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好,詹亦杨稍一思量,果断作出选择。
五分钟后,经过詹亦杨的详细讲解——
詹亦杨盯住她,扬了扬眉毛,似乎在问:懂了?
胡一下两只眉毛动得跟蜡笔小新似的,高高低低、低低高高,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懂。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詹亦杨把文件合上,表情有点凝重,就像在说:我对你,很失望。
御姐转瞬就成了霜打的小白菜,胡一下耷拉着脑袋,左思右想,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抬起脸来对着他讨好地笑:“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些简单的吧。像这份¨¨¨”
等到胡一下终于搞懂了这份传说中“最简单”的文件,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她手臂一歪就趴在了桌上,估计已经死了好几百万的脑细胞,再不睡觉的话她要歇菜了。
乜一眼身旁这男人,从他眉宇间看不到一丝倦意,胡一下佩服,打着瞌睡把最新的行程表导入自己的ipad,看到第一条行程,胡一下猛然间醒了,瞥向那个正在帮她整理桌子的男人:“你三点还要开视讯会议?”
“¨¨¨”
“你知不知道现在离三点只剩下不到一个半小时?”
胡一下的目光在行程表上一溜,排得密密麻麻的,“哇靠,太剥削人了吧!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勾勾嘴角,毫不在意似的,果然是神一样的存在,胡一下就差五体投地了:“你都不用睡觉的哦?”
“我刚才来找你,不就是来和你睡觉的?”
睡觉——多么寻常的词。
和你睡觉——
到底是要佩服他精力旺盛呢,还是鄙视他满脑子的不正经呢?胡一下连忙把他往卧室赶:“快去睡快去睡,三点到了我再来叫你。”
“这么担心我身体?”
“是哦是哦,你身体垮了,x无能了,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两点五十。
詹亦杨睁开眼睛。
窗上布着一层雾气,看不见外头的天,让人一时之间辨不清日夜。身旁这女人睡得正香,趴在那儿,嘴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詹亦杨把她睡姿摆正,帮她盖好被子,她睡得无知无觉,吻吻她,她还香甜地咂了咂嘴。
看了看时间,放弃了加深这个吻的念头,把电话从她手里抽出来,关掉闹钟,开会去也。
视讯会议从三点到六点,谈得比预期的要顺利,詹亦杨捏一捏紧绷的眉心,关掉电脑。自家老婆的ipad就摆在电脑旁,詹亦杨拿过来。
自恋又臭美的姑娘拿她自己的生日做密码,詹亦杨轻易就破解密码进入系统,删掉了一大半不需要她陪同的行程,保存,关机,放回原处。
回到卧室,她还在睡,被子已经被蹬掉在地。詹亦杨对自己的岳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养大这样一个女儿,需要多大的毅力智力人力物力财力?
捡起被子试图把她裹严实,动作稍大,把她弄醒了。
“唔,几点了?”
胡一下揉着眼睛要去看手机,被他按住了:“还早,睡吧。”
本来就睡得迷迷瞪瞪,有他这句话就更安心了,胡一下翻个身,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睡得饱饱的胡一下伸个懒腰,然后——
僵住。
胡一下保持着伸懒腰时的古怪姿势,定在那儿思考:现在几点?看着床的另一边,没人。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哦,天!
胡一下一竿子窜起,刚准备打电话给某人就撞到了床边那辆小型餐车。胡一下边揉着膝盖边继续朝外奔,丝毫没看见杯碟边压着的那张便利贴。直到路过镜子才猛地一顿——
她的头上怎么贴着黄灿灿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张黄灿灿的便利贴?
摘下来看,是她熟悉的冷而硬的笔锋:今天没有行程,可自由安排时间。
某人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准备两张便利贴,一张贴餐车,一张贴脑门,以免某位冒失的姑娘错过。
没有行程?明明行政秘书给他的行程表列得满满当当,胡一下仔细琢磨着难道自己昨天产生错觉了?踱出去找iPad。
看了存在iPad里的行程表,胡一下直呼:活见鬼了!
胡一下勉强接受了这份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行程表。既然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当然是抓紧时间蜜月一下下啦,可——
她的丈夫跑哪儿去了?
胡一下正琢磨着给詹亦杨打个电话,突然发现自己漏看了便利贴背面的字:
我有事外出一天,晚上一起吃晚饭。
谁曾想如此忙碌的公干之旅,竟然还能有足足一整天的时间供她逛街?伦敦出了名的糟糕天气都阻止不了胡一下阳光明媚的心情,穿戴一新,逛街血拼。
列个购物清单——
周女士喜欢茶具、喜欢画、喜欢……唔,婴儿用品;冷二妞喜欢任何有设计感的东西,喜欢欧洲独立设计师的作品,还喜欢美男子……好吧,美男子商店里没得卖,排除;老爹喜欢雪茄、墨镜和香艳的花花公子绝版杂志,老妈喜欢任何名牌logo大得吓人的贵东西;QQ女也喜欢美男子,但是更爱性感内衣和各种各样口味奇特的杜蕾斯。詹亦杨喜欢什么?
喜欢胡一下……
胡一下“咯咯”地笑起来。
害臊地摇摇头,端正态度,继续列清单。公公喜欢什么?该不会喜欢枪支吧?胡一下边琢磨着边走进一间成衣店。这个牌子的男装久负盛名,买回去孝敬公公准没错。
当然,有专员会把顾客购买的东西直接送到酒店,对于已经两手都拎满了东西的胡一下,也是个不小的诱惑。
这是冬天,就已经有下一季的新款春装上架,春意盎然,胡一下怎么看怎么喜欢,她默默地在脑海中描绘着严肃的公公穿上橱窗里那套粉色西装之后的样子,边笑边走,抬眼看到一对男女的背影。
女人在帮男人系领带,看起来挺甜蜜的,胡一下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为詹亦杨系领带,这时候却看到那对男女的正脸,胡一下的第一反应是——她看到了一对狗男女。
因为某段受欺压的过往,胡一下几乎一看见许方舟和林诺娅在一起,脑袋里就条件反射冒出那三个字。
往往条件反射冒出这三个字之后,她又会条件反射,灰头土脸地溜走。
怪自己的自卑心作祟,也怪冷静之前教育她的那番话:“他俩当时都准备一起飞向美帝国主义的怀抱了,你还跑去表白?虽然最初是你把林诺娅介绍给许方舟认识的,姓林的那小妞也知道你喜欢许方舟,她撬墙角确实有点不地道。但是,能被撬走的男人就不是好男人,更何况你和许方舟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顶多也就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从林诺娅的角度看,你的身份可就尴尬了,这事儿要是搁天涯,就指不定就成了万人唾弃的小三了。”
小三……哎,她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就被这个头衔给毁了,胡一下眯起眼仔仔细细瞅了瞅那女人——高挑纤细的身材,欧化的面孔,虽然胡同志一度因为许方舟的事而默默鄙夷过她那张既可以说像欧洲人又可以说像新疆人的脸蛋,还有她那既可以说是高挑纤细又可以说是没胸没屁股的身材,但不可否认的是,站在那儿帮许方舟系领带的美女,正是林诺娅。
不是去美国了?不转投英帝国主义的怀抱了?
胡一下只得默默地向店里精致的男装说句再见。
转身准备离开,突然看到自己一手的袋子,胡一下脚下一顿。
自己都已经晋升到要给婆婆公公老公买东西的地步了,应该没必要再那么心虚了吧?
再说了,这俩人都已经分手了。她再藏着掖着,都对不起詹太太这个名号。
“咳咳!”胡一下干咳两声,不仅店员过来了,那对男女也回过头来。
到底是谁反应更快?是愣过一秒之后就模棱两可地笑起来的林诺娅?还是怔了怔之后就把领带从对方手中抽走并默默退后一步的许方舟?
胡一下不能确定后谁的反应更快,但可以肯定谁更逊——最逊的那个,不就是一对上许方舟的目光就其实全无的她自己吗?
面前这两个人的目光混成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就把胡一下心里那个小巨人揍得体无完肤、跪地求饶,她努力调试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算作笑容的弧度:“好巧啊!”
许方舟没愣多久,很快就点了下头作为回应,看到她满手的东西,他立即上前帮她提,动作熟练自然,仿佛那已经是一种本能。
胡一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曾经自己逛街总喜欢让许方舟陪着,耍宝、赔笑脸、许诺言、拿点小恩小惠诱惑他,让他帮忙提这个提那个,说好买冰激凌犒劳他,到最后买来的冰激凌也毫无悬念的被她自己吃掉。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比起过往那些无忧无虑、插科打诨,胡一下如今印象更深的是他当时在电梯里的那句:“我有什么资格跟你胡大小姐做朋友?”以及她赶到机场缺早已错过他那趟飞往伦敦的班机后,自己失落地往回走的那段路。
那短短一段路,她走得很累,就像一口气做完了自己耗在暗恋里的那漫长的十年。
胡一下被自己闹得小感伤了一把,赶紧调节调节气氛,看他俩一眼:“你俩现在……嗯?”最后一个字伴随着胡一下挑眉的动作,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林诺娅“哼”了一声:“他呢,因为我被工会的人泼了油漆,我呢,只是出于人道才载他来选件衣服。”
胡一下被打击了。果然还是前女友比较重要,替自己拎拎东西算什么,挡油漆那才是真王道!
“那……你们慢慢逛哈!这家店我逛完了,我现在去别家。”胡一下说着就要从许方舟手里接回自己的东西。
他没松手,“既然偶遇,就一起吃顿饭吧。”
“我可没空,工会那帮人还在罢工,我的委托人已经打了两通电话催我回去了。”
如果让胡一下开口,她一定送给这女人一句:“拽屁啊拽!”可惜她天生就忌惮气场强大的人,詹亦杨如此,林诺娅也是如此。
胡一下鄙视她自己!
在场的唯一一位男士似乎并不准备挽留林诺娅,对着店员指指身上这件衣服:〃I'll take it。〃
店员带他去结账,另一个店员准备把那件沾满油漆的衣服带走扔掉,却被许方舟叫住。
许方舟让店员把脏的那件送去清理,他待会儿过来拿。胡一下总觉得林诺娅的样子就像在看笑话,不由的悄悄挪过去,扯扯许方舟衣角:“扔了吧,那么多油漆,清不掉了。”
他摇头,虽然微笑,但是态度坚决。
林诺娅一只手撑在领带柜上,看看胡一下的一脸无知无觉,再看看许方舟眼中的隐隐失落,又是招牌式的“哼”地一笑:“对了,我们中午去哪儿吃啊?”
胡一下不满地看向她:“你不是说你不去的嘛?”
“我反悔了,行不行?”
印度餐馆,好吃实惠,客旺人多。林诺娅一进门就掩住了鼻子,在这一屋子的咖喱味中穿行,几乎要了林诺娅的命。胡一下确实如鱼得水,入座后许方舟要去看菜点餐,胡一下啊相信他应该还记得自己的喜好,笑嘻嘻地对他说了三个字:“老规矩。”
“孕妇不能吃太辣,还是我看着点吧。”
胡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恍然大悟,许方舟还不知道她的怀孕事件纯粹是个大乌龙。
呼一下偷眼瞧瞧对面,林诺娅忙着捂鼻子、喷香水,没太关注他们说了什么。胡一下松了口气。
许方舟离座之后,两个女人坐在那儿,尴尬极了。
胡一下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索性敞开了聊:“你现在在哪工作啊?”
“XXX律师事务所。”
“那你怎么会和许方舟碰……呃,我是说。你不是被美国那边的猎头挖角了吗,怎么突然跑伦敦来了?还有,你和许方舟现在是……有什么合作?”
如果没记错,胡一下记得刚才许方舟和她谈到了工会啥啥的。好奇心抓得胡一下心里痒痒的。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手?”她倒好,礼尚往来,也丢了个问题回来。
“是我先问你的,应该你先回答吧。”
“你真的不想知道?”她循循善诱。
胡一下彻底败给她了,反正她和这女人过往的种种较量中,她从没占过上风,败着败着也败习惯了。曾经她带林诺娅去认识许方舟,完全是为了炫耀。只可惜,炫耀不成,反倒吊起了这女人对许方舟的胃口。
至今想想都气结,胡一下小小的报复心理又开始作祟,没脸没皮地凑过去,笑问:“嘿嘿,不会是因为我吧?”
她这副样子看得林诺娅头疼:“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胡一下收了笑,得意地撇撇嘴。
“我最讨厌你这种没心没肺、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暴发户二代,当然了,我更讨厌把你这种人当块宝的男人。所以,不是他甩我,而是我踹掉他,懂了?”
“呃……”
“合则来,不合则去,哪有那么多虐恋情深?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暴发户二代就是暴发户二代。”
这女人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着实让人讨厌。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胡一下突然一把扯掉她用来掩鼻的湿纸巾,让她好好领教一下咖喱味的杀伤力:“暴发户二代怎么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子有的是钱,有钱你还瞧不起了?”
“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刚才在男装店里还装的挺淑女,被我激两句就原形毕露了?”湿纸巾被夺走了,没关系,她还有的是!林诺娅从包里又拿出一包湿纸巾,耀武扬威地在胡一下面前晃晃。
胡一下哭死的心都有了,时也运也命也,自己怎么就是斗不过她?
如果詹亦杨在就好了,一个眼神弄死她,绰绰有余!
可实际情况是,林诺娅依旧是胡一下的天敌,每个字都不容许胡一下反驳:“我说你没心没肺,你还别不承认。连我都知道许方舟那件被泼了油漆的西装他为什么不舍得丢,你却不知道。”
这哪是两个同龄人在对话?
胡一下觉得对面这个女人训她比训女儿还爽歪歪。胡一下告诉自己,自己是淑女,不跟着女人抬杠,而不是因为自己嘴皮子不够快,说不赢她。
“许方舟从小就很节俭。”胡一下觉得这个解释挺合理的,说完还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哼!”
“你别总用鼻孔发这个音好不好,很讨厌哎!”
林诺娅学她语气:“你也别总把自己做过的幼稚事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好,很讨厌哎!”
“你不损我会死是不是?怎么又扯到幼稚不幼稚这上头来了?”
“哼!”
哼多了小心的鼻炎!——胡一下已经没勇气把这话说出口了。
“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