍你又怎么样,你以前被我耍的还少啊!这么久没见,我今天一定要把缺的给补回来!嘿嘿!”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鬼影子又拉过筠玉:“不过!臭小子,我可告诉你,这位小蝶姑娘,她呀可是和你的那位司空姑姑长得是一模一样!我和赵多金都曾在影子树林见过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慕容筠玉听了心中更是惊异万分,忙仔细打量这位小蝶姑娘,两个人的容貌竟可以如此相近,天下竟有如此稀奇的事?
可鬼影子接下来的话,顿时将他打进无尽的悲痛中去……
鬼影子忽然一反常态地呆住,就连声音也严肃了起来:“只不过,你的这位小姑姑,已经被逍遥宫的人害死了……还有,伯父燕大侠也已遭了逍遥宫的毒手!伯母她也……殉情自杀了!”
众人一时都静默无言,看着筠玉。
慕容筠玉直觉得如同晴天里一个霹雳……
呆呆地立在原地,话再也说不出。
“德喜,快带筠玉去休息片刻。”赵应乾见状,忙吩咐道。
德喜答应了,就要带着筠玉前去,谁知筠玉却忽然道:“不……不用了。告诉我,在影子谷我被抓之后,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筠玉问向赵应乾。
赵应乾微微叹了一声,只得道:“好吧,这些事你迟早都要知道……大家随我进舱再说吧。”
一时众人进了船舱,里面的厅子倒是十分宽敞。德喜为众人沏了茶,和小蝶方靖天站在赵应乾身后。鬼影子,白菲儿,筠玉和赵应乾则围着桌子四面坐了。赵应乾这才将筠玉被抓之后,鬼影子如何被抓,慕容燕如何被那紫衣人杀死,司空毓儿又是如何被擒,谷中自在城与逍遥宫的争斗都娓娓道来……
慕容筠玉放在桌上的拳头紧握,口中只吐出三个字:“逍——遥——宫!”
赵应乾又道:“筠玉,从影子谷的争斗来看,很显然这其中自在城也蓄意设局。燕大侠遭人暗算事有蹊跷,你还要节哀顺变,振作起来,查明这其中的因由才是!”
慕容筠玉沉默不语,又对鬼影子道:“那日我摔落悬崖之后,你是怎么脱险的?”
鬼影子又只得将期间白云山庄的曲折道出,白菲儿虽在一旁不语,当听到父亲白霄被害的时候,亦是眼眶通红。筠玉看着白菲儿,心头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鬼影子又讲到那白衣女子救下二人性命……
慕容筠玉不由地问道:“你是说,我的家传宝物竟有两件在她那里?”
鬼影子点头:“说来奇怪,那女子似乎对我们并无敌意。”
就连赵应乾听了也感到十分纳罕:“这女子竟像是十分清楚你们的身份一般。”
“说来也巧,在我赶往麒麟山庄的路上,曾被一个鬼面人袭击,也是有一个白衣女子,救了我的性命。”筠玉道。
“哦?”众人都觉得奇了。
于是筠玉又将自己摔落山崖后,略去碧游公子不提,自己逃出白云山,如何赶往汉中,遇到那白衣女子,还有那白衣公子,讲给众人听。
“或许,这两个白衣女子,是同一个人也不一定。”白菲儿忍不住道。
赵应乾也微微点头。
“那个白兄弟可真有趣!说不定啊,他就是现在江湖上名气大噪的江洋大盗,碧游公子!”鬼影子又哼哼道。
慕容筠玉瞪了他一眼。
“赵大哥,如今,我父母的遗体安放在何处?”慕容筠玉又问向赵应乾。
赵应乾面露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