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些疼……”
黎正夕却莞尔一笑,黑漆漆的眼睛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明明已经疼的豆大的汗珠往下淌,白色的头发黏在白皙的脖颈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道:“……真,没想到你还愿意和我说话。”
“我也没想到。”谢布衣低着头继续帮忙固定,可是话说出口,又觉得刚才说出的话显得自己没立场,于是补了句:“当初你做选择轩辕婉儿的时候,我就在后面不远处,我觉得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你。”
黎正夕明显化到嘴边的笑,僵硬了下。
“……可是现如今,我又碰到你。”谢布衣并不想说,自己发现出事的时候,没出息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人竟然还是他。
“……”
“你要知道,和你说话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只是因为你自己答应的,若是出去是要帮我找仇人的。”
“……”黎正夕乖顺的拼命点头。
因为幅度大的动作,牵动了谢布衣的系紧的布条,又疼得出了一层虚汗。
谢布衣看着小心讨好的黎正夕,终于笑了下,却还是得理不让人,字正腔圆的警告道:“这可是我最后一次信你。”
“……”黎正夕竟高兴的不知所措。
谢布衣看着黎正夕忽然喜笑颜开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和这一头白发实在不适合这一脸开朗的表情,不自然的咳了声,转移话题道:“我们不会出不去吧。”虽然话说得好像他们一定能出去一样,谢布衣还是不免担心道。
黎正夕这才舍得将眼睛移开。
看向一旁诡异却又似乎有着牵连的壁画:“我记得师父说过,凡是有机关的地方,就一定有解开的方法,即使设计再精巧工匠,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困着,必定会有些蛛丝马迹。”
谢布衣将最后一个布条也系解释。
不由站起身,拿起一个火把,配合黎正夕一寸接着一寸小心的过目。可是找了一圈下来,除了觉得壁画骇人之外,再没什么。
“看来壁画在没有蹊跷的地方。”谢布衣道。
黎正夕也是赞同:“这个石屋除了壁画之外,连个石子都没有,那个夜叉的眼睛倒是有些轻微的凹陷,可是这却之关联外面的机关……但是,这里也没有白骨,建造者并没有困死在这里。”
闻声,谢布衣似乎想到了什么。
走到依旧是那副夜叉的图前,又拿起火把好好的从头照了照。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胖教头单独教她些防身的武功的时候,总会骗自己掉进洞穴中,有时候一困就是七八天。虽然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心了,可是还是轻而易举就被骗了。后来她才得出一个心得,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如果说,这石屋最不可能再有机关的地方就是这幅图,以此看来……
谢布衣将火把高举,火光跳耀照着那副夜叉图,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确实让人胆寒。尤其是不同于别得画,那个凹陷的眼睛,仿佛让这幅画像是随时都会活过来,将她撕扯粉碎。这时,那个凹陷的眼睛竟然微微闪动了下。
谢布衣一惊,却吓了一身汗。
稳了稳了心神,伸着的火把又近了些。
此时,却发现夜叉左眼凹陷的眼睛中间有一个纤细的铜线,刚才的晃动恐怕就是铜线反射造成的错觉。
难道?
谢布衣不由伸手轻轻地波动。
只觉得手下的铜钱竟然也随之动了。
仿佛滚落到了一旁,只听一身微弱的被什么东西扣住的声音。
石屋刚才移动的墙壁,此时竟然也随之晃动了下,竟然朝着外侧的开了。
缓缓地,漫进来的阳光,久违的光亮却有些刺眼。
还来不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见有人喊道:“王爷,找到啦!!”
☆、信和不信
渐渐地,眼前的光线收敛了,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不少侍卫模样的人,各个手上拿着铲子和斧子,似乎正在开凿墙壁。不过,看样子似乎进度并不顺利,厚重的石墙也只是挖出了半米深的坑洞而已。恐怕若是不他们有幸找到机关所在,恐怕真的会困死在里面。
进过走廊的时候,黎正夕无意间看见有一处墙壁的石砖,有些可以,上面本该不满的尘灰明显又被推过的痕迹。
不由皱了皱。
难道,他们之所以被困在石屋里,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黎正夕的脸色一沉,不仅抬眼看了看走廊外。
这时,早听闻讯息在外等候的夏侯浊锦也已经走到走廊。
在看清楚谢布衣真的没事的时候,沉闷的脸色终于稍微恢复了点正常的神色,一直站在一旁的赤烈也觉得王爷有种长舒了口气的错觉。
只是王爷似乎看见黎大人还活着,脸色似乎又难看了。
还记得他们多国际馆,推开石门之后。
王爷的兴致似乎并不高。
……
夏侯浊锦环视四周,冷静的看着这些墓主人的陪葬品,莫名心里竟冒出也不过是尔尔的感觉。
那些整齐堆砌在角落的财宝,还有墓主人生前用过的器皿、兵器,甚至是一些后宫常见的金银首饰古董字画,要说价值连城,也不算是言过其实。但是,要是让他夏侯浊锦觉得稀罕,就真的有点言过其实了。
不过是一个日渐衰退的国家,垂垂老矣的最后见证罢了。
他当时怎么会鬼迷心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找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也对,所有的事情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都是让人着迷的,但是真的揭开面纱,也就一文不值了。
夏侯浊锦看着这些忽然笑了。
这样的贸贸然的笑声,让一旁跟着的赤烈有些诧异。
不由观察自家王爷的神色。
顺着他的视线,又细看看着眼前的珠宝器皿,王爷似乎并不买张。可是在炽烈严重,这些对他来说,足以是金山银山,足够吃喝百年,福荫子孙。
他唯一关心的只是,这些东西要怎么才能运出去?要知道,这里是荒漠地带,恐怕又是一番舟车劳顿。
赤烈站在一旁也不少说话,只是小心的跟着,生怕万一还有什么机关。
这时,突然只见,夏侯浊锦像是发现了什么。
忽然走到石棺左侧的礼台前,一株枯死的引起了他的和足以。
那一株花,在满是灰暗死气的周围显得格外突兀。只可惜,这花瓣凋零,花更是半生半死。夏侯浊锦伸手碰了下枝叶,那已经摇摇欲坠的花上面几片可怜的花瓣也彻底掉下来。
可是,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些花瓣调入土壤中,便瞬间化成了泥,消失的无影无踪。
“……雪域灵芝?”这是,夏侯浊锦琉璃色的眼眸凝视着那枯枝半响,自言自语道。
闻声,赤烈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就是黎大人要找的吧?”赤烈其实觉得挺可惜,虽然不知道雪域灵芝究竟有多珍贵,单单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只为了求此一株就足显珍贵。可如今,花已经只剩下枯枝残叶,不由多嘴道:“看来,黎大人是要失望了。”
不由轻轻地掰断一点枝子,发现外面一圈虽然已经枯萎但是里面的心儿还是有些泛绿。
“救得活吗?”猛不丁的被夏侯浊锦忽然开口询问,赤烈并不懂花,也不是太确认,只是道:“应……应该吧,属下觉得倒是可以让宫里的花匠试一试,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谁知却见夏侯浊锦已经将雪域灵芝连根拔起?!转身竟丢给了身后的赤烈。
“小心好好收着。”
“是。”赤烈赶紧攥紧了那枯枝,生怕一不小心垫在地上,万一化成灰。
“等出去之后,把花带回王府,找个些花匠细心养着。”
“带回府?可黎大人那边怎么交代……”
“交代?”黎正夕冷笑了下:“说不定人已经死了,死了自然就不用交代,万一走运还活着,就去弄一颗假给他。”夏侯浊锦眯了眯眼:“守口如瓶,小心留着这东西,以后定会有用处。”
赤烈收好枯枝,纵使心里有千奇百怪的问题,可是还是不敢问出口。
只是盯着夏侯浊锦的背影看……越发觉得自己不了王爷了。
黎大人千里迢迢来寻这东西,恐怕也只是为了清除明月身上的毒。王爷身上并没有中毒,要它干什么?
……难道,王爷还觉得明月还有利用的价值,又或者只是想明月回来求他?
可是明月明显已经不想再和暗影有半分瓜葛,更何况若是黎大人知道自己的拿到的只是一株假的,势必要和王爷势不两立。
为了区区一株已经枯死的花草,得罪火离教的人,真值得吗?
想不通。
可是,更让他真是想不通的,还是王爷对明月的态度。
是好?
是坏?
似乎都不是。
若真是对她好,这灵芝无论死活,总比给一个假的要好。
若真的坏,多少次生生死死他一次都没见过王爷放弃过她。
真不知道被王爷惦记上的明月究竟是福是祸。
果然。
要成大事的人,他这般小角色是怎么都想不通。
赤烈当然想不明白,其实有时候,就连夏侯浊锦自己也难说清楚。
对待谢布衣的态度,每当想起的时候,连夏侯浊锦自己都觉得扭曲。
就好像,他无意中救了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猫。
大发善心的把它养在身边,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逗它完,供它吃喝。
日趋一日,连那身灰不溜秋的杂毛都给它去除干净了,猫也开始变得干净,变得识趣,变得通晓主人的喜怒,更改觉得它应该感恩戴德的感激他这个主子,他也一日比一日顺心的时候,猫忽然不见了!
不单是走了,而且还跟了别的主人吃苦去了。
甚至不止一次给它机会回来,却都是毫无悔过。
这种感觉很闹人,使得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甘心。
要知道,他本就瞧不上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可是如今却反而像是他出了问题,无聊的时候总会想起,念念不忘。
他夏侯浊锦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就算是这天下他也是唾手可得,可是如今竟然连一个卑微女人的摇尾乞怜都要不到。
凭什么?
他哪一点比黎正夕差。
渐渐地,这种不甘心变得越来越空洞,不知道何年何月起,仿佛彻底成了心里面的一个填不满的空洞,空空荡荡的。
所以他给只能一次接着一次的她教训,希望能点醒她,没有他的再造之恩,她什么都不是。可是她就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视而不见,甚至,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却连回来求他收留的意思都不曾透露?!
她仿佛在挑衅他最后的威严。
一次次的挑衅,这都让他变得越来越不能冷静。
他急需要证明她的选择是错的,是荒谬的。
看见黎正夕还能活着从石屋出来,已经由刚才的厌烦到了如今的放心。
要知道,一个死人怎么彻底斗得赢?怎么会有好戏?
他倒是要看看,她选择的那个人究竟有什么本事?他夏侯浊锦是不是比不上一个草民!
他会耐心的编出一张网,耐心的等待,她回来求自己。
要知道,越是有难得的东西,得到的时候就越是回味无穷。
等出了走廊,谢布衣才越发觉得黎正夕的情况不是很好。
“……拿好。”这时,黎正夕小心附耳在自己耳边。
谢布衣看着黎正夕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黎正夕却困难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或许是总算出来了,之间黎正夕猛然松了一口气,便在将雪域灵芝交到谢布衣手上之后,人却直挺挺的栽了过去!
“黎正夕!!”谢布衣吓得不轻。
夏侯浊锦远远看着,似乎也是一怔。
遥遥的看着也不再痴傻的谢布,如今毫不伪装的满脸慌张,一副担忧的模样……只要稍微想想在石屋里,两人可能发生的事情,掩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由握紧了些,翻身上了骆驼:“赤烈。”
“属下子啊!”
“既然黎大人身体不适,就由你扶着黎大人。”夏侯浊锦说着,可是眼睛却还是一如以往盯着慌手慌脚的谢布衣:“你跟我本王。”
“可是……”谢布衣的脸色有些为难。
即使只是细微的动作,夏侯浊锦还是彻底恼了:“可是什么?!赤烈骑骆驼带着他先走,反而要快些到市集,你随本王走随后。”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有本事一个人背他走出荒漠?”夏侯浊锦的声音明显变得暴躁。
谢布衣沉默了下,便不再说话。
只是,走到赤烈身边,看着面色已经如纸白色的黎正夕。
只见她,抬手手轻轻地抚了抚黎正夕的侧脸,小声道:“……你答应过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我,别总让我失望。”
“……”黎正夕依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
“赤大哥替我照顾好他。”
赤烈随即笑了笑:“你放心,王爷既然有命,这一路上必定会护他周全。”
……
夏侯浊锦难看的神色,终于在看着谢布衣乖乖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消失殆尽。
两人一人一匹骆驼徐徐前行,前面漫长的侍卫和暗影开路,荒漠落日,倒是有几分苍凉。
不过,这些却都党部主席夏侯浊锦的好心情。微微上扬的唇角,足以显示他的心情不错。看了眼身侧的谢布衣,竟然先开口道:“怎么不再接着装下去?”
“……”谢布衣倒是有些哑然。
夏侯浊锦似乎对谢布衣的吃惊,觉得有几分神气:“其实,早在黎正夕带你来求藏宝图的时候,本王就不相信你真的疯了。要知道就算人再无能,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时候,也会格外的理智。那时候,眼里只有仇恨,像这样可以忘却仇恨痴傻的过日子,倒是一种解脱。”
“那你怎么不揭穿?”
“本王还以为有什么好戏,谁知道区区一个密室你就放弃了。”言语间,有意无意透露对谢布衣突然和黎正夕言归于好表示不谢。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谢布衣意味深长道:“何况,以我对黎正夕的了解,他没理由看不出来,除非一直足智多谋的黎大人忽然不辨是非了,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说辞了。”
“……是吗?”谢布衣笑而不语。
眼睛不禁看着前方,日近的黄昏,眼前的沙漠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此时却显得格外的渺小,小的真如书上说得沧海一粟。
回想与黎正夕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一次她却觉得夏侯浊锦说的不对。
倒不是刚才黎正夕提醒她小心他的话使然,而是源于更玄乎的东西,直觉。
她觉得黎正夕信她,深信不疑,甚至连半分质疑都没有。
要知道,若真的怀疑了,便是不信了。黎正夕真是装的,那么这一路上的伪装实在太难了。
夏侯浊锦的话也许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