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正是参仙老怪梁子翁。
黄蓉听彭连虎说她是黑风双煞门下,笑道:“你输啦!”转
身走向厅门。
彭连虎晃身拦在门口,喝道:“你既是黑风双煞门下,我
也不来为难你。但你得说个明白,你师父叫你到这儿来干甚
么?”黄蓉笑道:“你说十招中认不出我的门户宗派,就让我
走,你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无赖?”彭连虎怒道:“你
最后这招‘灵鳌步’,还不是黑风双煞所传?”黄蓉笑道:“我
从来没见过黑风双煞。再说,他们这一点儿微末功夫,怎配
做我师父?”彭连虎道:“你混赖也没用。”黄蓉道:“黑风双
煞的名头我倒也听见过。我只知道这两人伤天害理,无恶不
作,欺师灭祖,乃是武林中的无耻败类。彭寨主怎能把我和
这两个下流家伙拉扯在一起?”
众人起先还道她不肯吐实,待得听她如此诋毁黑风双煞,
不禁面面相觑,才信她决不是双煞一派,要知再无稽的天大
谎话也有人敢说,但决计无人敢于当众辱骂师长。
彭连虎向旁一让,说道:“小姑娘,算你赢啦。老彭很佩
服,想请教你的芳名。”黄蓉嫣然一笑,道:“不敢当,我叫蓉
儿。”彭连虎道:“你贵姓?”黄蓉道:“那就说不得了。我既
不姓彭,也不姓沙。”
这时阁中诸人除藏僧灵智与欧阳克之外,都已输在她的
手里。灵智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有欧阳克出手,才能将
她截留,各人都注目于他。
欧阳克缓步而出,微微一笑,说道:“下走不才,想请教
姑娘几招。”黄蓉看了他一身白衣打扮,道:“那些骑白骆驼
的美貌姑娘们,都是你一家的吗?”欧阳克笑道:“你见过她
们了?这些女子通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你一半美貌。”黄蓉
脸上微微一红,听他称赞自己容貌,也自欢喜,道:“你倒不
像这许多老头儿们那么蛮不讲理。”
这欧阳克武功了得,又仗着叔父撑腰,多年来横行西域。
他天生好色,历年派人到各地搜罗美女,收为姬妾,闲居之
余又教她们学些武功,因此这些姬妾又算得是他女弟子。这
次他受赵王之聘来到燕京,随行带了二十四名姬人,命各人
身穿白衣男装,骑乘白驼。因姬妾数众,兼之均会武功,是
以分批行走。其中八人在道上遇到了江南六怪与郭靖,听朱
聪说起汗血宝马的来历,便起心劫夺,想将宝马献给欧阳克
讨好,却未成功。
欧阳克自负下陈姬妾全是天下佳丽,就是大金、大宋两
国皇帝的后宫也未必能比得上,哪知在赵王府中却遇到了黄
蓉,但见她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生平
未见的绝色,自己的众姬相比之下竟如粪土,当她与诸人比
武之时,早已神魂飘荡,这时听她温颜软语,更是心痒骨软,
说不出话来。
黄蓉道:“我要走啦,要是他们再拦我,你帮着我,成不
成?”欧阳克笑道:“要我帮你也成,你得拜我为师,永远跟
着我。”黄蓉道:“就算拜师父,也不用永远跟着啊!”欧阳克
道:“我的弟子可与别人的不同,都是女的,永远跟在我身边。
我只消呼叫一声,她们就全都来啦。”黄蓉侧了头,笑道:
“我不信。”
欧阳克一声呼哨,过不片刻,门中走进二十几个白衣女
子,或高或矮,或肥或瘦,但服饰打扮全无二致,个个体态
婀娜,笑容冶艳,一齐站在欧阳克身后。原来他在香雪厅饮
宴,众姬都在厅外侍候。彭连虎等个个看得眼都花了,心中
好生羡慕他真会享福。
黄蓉出言相激,让他召来众姬,原想乘阁中人多杂乱,借
机脱身,哪知欧阳克看破她的心思,待众姬进厅,立即挡在
门口,折扇轻摇,红烛下斜睨黄蓉,显得又是潇洒,又是得
意。二十四名姬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黄蓉,有的自惭形秽,
有的便生妒心,料知这样的美貌姑娘既入“公子师父”之眼,
非成为他的“女弟子”不可,此后自己再也休想得他宠爱了。
这二十四名姬人在他身后这么一站,有如两面屏风,黄蓉更
难夺门而出。
黄蓉见计不售,说道:“你如真的本领了得,我拜你为师
那是再好没有,省得我给人家欺侮。”欧阳克道:“莫非你要
试试?”黄蓉道:“不错。”欧阳克道:“好,你来吧,不用怕,
我不还手就是。”黄蓉道:“怎么?你不用还手就胜得了我?”
欧阳克笑道:“你打我,我喜欢还来不及,怎舍得还手?”
众人心中笑他轻薄,却又颇为奇怪:“这小姑娘武功不弱,
就算你高她十倍,不动手怎能将她打败?难道会使妖法?”
黄蓉道:“我不信你真不还手。我要将你两只手缚了起
来。”欧阳克解下腰带,递给了她,双手叠在背后,走到她面
前。黄蓉见他有恃无恐,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脸上虽然仍
露笑容,心中却越来越惊,一时彷徨无计,心想:“只好行一
步算一步了。”于是接过腰带,双手微微向外一崩,那腰带似
是用金丝织成,虽用上了内力,竟然崩它不断,当下将他双
手紧紧缚住,笑道:“怎么算输?怎么算赢?”
欧阳克伸出右足,点在地下,以左足为轴,双足相离三
尺,在原地转了个圈子,只见砖地上已被他右足尖画了浅浅
的一个圆圈,直径六尺,画得整整齐齐。画这圆圈已自不易,
而足下内劲如此了得,连沙通天、彭连虎等也均佩服。
欧阳克走进圈子,说道:“谁出了圈子,谁就输了。”黄
蓉道:“要是两人都出圈子呢?”欧阳克道:“算我输好啦。”黄
蓉道:“若是你输了,就不能再追我拦我?”欧阳克道:“这个
自然。如你给我推出了圈子,可得乖乖的跟我走。这里众位
前辈都是见证。”
黄蓉道:“好!”走进圈子,左掌“回风拂柳”,右掌“星
河在天”,左轻右重,劲含刚柔,同时发出。欧阳克身子微侧,
这两掌竟没能避开,同时击在他肩背之上。黄蓉掌力方与他
身子相遇,立知不妙,这欧阳克内功精湛,说不还手真不还
手,但借力打力,自己有多少掌力打到他身上,立时有多少
劲力反击出来。他手不动,足不起,黄蓉竟是站立不稳,险
些便跌出了圈子。她哪敢再发第二招,在圈中走了几步,说
道:“我要走啦,却不是给你推出圈子的。你不能出圈子追我。
刚才你说过了,两人都出圈子就是你输。”
欧阳克一怔,黄蓉已缓步出圈子。她怕夜长梦多,再生
变卦,加快脚步,只见她发上金环闪闪,身上白衫飘动,已
奔到门边。
欧阳克暗呼:“上当!”只是有言在先,却也不便追赶。沙
通天、彭连虎等见黄蓉又以诡计僵住了欧阳克,忍不住捧腹
大笑。
黄蓉正要出门,猛听得头顶风响,身前一件巨物从空而
堕。她侧身闪避,只怕给这件大东西压住了,但见空中落下
来的竟是坐在太师椅的那个高大藏僧。他身穿红袍,坐在椅
上竟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他连人带椅,纵跃而至,椅子便似
乎粘在他身上一般。
黄蓉正要开言,忽见这藏僧从僧袍下取出一对铜钹,双
手合处,当的一声,震耳欲聋,正自诧异,突然眼前一花,那
对铜钹一上一下,疾飞过来,只见钹边闪闪生光,锋利异常,
这一打中,身子只怕要被双钹切成三截,大惊之下,铜钹离
身已近,哪里还来及闪避,立即窜起,反向前冲,右掌从上
面铜钹底下一托,左足在下面铜钹上一顿,竟自在两钹之间
冲了过去。这一下凶险异常,双钹固然逃过,但也已跃进灵
智身旁。
灵智巨掌起处,“大手印”向她拍去。黄蓉便似收足不住,
仍是向前猛冲,直扑向敌人怀里。众人同声惊呼,这样花一
般的少女眼见要被灵智巨掌震得筋折骨断,五脏碎裂。欧阳
克大叫:“手下留情!”哪里还来得及?眼见灵智的巨掌已击
在她背上,却见他手掌立即收转,大声怪叫。黄蓉已乘着他
这一掌之势飞出厅外。远远听得她清脆的笑声不绝,似乎全
未受伤,料想灵智这一掌击出时力道虽巨,但不知如何,他
手掌甫及对方身子,立即迅速异常的回缩,掌力竟然来不及
发出。
众人一凝神间,但听得灵智怒吼连连,右手掌中鲜血淋
漓。他举起掌来,只见掌中竟被刺破了十多个小孔,蓦地里
想起,叫道:“软猬甲!软猬甲!”叫声中又是惊,又是怒,又
有痛楚。
彭连虎惊道:“这丫头身上穿了‘软猬甲’?那是东海桃
花岛的镇岛之宝!”沙通天奇道:“她小小年纪,怎能弄到这
副“软猬甲’?”
欧阳克挂念着黄蓉,跃出门外,黑暗中不见人影,不知
她已逃到了何处,一声呼哨,领了众姬追寻,心中却感喜慰:
“她既逃走,想来并未受伤。好歹我要抱她在手里。”
侯通海问道:“师哥,甚么叫软猬甲?”彭连虎抢着道:
“刺猬见过吗?”侯通海道:“当然见过。”彭连虎道:“她外衣
内贴身穿着一套软甲,这软甲不但刀枪不入,而且生满了倒
刺,就同刺猬一般。谁打她一拳,踢她一脚,就够谁受的!”
侯通海伸了伸舌头,道:“亏得我从来没打中过这臭小子!”沙
通天道:“我去追她回来!”侯通海道:“师哥,她……她身子
可碰不得。”沙通天道:“还用你说?我抓住她头发拖了回来。”
侯通海道:“对,对,怎么我便想不到。师哥,你当真聪明。”
师兄弟俩和彭连虎一齐追了出去。
这时赵王完颜洪烈已得儿子急报,得悉王妃被掳,惊怒
交集之下,父子两人点起亲兵,出府追赶。同时汤祖德率领
了卫队大呼小叫,搜捕刺客。王府里里外外,闹得天翻地覆。
郭靖又在墙边遇到梁子翁,怎肯乖乖的将头颈伸过去让
他吸血?大骇之下,转头狂奔,不辨东西南北,尽往最暗处
钻去。梁子翁一心要喝他鲜血,半步不肯放松。幸好郭靖轻
功了得,又在黑夜,否则已为所擒,奔了好一阵,四下里已
然灯烛无光,也不知到了何处,忽觉遍地都是荆棘,乱石嶙
峋,有如无数石剑倒插。王府之中何来荆棘乱石,郭靖哪有
余暇寻思?只觉小腿被荆棘刺得甚是疼痛,他一想到那白发
老头咬向自己咽喉的牙齿,别说是小小荆棘,就是刀山剑林,
也是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了。突然间脚下一软,叫声不好,身
子已凭空下堕,似乎跌了四五丈这才到底,竟是一个极深的
洞穴。
他身在半空已然运劲,只待着地时站定,以免跌伤,哪
知双足所触处都是一个个圆球,立足不稳,仰天一交跌倒,撑
持着坐起身来时手触圆球,吓了一跳,摸得几下,辨出这些
大圆球都是死人骷髅头,看来这深洞是赵王府杀了人之后抛
弃尸体的所在。
只听梁子翁在上面洞口叫道:“小子,快上来!”郭靖心
想:“我可没那么笨,上来送死!”伸手四下摸索,身后空洞
无物,于是向后退了几步,以防梁子翁跃下追杀。
梁子翁叫骂了几声,料想郭靖决计不会上来,喝道:“你
逃到阎王殿上,老子也会追到你。”涌身一跃,跳了下来。
郭靖大惊,又向后退了几步,居然仍有容身之处。他转
过身来,双手伸出探路,一步步前行,原来是个地道。
接着梁子翁也发觉了是地道,他艺高人胆大,虽然眼前
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但也不怕郭靖暗算,发足追去,心
中反而喜欢:“瓮中捉鳖,你这小子再也逃不了啦。这一下还
不喝干了你身上鲜血?”郭靖暗暗叫苦:“这地道总有尽头,我
命休矣!”梁子翁哈哈大笑,双手张开,摸着地道的两壁,也
不性急,慢慢的一步步紧迫。
郭靖又逃了数丈,斗觉前面一空,地道已完,到了一个
土室。梁子翁转眼追到,笑道:“臭小子,再逃到哪里去?”
忽然左边角落里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谁在这里撒野?”
两人万料不到这地底黑洞之中竟会有人居住,斗然间听
到这声音,语声虽轻,在两人耳中却直是轰轰焦雷一般。郭
靖固然吓得心中突突乱跳,梁子翁也不禁毛骨悚然。
只听得那声音又阴森森的道:“进我洞来,有死无生。你
们活得不耐烦了吗?”话声似是女子,说话时不住急喘,像是
身患重病。
两人听话声不像是鬼怪,惊惧稍减。郭靖听她出言怪责,
忙道:“我是不小心掉进来的,有人追我……”一言未毕,梁
子翁已听清楚了他的所在,抢上数步,伸手来拿。郭靖听到
他手掌风声,疾忙避开。梁子翁一拿不中,连施擒拿。郭靖
左躲右闪。一团漆黑之中,一个乱抓,一个瞎躲。突然嗤的
一声响,梁子翁扯裂了郭靖左手的衣袖。
那女子怒道:“谁敢到这里捉人?”梁子翁骂道:“你装神
扮鬼,吓得倒我吗?”那女人气喘喘的道:“哼,少年人,躲
到我这里来。”
郭靖身处绝境,危急万状,听了她这话,不加思索的便
纵身过去,突觉五根冰凉的手指伸过来一把抓住了自己手腕,
劲力大得异乎寻常,被她一拉之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扑
出,撞在一团干草之上。
那女人喘着气,向梁子翁道:“你这几下擒拿手,劲道不
小啊。你是关外来的罢?”
梁子翁大吃一惊,心想:“我瞧不见她半根寒毛,怎地她
连我的武功家数都认了出来?难道她竟能黑中视物?这个女
人,可古怪得紧了!”当下不敢轻忽,朗声道:“在下是关东
参客,姓梁。这小子偷了我的要物,在下非追还不可,请尊
驾勿以阻拦。”
那女子道:“啊,是参仙梁子翁枉顾。别人不知,无意中
闯进我洞来,已是罪不可赦,梁老怪你是一派宗师,难道武
林中的规矩你也不懂吗?”梁子翁愈觉惊奇,问道:“请教尊
驾的万儿。”那女人道:“我……我……”郭靖突觉拿住自己
手腕的那只手剧烈颤抖,慢慢松开了手指,又听她强抑呻吟,
似乎十分痛苦,问道:“你有病吗?”
梁子翁自负武功了得,又听到她的呻吟,心想这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