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利箭般狠狠刺中我的胸口。明明不是那种振奋精神的话语,撞击力道却足以折断我一、两根肋骨。这家伙才一开口,气势就压倒我了。
「她?是谁?」
今天在大学时没说过半句话,所以没能够顺利发声,声音也显得沙哑。
「她就是她啊。不用指名道姓你也知道我在说谁吧?」
我和这家伙之间只存在一个女生。这点当然不用多说,可是……
「……那又怎样?」
我没办法看着这家伙说话。说话时也越说越小声,可说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嘴巴顺利动作。为什么他能够如此镇静?是因为我不够从容吗?
「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咦?」
我完全掌握不到话题的连结性,害怕的情绪胜于困惑。
我看不出这家伙有何意图?
凭什么确认喜欢她的事实后,我就要和你吃饭?
我很讨厌你耶。
「我很想和你聊一聊,会不方便吗?」
这家伙依旧露出看着怪咖的眼神。虽然他的语调很温柔,但我还是无法坦率接受。
虽然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但这家伙是情敌,我怎么可能接受情敌的提议。
「聊、聊她的事吗?」
「我们应该没其他话题可聊吧?」
这家伙似乎也有这样的认知。话虽这么说,但在没有任何开场白之下就谈起她的事情,这
分明太奇怪了。这家伙是怎样啊?
这家伙散发出独特的氛围,节奏也和别人不一样,他比我更有问题。
她却喜欢上这样的家伙。他明明长得也没特别帅啊。
「你自己在碎碎念什么?」
「啊,没、没事。那个,吃饭,她也?」
我本来打算问「她也会一起吃吗?」,但内心变得动摇而停顿下来。这家伙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我还来不及重说一遍,他已经回答说:
「就算约她,她应该也不会来吧?」
这家伙的态度表现出他也知道她在躲我。她连这种事情也会告诉这家伙啊?照道理说,她会提到我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现在却忍不住发抖地想「不知道她会把我骂成了什么样的坏人」。
「那,下、下次有机会。」
我想不到藉口可以拒绝,所以随便敷衍。
我和你又不是朋友,而且我很讨厌你!就算我鼓起勇气这么说,以这家伙散发出来的氛围来看,应该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嗯,反正也不急。」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急不急的?
在那之后,这家伙沉默不发一语。既然这样,干脆离开就好了,他却不肯从我身边走开。因为我硬是坐在角落,也很难离开,不过重点是,我也没有勇气离开。最后直到那家伙下车之前,我不得不度过一段不自在到了极点的时间。
然后,得知那家伙在哪一站下车后,我确信是和她相约见面,因为她总是从那个车站搭车来大学。我感到羡慕、嫉妒、绝望。不知道那家伙从我的眼神里读到什么,他带着彷佛连我下的诅咒都可以轻松闪过的含糊笑容走下电车。
我只是要回家而已,但那家伙是受到她的邀约,或主动要求见面,而她也答应见面。尽管搭乘同一班电车,我们会在目的地看见的景象却是一明一暗。
电车往下一站开了出去。又落单的我没有多余心力理会他人的目光,放肆地表现出绝望。光是想到要和那家伙交谈就让我厌烦,我不想提起也不想听到那家伙和她的事情。不过比起这些,此刻有另一件事让我更加沉重。
那就是我喜欢她的事实已泄漏出去,就连她本人也知情。
既然那家伙知道我喜欢她,当然就表示她也知道。或许我的确是一个容易被摸透的人,光是想像脸颊还是会发烫。我低着头用手捣住脸,「啊~啊~」最后因为无法忍受羞耻心而叫出声音。我连告白都没告白,喜欢她的事实就已经泄漏出去,而且她还在躲我。虽然我现在只是觉得很羞愧,但非常肯定的,早晚有一天我又会陷入失意,而在黑暗中浮沉。在这之前,我彷佛掉入黑暗深渊之前做着最后挣扎似的,眼前逐渐变得明亮。
接二连三的觉醒,让始终不会醒来的永眠变得遥远。眼里持续发光,即使闭上眼睛、用手捣住脸,光芒依旧不会消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渗透进我干燥的肌肤,体内一直沉睡着的各个部位开始失控暴走。
在电车的摇晃助长下,这股活力奔流不停地折磨着我。
地下铁不知道已经停靠过几个车站,最后随着停驶我总算勉强恢复平静,并抬起头。
未曾见过的站牌迎接了我。
「……这是哪啊?」
就在我被羞愧吞没的这段时间,电车带领我到了未曾来过的地方。眼前面临的事态让人快要再次失去冷静,我急忙走下电车,回头一看,发现车内只剩下我一个乘客。还没抵达终点站已经不见任何乘客,根本没必要让电车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嘛!我不禁怒火中烧。
我站在无人的地下铁月台上,这里吹来的风依旧是热风。爬上阶梯往反方向的月台跑去,身处陌生地方的不安促使我加快脚步,但确认后才发现下一班电车还要十五多分钟后才会来。好惨!
我按住额头站在月台角落,不远处有成排的椅子,但我不觉得有必要移动脚步去到那里。从学校准备搭车回家时,如果没有坐下来,我不确定自己撑不撑得住。不过,此刻我不觉得有必要坐下来,因为这样就能够孤独地等着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家伙的话语就像一桶水,让有如沙雕般就快倒塌下来的我变得坚固。那家伙明明没有恶意,其态度和发言却怂恿了我,让我振奋起来。
「………………………………………………」
大学进入下学期已过了两个星期。
可恨的情敌让不断稀释就快消失不见的我凝聚起来,并硬生生地拉高了浓度。我现在感觉很踏实,无力感消失后,只剩下愤怒和疑问植入心中。
在未知世界的地下铁站,我迎着风追寻「下一站」。
我根本不想跟那家伙有任何交谈,但我却因为他而迈向了新天地。
☆、十月
10月『喂!爸爸』
「我好无聊喔,带我去玩!」
「……爸爸今天很想睡觉耶。」
星期四没有课,算是实质的假日,我正在享受睡懒觉的乐趣。前来的访客,不用说,当然是她。她一边扯着我满头的乱发,一边像终于等到暑假的小孩般提出要求。她星期四也没课,应该说我们科系星期四没有安排课程,所以修完通识课程的学分后,大部分的学生都放假。
「去河里找河童也OK吗?」
「可。」
真的假的?要求标准很低耶,可见她真的很闲。
「那这样……啊!今天是18号对吧?不然去大须的庙会看看吧。」
想不出要去哪里时,就去大须。虽然名古屋车站附近也不错,但还是会选择高中时期就经常去玩耍的大须。大须每月18号和28号都会举办庙会,在寺庙举办的骨董市集走走逛逛,其实挺有趣的。不过,比起看骨董或招财猫,她比较喜欢逛衣服和鞋子就是了。
「庙会不是傍晚才开始吗?」
「嗯,对啊。」
「现在才上午耶。」
「等傍晚再去就好了啊。」
「这段时间会很无聊啊。」
她一副没辄的模样呈大字型躺下来,还发出「锵~锵~」的声音。
「那这样,要不要玩电动?玩棒球游戏如何?」
我一边打哈欠,一边提议。她挺起身子,接着鼓起腮帮子说:
「你又打算欺负我,对不对?」
「如果是您的要求,我也可以大放送喔?」
我摸了摸额头说道。之前额头上的那颗大肿包,早就已经缩回去了。
「不要,我拒绝玩红白机。天气这么好,找个地方走走啦。」
对于所有电动玩具,她一律称为红白机。我告诉她欧巴桑才会说红白机时,她给的解释是因为受了母亲的影响。我还告诉她打扮也很像欧巴桑,结果被揍了。
「找个地方啊……好!让我带您到梦之国度吧。」
「啊?」
「一起睡到傍晚吧!」
被窝还摊开着,我再次钻了进去。我个人认为比起暖和的春天,凉风阵阵吹来的秋天比较好睡。晚上会被虫叫声吵得难以入眠,所以要趁现在先睡到饱。
今天就从傍晚再开始努力爱上她好了。
「喂~!」
她摇晃着我的肩膀,这种态度简直就像小孩。真是伤脑筋啊,我又不能甩开她的手。
「好啦好啦!那我们来比赛好了。」
「比赛?」
「比赛谁先睡着。赢的人可以要求对方在庙会买想要的东西。」
我自顾自地喊一声「比赛开始」后,转身背对她。转身前我看见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眼神里似乎没有笑意。应该是我还没睡醒,才会看错吧!
「哼!你连我的棉被都没有准备,还好意思说要比赛。」
「…………………………呃。」
「啊咑!」
「哇!」
她突然朝向我背后飞踢过来。我连同棉被滚啊滚地滚到了墙边,保持身上捆着棉被的姿势滚动身体以转换方向,然后抗议说:
「你在做什么?」
「你又没说禁止妨碍对方睡觉。」
「……那现在开始禁止。」
我保持身上捆着棉被的姿势跳起来,试图回到原本的位置。她似乎觉得这样的动作很好笑,而大笑不已。能够讨得她欢心真是太好了!我抱着满足的心情回到床垫上,准备躺下来睡觉时,有人「咚」的一声扑上来,她像在骑马似地跨在我的肚子上。腰部的骨头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发出哀嚎声。我发现她很轻。
「哈哈哈!我叫我弟起床时不知道有没有用过这一招呢?」
「那个……算了,没事。」
可能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事情,她天真地玩闹着。但是,我这边的状况可是女生只隔了一层薄薄棉被在我肚子上摇晃身体啊。这可不是能够傻笑带过,或面带微笑静静观看的状况。如果有人站在玄关目睹这画面,肯定会误会的。
不过,如果把想法说出来,她应该会整个人跳开,所以我打死也不说。
「呃啊!」
反正她看起来也玩得很开心,所以没必要特地说出来破坏气氛吧!我以这点为藉口,开始搞笑起来。不过,后来真的开始觉得腰部有「呃啊!」的感觉。真不知道她要玩到什么时候?但我决定挑战看看这样还能不能睡着,结果却落得被她欺负得更惨的下场。
我们就这样一直打打闹闹,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最近经常会这样,咻一下就过完了一天。
跟平常一样打打闹闹过后,就到了傍晚时分。虽然在那之后我完全没机会睡觉,但已经不觉得困了。我在公寓外等她准备好出门,用手梳头试图抚平睡得乱翘的头发,但这只是无谓的挣扎。她说要化妆什么的,然后抱怨我房间连一面镜子也没有。也对,还真的没有镜子耶。
不过,我一个大男生住,顶多刮胡子不方便,或不知不觉鼻毛跑出来很丢脸而已。
「头发真的长了。」
头发已经长到没办法把一头乱发说成是自然风造型,差不多该去剪头发了。虽然她好像很羡慕我是自然卷,但我反而比较向往直发。感觉上直发很好整理,而且直发看起来比较好看。
「久等了。没有钥匙耶,上不了锁。」
她从屋内冲出来指着大门说道。乍看下,分不出她和刚才有哪里不一样。不过,如果老实说出来会惹得她不高兴,所以我露出笑脸敷衍。
「喔,没关系啦,我每次都没有锁。」
「笨蛋才会这样!」
在她的催促下,我把钥匙丢给她。锁好门后,她像飞起来似地大步跑来。虽然化了妆,但不可能换装,发型也是原本的样子。
「既然要去庙会,还真想穿浴衣呢。」
她一边整理领子,一边说道。她穿浴衣的模样啊,很不错耶……啊!去年看过了。
幸好我没有随随便便就说「好想看你穿喔」。
「嗯。不过,现在又不是夏天,也很少看见有人会这么用心打扮。」
「对喔,已经是秋天了啊。」
她把包包背在肩上,一副现在才发现已经是秋天的模样看向远方。
「怎么觉得时间转眼间就过了,不知道有没有变成熟了?」
她说话时一副十分感慨的模样,侧脸浮现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稚气。
不过,我认同她说的时间过得很快这部分。
感觉上今年好像一眨眼一个月就过了。虽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因为脑袋瓜空空的关系,但还是决定告诉自己时间过得快是因为过得充实。现在不可以把注意力放在琐碎的事情上。
因为值得珍惜的时间即将展开,怎么可以让它转眼间就过去。
开始吧,好好努力爱上她吧!
前往地下铁车站的半路上,我忽然察觉到这该不会是……?我立刻向她确认说:
「这是约会吗?」
突然被我这么一问,她明显露出惊讶表情。眨了几次眼睛后,她微微倾着头,目光看向旁边。我安静地等待,等到她转头面向我时,嘴角已浮现笑意。她抬高头,装模作样地说:
「就算是约会吧。」
她看似颇开心的模样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握紧,并前后摆动手臂。
这般天真举动让我感到心情平静。她站开一步,更大幅度地摆动手臂。
「这条人行道现在是我们的地盘了!」
「什么跟什么啊。」
虽然我嘴里这么说,脸上却因为莫名的满足而浮现笑容。在秋风的伴随下,在街上溜达。
感觉真好。
十月『我不想吃,只想吐』
「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那家伙邀我吃饭,但没有带她来。我应该要说「别再跟我说话」才对,却跟着那家伙一起走进居酒屋,我简直就是在车站前遇到推销而不敢拒绝的软弱青年。虽然我一个人住,但从来没有被那类推销员成功推销过,也没有被迫订购报纸。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就是因为看起来很恶心,恶心到别人会犹豫该不该跟我搭话吧!居酒屋里灯光明亮,我却觉得头顶覆盖着一层苦闷的乌云,感觉也有点像是头上套着一层黑色裤袜。
「你会喝酒吗?」
我们两人并肩坐在吧台上,这家伙在点餐前先这么询问。我不曾真正喝过酒。「不太会喝。」我含糊答道。「那喝一杯应该OK吧。」这家伙点了啤酒。我深深觉得这家伙会如此正向解读「不太会喝」,是因为他和我的生活有所不同。如果是在团体里说「不太会喝」,就代表可以小酌一杯,如果是一个人,就代表不能喝,照理说应该是这样认知啊。
「这里我们各出一半喔。」
「……啊,好的。不,我是说,嗯。」
我一个不小心以为在跟长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