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聚首自然不免要一番寒暄,筠玉一路之上众多客套,早已不胜其烦,此时再也按捺不住。
“我要上茅房!”他扯扯端木白衣袖,冲端木白白眼道。
“懒人屎尿多!”端木白边走边回头从牙缝里狠狠白了他这一句,继而转过脸与众人热络地谈笑起来。
筠玉气结,无奈此时此地无从发作,只得忍了。身后脚步声传来,筠玉正待回头去看,却见迎面走来了一行身着赤黄色比丘服的光头和尚。为首的,正是身着宝蓝袈裟,法象严慈,曾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少林寺德高望重的空正大师。
此时始知今年少林寺主持并未前来,而是方正大师执帖前来。筠玉心头惊喜异常,却不敢表露,唯恐泄露真实身份。只得继续经过方正大师,低头神容自若地往前走。不想随即便有一个年轻和尚迎面和自己撞在一处。
那和尚生得是面容俊朗,仪表非凡,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筠玉不明所以,忙抱拳道:
“是在下唐突,小师父勿怪!”
那和尚听了,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只是意味深长地道:“善哉!善哉!”便径自去了。
“善哉?善哉?”明明是自己不相信撞到他,这和尚还说好?原来是个呆头和尚!筠玉差点没笑出声来,摇头暗笑,往茅房去也。
待到筠玉回来,众人早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武林大会即将开始。他溜回高台上丐帮帮主端木白身侧站定,却不知自己的“风貌”和“位置”实在醒目,令众群豪从擂台下望去,只觉与那高台上威严崇高的气象是……格格不入。
就在擂台下的众武林人士等的有些焦急的时刻,一抹淡淡的碧色身影飘然来到高台前方,向台下的众人先抱拳施礼,语出清越:“各位武林同道,天下英雄,请了!”
“好!”台下众人只觉眼前犹如清风扑面,齐声振臂一呼,神情大振。
“今日花某三生有幸,适逢其会,得与列位天下英雄在这乌梅山庄聚首,共享这场武林盛会!诸如众位所知,武林大会本是我正道武林人士历年来推陈出新,门派武艺切磋的一桩盛事。然而,本次武林大会将会与往次大会有所不同!”
台下的众武林人士听到花见芳神色郑重,不由都直了直身体,急于想要知道下文。
“相信众位英雄都还记得,本次武林大会,理应于去年十二月在山东召开。但是却因故推迟。今日,花某将如实告知诸位前番推迟召开武林大会的因由。”说到这里,花见芳的神色化作凝重。
“此前山东武林大会被推迟,正是由于金人作乱,金人不仅在西江古城血洗我北宋几处市镇,更是联合魔教势力意欲在山东借武林大会之机,残害围堵我中原习武人士,进以阻滞我武林侠义之士抗金之心和抗金之行!当日,武林盟主东方清衡审时度势,为保存我中原武林实力,才郑重做出了延迟武林大会的决定。此次武林大会虽被推迟,却意在积厚一发!今日花某在此特奉武林盟主之令,郑重号召天下群雄,为抗金贼自发结为武林义军,为护我大宋国土和家园百姓尽上绵薄之力。此次武林大会,我们将会通过比武推选出一位德才兼备,侠肝义胆的武林新秀,来统领我们这支中原武林义军,同边疆的将士们一道,保家卫国!”
“好!”
“誓抗金贼,保家卫国!”
花见芳话音刚落,台下便声如潮涌。众武林人士听到这番陈词,想到边关战事,心潮愈发激越。乌梅山庄之内,群情涌动。
立在端木白身旁的筠玉大惊。他决计想不到,原来东方盟主和太姑姑花见芳将武林大会改为比武大会竟还心存这么个主意。若是自己果真赢得此次比武大会,那岂不是要——
花见芳看向义父东方清衡。东方清衡此时他正看着台下的众武林义士欣慰地点头;纵使他如今年事已高,两鬓花白,他投身武林之心未老;此情此景,看着场中盛况,他的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花见芳将东方清衡请至台前。东方清衡弗在那里立定,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武林盟主、正韬门门主东方清衡的威名,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列位武林同道,江湖义士,在此请先受东方老儿一拜!”东方清衡说着,便深深一揖到底。
他做如此举动,令众人都大惊不已,诸位掌门更是惊立起身:“盟主!”
花见芳忙将义父东方清衡扶起。
“想我中原武林,多年来经历风风雨雨,始有今日各成一家,诸家争鸣的局面。东方不才,自身负众望,任武林盟主以来,恪尽所能,秉持武林公义,但求能为武林同道排遣万难,分忧解劳。
但是多年来至今日,东方始终觉所作不足,终日惶惶,难能心安。东方心中清平武林的宏愿,始终未能得偿。”东方清衡说到此,神色透露出深深的遗憾。
“义父,您言重了。”花见芳心中不由为父亲一声叹息。
“如今国祚不宁,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四方亟需襄助。今日这次武林大会,老夫只盼诸位武林同道能秉承武者的侠义仁心,一团正气,同心同德,为天下苍生尽一己绵薄之力。正所谓,天下非一人之天,乃天下之天下;天下将倾,国不宁,民生殆,危若累卵。天下之兴亡,人人当居安思危,仁心执责。今日在此擂台上,还请列位各尽所能,施展平生才学,履行仁者之仁。老夫相信,但凡在场的每位血性豪侠,必能成其言必信、行必果的大义!我等今日之举,便如今日之诺——已诺必诚,不爱其躯,拯救士民于困厄水火,使亡者存,死者生!”
台下顿时呼声雷动。
“好!”
“己诺必诚,不爱其躯,拯救士民于困厄水火!”
“使亡者存,死者生!”
此时,台下的众人,无不群情激昂,热血沸腾。方才东方清衡所言,尽显一代武林领袖的侠骨仁心,令所有人都不由为之动容,只觉胸口有一股火在燃烧一般。
比武大会由此正式开始。
凡是符合比武大会要求的武林人士,不论是出身草莽,亦或是方外高士,均可来参加比试。比试参选人员共被分为五组,将会同时在梅花擂台的五瓣高台上进行,比试将会角逐出最后五位优异者,在梅花花心高台比试。所有比试均采取挑战制,兵器自选;历久犹存,百战不殆的决胜者,自然为此次比赛的最终擂主。
大会为了吸纳人才,接受现场的比试报名。此次比武报名人数之多,大大超出花见芳和东方清衡的预期。众人的热血赤诚、为国为民之心可见一斑。
各大门派自然也会选送门中资质优异的弟子参加,海棠门也不例外。
就在比武正式开始,众人都在专心致志地观看台上的打斗的时候,婉清见到了久违的师姐婉秋。
此时此刻,婉秋一身藕荷色素淡单衣劲装,身背长剑,正站在擂台下,专心致志地观察五组比赛人士的情形。众师妹和婉清许久未见师姐婉秋,忍不住指着台下呼唤出声。
一位师妹忍不住道:“怪不得近来始终未见大师姐,原来师傅委以重任,师姐是在闭关修炼海棠剑法!”
不远处的筠玉自然也看到了婉秋,此时不由嘿嘿一笑。如无意外,今日他必会与她同台夺擂,撇开近来花门主交代给自己的秘密任务之外,他倒很是期待见到她看到自己时的表情。
婉秋抬头看见师妹等人,微微一笑,继续潜心观察。师父此次对她委以重任,她岂敢有负所托。只是今天不知为何,左眼一直跳,跳的她有些,心神不宁。
婉秋综合估量了一下场中情况,却无意中发现此时和她一样,一同潜心观察的,还有崆峒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刘衡师兄。
婉秋与他经常在接洽门派事务时候见过面,算是同道中还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这刘衡生的是面容俊秀如朗月,为人古道热肠,因入门较晚,众人多称他为衡师弟。刘衡比婉秋、婉清等年长,自
然在她们面前便有了难得被称为衡师兄的机会。
婉秋正要和他去打个照面,不想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刘衡正看着台上人的比试,脸上流露出的,却是一抹古怪、阴邪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一反往常的温和,便作一股无情的嘲弄。
人群中刘衡转身向要离去之时,看到了婉秋。他对婉秋投来友善一笑,一抱拳,径自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婉秋虽觉诧异,但也并未多想。时间紧迫,她已决定,登上靠近石刻佛像的那组擂台上挑战。早一分入场,便要多耗去一份体力,她明了挑战比擂应当保存实力,但是她也需要通过实战来吸取经验。所以,没有迟疑,趁着一个回合的空档,她跃上了擂台,看着对面的一个使双钩的彪形大汉,拔出了手中宝剑。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候,刘衡也登上了另一个擂台,开始了比试。
婉秋上场后表现十分沉着,出剑凌厉而又谨慎。女子剑必然长处不在力度,能够助她取胜的,只能是灵活的策略和灵敏的应对。应变敏捷,四两拨千斤,才是迎战长胜之道。这些——都是那个黑衣人告诉她的。
这一个月以来,每逢晚间,便会有一个神秘蒙面黑衣人出现在自己闭关的地方,并声称自己是受了花门主之命,前来指导她磨砺剑法。她不知道那蒙面人是谁,但却记住了他的剑。
他的剑,快,狠,准,如同狂风过境般威力十足,灵动有力,如同他的剑就是他自己,剑意永随心。
婉秋一上场,便接连挫败了五位上台挑战的对手,打斗之精彩,令台下的人看了都不由喝彩叫好。而高台上见到师姐连胜的众师妹们更是高兴欢呼不已。
筠玉看着婉秋的比试,也看的十分投入,一时忍不住喝起彩来。岂料正看到兴头上,端木白手中打狗棒一挥,照他的脑袋上就是一记:“臭小子!只顾着在这里看,别忘了你也要给我下去!”
筠玉哀嚎道:“我这不是在观望比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端木白就势揪起了筠玉的耳朵就拉着他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看看,人家一个女子都比你要来的担当!给我下去!”说完,端木白对准筠玉的屁股,一脚把他踹下了高台!
“啊!”筠玉一声惨叫,措不及防,摔了个狗□。
所幸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擂台上,很少有人侧目看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筠玉指着台上笑的贼眉鼠眼的端木白狠狠地道:“你居然拿我跟她比,说我不如一个女人?!我告诉你,她的剑法还都是我教的呢!我这就上去,用不了十招,她就得乖乖地下来!”
“你就吹吧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打败花门主最得意的徒弟!”端木白嗤之以鼻,继续坐回去,观武。
筠玉经这一激,气急败坏,一时心中默念着花门主道:太姑姑,反正河东狮此次拿擂主无望,我就做件好事,让她早点下来歇着吧。您老可千万别责怪。
这么念叨着,他果真来到了婉清的擂台下。台上是双剑对决,你来我往十分激烈,婉秋的海棠剑法凌厉游走,牢牢将对手罩在剑势之下,令对方无从脱困,终于,她腰肢一转,长剑一勾,剑锋便停在对手咽喉两寸处。
对方输的心服口服,一抱拳,便下了擂台。待到婉秋瞧清楚下一位上来挑战的对手之时,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淫贼!是你!”婉秋脸色铁青。
筠玉笑嘻嘻地道:“姑娘家家的,不要整天把淫贼挂在嘴上,多不好听啊!”
婉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来上次那顿打还是没能让你记着!那好,今天我就好好修理你,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她不提便罢,提了筠玉顿时火气被勾了上来:“你!你!你这泼——”
婉秋听到,顿时杏目圆睁,手中的剑,又近了几分。
妇字还没出口,筠玉便甩袖道:“好!上次我不过见你是个女人,好男不跟女斗,我才让着你,挨了那顿打。这次,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婉秋哪里肯听他,长剑一挥,便杀了过来,口中冷冷道:“少废话!刀剑底下见真章吧!”须臾之际,便已使出了数招。
筠玉身手敏捷地躲过她的剑招,自己并不出剑,口中喊道:“哗!好狠!”可随即又道:“念在你已经连战六场,我便让你十招,十招之后再十招,我必能将你请到台下!到时,你哭了可别怨我!”
婉清叱道:“好大的口气!只可惜,哭的人只会是你不是我!”
两人你来我往,十招已过。筠玉俄而发动,拔剑出鞘,只听得空气中剑鸣如游龙低啸云端,气势惊人,一股巨大的剑意扑面而来——
“好剑法!”台下有人惊呼道。众人只道海棠门此次遇上了一个劲敌。
婉秋心中大骇,连退三步,却又惊觉这种剑意似曾相识。
不敢掉以轻心,婉秋使出海棠清风,追循对方剑意,将对方的剑气化解。可是刚刚转身,对方的下一招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而来——
婉清转攻筠玉下盘,闪身下收之际,便闻筠玉的剑气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何其险也!
婉秋飞旋而起,剑身陡然上挑,使出一招海棠月下,急刺向筠玉的左心!
不想筠玉丝毫不曾畏惧,反而长剑一挥,剑气直落而下——
“哐——”的一声脆响,两人各自退开。
“第三招来喽!”筠玉一边嬉笑道,一边再次出招。这一次,他用的是催风扫叶。
婉秋低喝一声,手中长剑凌厉相对,抖出一串剑花。
台上站在花见芳身后的众师妹看得正万分精彩之时,婉清忽然清醒过来,此时和师姐对决的居然是筠玉!
“糟了!”想到这两人前番的误会,婉清顿时一跺脚。
此时就连花见芳也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按照计划,筠玉不该在这个时候上了擂台。
“婉清?”花见芳觉得徒儿有事隐瞒。
婉清左右为难,只得道:“师父,只是……只是婉秋师姐和筠玉两人,此前曾有过误会。”
花见芳听了,顿时十分生气,看着台上的两人摇头道:“真是胡闹!擂台之上,任责重大,岂容他们胡来!”
两人再去看时,台上已经势成水火,筠玉已经出到了第七招。
筠玉的剑势行走愈发得心应手,剑影渐快渐密,几乎要将婉秋逼入死角。婉秋渐觉吃力,始觉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对面前的人居然毫不适用!
就在筠玉即将要出第八招一举挫败婉秋之时,透过婉秋的肩头,他不经意地瞥见了擂台下站着的,一个人。
一抹淡淡的紫色身影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她带着面纱,神色安静,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