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德国国旗是为防日本轰炸而备的,这个地方被看作是“防弹地带”!炮弹和炸弹在不停地呼啸着,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接近。南面的整个地平线变成了火的海洋,到处是山崩地裂的声响。我戴上了钢盔,给我的中国助手、好心的韩先生也戴上了一顶,因为我们两人是不进防空洞的,再说那里面也已经没有地方了。我像只猎犬一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人群之间穿梭,在这儿训斥两句,在那儿安抚一下,最后大家都乖乖地听我的话了。快到半夜的时候,我的院门前发出了一种可怕的沉闷的响声。我的朋友、礼和洋行的克里斯蒂安·克勒格尔(我们的财务主管,安全区的财政部长)来了。“克里杉,我的天,你来这儿干什么?”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他告诉我,主要街道中山路遍地是逃跑的中国军队扔下的军服、手榴弹和各种各样的军用物资。“还有一件事,”克里斯蒂安说,“刚才有人愿意出手一辆尚能使用的公共汽车,只要 20 元,您说要不要?”“克里斯蒂安,都什么时候了!”克里斯蒂安接着说:“我已经和他约好,让他明天到我们办公室来。”半夜时分,炮火声有所减弱,于是我便躺下来睡了。在北面,漂亮的交通部大楼正在熊熊燃烧。我感到浑身的筋骨都在疼痛,我已经有 48 小时没合眼了。我的客人们也都睡觉了,办公室安置了 30 人睡觉,储藏煤的地下室安置了 3 个人,有8 个『妇』女和孩子睡在佣人的厕所里,剩下的 100 多人分别在防空洞里,在『露』天,在院子里,在石子路上!
晚上 9 时,龙先生秘密告诉我,根据唐将军的命令,中国军队在晚上 9时~10 时撤退。后来我听说,唐将军实际上在晚上 8 时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部队,乘船到浦口去了。同时我还听龙先生讲,他和周奉命留下来负责照顾伤员。他恳切地请我在这方面提供帮助。存放在我这里的 3 万元只能用于此目的。我非常乐意接受这笔捐赠,并答应提供帮助,因为那些急需各种医疗救护的伤员们的苦痛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
第一卷 13 困难时刻(上)
我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谢天谢地,最困难的时刻过去了!
12 月 13 日
一大清早,当我再次被空袭惊醒时,心里感到很失望。炸弹又一次冰雹般地落下。日本人在昨天晚上只攻占了几座城门,他们还没有推进到城内。
到达委员会总部后,我们在 10 分钟内便建立了一个国际红十字会,我成为该组织的理事会成员。约翰·马吉担任红十字会『主席』,数周以来他一直计划成立一个红十字会。委员会的 3 个成贝乘车前往设立在外交部、军政部和铁道部的几所军医院。通过他们的巡视,我们确信了这儿所医院的悲惨状况,医院的医护人员在猛烈交火的时候撇下无人照看的病人逃走了。于是我们迅速弄来了一面红十字旗挂在外交部的上空,并召回了相当数量的人员,他们在看见外交部上空飘扬的红十字会旗后才敢回到军医院。外交部的进出口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伤亡人员。院内和整个中山路一样满地抛撒着丢弃的武器装备。大门口停放的一辆手推车上摆放着一堆不成形的东西,仿佛是具尸体,『露』出的双脚表明他还没有断气。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大街往前开,时时刻刻都有碾过散落在地的手榴弹而被炸飞上天的危险。我们转弯开进上海路,街道上到处躺着死亡的平民,再往前开迎面碰上了向前推进的日本兵。这支分队通过一名会讲德语的医生告诉我们,日本军队的指挥官要过两天才能到达。见日本人是经新街口向北挺进,所以我们的车就绕过日本人的部队,快速地开了过去。沿途我们通过缴械救下了 3 个分队约 600 名中国士兵。有些士兵不愿意执行放下武器的要求,但当他们看到不远处日本人已经『逼』近时,最终还是决定放下武器,我们将这批人安置在外交部和最高法院。我们委员会的另外两名成员则继续往前行驶,在铁道部碰到了另外一支约 400 人的中国部队。我们的人同样也要求他们放下武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有人朝我们『射』击。我们只听见子弹呼啸而过,但是不知是从哪儿『射』来的。最后我们终于发现,是一名中国军官骑在马上拿着一枝卡宾枪四处扫『射』,可能是他不同意我们的做法。必须承认,从他的立场出发,他这样做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尽管如日军进城。摄于美国大使馆附近的上海路。日本人进城后不久的中山路。此,我们经过考虑仍然坚持我们的做法,我们别无选择!如果在安全区的边上发生了巷战,那么逃跑的中国士兵毫无疑问会撤进安全区,这样安全区就不是一个非军事化的区域。它即使不被日本人摧毁,也会遭到日本人的猛烈『射』击。因此我们一直希望这些完全解除武装的中国士兵除了被日本人当作战俘之外,不会有其他危险。那个朝我们『射』击的中国军官后来怎么样,我们无从得知,我只看见了我们的汽车专家哈茨先生夺下了他的枪。
回到总部后,我发现大门口非常拥挤,这里也涌来了一大批无法渡江撤退的中国士兵。他们都接受了我们缴械的要求,然后被安置到了安全区的各个地方。施佩林站在大门口,脸『色』非常严峻,他手里拿着『毛』瑟手枪,当然子弹没有上膛。他监督武器是否排放整齐,并清点数目,因为我们打算过后将武器移交给日本人。
我们担心日本人会驱散或者以其他的方式袭扰或惩罚难民区内聚集的人群,因此发布了如下公告:
致难民收客所难民的重要通知
1。紧急呼吁所有的人尽可能不要在街上逗留。
2。在最危险的时候,建议躲在房子里或不会被看见的地方为好。
3。我们提请注意,难民区是专为难民设立。我们不得不遗憾地指出,难民区无权为中国士兵提供保护。
4。如果日本人来难民区检查或巡视,必须予以通行,不得向他们实施任何抵抗。
12 月 14 日
我们分别用英语和日语草拟了一封信,准备面呈日本指挥官。下面是这封信的译文:
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致指挥官先生南京宁海路 5 号驻南京日本军队1937 年 12 月 14 日尊敬的指挥官先生:
请允许我们在此表达对付炮兵部队的谢意,他们遵守纪律的行为使得安全区幸存。为了维护中国平民的利益,我们想就未来的计划安排与您取得联系。
国际委员会已经承担了在安全区安置滞留城中的中国居民的责任。米面已有储备,可暂时接济难民。委员会还同时接管了安全区内的中方警务管理工作。
委员会现提出下列请求:
1。恳请在安全区各通道口派驻日军岗哨。
2。安全区由区内平民警察保护,平民警察只携带手枪。请予以批准。
3。批准委员会在安全区内出售米面并设立粥厂。委员会在其他城区有粮食储备,请准予我们的卡车通行,运输粮食。
4。在难民全部返回原住处前,请准予委员会继续保留目前对房屋的管理权(即便能够返回,仍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无家可归,必须得到照料)。
5。准予委员会与责军合作,尽快恢复水电供应和电话通讯。
昨天下午,出现了一个未曾料到的局面,大量逃跑的中国士兵在城北无路可退,其中一部分来到我们办公室,请求怜悯,救他们的命。我方代表为此试图和贵军司令部取得联系,但只在汉中路遇见了一位大尉。以上提到的那些中国士兵,我们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把他们安置在安全区的房子里。
现恳请您能宽恕这些士兵,考虑他们的愿望,准予重过和平的平民生活。
在此,我们想向您介绍国际红十字会,约翰·马吉先生(美国人)为该会『主席』。该会已经接管了外交部、铁道部和军政部的几所原军医院,于昨天解除了院年全体人员的武装。该会保证负责这里的建筑物将来不得用于医院以外的其他用途。如果地方够的话,我们建议将所有中国伤员安置在外交部。
为了中国平民百姓的安康,我们期盼着能有机会和您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
谨致崇高的敬意
签名:约翰·拉贝
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
原日本驻南京领事馆秘书宋(音译)先生还承担了翻译的工作,60 岁的宋先生也是我们下属的红王字会成员。我们找了约 6 名日本军官,他们让我们和明后天才抵达的日本陆军谷寿夫将军联系。
在开车穿过城市的路上,我们才真正了解到破坏的程度。汽车每开 100米~200 米的距离,我们就会碰上好几具尸体。死亡的都是平民,我检查了尸体,发现背部有被子弹击中的痕迹。看来这些人是在逃跑的途中被人从后面击中而死的。
日本人每 10 人~20 人组成一个小分队,他们在城市中穿行,把商店洗劫一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是无法相信的。他们砸开店铺的门窗,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估计可能是因为他们缺乏食物。我亲眼目睹了德国基斯林糕饼店被他们洗劫一空。黑姆佩尔的饭店也被砸开了,中山路和太平路上的几乎每一家店铺都是如此。一些日本士兵成箱成箱地拖走掠夺来的物品,还有一些士兵征用了人力车,用来将掠夺的物品运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和福斯特先生去看了他的圣公会在太平路上的英国教堂。教堂旁边有几所房子,其中有一所被两枚炸弹击中。这些房子都被砸开并洗劫一空。几个日本士兵正打算拿走福斯特的自行车,见到福斯特和我们,他们愣住了,随后便迅速溜走了。我们拦住了一个日本巡逻队,向他们指出这里是美国人的地盘,请他们让抢劫的人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只是笑笑,并不理睬我们。我们遇见了一队约 200 名中国工人,日本士兵将他们从难民区中挑选出来,捆绑着将他们赶走。我们的各种抗议都没有结果。我们安置了大约 1000 名中国士兵在司法部大楼里,约有 400 人~500 人被捆绑着从那里强行拖走。我们估计他们是被枪毙了,因为我们听见了各种不同的机关枪扫『射』声。我们被这种做法惊呆了。我们安置伤兵的外交部已经不允许我们进去,中国医护人员也不许离开。我们成功地抢在日军下手之前,将一批 125 名中国难民迅速地安置在空房子里。韩先生说,他家隔壁的一所房子里有 3 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被抢走了。贝茨博士报告说,甚至连安置在安全区内房子里的难民们仅有的一点点东西也被抢走了,就连仅剩的 1 元钱也逃不出闯入者的手心。几队日本兵也来到了我的私人住宅,在我出现并向他们出示手臂上的国社党鍏字袖章后,他们就撤走了。美国国旗非常不受欢迎,我们委员会成员索恩先生汽车上的美国国旗被抢走汽车里的东西也被盗了。从清晨 6 时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路上奔波,以便准确地了解这种暴行。韩先生不敢离家半步了,日本军官多多少少还比较客气,举止也还得体,但是一部分部队的行为确实可恶。飞机上抛撒着宣传品,向平民百姓通告,他们在任何方面都会受到人道的待遇。我们疲惫不堪,近平绝望地回到了位于宁海路 5 号的总部。城市的许多地方出现了饥荒,我们用自己的私人汽车给司法部大楼送去了成袋成袋的米,因为那里有好几百人正在挨饿。外交部里的人和那些伤员靠什么活下来,对我来讲简直是个谜。在我们总部的院子里,有 7 个重伤员已经躺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最后终于被救护车送到了鼓楼医院。重伤员中有一个约 10 岁的男孩,他的小腿被子弹击中,连发出呻『吟』的气力都没有了。
12 月 14 日,晚上
我不想说自己对艺术一窍不通,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生活中我很少把时间用来阅读诗歌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总觉得这和一个汉堡正派商人的职业协调不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教育的缺陷”最终令人难堪地表现出来时,我便开始时常从“女『性』”书目中选出这本或那本书来,以弥补我知识上的缺陷,当然我首先不免左顾右盼,确定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不知是谁听到了风声——女士们已经发现了一切,她们面带沉静的微笑对我们的过失并不理会,对我尤其如此。但是不管怎么样,台历背面的那些格言警句变得越来越美好。某些特别有诗意的东西在我不知不觉、因而也就没有提出非议的情况下,被塞进了我的每日笔记本里,塞进去的纸条常常还『露』出点边。今天又有一张纸条摆放在了我的面前:
生命
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必胜的信念
日光的每一次来临——不尽的奋争
生命。
死亡吓不住我们——
每一个沉寂
都萌发出生命的
意志。
我们切齿痛恨虚伪、半途而废。
我们真切热爱
自由、光明。
这就是我们的生命。
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必胜的信念
日光的每一次来临——不尽的奋争。
父辈和大地的神圣遗产
这个生命,人民和国家的造化。
我将这张纸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而且每天都放在我的面前。如果生命每时每刻都处于危险之中,那么读起这些来便有特别肃穆的感觉——谢谢你,妻子!
《纽约时报》记者德丁先生打算乘车去上海,这种想法值得称道。但是我不相信他能顺利通行,尽管如此,我还是托他带一份电报到上海,电文如下:
上海西门子洋行(中国),木电文签署人和当地办事处的全体职员到 12 月 14 日晚上 9 时为止一切都好。请通知 d。拉贝夫人(天津,马场道 136 号)和柏林的施莱格尔先生。
拉贝
我刚刚得到消息,德丁先生已经返回,上海之行没有任何结果。遗憾!
12 月 15 日
上午 10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