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抚掌,交口称赞慕容燕和方柔的好样貌,又连连道遮幕山庄喜事连桩。
忽然,慕容枫收到小厮的通报匆匆出门又匆匆赶进来,向父亲揖礼后,只说了一句:“父亲!二哥他回来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慕容长风先是一震,接着双目也要湿润起来。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慕容庄主疾步走向殿外。一众慕容子侄也都跟上前去。所有的人都在山庄的大门外立定了,只见山门外风吹落叶,一阵萧瑟,空旷的山路上,站着一个人影。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锁定在来人的身上,又一起看向慕容长风。慕容长风走上前两步。那人忽然开了口,声音却如同在呜咽:“庄主……近来可好?”
慕容长风微微顿首,眼中却已是有泪光闪动:“好好……回来就好。”又上前,紧紧地抓住来人的手,走进山门。
众人纷纷附和道:“恭喜庄主今日得以一家团聚!”慕容长风也是十分的高兴,连连请众人入座。一时杯光碗盏交错,众人均是欢乐济济,笑意盈盈。
不知众人喝了多久,只听得席间有一人嚷道:“慕容庄主,世人均知贵庄的镇庄之宝便是催风剑和玉玲珑。这催风剑早随了慕容宜青前辈而去。只这玉玲珑一桩,今日大家齐聚一堂,还请庄主不吝现宝,且拿出来,让众人一同观赏观赏,如何?”
一语毕,众人均随声附和。
慕容长风心情大佳,见众人如此盛意拳拳,于是命管家苏青将那玉玲珑取来。
少时,之间苏青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走进正堂。打开锦盒,苏青将玉玲珑取出。众人皆噤声不语,只听慕容庄主的下文。
慕容长风将玉玲珑取在手里,起身示与众人,那是一对可以互相嵌合,色泽光润的和田玉。只见那玉做工极为精细,玉璧本身左右两侧各自雕刻着一个姿态逼真的麒麟,一个作吞云之姿,一个作吐火之态,栩栩如生。
“众人都知这玉玲珑是件天下闻名的宝物,却不知它本是由两块玉璧嵌合而成。这两块玉璧,一块名魑火,一块名吞云。放在手上,触体升温,戴在身上可祛邪避秽,安神调息,有内伤不愈者戴在身上,更是能够通畅血脉,有治疗之神效。”慕容长风看着那玉佩笑道。
众人一阵唏嘘。
慕容长风摆摆手,将苏青唤来,苏青会意命身旁的华清将吞云捧了,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捧着魑火,一个走到大殿左侧的窗旁,一个走到大殿右侧的窗旁。众人正在疑惑之际,慕容长风又开始说道:“这玉玲珑还有一件稀奇之处,就是当它们嵌合在一处的时候,它是一块美玉,当它们分离的时候……”
这时从窗外吹进来一阵清风,霎时众人听到一种奇异的声响,充盈着整个大殿。
这声音又似胡琴般高亢清丽,又似流水般低凝呜咽,两种声色的结合,听起来如同天籁之音。众人陶醉不已。
不一会便有人惊讶的发现,这声音竟是从那两块玉玲珑发出来的!
“没错。”慕容长风微微笑道:“玉玲珑的另一件稀罕之处就是,一旦分体,遇风则合鸣,一块高昂,一块清越,二者和声,如同天籁。”
一时众人惊叹万分。
苏青与华清走回锦盒旁,将二壁合为一处,之前的声音戛然而止。
“今日难得众位高朋都在,老身我在此古稀之年能够与亲人齐聚一堂,真是苍天厚爱!在此我就将这玉玲珑交与我的孙儿燕儿与孙媳方柔,愿他们二人就如同这玉玲珑一般,琴瑟和鸣,我慕容一族子孙绵延,侠义长存!”
一席话惊的慕容燕和方柔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起身,将那玉玲珑接过,双双跪倒叩谢慕容长风的疼爱。席间酣畅气氛又再次被推向热潮。
不知是否是这寿宴有太多尽展欢颜的意味,慕容长风与诸位宾客交盏谈笑之间,不由得有点恍惚……回头看看自己周围的子孙们,一个个满面的英气,心中不由地一阵满足。
忽然苏青总管抱着一件东西匆匆地走了进来,在慕容楚耳边低语几句。慕容楚不禁皱起了眉头,将一个小盒子接过,呈给父亲慕容长风。
这是一个神秘人物送来的盒子,来人送了就走,只交待需要由慕容老庄主亲自打开来看。
慕容长风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只有一张花笺,上面写着“乐极生悲,物尽必反”八个字,花笺的末端,附了一个“柴”字。
慕容长风一惊。莫非是……
慕容长风问那华清:“来人可曾通报姓名?”华清忙道:“没有。而且来人将盒子放下就走了。”
秋风小筑之内。
香炉里幽幽地飘着清烟,月姬端坐在案前,弹奏着一曲新近谱成的一首古曲,《秋声琵琶》。
“西风亦緈雁河飞,白草孤魂冷月回。
无双明月俱颜色,古来曾有几子圩?
琵琶脆声酒泉折,汉宫流水沙将磨。
秋叶筹卷村篱雪,如定其时至州和。”
南风静静地伏在母亲身边。
不喜欢与外人说话的南风,自幼只与母亲亲近。他最喜欢的莫过于静静地依偎在母亲的身旁,听着母亲的歌声,心似乎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都要飞到九天之外了。在这小楼里,虽然寂静,却十分温馨。屋外的嬉笑的人群,都与他们无关。
一曲毕,月姬轻轻抚着南风的长发。
“母亲,我想让您见见我的一个好朋友。”小南风忽然坐起来笑着说。
“你的朋友?”
“她叫毓儿,司空毓儿。那天在后山,她带我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天底下,除了母亲,就只有毓儿对我最好了。”
“好,你把她带来,让母亲看看。”
“嗯,她答应我今天回来找我的。我这就去接她。”
说罢一溜烟地径自跑掉了。
慕容南风呆呆地站在那棵和毓儿初见时的树下,他等了很久。
为什么她还不来?明明答应了会来的的。太阳渐渐地落下去,月亮升了上来。她为什么不守诺言?难道她也讨厌自己?
慕容南风极度失望地回去了。
小南风刚离开不久,那山坡上便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幽幽树林下,为首的竟然是一个不过十岁大小的孩童。那孩童淡淡地问身后的人:“可曾将东西送过去?”
“禀城主,都已经送去了。”
“好,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是,城主。”
山门对峙
慕容长风的寿宴已经结束,当晚,各路英雄豪杰均纷纷回去。黄昏时分,慕容长风亲自将东方清衡和花见芳送至山下,众人情深眷眷。
“慕容兄,他日定当要常来我正韬门走访,我们还要像当年那样,下上它几夜的棋,痛饮三百杯!”东方清衡讲话还是如同二十年前一样意气风发。
“东方兄,我们都老啦,如今,都已经快成年轻人的天下啦!”慕容长风笑道。
一群人又笑谈了一回,这才分别。而慕容长风的二子慕容秋却不声不响地同少林的空正大师回了少林。慕容长风看着众人远去的方向,虽有不舍,但亦知足了,心中却满是对上苍的感激。
慕容长风一回到遮幕山庄,就下令让所有成年家族成员在大殿议事,就连慕容燕和方柔也被叫来。一时间众人都紧张起来。寿宴刚结束,慕容长风就神色凝重,不得不令山庄上下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夜色低沉,众人坐在大殿里,看着慕容长风手中的那张花笺。内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个“柴”字。
慕容枫顿了顿,问父亲:“父亲,此次陌生人留下这张花笺,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威胁,到底是敌是友?”
慕容长风幽幽叹道:“只怕,是敌非友。”
“何以见得?”
“只怕今日的遮幕山庄,已非昔日的遮暮山庄。”慕容长风一叹。
慕容枫犹豫了半晌终于又道:“父亲,有句话,孩儿不知当不当讲。”众人都将目光转向慕容枫。
“孩儿以为,这张花笺,极有可能是自在城搞的鬼。”
“枫儿,一个柴字,并不足以证明眼下的情况就与自在城有必然的关联。”慕容长风顿首道。
“父亲,二十年前那一场大战,除了对逍遥宫门人造成巨大打击之外,当时一并还一并重创了其他几个勾结起来对抗武林正道同盟的邪门教派,这其中就有自在城。自在城的势力一直都盘踞于北方,和南方的逍遥宫勾结起来已是由来已久了。他们这两大魔门势力被魔道势力称为‘南逍遥,北自在’,虽然二十年前武林同辈给其以重创,但他们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虽然自在城的城主柴天霸当年被父亲的内力所伤,惨败回城,几年前已经去世。可是自在城一直都对我遮幕山庄虎视眈眈啊。”
一语毕,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大少爷慕容楚道:“听闻新任的自在城城主柴少康,现今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三弟认为,这小小的孩子也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大哥,一个小小的孩童也许不足畏惧,但是,自在城的背后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一旦这股势力与逍遥宫相结合,难保不会又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浪来。”
慕容枫见众人都陷入思索,继而又说道:“孩儿昨日见到这花笺,不由地就将自在城与逍遥宫联系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联合起来,那么自在城做出这种举措,不过是虚晃一枪,乱我耳目罢了。只怕,下一步,这两方势力还会做出什么阴损的举措来。”
慕容长风沉吟半响道:“楚儿。”
“父亲。”
“速令全庄上下紧密留心未来这些天庄上的情况。大家也一定要小心谨慎,出门的时候多带些人也好多谢照应。”
“是,父亲。”一时众人在慕容长风的指示下都散去。
“羽儿,你留下。”慕容长风却又向自己的女儿唤道。
“羽儿,你不会武功,近些天就不要再外出视诊了。”
慕容羽应道:“是,父亲。”
遮幕山庄历来都有一道家规,慕容家族的武功向来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是以慕容羽虽然位尊为遮幕山庄的四小姐,却不懂武功。慕容家的女子,向来都应该是操持家园,极少抛头露面的。慕容羽四处寻访名医学艺,已经是父亲对她的宠溺了。
“羽儿,为父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要你以我慕容祖辈英灵起誓,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你不到万般危难之时,不得告诉第二个人知道。”
慕容羽惊讶地看着父亲,却又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严肃地起了誓,等着父亲的安排。
“羽儿,你可知,我慕容世家历代都喜爱藏书?”
“女儿知道,我慕容家的抱一阁的藏书可堪与少林寺的藏经阁一争长短。”慕容羽答道。
“那你可知这抱一阁的所在?”
“父亲,难道山庄内的抱一阁不是……”想到这里,慕容羽忙掩口停住。
“为父告诉你,山庄之内的抱一阁并非真正的抱一阁。真正的抱一阁在我慕容一族的祖坟当中。”讲到这里,慕容羽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真正的抱一阁,就在你的祖先慕容宜青的坟茔之内。我今日将这至关紧要的事情告诉你,是希望他日,若我慕容一族遇到了什么危难,能为子孙留一个退处。看守这个退处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父亲……”早已惊愕不已的慕容羽听到父亲的这番交待,心中不由的一阵苍凉。难道遮幕山庄真的难逃一劫么?
“休要罗嗦。”慕容长风将那一个装有那张花笺的锦盒放入慕容羽手中,又说道:“我慕容家的子孙岂是懦弱无能之辈!你且附耳过来。”
一时众人散尽,厚重的朱门又重新合上,大殿又重回平静。
麒麟山后山。
“参见宫主。”说话的是逍遥宫金、银、紫、碧四大护法之首,金衣。
金衣王不使任何兵器,他最厉害的武器,正是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手练就了九重金砂掌神功。凡是中了金砂掌的人,都会经历如同要爆裂一般的痛苦,死的时候全身发胀,七孔留血,惨不忍睹。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金衣?”从轻纱小轿中再次飘出那忽远忽近的可怖声音。
“启禀宫主,月姬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接应宫主大驾。”
那声音等了一会又道:“宫主,属下有一事不明。那一日,自在城城主命人送来的锦盒……宫主为何连看都不看,就命属下收下,交给月姬?自在城自从多年前老城主去世之后便与逍遥宫断了往来。如今的自在城,此举何解?”
那轿中人发出一阵阴厉的笑声,惊飞了林间的数只飞鸟。
只听得掌风一近,那数只飞鸟竟已被那轿中人抓在手中,雀鸟垂死的凄厉叫声同着嗜血的声音混合在一处,那场景使人毛骨悚然。金衣不由得全身一紧。
“自在城那个黄毛小儿!不过是个无知的孩童罢了!他以为将自在城最毒的‘银澈针’送来,向本宫示好,便可借助我逍遥宫之力东山再起,简直是痴心妄想。他日我扫平遮幕山庄,定要将自在城也纳为囊中之物!金衣,无须理会自在城的动作。本宫谅那黄毛小儿也不敢与我逍遥宫为敌。”
“属下明白,恭送宫主。”金衣目送着转瞬间飘向夜色之中的小轿离去。
慕容长风料到了逍遥宫定会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会如此之快。
寿宴后的第三天夜里,秋风小筑。
“七夕鹊桥殷恒,
两地伶仃寒封。
长涧傍双煢,
耿耿皆成空。
月冷,月冷,
矮墙清霜挂影。”
月姬轻抚琴弦,唱着那日里与慕容枫初见之时自己弹着的曲调《如梦令·七夕》。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为远在山庄那端的慕容枫抚琴唱歌了。
嫁入遮幕山庄的第一年她不必再唱这种伤感的曲调,因为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然而这些年来,她尽管心里痛恨着那个人,却依然无法释怀,自己心头萦绕的,口中唱的,全是对他的思念不是么?八年来,她一再拖延师傅交给自己的任务,可是却从来没有看到慕容枫给她任何一丝希望。所以,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她看着熟睡中的南风,方才她已经以内力用天魔梵音大法将南风催入熟睡。这个时刻,只怕,遮幕山庄的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入熟睡状态了。
师父逍遥子需要的只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机会,一个有足以帮助他压制慕容一族内功深厚成员的帮手,和一次稳操在手的胜利罢了。是的,有了这几重保障,今夜的结局,必然是一场定局。
月姬精心地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今夜,所有的愁与怨都将会结束。她一步步走向门槛。过了今夜,所有的一切都将会结束。
都会结束。
遮幕山庄山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