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已经瞧过了。我走了。”说毕,她闪身飘出门外。
子鱼背着双手,笑呵呵地走在回廊下,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径直走到白菲儿的住处,轻轻叩门。“菲儿姐姐。”
白菲儿从里间开门,见到是她,笑道:“小鱼儿,这么早,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
“菲儿姐姐,我有件事,想要求你。”冷子鱼闪身而入,转而搂住白菲儿的胳膊,笑着撒娇。
“小鱼儿居然有事要求我?”白菲儿笑道:“这可真是稀罕事。说吧,让我看看,小鱼儿央求我的,到底是什么事!”一边拉她坐了,一边给她倒茶。
“呜呜……菲儿姐姐,你先答应了,我再告诉你!”冷子鱼一边耍赖,一边扯着白菲儿的袖子。
“你这小鱼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办得到呢?”白菲儿轻轻戳着冷子鱼的额头,反问道。
“唉唉……姐姐一定办得到的!”冷子鱼抓着白菲儿不放:“我就当你答应喽!”
“我告诉你,其实呢,这件事,是有关于……那位逍遥宫少宫主卓南风。”冷子鱼不由用指尖勾绕着自己腰间的缎带。
“卓南风?”白菲儿愕然:“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冷子鱼面上有些窘迫:“姐姐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曾经见到过卓南风?”
白菲儿更觉奇怪了:“我却是见过他几次。怎么?你……”
“那就简单啦。”冷子鱼拍拍手:“我只不过是想央求你给我画一幅卓南风的画像!”
白菲儿更觉奇怪:“你要他的画像做什么?”
冷子鱼犹疑了片刻,终借故道:“还不是因为上次三哥曾经提起过,那铁面人的身份很是可疑。他的剑法十分精妙,极有可能是那逍遥宫少宫主卓南风乔装而成,潜在我们冷府之中。尤其是上次三哥寿宴之上,我也觉得他有可疑之处。我问你要他的画像,也是想暗中留意他,免得他做出什么害我三哥的事情来。”
白菲儿点点头:“既然是为了帮你三哥,那自然就容易了。不过,那铁面人当日为了救你竟不惜自己的性命,忠心如此,我和鬼影子都没看出他有什么可疑之处。他是你的贴身护卫,如果你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自然好;若查不出些什么,便要低调些,倘使惹他生疑,就不好了。”
冷子鱼听了,点点头。
“那,你几时要这画像?”白菲儿问。
“当然是,越快越好。”冷子鱼吐吐舌头。
三日后。
司空毓儿为小蝶施完针,同公孙兰轩一起从园中出来,正要回去,不想一阵微风吹过,鼻尖一股异香传来。
受了这香气的驱使,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往一侧的回廊处移了移脚步。
公孙兰轩笑了:“司空姑娘,想是那边的梅园飘来的香气。只因我家主人他素来喜爱梅花,故特在园内设有梅园。”
司空毓儿点头:“你家主人果然是个雅致之人。”
公孙兰轩看看时辰:“不若司空姑娘就在园内走走,还请随意。公孙尚有琐务在身,恕不能作陪了。”
司空毓儿听了忙道:“公孙管家大可自去办府内的事情。我就在园内略略走走,稍后便自行离开。”
两人作了别,毓儿便循着香气,寻到了位于府中西南角的一处园内。
那里有一带人工的小河,婉转流连,石桥增趣;碧水两岸,一边是森森竹林,寒冬中更有苍翠绿意点缀林间,而另一边则是一处开得正盛的梅林。
白色,粉色梅花夹杂其间,微风浮动,落瓣缤纷,美不胜收。
毓儿情不自禁走进林中,闻着林中的香气,流连忘返。
正在徜徉之际,冷不防发现,一树梅花之后,正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正看着流水失神。
是那铁面人。
铁面人察觉到有人接近,很是防范,冷声问道:“谁?”
毓儿一惊,见到是他,忙道:“是我。”
铁面人见到是他,大感意外。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在此。”毓儿轻声致歉。一时并未收住脚步离去,又忍不住问道:“铁面人,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铁面人看着她,神色难定,用沙哑的声音道:“有劳司空姑娘费心。已经无碍了。”
毓儿听了,走上前,和他并立在一处。医者本能,丝毫不介怀他下人的身份,她径直拿起他的手腕,切过脉,确认他确实已无碍,才安下心。铁面人虽然窘迫,却一言不发。
两人看着眼前的流水一会儿,毓儿才道:“这里果真是个清心静气的好去处。”
铁面人只是淡淡地道:“这里地处偏僻,一般很少有人来。”
司空毓儿听了,此时抬起头细细打量那铁面人的面具和眼睛。他的面具很是普通,绝不似柴少康的黄金鬼面那般狰狞奢致;简单到极致,却令人安心。他的眼睛,很是明亮,但却似带着一股散不尽的忧伤。而那股忧伤,竟令她,有一丝心疼。
“铁面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司空毓儿忍不住笑问。
铁面人的神色不自然起来。只是淡淡道:“不曾见过。”
毓儿听了,未免唐突,只得按下话头。转身又去看那梅林,用手接住飞落下的几片花瓣,放在鼻尖嗅着,忍不住赞道:“如果此生,能与心爱的人,同栽一片梅林,共看花开花落几春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怕就是仅有一间茅草屋遮蔽风雨,我也甘愿!”
铁面人听了,面上一动。
毓儿回头,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在他的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力量,正在吸引着她。好奇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毓儿看着铁面人的神情,不由道:“铁面人,为何我总觉得,你的眼中,暗藏着一段伤心事?”
铁面人不答。
看着他的神色,想想自己方才所言,毓儿忍不住轻声追问:“铁面人,你一定也有自己的心中所爱吧。”
见到他不答,等于默认,毓儿追问道:“为什么你如今只身闯荡?你的眼中那么忧伤,难道是因为,你和你心中所爱,受到阻碍,不能共度此生?还是说,她……已经不在了?”
铁面人面上一阵沉默。终道:“我心之所爱,她,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毓儿大感奇怪。
“她现在有人照顾,过得很好。我不想去打扰她。”铁面人的声音很硬。
“照顾?”毓儿听着铁面人的措辞,不由地看向他右臂空空的衣袖。
一时若有所悟。毓儿低下头,心头暖意陡升。“我明白了。铁面人,你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你的意中人,定是个幸福的女子。”
铁面人听着,看着面前的水流,依然沉默。
看着铁面人静寂的神色,毓儿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空落落的忧伤。
既然是空的,又为何会忧伤?
毓儿从怀中拿出红玉短萧。“我已经很久没有吹过它了。铁面人,今天这支曲子,我就吹给你听。”
毓儿走入林间,站在花树下,吐气成音。
她吹的,是那曲《双飞令》。
卓南风的心底,隐隐作痛。这支曲子,是他当日在逍遥宫的幽谷内教给她的。这也是他的母亲月姬最爱的曲子。
司空毓儿吹着《双飞令》,心底却荡起莫名的悲凉。这曲调,她早已记不清是怎么学来的,可
是,当她拿起短萧,不由自主地,就吹出了这首曲子。
箫声低沉婉转,穿透梅林,回荡在园内。
动人的音律,如同流水行云,飘飘荡荡,在水流之上升腾,在梅林的花枝上萦绕;微风浮动,花瓣漂浮如雨。
忽然,一声游走龙吟——
铁面人拔剑出鞘,剑锋寒光如水,飘然游走,剑气舞动,悄无声息,却随着箫声驰骋碧云上下。
毓儿一边静静地吹着曲子,一边看着那铁面人的剑舞。她不知道他的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她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男子。也许他面容丑陋,也许他失去一条臂膀,可是他却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男子。
毓儿只觉心底的悲凉在无限地扩大,如同湖水上的涟漪,一旦翻涌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吹到一处,心痛之余,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泪。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要流泪。
一曲终尽,毓儿轻轻拭去自己的泪意。可是那铁面人,并没有停下。
他的剑气实在精妙;回荡在林间之内,树枝盈动。
花瓣飘落之时,却被剑气吸附在长剑四周,随剑意起舞,动于无形——远远望去,如同一段用花瓣做成的飘带,又如同一股花瓣做成的幽幽细泉润流,紧紧追随着那剑身,柔致如水,缕缕缠动,萦绕心头……
剑气百曲回肠,花瓣纷纷飘舞;几许柔情似水,几多佳期如梦。
毓儿心头动容。面前的男子,就好像,一阵风。
风。
他的剑如风,他的人也如风,他的情,也如风。
司空毓儿抬头看林中怒放的梅花。淡淡的西风徜徉其间。好一个,风。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轻轻吟出这诗,毓儿立在那里,看着铁面人。如果这是一个谜题,她已然解开不自知。
那铁面人听了她口中所言,长剑顿时收势,只看着眼前人。林间剑气犹存,花瓣纷纷飘落。
寒冬,已要过去。
待到毓儿与那铁面人分别,从梅林中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经过回廊之时。冷不防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左边的走廊匆匆而出,正与她撞在一处。
一件物什掉落在地上,“哗”的一声散开来。
那是一幅画像。毓儿忙俯身拾起那画像,抚落灰尘,递回给那冒失的人。
画像之上,不经意的一瞥,便瞧见一个容貌英俊,神容清冷的男子。毓儿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动,霎时化作一片空白。
那是……那是谁?
冷子鱼一把将画轴抢过,正要发作,却见到是丐帮的女神医小司空,忙道:“原来是司空姐姐!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园子里撞本小姐。呵呵!司空姐姐慢慢逛,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神色竟似十分窘迫,说毕,匆匆跑掉了。
司空毓儿完全没有听到冷子鱼在说些什么。只是愣在原地。
那张画像上的,是谁?
为什么她觉得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无端端地又觉陌生,仿佛他们,本该是相识的?
脑海中闪过一些不清晰的画面,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魑火留伴君侧,见之如晤……”
“此生唯愿与君相濡以沫,死生不弃……”
那是谁……是谁?
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勉强支持住,扶住一旁的柱子,毓儿艰难地走出了冷府。
李代桃僵
司空毓儿静静地坐在小蝶的床边,拔出最后一针。
公孙兰轩则静静守在门外。
她的毒,已经清除完毕,今天,她就会醒来。
毓儿整理好一切,盥洗完双手,打开房门。径直对公孙兰轩道:“公孙管家,今天是最后一次施针。她的毒,已经完全祛除,两个时辰之内,她定会醒来。待她醒来之后,每日只需注意饮食,稍作碚元进补即可。”
公孙抬手为礼:“有劳司空姑娘了。”
毓儿再点头,进去取了东西,便要离去,不想公孙兰轩却依旧守在门外等她。待她出门,他随即道:“司空姑娘连日治愈了冷府内的几位上宾,我家主人心中十分感谢姑娘的妙手仁心。是以,他今日特意嘱咐我务必请司空姑娘赏面一叙,当面道谢。”
毓儿愕然。自从上元盛宴匆匆见过之后,自己为司徒亮和冷子鱼奔走疗伤以来,冷三少始终是藏而不见;就连上次送上药材的谢礼也都是公孙管家代为转达。为何今次忽然要见自己?
如今赵大哥已然离开洛阳,玉美人的公案已了解;冷府中的金国宰相完颜希尹虽然不动声色,但无形之中因为搜寻小蝶的下落而滞留了数日。这次忽然请见,绝不是仅仅当面道谢那般简单,仅从他几次微微透露出的行事作风,便可知他另有所图。
正在犹豫之际,公孙兰轩已做了请的动作。“司空姑娘请。”他前头带路,竟似不容她拒绝。
毓儿只得跟了公孙兰轩,向园中而去。
“这里是我家主人的书斋。司空姑娘,请。”公孙兰轩让司空毓儿进入里间,散去仆役,自己却带上房门,一人守在门外。
为什么是书房,而不是花厅?毓儿的心底打着疑问。少不得走进里间,不过数步,一抬头便对上一双似带笑意,明亮却又不可捉摸的凤目。
这里果真是书斋。装饰简约雅致,不见金铭石器,只见四周的墙壁上,各式名家水墨藏品间或悬挂其中。
屋子的一角插着大瓶的梅花,香气馥郁。两旁俱是制风古朴,罗列整齐的书架。许多书卷因为时常有人翻阅而略显陈旧,簪礼诗书之气迎面而来;谁会想到,眼前的洛阳名商,竟还是位饱读诗书的雅士。
目光转向正堂书案,那冷三少的手上还拿着书卷。见是她进来,才停止审阅。“司空姑娘,请坐。”
毓儿这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冷玉书,与上元盛宴当晚所见,大有不同。
这个人称洛阳“小孟尝”,在北方数座名城兼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的名商、名士,惠海斋一斋之主冷三少,此时正一袭白色长袍,竟是便服,一副白面书生的无伤形状。
这男子面如冠玉,青丝不紊,形容儒雅,俊秀异常。神色闲适,悠游稳傕。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面容,看上去是如此年轻,哪里像是刚刚过完三十寿筵的男子?
步步近前。眼前的文儒书生,越是看去无伤,毓儿便越是心惊。
“连日有劳司空姑娘为冷某看顾几位上宾,冷某不胜感激。今日特邀司空姑娘一见,如不当面相谢,冷某于心难安!”三少笑道。
毓儿在几旁坐下,只得客气回应:“三少言重了。司空亦知三少本是磊落之人,是以上次的谢礼,司空已破例收下,只为造福百姓。今次三少如此庄重相邀再谢,实在令司空厚颜不已。”
冷三少幽幽审视着面前的司空毓儿,若有所思,却继而笑道:“上次杀害武赫堂主的凶手,不知贵帮是否已查出下落?”
司空毓儿听了便答道:“丐帮已发出追缉,尚未抓到凶手金牡丹。此次,还要多谢三少助我丐帮找出凶手的真实身份。”
三少摆手:“此案既牵连进我惠海斋,冷某必然不会坐视旁观。你大可回去告诉端木帮主,倘若缉拿凶手金牡丹有任何需要冷某之处,惠海斋毕竟鼎力相助。”
司空毓儿点头:“多谢三少豪义!”
就在这时,门外茶水送到,公孙兰轩亲自端了进来,主宾皆奉毕,退出门外。
“这是我命人特意准备的,司空姑娘尝尝看。”三少率先端起茶杯。
毓儿看着那茶盏,端来轻嗅,果然清香馥郁,便饮了一口。初入口时,极苦,她不由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