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物体落在地上,司空毓儿扶住重伤的肩头,才发现,打伤自己的,竟然是一枚小小的白色棋子!
司空毓儿抬头看向不远处,只见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木桩,桩面安然摆着一架已被
黑白子布的密密麻麻的棋盘,木桩两侧,正坐着两位老者。
那两名老者皆是已逾高龄,其中一个,白衣白衫,白发白眉,面色红润,正轻抚白髯,一派仙风道骨,栩栩然若有道法逍遥之气……
另一个老者却是个朴法庄严的老和尚,慈眉善目,却留着斑白的长须,身着法衣,胸前挂着一串佛珠,正看向司空毓儿,显然刚才那一枚棋子正是由他所发——
机缘难觅
那白衣老者白衣白眉,功力高深莫测,处处透着神秘,自己根本无从得知其身份。
可是那形容略带几分粗犷的老和尚,他方才所用的那掌力,分明是少林寺的两指枯禅神功!司空毓儿心中惊骇不已。
司空毓儿自幼便研习各种医典古籍,过目不忘。后在逍遥宫闭关之时,月姬曾带她遍阅逍遥宫的藏经阁。在那里,司空毓儿了解到了各家门派的武学要义和内家、外家武学的多处精髓。当年逍遥子为了复仇,苦心孤诣地钻研中原各大门派的剑术武学,这其中,就包括少林寺。
两指枯禅神功秘籍,被存放在少林寺的藏经阁,想要修习极为不易。非道法高僧,绝对碰不得此秘籍。不仅仅是因为这秘籍本就深奥难悟,还因为两指枯禅神功对修习人的内功修为要求极其之高。内功修为羸弱者若要强行修习,反而容易为神功所累,走火入魔。如今的少林寺,能够练成这门少林秘技的人少之甚少,只怕这老和尚,至少是少林寺排在方字辈的大师。
而令司空毓儿更加敬畏的是,而那白衣老者竟像是武功修为还在老和尚之上……
司空毓儿心中大骇,不想自己无意间冲竟撞了两位有着如此修为的高人,若是自己应对稍有不慎,只怕必会被他二人击毙于掌下……
匆匆追来的慕容筠玉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由地亦是一惊。身后追来的黑衣人见状,迟疑片刻,匆匆散去,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容筠玉本就是个胸怀坦荡的,这时忙上前一步拜倒,恭恭敬敬地向那两位老者施礼道:“晚辈
慕容筠玉,正在追人,不知两位前辈在这里,本无意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前辈多多海涵!”
那木桩旁的老和尚面上一震。
老和尚与那白衣老者对视了一眼,白衣老者微微点头暗许。
老和尚这才又道:“你说你叫慕容筠玉,慕容长风是你的什么人?你与遮幕山庄有何渊源?从实说来,不得隐瞒!”
“晚辈绝不敢心存隐瞒!晚辈正是遮幕山庄第四十二代传人慕容筠玉,慕容长风大侠,正是晚辈的曾祖父!”只觉两位老者正气泠然,慕容筠玉不敢怠慢,据实说来。
“哦?”老和尚面上且惊且喜:“你可有何凭证?”
慕容筠玉一愣,忙将怀中的玉玲珑吞云拿出,恭敬的递给那老和尚。
老和尚接过一看,面上大喜,顷刻又化作陈肃,如同是想到了什么般,点头沉声道:“慕容兄,你可以瞑目了……”
将吞云递与慕容筠玉,老和尚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司空毓儿,如同是在训斥般对筠玉道:“你既然是遮幕山庄的后人,为何又与那逍遥宫的妖孽走在一起?!”
慕容筠玉心内一惊,见这位老和尚的神色,只怕这位大师与自己的曾祖父曾是至交好友,便是自己的长辈,哪里还敢心存不敬,当下拜倒:“前辈息怒!前辈容禀,只因晚辈一心想要查出残害我亲人的凶手,才一路追寻他至此!”
“唔……”老和尚顿首,又道:“你肯如此,又有如此心志,也不辱没你慕容一族的英义了!”
又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司空毓儿,老和尚竟对那白衣老者道:“想不到这妖孽,竟也与你碧游门存下一段渊源!”言语间意味深长。
司空毓儿听着那话,心内更是惊骇不已,这白衣老者……难道是……碧游门的门主,日君老人……莫明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心底。
慕容筠玉看着地上的那白兄弟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料那白兄弟此次是大敌当前,只怕劫数难逃,顿时心中也焦急起来。
正在不知如何进退之际,岂料那白衣老者看着司空毓儿,轻轻摇一摇头,扶髯道:“是老夫管教不严,师门有亏,让空正兄见笑了。”
慕容筠玉和司空毓儿听了均是大骇,想不到面前的老和尚竟然是少林寺的空正大师!
慕容筠玉曾听赵应乾提起过,空正大师乃是武林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少林寺高僧。赵应乾少年时,曾在一次机缘之下与曾为少林寺方丈的空正大师一同说禅论道。空正大师只因十分喜欢赵应乾的敏慧仁心,纵使赵应乾身在方外,空正大师亦破例收他为徒,并授以易筋经。那空正大师佛法高深,武功造诣更是深不可测,素性秉直,多次在武林正派人士产生争议时主持公道。如今少林寺方丈已经数易,可是空正大师在江湖武林中的威望仍是丝毫不减。
“既如此……”
空正从棋盒中缓缓地再次取出一子,眼看瞬间便要发出,取那寒星性命……
慕容筠玉见状大惊,匆忙叫道:“前辈不可!”
空正顿时收住手上的气劲,道:“为何不可?她是将你慕容一族斩尽杀绝的逍遥宫门下的妖孽,你竟要放了她不成?”
“前辈,逍遥宫杀我亲族,手段残忍,筠玉胸中更是难忘与逍遥宫的深仇大恨。可是当年杀我亲族的逍遥宫主逍遥子已死,而他……”
看着地上的司空毓儿,慕容筠玉又道:“虽是逍遥门人,却终究只是月姬的徒弟。如今我为了查明真相追他至此,不分曲直便取他性命,岂不和逍遥宫这等邪门歪道的行径无异?晚辈恳请前辈手下留情!”慕容筠玉说的急切,却很是真诚。
空正大师看着慕容筠玉,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又看了看扶髯而笑的白衣老者,微微一笑:“果然是慕容长风的好儿孙!小小试探,便知尔心赤诚。”
说毕,老和尚亲自把跪在地上的慕容筠玉给扶了起来。又转向司空毓儿寒声道:“今日看在遮幕山庄后人的面上饶你一命,若是他日你还敢再度兴风作浪,武林正派豪杰必会将你诛杀。还不快快离去,更待何时?!”
司空毓儿原本伏在地上,已经身受重伤,此时只得支持着起身,狼狈的跃入林见不见……
慕容筠玉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任他离去——
“哈哈哈!”老和尚笑道:“筠玉,今日你能在此与我二人偶遇,实在是你几生修来的机缘!还不快来拜见我身旁的老前辈!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缘啊!”
慕容筠玉看着那白衣老者,心中暗暗猜想他是什么样的人物,竟得空正大师如此敬重?忙恭恭敬敬地上前,再次叩倒施礼:“晚辈慕容筠玉,拜见前辈!”
见着慕容筠玉施过礼,那白衣老者目如星辰,含笑不语,却只是看着棋盘,如同在思考该在哪里落子一般,却也不去扶筠玉。
慕容筠玉无奈,只得跪在那里,不敢擅动。
老和尚见了,一时也置若罔闻,只是对筠玉道:“筠玉,你既然已经练成了催风剑法和催风诀,武功修为只怕不在那你要追的人之下,为何却落于其后,久追而不得?”
慕容筠玉大惊,便知方才老和尚扶起自己的时候按住了自己的脉门,便已将自己的本事看得通透,只得跪在地上说道:“说来惭愧,只因筠玉学艺不精,虽然竭尽全力,与对手相较轻功也只勉强算是平手,只能跟上他,却不能将他成擒!”
“非也,非也!”老和尚继续笑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若非因你畏惧首尾,不思变通,你也不至于陷于被动。”说毕,老和尚别有深意地看向那白衣老者,又向慕容筠玉悄然施了个眼色。
那白衣老者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棋盘,却并不发话。
慕容筠玉看那老和尚话音所指,竟似有意在袒护自己,又看那白衣老者的神情,顿时明了。一时再次叩拜那白衣老者道:“晚辈愚顽,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老和尚听了,笑而不语,果然孺子可教——
那白衣老者本手执黑子,正要落子,此时听了慕容筠玉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老和尚,似嗔还笑:“空正啊空正,你竟算计我至此!”
老和尚顿首笑道:“方才你既然都说了,是你管教不严,师门有亏,今日的事……你看着办吧。”
那白衣老者笑得无奈,连连摇头。
只得放下手中黑子,对慕容筠玉道:“你且去捡两片落叶来。”
慕容筠玉虽然不解,却也只得起身照做,去随意捡了两片还算完整的落叶,恭敬地递在那白衣老者面前。
那白衣老者却连手也不伸,衣袖轻轻一动,慕容筠玉尚未看清楚,两片树叶便已隔空飞向白衣老者袖间,轻悬于掌际流转!
正在这时,林间刮起了一阵大风,四周的枝叶一阵摇曳,不少落叶萧萧而下……
“流云凌幻术虽然是一门精妙至极的轻功心法,却也并非没有破绽……”白衣老者语出缓慢悠然,忽然将衣袖再次一抖……
只见他手际的两片落叶忽然发动,迅若流星,飞扑向树枝下正在纷纷落地的落叶!
只听得沙沙作响,那两片落叶穿梭于树枝下,竟从正落地的树叶中央一一穿过!
最终两片落叶落地。
慕容筠玉惊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赞叹不已。良久,才走了过去,查看那两片落叶。
将那两片落叶捡起,筠玉惊骇地发现,那两片落叶竟如同变成了两片飞刀般,将那些落叶穿在一起,竟是厚厚的达数十片之多……
要知道筠玉捡来的两片枯叶早已干枯,质地十分脆弱,常人只要稍稍用力,枯叶便会粉碎。而那些随风新落的叶子,虽也破败,却依然是有些韧力的,水分尚存,多数泛着青绿。慕容筠玉轻轻将一片依旧带着气劲的枯叶从那组绿叶中拔出,只轻轻一握,那枯叶即时变得粉碎。又查看着那枯叶在绿叶上整齐的切口,一时竟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我且问你,流云凌幻术它的精髓之所在?”白衣老者看向慕容筠玉。
筠玉略略思忖答道:“流云凌幻术的精髓在于灵活的步法!”
白衣老者听了,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慕容筠玉看着那白衣老者,微微一动,登时了然在心。流云凌幻术的精髓所在之处也即是它的破绽所在之处,只要攻其不备,再精妙的步法也可破解。就如方才那些随风落地的绿叶般,自在随势而去,即使是脆弱如枯叶也可将其攻破。
“多谢前辈指点!”慕容筠玉喜出望外,再次向那白衣老者施礼叩拜。
老和尚这时却将他扶起道:“你不必谢他!只因他管教不严,门下才勾缠出许多孽帐来。他也只
是代赎前愆罢了!哈哈哈!”
那白衣老者听了,面上一沉,像是十分不悦。老和尚却不以为然,浑然不顾。
慕容筠玉听得不解,却也只得作罢。
“筠玉,既然你已窥破流云凌幻术的生机,今后再要寻人,便断不会再如今日般狼狈了。哈哈哈……”老和尚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年轻人。
“多谢前辈!”筠玉对这位空正大师感激不已。
“你日后有何打算?”空正又问道。
“哦,前辈不知,晚辈正要前往少林寺查访一位亲人……”慕容筠玉如实相告。
空正面上一震。
“罢了。”空正顿首了一回,取下胸前的佛珠,递与慕容筠玉道:“我本云游在外,不便出面,今日相遇,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继而又道:“你带着这串佛珠去找少林寺的主持方慈大师,告诉他你的身份,他自会安排你与亲人相见!”
筠玉听了,激动万分,接过那串佛珠,对空正道:“前辈对筠玉护爱有加,筠玉心中实在是心中有愧。”
空正笑道:“我与你的曾祖父本是故交好友,当日遮幕山庄遭逢大难,徒添遗憾。如今你流落至此,我焉能置之不理。你不要耽搁,这就赶往少室山去吧。”
慕容筠玉应诺,向空正与那白衣老者再拜了三拜,才离开密林向东而去。
慕容筠玉走后,空正对那白衣老者笑道:“多日不见,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那样小器!”
白衣老者反唇相讥:“多日不见,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此等狡猾!”
空正因而笑道:“是你的爱徒碧游公子一念施仁在先,今日江湖之上才会多出寒星这样一个逍遥宫的妖孽,如今不过让你略加指导指导那孩子,你竟如此吝啬!”
“他已将我碧游门的无上心法碧游诀和流云凌幻术悉数学了去,老夫已是心疼不已!你竟还在此讥讽与我,实在可气!这盘棋,下不下去了!”
白衣老者见空正出言伤及自己的爱徒,失了颜面,丢下棋子,如同一个顽童一般,起身便要走……
空正见状,更是笑得自在:“莫怒莫怒!我这也是为了碧游一番打算!当日他无心铸成大错,今日你我为寒星寻出一位克星,这也算是为武林积下功德了。快快坐下!只是,这碧游诀是怎么一回事?”空正拉住白衣老者,追问到底。
白衣老者闷声不语。想这空正,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即便如此,你且说,筠玉那孩子,好是不好?”见那白衣老者不肯说,空正便知必是与他那师侄碧游有关,登时又笑道。
“倒是有几分资质!只可惜,是痴儿一个!”那白衣老者言说中带着几分惋惜。
“你是说他方才竟未能识破寒星的身份?”老和尚笑的蔚然:“渺渺红尘,放眼望去,尽是痴人!虽然与我那碧游师侄相比,是愚顽了些,你且说,他当得当不得你一番□?做得做不得你碧游门中的弟子?”
“你啊你……”白衣老者哑口无言,无可奈何地看着空正。两个老者,一时用手指着对方,竟都高声大笑起来……
正邪之争
司空毓儿一身男衣打扮,独行在一个不知名的市镇之上。
眼前的人流匆匆忙忙,车水马龙。
肩头依旧隐隐作痛,司空毓儿一时竟茫然自失。似乎连面前的道路都变得看不清楚,不知要走到哪里了……
一辆马车飞奔而过,车夫大声地喊着什么,冲向正立在街道中央的司空毓儿。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对身后的动静惘然不顾。
“小心!”正在马车即将撞上司空毓儿的时候,一个身影急急掠过,将毓儿揽入胸前,闪向街道另一侧。
司空毓儿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那个心中朝思暮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