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不是想加害皇上,也就不去理会,后来我真的睡着了。皇
上,奴才这件事有点贪懒了,不过那时实在倦得要命。半夜
里杨溢之悄悄来叫醒了我,解开我的穴道,说那尼姑在打坐
练功,叫我溜之大吉。”
康熙点头道:“这姓杨的倒还有良心。”韦小宝道:“可不
是么?将来皇上诛杀吴三桂,这杨溢之还请皇上开恩饶了他
性命。”康熙道:“倘若他能立功,我不但饶他性命,还有封
赏。在‘杀龟大会’中,还听到了些什么?”韦小宝道:“他
们每一省推举一个盟主,那郑克塽做了福建省的盟主,好像
将福建、广东、浙江、陕西什么,都划归他郑家的。”
康熙微微一笑,心想:“小桂子弄错了,定是江西,不是
陕西。”双手负在背后,在书房中踱来踱去,来来回回走了十
几趟,突然说道:“小桂子,你敢不敢去云南?”
韦小宝一惊,这一着大出意料之外,问道:“皇上派我到
吴三桂那里去打探消息?”
康熙点了点头,道:“这件事着实有些危险,不过你年纪
小,吴三桂不会怎么提防。那杨溢之又是你朋友,定会照顾
你。”
韦小宝道:“是。皇上,我不是怕去云南,只是刚回宫来,
没见到你几天,又要离开你身边,实在舍不得。”康熙点头道:
“是,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只可惜我做了皇帝,不能随便走动,
否则咱俩同去云南,我揪住吴三桂的胡子,你抓住他双手,同
时问他:‘他妈的吴三桂,投不投降?’岂不有趣?”韦小宝笑
道:“这可妙极了。皇上,你不能去云南,待我去将吴三桂骗
到宫来,咱们再揪他胡子,好不好?”
康熙哈哈大笑,道:“好就极好,就怕这厮老奸巨猾,不
肯上当。啊,小桂子,我想到个法子,令他不会起疑。”韦小
宝道:“皇上神机妙算,一定高明之极。”康熙道:“我们把建
宁公主嫁给他儿子,结成亲家,他就一点也不会防备了。”
韦小宝一怔,道:“嫁给吴应熊这小子?这……这岂不太
便宜了他?”
康熙道:“这是那老贱人的女儿,咱们把她嫁到云南去,
让她先吃点儿苦头。将来吴三桂满门抄斩,连她一起杀了。”
说着恨恨不已。他本来很喜欢这个妹子,但自从知道太后害
死自己亲生母亲、气得父皇出家之后,连这妹子也恨上了,又
道:“那时候我就可说老贱人教女无方,逼她自尽。”
韦小宝道:“皇上,奴才打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
听了一定十分欢喜。”康熙道:“什么好消息?”韦小宝将嘴凑
到他耳边,低声道:“老贱人是假太后,真的太后还好端端地
在慈宁宫中。”在康熙面前,他终究不敢口出“老婊子”三字。
康熙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么?什么假太后?”
韦小宝于是将假太后囚禁太后、她自己冒充太后,为非
作恶之事,一一说了。
康熙只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才
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
“奴才知道老贱人心地恶毒,只怕她加害皇上,因此买通了慈
宁宫里的宫女,暗中监视,只要一觉情形不对,就来奏知皇
上,咱们好先下手为强。奴才今日一进宫,那宫女就将这件
大事跟我说了。”
康熙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道:“那宫女呢?”韦小宝
道:“我想这件事情太大,倘若她泄漏出去,那可不得了。因
此奴才大胆,将她推入了一口井里,倒也没旁人瞧见。唉,实
在对她不住。”康熙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宽慰之色,道:
“办得好,明儿你捞起她尸身,妥为安葬,查明她家属,厚加
抚恤。”韦小宝道:“是,是,遵皇上吩咐办理。”
康熙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去慈宁宫。”说着站起身
来,摘下墙上两口宝剑,将一口交给了韦小宝,低声道:“这
事就咱两人去干,可不能让宫女太监们知道了。”
韦小宝点头道:“皇上,老贱人武功厉害,我一进房就抱
住她,皇上一剑先斩断她一条手臂,然后再问详情。”康熙点
头道:“好!”韦小宝道:“皇上还是多带侍卫,候在慈宁宫外,
当真情形不对,只好叫人进来。否则倘若奴才抱假太后不牢,
这贱人行凶,冲撞了皇上万金之体,那……那可不妥了。”
康熙点了点头,打定了主意:“倘若非要侍卫相助不可,
事成之后,将这些侍卫处死灭口便是。”
康熙出得书房,传八名侍卫护驾,来到慈宁宫外,命侍
卫在花园中远远守候,与韦小宝两人走向太后寝殿。慈宁宫
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迎接。康熙道:“你们都到花园去,谁也
不许过来。”众人凛遵退开。
韦小宝知道当日假太后向他师父九难拍了七掌“化骨绵
掌”,阴毒掌力,尽数逼还给自身,他师父虽教了化解之法,
但自此之后,只要一使内力,全身骨骼立即寸断。屈指算来,
此时体内掌力尚未化尽,就算已经化去,谅她也不敢动武,再
加自己有五龙令在手,一切有恃无恐,心下泰然。康熙却知
这假太后武功甚是厉害,自己所学的武功全是她所授,即使
加上个韦小宝,两人仍然和她相差甚远,只有两人以双剑攻
她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就如当年暗算鳌拜一般,才能取
胜,是以一踏进寝殿,手掌心中就渗出汗水。
韦小宝心想:“今日是立大功的良机,我向老婊子扑将过
去,皇上只道我奋不顾身,其实只不过是打一只动弹不得的
死狗。打死狗吗,老子最拿手不过。”低声道:“这贱人武功
了得,皇上千万不可涉险。由奴才先上!”康熙点点头,右手
紧紧抓住了剑柄。
走进寝殿,却见殿中无人,床上锦帐低垂。
太后的声音从帐中传了出来:“皇帝,你多日不到慈宁宫
来了,身子可安好吗?”
康熙先前每日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自从得悉内情之后,
心中说不出的憎恨,便来得甚疏。两人没料到她白天也睡在
床上,先前商量好的法子便不管用了。康熙道:“听说太后身
子不适,儿子瞧太后来着。”向韦小宝使个眼色,吩咐:“挂
起了帐子!”韦小宝应道:“喳!”走向床前。太后道:“我怕
风,别挂帐子。”
康熙心想:“如不理她的话,径去揭开帐子,只怕她有了
提防。”说道:“是,不知太后是什么不舒服,服过药了么?”
太后道:“服过了。太医说受了小小风寒,不打紧的。”康熙
道:“儿子想瞧瞧太后面色怎样?有没发烧?”太后叹了口气,
道:“我面色很好,不用瞧了。皇帝回去休息罢。”康熙心下
起疑:“不知她在捣甚么鬼?”
韦小宝见寝殿中黑沉沉地,当下转过身子,向着康熙大
打手势,示意让自己去抱住了她双脚,皇帝便一剑斩落。
突然之间,康熙心念一动:“倘若小桂子所说的言语都是
假的,那便如何?虽然那男人假扮宫女,确为实情,但说不
定太后只是秽乱宫禁,并无别情。我这一剑砍了下去,如果
她竟是真太后,并非假冒,我岂不是既胡涂,又不孝?宁可
让假太后有了提防,不得不召进侍卫来擒拿,可不能鲁莽从
事,由我亲手斩伤了真太后。”当即摇摇头,挥手命韦小宝退
开,说道:“太后,儿子放心不下。”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揭
开帐子。
锦帐两下一分,只见太后急速转身,面向里床,但就这
么一瞥之间,康熙已见到太后脸颊瘦削,容貌大不相同,说
道:“太后,你老人家近来忽然瘦了很多。”语音已是发颤。
太后叹了口气,道:“自从五台山回来后,胃口一直不好,
每天吃不上半碗饭,照照镜子,几乎自己也不认得了。”
康熙心想:“小桂子的话果然不假。这老贱人没料到我突
然会来,她睡在床上,没人瞧见,今日没乔装改扮,是以说
什么也不肯让我瞧她容貌。我已亲眼目睹,难道还会弄错?”
怒火中烧,大声道:“啊哟,太后,一只大老鼠钻到了挂毡后
面。来人哪,快卷起挂毡来捉了老鼠!”说着急退两步,生怕
假太后一见事情败露,便即暴起发难。
只听太后颤声道:“挂毡后面有什么老鼠?”韦小宝上前
拉动羊毛索子,卷起挂毡,露出柜门。康熙道:“咦!原来这
里有只大柜子,老鼠钻进柜里去啦!”心想:“这时候事情已
揭开了大半,她已然有备,再也不能偷袭了。”退到门口,向
韦小宝招招手,道:“传侍卫进来。柜子里有古怪声音,别要
躲藏着刺客,惊吓了太后。”
韦小宝道:“是。”向着门外大声叫道:“传侍卫。”
八名侍卫走到寝殿门口,躬身听旨。
太后怒道:“皇帝,你在玩什么花样?”康熙笑道:“啊,
是了,建宁公主躲在柜子里玩捉迷藏。太后,我到处找她不
到,定是在柜子里。”右手挥了挥。韦小宝过去开柜,但柜门
上了锁,打不开。康熙笑道:“太后,柜子的钥匙在哪里?”
太后怒道:“我身子不舒服,你们两个小孩子却到我屋里
来玩,快快给我出去。”
众侍卫知道皇帝常和建宁公主比武闹玩,听太后这么说,
都露出笑容。
康熙说道:“把柜门撬开来。太后身子欠安,咱们别打扰
她老人家。”
韦小宝应道:“是。”从靴筒中拔出匕首,插入了柜门,轻
轻一割,锁扣已断,一拉之下,柜门应手而开,只见柜内堆
着一条锦被,似乎便是那晚在柜中所见,却哪里有什么人?
韦小宝一惊,寻思:“那天晚上明明见到真太后给藏在柜
里,怎么忽然不见了?莫非老婊子怕我师父泄漏出去,将真
太后杀了?”翻开柜中锦被,依稀见到被底有一部书,似乎便
是《四十二章经》,急忙放下锦被盖住,回过头来,见康熙一
脸惊疑之色,再向床上瞧去,只见那被窝高高隆起,似乎另
行藏得有人,喜道:“公主藏在太后被窝里。”
康熙急道:“快拉她出来。”只怕假太后见事情败露,立
即杀了真太后。
韦小宝抢到床边,从太后足边被底伸手进去,要把真太
后拉出来,触手之处,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大腿,不由得大吃
一惊。便在此时,一只大脚突然撑出,踹中他胸膛。韦小宝
“啊哟”一声大叫,跌了出去。
被窝一掀,一个赤条条的肉团跃了出来,连被抱着太后,
向门口冲去。
八名侍卫大惊,急忙拦阻,给那肉团一撞,三名侍卫飞
摔出去,那肉团抱了太后直冲而出。康熙奔到门口,但见那
肉团奔跃如飞,几个起伏,已到了御花园墙边,一跃上了墙
头,随即翻身出外。康熙叫道:“快追!”三名侍卫给那团肉
团一撞,倒在地下爬不起来。余下五名侍卫绕出围墙,再也
瞧不见那肉团的影子。
韦小宝脑海中一片混乱,胸口剧痛,挣扎着爬起,奔到
柜边,伸手入被,抓起那部经书藏入怀中,只听得康熙在花
园中大叫:“回来,回来!”韦小宝又是一交摔倒。听得脚步
声响,众侍卫奔回,康熙在寝宫外吩咐众侍卫:“大家站好,
别出声。”
康熙回进寝殿,关上房门,低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韦小宝扶桌站起,说道:“妖……妖怪!”惊得脸上已无
半分血色。康熙摇头道:“不是妖怪!是老贱人的奸夫。”韦
小宝兀自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奸夫?”康熙道:“那是个男
人。你没有看清楚么?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韦小宝又是吃
惊,又是好笑,道:“老贱人被窝里,藏着一个不穿衣服的……
矮胖子男人!”
康熙神色严重,道:“真太后呢?”韦小宝道:“最好别……
别给老贱人害死了……”忽然想到一事,掀开太后床上褥子,
说道:“床底下有暗格。”只见暗格中放着一柄出鞘的白金娥
眉钢刺,此外更无别物,沉吟道:“咱们掀开床板瞧瞧。”
康熙抢上前去,帮着韦小宝掀开床板,只见一个女子横
卧在地下一张垫子上,身上盖着薄被。当床板放上之时,看
来距她头脸不过半尺光景。
寝殿中黑沉沉地瞧不清楚,康熙叫道:“快点了蜡烛。”韦
小宝点起烛火,拿着烛台凑近一照,见那女子容色苍白,鹅
蛋脸儿,果然便是那晚藏在柜中的真太后。
康熙以前见到真太后时,年纪尚甚幼小,相隔多年,本
已分不出真假,但见这女子和平日所见的太后相貌极似,忙
扶她起来,问道:“是……是太后?”
那女子见烛火照在脸前,一时睁不开眼来,道:“你……
你……”韦小宝道:“这位是当今皇上,亲自来救圣驾。”那
女子眼睁一线,向康熙凝视片刻,颤声道:“你……你当真是
皇上?”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臂搂着康熙,紧紧抱住。
韦小宝拿着烛台退开几步,四下照着,不见再有什么奸
夫、刺客、假宫女之类,心想:“皇上和真太后相会,必有许
多话说。我多听一句,脑袋儿不稳一分。”将烛台放在桌上,
悄悄退出,反手带上了殿门。
只见门外院子中八名侍卫和宫女太监直挺挺的站着,个
个神色惶恐,他招手将众人召到花园之中,说道:“刚才皇上
跟建宁公主闹着玩捉迷藏。公主穿了一套古怪衣衫,扮成好
像一个大肉球一般,跳了出去,大伙儿可瞧见没有?”
一名侍卫十分乖觉,忙道:“是,是。建宁公主身手好快,
扮的模样也真好玩。”
韦小宝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孩子们的玩意儿,皇上不
想让人家知道,有哪一个嘴巴发痒,脖子上的脑袋瓜儿坐得
不稳,想多嘴多舌,胡说八道?”
众侍卫、宫女、太监齐声道:“我们不敢。”
韦小宝点点头,向着三名给撞倒受伤的侍卫道:“你们怎
么搞的,好端端的受了伤?”一名侍卫道:“回副总管:小人
三个儿今日上午练武艺,大家出手重了些,互相打伤了。”韦
小宝骂道:“你奶奶的,自己兄弟,练武艺也出手这般重,又
不是拚命!”三名侍卫齐道:“是,是,下次一定小心。”韦小
宝道:“受了伤的,每个人去支二十两银子汤药费。”三名侍
卫忙躬身道谢。韦小宝道:“你奶奶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