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道:“三只兔儿钻进了洞里,我要赶他们出来。”
尼摩星在襄阳城混闹一场,无功而退,在回归军营途中,
远远望见法王的银铜铅三轮在空中飞旋,知他正与人动手,于
是认明了方向过来,见法王全神贯注瞧着山洞,心中一喜,问
道:“郭靖逃进了洞里么?”法王哼了一声,说道:“一只雄兔,
一只雌兔,还有只小兔。”尼摩星更是欢喜,道:“啊,除了
郭靖夫妇,还有杨过小子的。”法王由得他自说自话,不予理
睬,四下一瞧,已有计较,伸手拾些枯枝枯草堆在洞口,打
火点燃。是时西南风正劲,一阵阵浓烟立时往洞中涌入。
当法王堆积枯柴之时,杨过已知其计,对李莫愁低声道:
“我去瞧瞧这山洞是否另有出口。”于是向内走去,走了七八
丈,山洞已到尽头,回过头来低声道:“李师伯,他们用烟薰,
你说怎么办?”李莫愁心想硬冲决计摆脱不了了法王,躲在这
里自然亦非了局,当真不济之时,只有丢下婴儿独自脱身,这
和尚和自己无冤无仇,他志在婴儿,那时自也不会苦缠,因
此并不惊慌,只是微微冷笑。
过不多时,山洞中浓烟越进越多,杨李二人闭住呼吸,一
时尚可无碍,那婴儿却又哭又咳。李莫愁冷笑道:“你心疼么?”
杨过怀抱着这女婴一番舍生忘死的恶斗,心中已对她生了怜
惜之情,听她哭得厉害,道:“让我抱抱!”伸出双手,走近
两步。李莫愁拂尘刷的一下,向他的手臂挥去,喝道:“别走
近我!你不怕冰魄银针吗?”
杨过向后跃开,听了“冰魄银针”四字,忽地生出一个
念头,想起幼时与她初次相遇,只将银针在手中握了片刻,即
已身中剧毒,当下撕一片衣襟包住右手,走到洞口拾起李莫
愁适才射他的三枚银针,针尾向下,将银针插入土中,只余
一寸针尖留在土外,再洒上少些沙土,掩住针尖的光亮。此
时洞口堆满了柴草,又是浓烟满洞,他弓身插针,法王与尼
摩星全未瞧见。
杨过布置已毕,退身回来,低声道:“我已有退敌之计,
你哄着孩子别哭。”于是大声叫道:“好极了,山洞后面有出
口,咱们快走!”声音中充满了欢喜之情。李莫愁一怔,还道
山洞后面真有出路。杨过将口俯到她耳畔低声说道:“假的,
我要叫贼秃上当。”
法王与尼摩星听得杨过这般欢叫,一愕之下,但听得洞
中寂然无声,婴儿的哭喊也渐渐隐去,哪想得到是杨过以袍
袖盖在婴儿脸上,只道他真的从洞后逸出。尼摩星不加细想,
立即飞身绕到山坡之后去阻截。法王却心思细密,凝神一听,
婴儿的哭喊只是低沉细微,却非渐渐远去,知道又是杨过使
诈,想骗他到山坡之后,便抱了孩子从洞口冲出,不禁暗暗
冷笑:“这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也想在老和尚面前行使。”于
是躲在洞侧,提起银铜两轮,只待杨过出来。
杨过叫道:“李师伯,那贼秃走了,咱们并肩往外。”忽
又低声道:“咱们同时惊呼,诱他进洞。”李莫愁不明杨过要
使何等诡计,但素知这小子极是狡猾,自己便曾吃过他不少
大亏,他既然安排下妙策,谅必使得,好在婴儿抱在自己手
中,只要先驱退法王,不怕他不拿“玉女心经”来换孩子,于
是点了点头。
两人齐声大叫“啊哟!”杨过假装受伤甚重,大声呻吟,
叫道:“你……你如何对我下此毒手?”随即低声道:“你装作
性命不保。”李莫愁怒道:“好,我今日……虽然死在你手里,
却教你这小贼……也活不成。”说到后来,语声断续,已是上
气不接下气。
法王在洞口听了大喜,心想这二人为了争夺婴儿,还未
出洞,却已自相残杀起来,看来已斗得两败俱伤。他生怕婴
儿连带送命,那便不能挟制郭靖,当即拨开柴草,抢进洞去,
只跨得两步,突觉左脚底微微一痛。
他应变奇速,不待踏实,立即右足使劲,倒跃出洞,左
足落地时小腿一麻,竟然险些摔倒。以他的深厚内功,即使
给人连砍数刀,纵跃时也不致站立不稳,心念一转之下,已
知足底心被剧毒之物刺中,正要拉下鞋袜察看,尼摩星已从
山坡转回,叫道:“小子骗人的,山后出口没有的,洞里郭靖
和老婆还是的。”法王住手不再脱鞋,脸上不动声色,说道:
“你所料不错,但洞内并无声息,想来他们都给烟火薰得昏过
去了。”
尼摩星大喜,心想这番生擒郭靖之功终于落在自己手上,
他也不想法王何以不抢此功劳,舞动铁蛇护住身前要害,从
洞口直钻出去。杨过这三枚银针倒插在当路之处,不论来人
步子大小如何,都非踏中一枚不可。尼摩星身矮步短,走得
又快,右脚一脚踏中银针,一痛之下未及缩步,左脚又踏上
了另一枚针尖。天竺国天气炎热,国人向来赤足,尼摩星也
不穿鞋,虽然脚底板练得厚如牛皮,但那冰魄银针何等锐利,
早已刺入寸许。他生性勇悍,小小受伤毫不在意,挥铁蛇在
地下一扫,察觉前面地下再无倒刺,正要继续进内活捉郭靖
和老婆的,猛地里两腿麻软,站立不稳,一交摔倒。才知针
刺上的毒性厉害非凡,急忙连滚带爬的冲出洞来。只见法王
除去鞋袜,捧着一只肿胀黝黑的左腿,正在运气阻毒上升。
尼摩星大怒,喝道:“坏贼秃,你明明中毒受伤,干么不
跟我说,让我也上当的?”法王微微一笑,说道:“我上一当,
你也上一当,这才两不吃亏啊。”尼摩星怒气勃发,不可遏制,
大声怒骂:“我,郭靖也不要拿了,尼摩星,坏和尚,今日拚
个死样活气的!”他双足已使不出半点力气,左手在地下一撑,
和身向法王扑去,右手铁蛇往他头顶击落。法王举铜轮挡开
铁蛇,随即横过手臂,一个肘锤撞出。尼摩星身在半空,难
以闪避,法王这一招又是来势迅捷,竟被他一锤打中肩头。
尼摩星虽然筋骨坚厚,却也给打得剧痛攻心,他狂怒之
下,也不顾自己的死活,扑将上去,牢牢抱住了法王,张口
便咬,一口正咬在对方颈下的“气舍穴”上。若在平时,以
法王如此武功,如何能让他欺近抱住?即令抱住了,又如何
能给他咬中颈下的大穴?但此时法王知道脚底所中毒针实是
非同小可,全身内力都在与毒气相抗,硬通着不令毒气冲过
大腿与小腿之间的“曲泉穴”,只要严守此关,最多是废去一
只小腿,还不致送了性命,是以当尼摩星扑上来之时,他已
变成内力全失,只以外功与他相抗。尼摩星却是全力施为,一
咬住对方穴道,牙齿再不放松。
法王伸出右足一钩,尼摩星双足早无力气,向前扑出,两
人一齐跌翻在地。法王伸手想将他扯开,但大穴被制,手上
力道已大为减弱,却哪里拉得动?只得回手扣住他后颈“大
椎穴”,以防他下毒手制自己死命。两人本来都是一流高手,
但中毒之后近身搏斗,却如泼皮无赖蛮打硬拚一般,已是全
然不顾身份。
两人在地下翻翻滚滚,渐渐滚近山谷边的断崖之旁。法
王瞧得明白,人声叫道:“快放手,你再进一步,两个儿都跌
得粉身碎骨。”
但尼摩星此时已失去了理性,他不运气与毒气相抗,内
力比法王深厚的多,用力前推,法王竟是抵挡不住。眼见距
离崖边已不过数尺,下面便是深谷,法王情急智生,大叫:
“郭靖来了!”尼摩星一凛,问道:“哪里的?”他这三个字一
说,口一张,登时放开了法王的穴道。法王气贯左掌,呼的
一声,向前击出。尼摩星知道上当,低头避开,弯腰前撞。
法王这一掌本是要逼使尼摩星向后闪避,但他忘了对方
双足中毒,早已不听使唤,哪里还能向后退跃?但见他不后
反前,一惊之下,两人又已纠缠在一起,突觉身下一空,两
人齐往山谷中直掉下去。
李莫愁见杨过奇计成功,暗暗佩服这小子果然了得,听
得二人在外喝骂殴斗,知道已无危险,拔步便要出洞,猛听
得法王与尼摩星二人齐声惊呼,声音甚是怪异。这正是他二
人掉下山崖之时所发,但那断崖与山洞相隔十丈开外,又被
一片山石挡住,从洞中瞧不见外面情景,不知二人如此大叫
为了何事。李莫愁道:“喂,小子,他们干甚么啊?”杨过却
也料想不到二人竟会跌落山谷,沉吟道:“那贼秃狡猾得紧,
咱们假装相斗受伤,只怕他们依样葫芦,骗咱们出去。”
李莫愁心想不错,低声道:“嗯,他定是想骗我出去,夺
我解药。”缓缓走向洞口,想要探首出洞窥视。杨过道:“小
心地下银针。”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又何必好意提醒这女
魔头?”
李莫愁一惊,急忙缩步。这时洞口烟火已熄,洞中又是
黑漆一团,她不能如杨过一般暗中见物,不知三枚银针插在
何处,若是贸然举步,十九也要踏上。她虽有解药,但针上
剧毒厉害异常,治疗时固然要受一番痛苦,而且脚上受到针
刺,杨过定然乘机攻击,便缓不出手来疗毒,只怕这条性命
便要送在自己的毒针之下了,说道:“你快将针拔去,咱们呆
在这儿干么?”杨过道:“稍待片刻,让他二人毒发而死,慢
慢出去不迟。”李莫愁哼了一声,她对杨过实在大是忌惮,与
他同处在这暗洞之中,刻刻都是危机,自己武功已未必能够
胜他,智计更是不及,当下低头沉思出洞之策。
这时洞外一片寂静,洞内二人也是各想各的心思,默不
作声,突然之间,那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出世以来从
未吃过一口奶,此时自是饿了。
李莫愁冷笑道:“师妹呢?她连自己孩子饿死也不理么?”
杨过道:“谁说是姑姑的孩子,这是郭靖郭大侠的女儿。”李
莫愁道:“哼,你用郭大侠的名头来吓我,我便怕了么?若是
别人的孩子,料你也不会这般抢夺,这自是你们师徒俩的孽
种。”
杨过大怒,喝道:“不错,我是决意要娶姑姑的。但我们
尚未成亲,何来孩子?你嘴里放干净些。”李莫愁又是冷笑一
声,撇嘴道:“你要我口里干净些,还不如自己与师父的行止
干净些。”杨过一生对小龙女敬若天人,哪容她如此污蔑,心
中更是恼怒,大声道:“我师父冰清玉洁,你可莫胡言乱语。”
李莫愁道:“好一个冰清玉洁,就可惜臂上的守宫砂褪了。”
刷的一声,杨过挺剑向她当胸刺去,喝道:“你骂我不要
紧,但你出言辱我师父,今日跟你拚了。”刷刷刷连环三剑。
他剑法既妙,双眼又瞧得清楚,李莫愁全赖听风辨器之术招
架,虽然不失厘毫,但数招之后已是险象环生,总算杨过顾
念着孩子,只怕剑底过于厉害,她便对孩子猛下毒手,因此
并未施展杀着。
二人在洞中交拆十余招,那婴儿忽地一声哭叫,随即良
久没了声息。
杨过大惊,立即收剑,颤声道:“你伤了孩子么?”李莫
愁见他对孩子如此关怀,更认定是他的亲生孩儿,说道:“现
下还没死,但你如不听我吩咐,你道我没胆子捏死这小鬼头
么?”杨过打了个寒战,素知她杀人不眨眼,别说弄死一个初
生婴儿,只消稍有怨毒,便能将人家杀得满门鸡犬不留,说
道:“你是我师伯,只要你不辱骂我师父,我自然听你吩咐。”
李莫愁听他口气软了,心知只要婴儿在自己手中,他便无法
相抗,说道:“好,我不骂你师父,你就听我的话。现下你出
去瞧瞧,那两人的毒发作得怎样了。”
杨过依言出洞,四下一瞧,不见法王与尼摩星的影踪,他
怕法王诡计多端,躲在隐避之处,挥剑在左近树丛长草等处
斩刺一阵,不见有人隐藏,回洞说道:“两人都不在啦,想是
中毒之后,吓得远远逃走了。”
李莫愁道:“哼,中了我银针之毒,便算逃走,又怎逃得
远?你将洞口的针拔掉,放在我面前。”杨过听婴儿啼哭不止,
心想也该出去找些甚么给孩子吃,于是仍用衣襟裹手,拔出
银针,还给了她。
李莫愁将三枚银针放入针囊,拔步往外便走。杨过跟了
出来,问道:“你将孩子抱到哪里去?”李莫愁道:“回我自己
家去。”杨过急道:“你要孩子干么?她又不是你生的。”李莫
愁双颊一红,随即沉脸道:“你胡说甚么?你送我古墓派的玉
女心经来,我便将孩子还你,管教不损了她一根毫毛。”说罢
展开轻功,疾向北行。
杨过跟在她身后,叫道:“你先得给她吃奶啊。”李莫愁
回过身来,满脸通红,喝道:“你这小子怎地没上没下,说话
讨我便宜?”杨过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孩子没奶
吃,岂不饿死了?”李莫愁道:“我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怎
会有奶给你这小鬼吃?”杨过微微一笑,道:“李师伯,我是
说要你找些奶给孩子吃啊,又不是要你自己……”
李莫愁听了,忍不住一笑,她守身不嫁,一生在刀剑丛
中出入,于这养育婴儿之事实是一窍不通,沉吟道:“却到哪
里找奶去?给她吃饭成不成?”杨过道:“你瞧她有没有牙齿?”
李莫愁往婴儿口中一张,摇头道:“半颗也没有?”杨过道:
“咱们到乡村中去找个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要她给这婴儿
吃个饱,岂不是好?”李莫愁喜道:“你果然是满腹智谋。”
两人登上山丘四望,遥见西边山坳中有炊烟升起。两人
脚程好快,片刻间已奔近一个小村落。襄阳附近久经烽火,大
路旁的村庄市镇尽已被蒙古铁蹄毁成白地,只有在这般荒谷
僻壤之间尚有少些山民聚居。
李莫愁逐户推门查看,找到第四间农舍,只见一个少妇
抱着一个岁余孩子正在喂奶。李莫愁大喜,一把将她怀中孩
子抓起往炕上一丢,将女婴塞在她怀里,说道:“孩子饿了,
你喂她吃饱罢。”
那少妇的儿子给摔在炕上,手足乱舞,大声哭喊。那少
妇爱惜儿子,忙伸手抱起。杨过见那少妇袒着胸膛,立即转
身向外,却听得李莫愁喝道:“我叫你喂我的孩子吃奶,你没
听见么?谁教你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