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雨霏愣住了。
她看着他。面前的这个男子,即使下了心思来为别人考虑,也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是为何……
“当然,如果你要走,我不会阻拦。我已在谷外安置了人马,你留在这里的日子,他们会保护你日常的安全。”卓南风道。
是么,那么一旦走出这里,就任凭生死?
“有劳少宫主费心……”柴雨霏浅笑,深深一福。
卓南风没有再说话,径自走出院外。
洛阳城内。
慕容筠玉这一路上兴致盎然,一想到自己还有亲人在世,顿时觉得脚步轻快起来。不仅沿途欣赏到众多旖旎风景,见到了不少地方的风俗文化,一路还抱打不平,所到之处,每每留下仁义侠名。北上之行,使得他就连失去双亲的哀痛也缓和不少。
“老骨头!赶快给我!”
慕容筠玉正走在街尾,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个巷子口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叫嚣。
“你这个逆子!那可是给你媳妇看病的钱!你到底要输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去看一眼你媳妇!”只见一个老汉,颤巍巍地追出巷口,一把抓住一个十五、六岁,混混模样的男子。
慕容筠玉心头一震,看着面前的那个年轻人,不由地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撒手!老不死的!一大早地就触我霉头,今天我一定能翻本!我饭都顾不得吃,哪里顾得上回去看她!”一脚踹开面前的老汉,那年轻人愤愤地走掉了。
可怜那老汉被儿子踢得不轻,一下子摔倒在巷口,艰难地扶住墙根,口中骂着逆子,站起身。
慕容筠玉见状,匆忙赶了上去:“老爹,你还好吧!”
那老汉见到筠玉一脸关切的模样,又把自己扶起来,感激地道:“年轻人,老汉我没事,回去躺躺就好了。”虽然如此说,腰间却是疼痛难忍。
“老爹,你伤得这么严重,回去躺躺怎么可能会好呢!走,我背你去看大夫!”慕容筠玉说着,就要背那老汉。
那老汉见状,急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汉我身上脏,把公子的衣服给弄坏了就不好了。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家里最后的钱也被那不孝的儿子拿去赌了,唉……”
慕容筠玉见了,心中一阵戚戚然,若是自己的父母都还在世,他一定会加倍勤勉地侍奉双亲,断不会让自己的父母如此……一时二话不说,背起老汉就往医馆走。
那老汉伏在慕容筠玉背上,心中一阵感动,暗叹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及上这少年的一半,他也就可以安心闭眼了。
慕容筠玉带着老爹来到医馆,看了大夫,果然伤的不轻。帮老汉抓了药,付了钱,又背着老汉回家。
“小伙子,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背着老汉走了那么远的路,又让公子破费,实在是……”老汉见快到自己家门前,向筠玉感激地说道。
“老爹,我看见你实在觉得亲切,你叫我的名字筠玉就成。我背你回家,把你安顿好了,再去帮你把你的儿子领回家。”筠玉笑道。
“真的?你真能让我那个不孝子回家?!”老汉激动地道。
“老爹你放心,一会回家去,你就安心地等着,我一准把你的儿子给带回家来!”慕容筠玉哈哈一笑。
王老汉的家在城西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房屋破败不堪,走进去,只有左右三间狭小的土房,糊窗子的纸早已残破,冷风直往里灌。“家里寒酸,公子见笑了。”老汉局促不安地道。
“老爹,不是说了,叫我筠玉。”慕容筠玉说着背老汉进屋。
“好,好。若是我的儿子能及上你的一半,老汉我死也瞑目了。”老汉心头一热,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
慕容筠玉刚进家门,却见一个瘦弱的女子怯生生地迎了出来:“爹,你这是怎么了?”她面色苍白,身体十分虚弱,显然是还在病中。
“兰儿,还不是你那好赌的相公,至如今,连给你看病的钱也没了!这可如何是好?”老汉被慕容筠玉放在床上后,想到以后的生计,哀痛地说道。
那个名唤兰儿的年轻媳妇听了,关切地坐在公公床边,又去端来一碗热水递给公公,见到公公伤的不轻,不由别过头去掩面哭出声来。
慕容筠玉在一旁看得真切,忙对老爹说道:“老爹你不用担心,筠玉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兰儿,快快拜谢恩公,就是这位慕容公子把我给背回来的!”老汉喝过水,见到筠玉还站在那里,忙道。
“兰儿谢过恩公。”那媳妇忙起身向筠玉福了一福。
“不必多礼。你我年龄相仿,就叫我一声慕容大哥吧。”慕容筠玉笑道。
兰儿听了,看见筠玉执意坚持,只得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慕容大哥。
慕容筠玉径直走进灶间,打开米缸面缸,全部空空如也。心内打定主意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对兰儿道:“你好生照看老爹,我去去就来!”慕容筠玉说毕走出屋子。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兰儿走了出来,却见一辆板车停在自家门前,车上放满了米面杂粮,崭新的锅碗物器,还有几件家具。推车的车把式见到兰儿便冲她喊道:“姑娘,这是你们的东西,我给送来了!”
“我们……我们没买这么些东西啊!”家里已经无钱可用,这么一车东西是……
正进退两难之际,又一辆板车推了过来,这次上面全是活物,几只鸭子,一笼母鸡,还有几只猪崽儿困在笼里,嗷嗷地叫唤。
“是我买的,兰儿妹妹,你不用管他们,快进屋歇着!”兰儿正惊异之际,便看见慕容筠玉跟在第二辆板车之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抱着一坛酒。很明显,这是要为王老爹家谋个生计。
兰儿又惊又喜:“恩公!不,慕容大哥,原来是你!”兰儿忙奔至里间,告诉公公。老汉听了连叹:“真是个好小伙子,如今,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外面的几个伙计把东西一趟趟地搬进屋子,安置好,把鸡鸭猪放进早就空了的栏里,收了慕容筠玉的钱,兰儿烧了热水给众人喝罢,方才离去。
“兰儿妹妹,我买了些菜,一会儿我们和老爹用过饭,我就去把东海给带回来。”慕容筠玉一边用刚刚做成的浆糊黏着残破的窗棂,一边回头笑道。东海是王老汉儿子的名字。
兰儿端着手中盛放浆糊的破碗,感激地看着筠玉,无言以对。
却说慕容筠玉在王老汉家安顿完毕,午间来到那间“德威赌坊”。看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慕容筠玉脑海中灵光一闪,轻笑出声。
熙熙攘攘的赌坊内,人气蒸腾。偌大的大堂安放着七八张赌桌,全都挤满了人。
四周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呼喊声,有赌赢了欣喜欲狂的,站在桌前恨不能把眼前的银子都吞进肚子里的;也有输的一塌糊涂,站在那里哭爹骂娘的,画押典当的。这些,自幼混迹赌坊的慕容筠玉早在很久以前就习以为常。为了能在场子里翻回赌本,卖房卖地,卖儿卖女卖老婆的,赌坊里是常有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可是如今,他一定要帮王老汉把儿子给找回来。
“王东海……”“王东海!”
一时只听见人声鼎沸的间隙中,有人在大声传着话。
“王东海!你娘在外面等你!”
“大!大!大!”
王东海正赌在兴头上。今天拿的那一点钱总算让他收回了一点本钱,他喊骰子正喊得脸红脖子粗,眼见着开出三个一点,气的恨不能把桌子给掀了。
“是谁啊这么不开眼,老子正赌在兴头上!”王东海站在桌子旁叫嚣着。
“王东海,你娘在外面等着你呢!”那个声音又叫了一声。
王东海听的糊涂,这才往人群外走了一点:“是谁呢!谁在那胡咧咧呢!我娘早死了!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一个娘!”
正骂骂咧咧的,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声音略带沙哑的女人便冲了进来:“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呢?我要见我儿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真有人在找自己?王东海却听得糊涂起来,这人是谁,他怎么记不起来有这么个娘?
只见门外冲进来一个身形魁梧,屁股肥大的的老女人,褐色的衣裙,头上别着几朵红花,脸上的粉搽得比那赌坊的墙还要白出几分。摇曳着身肢,在人堆里到处乱蹭。
那老女人所到之处,正在兴头上的赌徒们便都炸开了锅,为什么呢,因为这位老妈妈的尊容,实在是令人,不看则已,看了则遍体生寒,此生都难以忘记!
那老女人的模样王东海一时还没瞧清楚,只看见那女人在人堆里乱蹭。
王东海稀里糊涂地愣在那里,却听见有人走过来对他说:“哎呀,你是王东海?!那是你娘?你娘可真是……太丑了!”说着那人便如同躲瘟神般,急急地向赌坊外去了。只见哗啦啦的,赌坊被那老女人一闹,吓走了一批不少的人,原本水泄不通的大堂,倒留出了一些空隙。
王东海怒不可遏,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戏耍自己,竟敢冒认识自己的亲娘?!一时气冲冲地向那人堆里的老女人走去,一把抓住那老女人的手腕,喊着:“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乱认儿子!谁是你儿子!”
那老女人听到王东海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这一看不打紧,就连王东海见了她的那副模样,也不由地一阵恶心。只见那老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掩盖不住一个个有毒的脓泡,额角上还有一块大大的深红色的老鼠斑……张开嘴,牙齿是黑色的,口臭难闻,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
这、这、这,这女人实在是……
没错,这老女人正是慕容筠玉乔装打扮,专门来教训王东海的。
“哎呀!儿子!”那老女人一见到王东海,大叫一声,一把抓住王东海的耳朵,紧紧揪住了,开口就喊:“哎呀,东海啊,我的儿,你怎么还在这呢?还不快跟娘回家去,你媳妇都病了,你还不家去看看!真是个不孝子!”
那女主人说着,脸上的粉随着面部的肌肉的动作簌簌地掉下来……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乱认儿子呢!我娘她早死了,我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你这么个娘?你不要再闹了,再闹我把你给打出去!再说了,我娘有你这么丑么!”王东海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呀!好你个不孝子,居然咒你娘,你娘我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你却说我死了!你是不是赌钱赌的失心疯,连娘都不认了!”
那老女人一只手紧紧揪着王东海的耳朵,死不放松,痛的王东海直咧嘴,另一手也没闲着,用手指戳着王东海的脑袋,把他逼得连连退后。
“你这个疯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王东海又羞又怒,却发作不得。
那老女人听了,登时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口里骂着王东海是个逆子,云云。
“老娘我可是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地把你给拉扯大,一把屎一把尿的,老娘我容易么!我和你爹一辈子辛辛苦苦攒的钱,都用在你身上,十五岁上给你娶了房媳妇,到如今你连娘都不认了!哎呀呀!还有没有天理啊!”那老女人兀自在地上撒着泼,沙哑的声音回响在赌坊的大堂里,把王东海看的心里直起毛。
几个赌坊的打手这时冲了进来,本以为有人闹场,结果见到那老女人的尊容,都惊骇不已,一时都下不去手。一时间四周的人议论纷纷,都说王东海不孝,无情无义。
小惩大诫
“你们千万别信她的,她不是我娘,她是个疯子!”王东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你居然说你娘我丑!哎呀呀?俗话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是娘生的,居然说娘丑!没有你娘,哪里来的你!汪东海呀王东海,你这个不孝子,如今你媳妇还卧病在床,你为了来赌坊翻本,把你爹手里最后一点钱都给拿走了,还把你爹打出伤来。娘这才出来丢人现眼地来找你哇!如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哇!现如今你连娘都不认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一时人围得越来越多,王东海顿时成为众失之的。众人都指责王东海的恶行。王东海见状,只得走过来扶起地上的“娘”,嘴上说道:“好好好!算我认栽,您就别闹了,快起来吧!”王东海艰难地道。
“好你个东海,你是当真不认你娘了么!你若是不认娘,娘就一头撞死在这里!”那老女人从地上站起身,说着就要往一头的柱子上撞,众人见状这还得了,马上要闹出人命,慌忙拉人的拉人,劝王东海的劝王东海。
“赶紧给你母亲磕头认个错,不就完了!”
“毁了我的一手好牌!真是瘟神上门,祸不单行啊!”有人又喊道。
这厢王东海算是没了脾气,只得过去拉住那老女人,恭恭敬敬地道:“娘,孩儿给你赔罪了,这就跟您回家。”说毕往地上一跪,磕了个头。
那老女人见状,这才收住魁梧的身躯,转过来连连笑道:“乖儿子!这就跟娘回家啊!”说毕一把拉住王东海,用力地夹在肋下,嘴里碎碎念着,拖着就往门外走,王东海叫苦不迭。
忍受着路人奇怪的目光和嘲笑,终于走到外面街上一处僻静处,王东海才被放开。
王东海胡乱地拨拉着自己的衣服,如同是在驱赶晦气一般,大声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耍我,再敢胡闹,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老女人听了嘎嘎地笑出声:“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娘啊?乖儿子,刚才还跪在为娘面前磕头认错,这么快就连娘都不认啦?小心惹怒了娘亲,为娘我可是要施家法了!”
“你这个疯子!”王东海见状,转身就要走。
慕容筠玉见了,哪里肯放过,一把抓住王东海的耳朵,拖到闹市处,嘴里大声喊着:“今天我就要当众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一时路上的行人听见动静,都围过来看。
慕容筠玉先是在王东海肚子上给了一拳:“我打你这个殴打老父,让父亲重伤在家的不孝子!”跟着又是一脚:“我打你弃亲人于不顾,弃妻子于病中不理,不仁不义的混蛋!”
“我打你这个嗜赌成命,六亲不认,薄情寡义的恶徒!”
……
慕容筠玉虽说是略施拳脚,无奈那王东海本是普通人一个,哪里禁得住这番摔打,一时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连连求饶。街上的行人见了,纷纷骂王东海不仁不义不孝,又连说王妈妈管教的对,慈母养不出孝子云云。可怜那王东海,自打出娘胎都没有受过这份罪,一时底气全无。
“跟我回去,跟你爹磕头认错,从今以后,再敢忤逆不孝,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