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我就不准备说啥子了!你晓得,我是见过死人的人,也是死过几回的主儿,我啥子都不怕!”
在我大义凛然、坚强不屈的精神压迫下,汪警官让步了。她终于把我带到了一个主管这个案子的副局长办公室。这下,我才踏实了,就把这份《“噬金案”调查》的复印件直接交给了局长同志。就在我准备把埋藏材料附件的地点告诉他们的时候,汪警官的手机响了。
“她已经来了。”汪警官有意回避我,对着话筒讲话时没有问话,答话也含糊其词,“误会挺深的。是的!看来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问题。”
从汪警官打电话的只言片语里,我的直觉就告诉我,手机对面的人一定是孟宪异!而且,他们两个对话的内容我都能猜出来!
孟宪异问我来了没有。汪警官答:她已经来了!
他问:她态度咋样?她答:误会挺深的!
他问:柳韵带材料过来了吗?她答:是的!
他虚情假意说:你要多开导她。她答:看来需要一段时间。
他不怀好意地问:经了这么多闹心事,柳韵的身体和精神是否有问题?她答: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问题。
看来,无论她怎么辩解,无论她怎么证明,这个汪警官都是和孟宪异串在一块儿的!这一点我敢肯定。于是,交出《“噬金案”调查》复印件之后,我沉默了,准备什么也不再说。
汪警官问:“是不是还有一些照片以及录音带、录相带什么的?”
我摇了摇头,一口咬定:“我不晓得了。”
临出门的时候,局长同志代表安全部门对我表示了感谢,并要我注意人身安全,同时,要求我对有关材料的内容进行保密,说这样更利于他们的工作,更利于案件的顺利侦破。
临走的时候,汪警官以谈一下方子洲遇害案为由,又让我到她的办公室就坐,又给我倒了一杯水。除了希望我相信她、相信安全部门的破案能力之外,她再次强调要我对材料的内容保守秘密,并把这个问题提高到国家利益的高度来认识。而后,她微笑着,试试探探地说:“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方子洲同志牺牲时的情况?”
方子洲的遗体是被肢解后放入塑料口袋的,他的死亡过程,我从来不敢想,更不敢触及,我强迫自己对这一幕进行永远的心灵封闭。我关心的只是杀害方子洲的凶手是谁?是否抓到?
汪警官见我没说话,就一字一顿地告诉我:“这伙丧心病狂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在我们的监控之中!”
“他们是啥子人?!你们啥子时候进行抓捕!?”我有些失态地大声问。
汪警官沉默了。她又起身给我的杯子里倒了水,待我的情绪平静了,才做出好心状,答非所问地告诉我:“方子洲同志是被装有消音器的手枪突然击中头部身亡的。他牺牲时没有过多的痛苦。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一点,以减轻你的痛苦。”
我不希望此时开启我对方子洲的痛苦回忆,就木然地没吭声。
汪警官继续说:“我们安全部门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份事迹材料,除了准备给予表彰外,还准备在国家民政部门为他申报人民英雄的称号。只是要等这个案子全部破了才能进行!”
我不知道汪警官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方子洲终于在别人的嘴里获得了认可,终于有人称他的死亡为牺牲,终于有人给予他了英雄的称谓。虽然这个人并不是被我敬重的人,但是,我的心灵依然控制不住地震颤,泪水也依然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
汪警官走过来拍了我的肩,安慰并叮嘱我:“人死了不能再生。你自己要多保重,注意安全,有问题及时和我通报!”
回到宿舍,我越想越感觉不对劲儿。我想,汪警官的千言万语之中,她最想和我说的一句话应该就是“有问题及时和她通报”!我的材料已经交出了,剩下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他们反复强调要求我保密,但是,我保密的结果就是除了汪警官和那个局长之外,任何一个部门都永远不知道这个案情!而且,案情已经异常明显,直接抓人就是了,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还命!为什么还要等待!?如果那汪警官再像以往一样,取了材料之后束之高阁,案件再如石沉大海,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岂不是被汪警官及孟宪异之流玩弄了一把?我怎么对得起方子洲和章亦雄的在天之灵呢?
于是,我又把《“噬金案”调查》复印了一份,准备交到京兴市市委、市政府去。文书记、谢市长难道不比汪警官更代表国家利益吗?虽然这个案子涉及到谢市长的女儿和女婿,但是,我想在正义与亲情面前,他谢市长自然能分清楚孰轻孰重的。如果再不行,我立刻启动我的邮件群发软件,让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民去明断是非曲直!
京兴市的市中心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的,并没因为方子洲和章亦雄的离世而带来半点冷清。我又来到了市委大院的大门口,但是,这次我没从这里进去,我知道开会和上访都需要从市委大院的西门进入。
一个持枪的武警战士把我挡在了西门的入口处。
“请问,你想干吗?”武警战士虽然用词客气,但却对我威严而冷漠。我知道,我在他的眼里,就像汪警官在我的眼里一样,不一定是个好人。
“告状!”我回答得简单而毫不含糊。
“请到传达室登记!凭条进入!”
我正准备转身,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柳吧,您怎么会上访?是有什么情况要反映吧?”
我回头看时,原来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涉案人员,也是现任办公厅主任助理耿德英!他向武警战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我是找他反应情况的,就把我领进去了。
我除了尴尬,更感到阴森,如果我的材料被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狼看到了,我想,他会利用手中的权力,编制出各种理由不让我再走出市委大院的门!方子洲的昨天也就可能是我的今天!
我心里正忐忑不安的时候,耿德英问话了:“小柳,您到市委反映什么问题呢?我是市政府的办公厅主任助理同时还兼任着信访办的主任呢!您踅摸到我,是正对口的!”
我忽然有一点明白了汪警官的良苦用心,如果罪犯就是当权者,法律执行起来的确复杂而危险!如果向执法者、罪犯二者合一的人泄露案情,更无异于引火烧身!
“反映银行无序竞争和没诚信的问题!”我撒了谎。我现在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善意的谎言。
“是合作银行通过人员招聘吸纳存款的事儿吗?我知道那个姓骆的行长曾经非常势力小人地耍弄了您!”耿德英微笑着说。
他这么一说,我又开始心虚了。他能知道我在合作银行的不快遭遇,就不知道我和方子洲的关系吗?他知道我和方子洲的关系就不能猜测出我手里可能留有方子洲的材料吗?
“有一个复印了不晓得多少份、在互联网上遍地开花的材料,我要亲手交给文书记!”我有意贬低材料的价值,以此增加我人身安全的系数。
耿德英爽朗地笑了,用好听的男声说:“复印得满天飞的材料还给文书记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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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吾着:“有些内容我要亲自解释。”
“文书记出国去了!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谢市长呢?”
“下乡去了!解决农民的负担过重问题!”
我感到失落了,担心是耿德英有意糊弄我,脚跟着耿德英一块儿走,心却不知所措。
耿德英见我一副迷惘的样子,开始进攻了:“要不,您把材料留给我,我转交给他们?”
我支吾着:“这样好!这样好!可¨¨¨今儿我只带来了一份材料,一会儿一个记者还要采访,我怕¨¨¨”
耿德英眼睛一转:“那我再给您复印几份嘛!”
我赶忙推脱:“不必!不必!我怎么敢劳你大驾呢!我过几天邮过来就是了。”
我怕我这样落荒而逃引起耿德英的怀疑,就故作热情地说:“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见过大领导的办公室呢?耿主任,你可不可以请我到你办公室玩玩?”
耿德英的脸上立刻有了光彩,连声说:“好呀!好呀!不过,我可算不上大领导,真正的大领导是文书记、谢市长。”
耿德英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是,他不但没带我看文书记的办公室,甚至根本就没带我进入市委的办公大楼。这样一来,我就没任何机会把材料塞进文书记的办公室了。他直接带我进了市府的办公楼,上了铺着暗红色化纤地毯的三楼,我和他一块儿走进了一个宽大却陈旧的办公室。
耿德英在暗红色的写字台前就座之后,指一指隔壁,说:“谢市长就在我的隔壁!我是领导随叫,我就随到!整日里唯恐出错,提心吊胆,伴君如伴虎哟!”
我的心不觉一颤:向谢市长办公室里塞材料的机会不是就在眼前了吗!
我向耿德英要了一杯茶,有意嗲着嗓子与他调侃和周旋,一会儿是诗歌词赋,一会儿是金融改革,说了半天也没再提我那材料半个字。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突然问:“咱们这儿有洗手间吗?”
耿德英似乎对我的意图没有半点察觉,很热情地指点道:“有,市府再廉洁,也不至于没洗手间呐!”
我顺着他的指点出门,手里当然没忘记带上我的材料。
耿德英又热情地提醒我:“我们这儿设备齐全,不需要自带什么的。”我明白他是说洗手间里配备了卫生纸,让我把装着材料的包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自然不会上他的当,便故作扭捏地笑一笑,回答说:“还是用自己的东西好!”
我强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出门。可我的脚刚一迈出他办公室的门槛,我的身影才在他的视野里消失,我就像被弹簧弹射出去一般,一下子就蹿到了谢市长办公室的门前,以比闪电慢不了多少的速度把挎包里的材料从办公室地下的门缝里塞了进去。
这个时候,我的心仿佛要从嘴里蹿出来一般,狂跳不止,而且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挤压得疼痛难忍。我屏住呼吸起身,快步向洗手间走去,为了让耿德英知道我的确去了洗手间,我有意把高跟鞋踩得“嘎嘎”响。
完成这个壮举之后,我既自豪又兴奋,以为是把耿德英玩了一把。可是,万万没想到,我却打错了如意算盘。事实上,我不但没玩得了耿德英,反而被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将计就计,顺势玩了一把。
从市委大院回到我在清水洼的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方义”被饿昏了头,不但把我专门给它准备的饭碗添了个精光,而且,还四处寻找吃的东西。我进了门的时候,它正从杂物柜里翻出来上次我从清水洼农贸市场买回来的“好吃牌”毒鼠强。用鼻子好奇地闻来嗅去的,拿不定是吃还是不吃的主意。这些耗子药自打买了来,一直没用。由于家里有了“方义”,也如同有了一只抓老鼠的猫,屋里的老鼠们都被吓跑了,因此,也就没让这“好吃牌”毒鼠强派上用场。
我赶紧走上去,一边抚摩“方义”的大脑袋,一边把毒鼠强收了起来。我庆幸早进了一步门,否则,万一“方义”吃了,无疑又闹出悲剧来。
我怕把这些毒物扔垃圾箱里,被“方义”重新翻出来,再次危及它的生命,就准备把几小包毒物索性包进一个纸包里,装进自己的挎包,明天扔到大一点的公用垃圾箱里去。在找包这几小包老鼠药的纸时,我却费了一点周折。因为,我这里没有废弃报纸。最后,我从自己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张散落的纸,于是,看也没看就用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放“方义”独自出去散步。可左等不见它回来,右等还是没它的踪影。我已经吃完了早饭,却依然没见它回来。我怕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犬类惯常的偷鸡吓人的勾当来,就赶紧出去找。但是,我走遍了清水洼,却始终没有“方义”的影子。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来电话的不是告诉我“方义”踪迹或者告“方义”状的人,却是苟连生。
“柳韵,怎么样?活得还滋润吗?”苟连生轻松、快活地问。
我想,他一定还不知道方子洲的死讯,我也不想再揭开自己的痛处,就顺口答音:“还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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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混,瞎混!”苟连生回答,听得出,他似乎没有与我闲聊的心思。
“你找我有事儿吗?”
“怎么踅摸不着方子洲了?”他答非所问地反问。
看来,苟连生是因为找不到方子洲才来找我的,我就索性直接问道:“找他有啥子事情吗?”
苟连生压低了声音:“王学兵、耿德英,连带着高大年、史笑法,正在我网吧胡同口那斜对过儿的好景海鲜餐厅里撮呐!这帮丫头的,一通胡吃海塞,可能是要给丫王学兵送行!”
“你就是要告诉方子洲这件事儿?”
“方子洲一直托我了解我们葛总的情况,虽然丫头的葛总不在,但是,我瞧这帮孙子鬼鬼祟祟的,也没他妈憋什么好屁!”
想到王学兵就要飞离中国大陆,不知道真他是要到美国任职,还是感觉风声不对就此外逃,再想起昨天在市委大院里,耿德英对我材料的关注神情,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便对苟连生说:“我去看看!”
“你?人家暴撮,您瞧什么?”苟连生带着不屑的语气说。
“看热闹呗!”我也故作轻松地跟他开了个玩笑。
我背上挎包,立刻出了宿舍门。由于走得急,我一路上也没来得及扔掉我挎包里的毒鼠强。我感觉这是天意,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本想扔掉的“好吃牌”毒鼠强竟成为了我与恶势力一决高下的有力武器。即便是最后,我虽然已因此而进了看守所,我也感到万幸,而没感到半点后悔。因为,我感悟得到,在九泉之下的方子洲和章总是会为我的所做所为而拍手称快的。
我打上了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很快赶到了苟连生的网吧,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