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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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 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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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每一名喇嘛都抵挡四五名郑府伴当。
忽听得呼的一声响,一柄单刀向上飞去,砍在屋梁之上,
韦小宝抬头看去,白光闪动,又有两把刀飞了上来,砍在梁
上。跟着又有三四柄长剑飞上,几名郑府伴当连声惊呼,空
手跃开,呼呼声接连不断,一柄柄兵刃向上飞去,都是钉在
横梁或是椽子之上,再不落下。有些钢鞭、铁锏等沉重兵器,
却是穿破了屋顶,掉上瓦面。
不到半炷香时分,郑府二十余名伴当手中都没了兵刃。韦
小宝又惊又喜,喜欢却比惊讶更多了几分。
几名喇嘛纷纷喝道:“快跪下投降,迟得一步,把你们脑
袋瓜儿一个个都砍了下来。”郑府众伴当兵刃虽失,并无怯意,
或空手使拳,或提起长凳,又向六喇嘛扑来。
六名喇嘛一声吆喝,挥刀掷出,扑的一声响,六柄戒刀
都插在那高瘦喇嘛所坐的桌上,整整齐齐的围成了一个圆圈,
跟着六人跃入人群,但听得哎唷、啊哟,呼声此起彼落,混
杂着喀喇、喀喇之声不绝,片刻之间,二十余名伴当个个都
被折断了大腿骨,在店堂中摔满了一地。
韦小宝这时心中惊骇已远远胜过欢喜之情,只是叫苦,心
道:“他们就要去为难师太和我的小美人儿了,那可如何是
好?”

六名喇嘛双手合十,叽哩咕噜的似乎念了一会经,坐回
桌旁,拔下桌上的戒刀,挂在身旁。那高瘦喇嘛叫道:“拿酒
来,拿饭菜来!”喝了几声,店伴远远瞧着,哪敢过来?一名
喇嘛骂道:“他妈的,不拿酒饭来,咱们放火烧了这家黑店。”
掌柜的一听要烧店,忙道:“是,是!这就拿酒饭来,快快,
快拿酒饭给众位佛爷。”
韦小宝眼望白衣尼,瞧她有何对策,但见她右手拿着茶
杯缓缓啜茶,衣袖纹丝不动,脸上神色漠然。阿珂却脸色惨
白,眼光中满是惧意。郑克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按剑
柄,手臂不住颤动,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该当上前厮
杀。
那高瘦喇嘛一声冷笑,起身走到郑克塽面前。郑克塽向
旁跃开,剑尖指着那喇嘛,喝道:“你……你……你待怎地?”
声音又是嘶哑,又是发颤。那喇嘛道:“我们只找这尼姑有事,
跟旁人不相干。你是她的弟子?”郑克塽道:“不是。”那喇嘛
道:“好!识相的,快快滚罢。”郑克塽道:“尊驾……尊驾是
谁,请留下万儿来,日后……日后也好……”
那喇嘛仰头长笑,韦小宝耳中嗡嗡作响,登时头晕脑胀。
阿珂站立不定,坐倒在凳,伏在桌上。那喇嘛笑道:“我法名
桑结,是西藏达赖喇嘛活佛座下的大护法。你日后怎么样?想
来找我报仇是不是?”郑克塽硬起了头皮,颤声道:“正……
正是!”
桑结哈哈一笑,左手衣袖往他脸上拂去。郑克塽举剑挡
架。桑结右手中指弹出,铮的一声响,长剑飞起,插到屋顶
梁上,跟着左手一探,已抓住了他后领,将他提了起来,重

重往板凳一放,笑道:“坐下罢!”
郑克塽给他抓住了后颈“大椎穴”,那是手足三阳督脉之
会,登时全身动弹不得。桑结嘿嘿冷笑,回去自己桌旁坐下。
韦小宝心想:“他们在等甚么?怎地不向师太动手?难道
还有帮手来么?”四下一望,饭堂四边都是砖墙,已不能故技
重施,用匕首隔着板壁刺敌,忽地想起大车中那个呼巴音,暗
道:“糟糕,他们将呼巴音一救出,立时便知我跟师太是一伙,
说不定还会知道那四个喇嘛是我杀的。那时候韦小宝不去阴
世跟四个大喇嘛聚聚,只怕也难得很了。最怕他们先将我削
成一根人棍,这可是我的法子。”想到即以其人之匕首,还削
其人为人棍,不禁全身寒毛直竖,转头向桑结瞧去,只见他
神情肃然,脸上竟微有惴惴不安之意,登时明白:“是了,他
不知师太已负重伤,忌惮师太武功了得,正自拿不定主意,不
知如何出手才好。”
这时店伙送上酒菜,一壶酒在每个喇嘛面前斟得半碗,便
即空了。一个喇嘛拍桌骂道:“这一点儿酒,给佛爷独个儿喝
也还不够。”店伙早就全身发抖,更加怕得厉害,转身又去取
酒。
韦小宝灵机一动,跟进厨房。他是个小小孩童,谁也没
加留意。只见那店伙拿了酒提,从坛中提了酒倒入壶中,双
手发颤,只溅得地下、桌上、坛边、壶旁到处都是酒水。韦
小宝取出一锭小银子,交给了他,说道:“不用怕。这是我的
饭钱,多下的是赏钱。我来帮你倒酒。”说着接过了酒提。那
店伙大喜过望,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人。韦小宝道:“这
些喇嘛凶得很,你去瞧瞧,他们在干什么?”店伙应了,到厨

房门口向店堂张望。
韦小宝从怀中取出蒙汗药,打开纸包,尽数抖入酒壶,又
倒了几提酒,用力晃动。那店伙转身道:“他们在喝酒,没……
没干什么!”韦小宝将酒壶交给他,说道:“快拿去,他们发
起脾气来,别真的把店烧了。”那店伙谢不绝口,双手捧了酒
壶出去,口中兀自喃喃的说:“多谢,多谢,唉,真是好人,
菩萨保佑。”
众喇嘛抢过酒壶,各人斟了半碗,喝道:“不够,再去打
酒。”
韦小宝见七名喇嘛毫不疑心,将碗中药酒喝得精光,心
中大喜,暗道:“臭喇嘛枉自武功高强,连这一点粗浅之极的
江湖上道儿,也不提防,当真可笑。”
殊不知桑结等一干人眼见五个同门死于非命,其中一人
更是被掌力震得全身前后肋骨齐断,敌人武功之高,世所罕
见,桑结自忖若和此人动手,只怕还是输面居多。在饭店中
见白衣尼始终神色自若,的是大高手的风范,七人全神贯注,
尽在注视她的动静,又怎会提防一位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
的大高手,竟会去使用蒙汗药这等下三滥的勾当?他们口中
喝酒,其实全然饮而不知其味,想到五名师兄弟惨死的情状,
心中一直在栗栗自惧。倘若饭店中并无白衣尼安坐座头,那
么这一壶下了大量蒙汗药的药酒饮入口中,未必就察觉不出。
一名胖胖的喇嘛是个好色之徒,见到阿珂容色艳丽,早
就想上前摸手摸脚,只是忌惮白衣尼了得,不敢无礼,待得
半碗酒一下肚,已自按捺不住,过得片刻,药性发作,脑中
昏昏沉沉,登时什么都不在乎了,站起身来,笑嘻嘻的道:

“小姑娘,有了婆家没有?”伸出大手,在阿珂脸蛋上摸了一
把。
阿珂吓得全身发抖,道:“你……你……”挥刀砍去。那
喇嘛伸手抓住她手腕,一扭之下,阿珂手中钢刀落地。那喇
嘛哈哈大笑,将她抱在怀中。阿珂高声尖叫,拚命挣扎,但
那喇嘛一双粗大的手臂犹如一个大铁圆相似,紧紧箍住,却
哪里挣扎得脱?
白衣尼本来镇静自若,这一来却也脸上变色,心想:“这
些恶喇嘛倘若出手杀了我,倒不打紧,如此当众无礼,我便
立时死了,也不闭眼。”
郑克塽双手撑桌,站起身来,叫道:“你……你……”那
胖大喇嘛左手一拳直挺,砰的一声,将他打得在地上连翻了
两个滚。
韦小宝见心上人受辱,十分焦急:“怎地蒙汗药还不发作,
难道臭喇嘛另有古怪功夫,不怕迷药?”眼见那喇嘛伸嘴去阿
珂脸上乱吻乱嗅,再也顾不得凶险,袖中暗藏匕首,笑嘻嘻
的走过去,笑道:“大和尚,你在干什么啊?”右手碰到他左
边背心,手腕一翻,匕首从衣袖中戳了出来,插入那喇嘛心
脏,笑道:“大和尚,你在玩什么把戏?”急速向左一闪,防
他反击。
匕首锋锐无匹,入肉无声,刺入时又是对准了心脏,这
喇嘛心跳立停,就此僵立不动,但双手仍抱住了阿珂不放。阿
珂不知他已死,吓得只是尖声大叫。
韦小宝走上前去,扳开那喇嘛的手臂,在他胸口一撞,低
声道:“阿珂,快跟我走。”一手拉着她手,一手扶了白衣尼,

向店堂外走出。
那胖大喇嘛一离阿珂的身子,慢慢软倒。余下几名喇嘛
大惊,纷纷抢上。韦小宝叫道:“站住!我师父神功奇妙,这
喇嘛无礼,已把他治死了。谁要踏上一步,一个个叫他立刻
便死。”众喇嘛一呆之际,砰砰两声,两人摔倒在地,过得一
会,又有两人摔倒。桑结内力深湛,蒙汗药一时迷他不倒,却
也觉头脑晕眩,身子摇摇晃晃,脚下飘浮,只道白衣尼真有
古怪法术,心慌意乱,神智迷糊,哪想得到是中了蒙汗药?
阿珂叫道:“郑公子,快跟我们走。”郑克塽道:“是。”爬
起身来,抢先出外。韦小宝扶了白衣尼出店。桑结追得两步,
身子一晃,摔在一张桌上,喀喇一声响,登时将桌子压垮。韦
小宝见车夫已不知逃到了何处,不及等待,扶着白衣尼上车,
见车中那呼巴音赫然在内,生怕桑结等喇嘛追出,见阿珂和
郑克塽都上了车,跳上车夫座位,扬鞭赶车。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骡子脚程已疲,这才放慢了行走,便
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隐隐响起,数乘马追将上来。
郑克塽道:“唉,可惜没骑马,否则我们的骏马奔跑迅速,
恶喇嘛定然追赶不上。”韦小宝道:“师太怎么能骑马?我又
没请你上车。”说着口中吆喝,挥鞭赶骡。郑克塽自知失言,
他是王府公子,向来给人奉承惯了的,给抢白了两句,登时
满脸怒色。
但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韦小宝道:“师太,我们下车躲
一躲。”一眼望出去,并无房屋,只右首田中有几个大麦草堆,
说道:“好,我们去躲在麦草堆里。”说着勒定骡子。
郑克塽怒道:“藏身草堆之中,倘若给人知道了,岂不堕

了我延平王府的威风。”韦小宝道:“对!我们三个去躲在草
堆里,请公子继续赶车急奔,好将追兵引开。”当下扶着白衣
尼下车。阿珂一时拿不定主意。白衣尼道:“阿珂,你来!”阿
珂向郑克塽招了招手,道:“你也躲起来罢。”郑克塽见三人
钻入了麦草堆,略一迟疑,跟着钻进草堆。
韦小宝忽然想起一事,忙从草堆中钻出,走进大车,拔
出匕首将呼巴音一刀戳死,心念一动,将他右手齐腕割下,又
在骡子臀上刺了一刀。骡子吃痛,拉着大车狂奔而去。只听
得追骑渐近,忙又钻入草堆。
他将匕首插入靴筒,右手拿了那只死人手掌,想去吓阿
珂一吓,左手摸出去,碰到的是一条辫子,知是郑克塽,又
伸手过去摸索,这次摸到一条纤细柔软的腰肢,那自是阿珂
了,心中大喜,用力捏了几把,叫道:“郑公子,你干什么摸
我屁股?”
郑克塽道:“我没有。”韦小宝道:“哼,你以为我是阿珂
姑娘,是不是?动手动脚,好生无礼。”郑克塽骂道:“胡说。”
韦小宝左手在阿珂胸口用力一捏,立即缩手,大叫:“喂,郑
公子,你还在多手!”跟着将呼巴音的手掌放在阿珂脸上,来
回抚摸,跟着向下去摸她胸脯。
先前他摸阿珂的腰肢和胸口,口中大呼小叫,阿珂还道
真是郑克塽在草堆中乘机无礼,不禁又羞又急,接着又是一
只冷冰冰的大手摸到自己脸上,心想韦小宝的手掌决没这么
大,自然是郑克塽无疑,待要叫嚷,又觉给师父和韦小宝听
到了不雅,忙转头相避,那只大手又摸到了自己胸口,心想:
“这郑公子如此无赖。”不由得暗暗恼怒,身子向右一让。

韦小宝反过左手,拍的一声,重重打了郑克塽一个耳光,
叫道:“阿珂姑娘,打得好,这郑公子是个好色之徒,啊哟,
郑公子,你又来摸我,摸错人了。”郑克塽只道这一记耳光是
阿珂打的,怒道:“是你去摸人,却害我……害我……”阿珂
心想:“这明明是只大手,决不会是小恶人。”韦小宝持着呼
巴音的手掌,又去摸阿珂的后颈。
便在此时,马蹄声奔到了近处。原来桑结见白衣尼等出
店,待欲追赶,却是全身无力。他内功深湛,饮了蒙汗药酒,
竟不昏倒,提了两口气,内息畅通无阻,只是头晕眼花,登
时明白,叫道:“取冷水来,快取冷水来!”店伙取了一碗冷
水过来,桑结叫道:“倒在我头上。”那店伙如何敢倒,迟疑
不动。桑结还道这迷药是这家饭店所下,双手抬不起来,深
深吸了口气,将脑袋往那碗冷水撞去,一碗水都泼在他头上,
头脑略觉清醒,叫道:“冷水,越多越好,快,快。”店伙又
去倒了两碗水,桑结倒在自己头上,命店伙提了一大桶水来,
救醒了众喇嘛,那胖大喇嘛却说什么也不醒。待见他背心有
血,检视伤口,才知已死。六名喇嘛来不及放火烧店,骑上
马匹,大呼追来。
阿珂觉到那大手又摸到颈中,再也忍耐不住,叫道:“不
要!”韦小宝反手一掌。郑克塽身在草堆之中,眼不见物,难
以闪避,又吃了一记耳光,叫道:“不是我!”
这两声一叫,踪迹立被发觉,桑结叫道:“在这里了!”一
名喇嘛跃下马来,奔到草堆旁,见到郑克塽一只脚露在外面,
抓住他足踝,将他拉出草堆,怕他反击,随手一甩,将他摔
出数丈之外。

那喇嘛又伸手入草堆掏摸。韦小宝蜷缩成一团,这时草
堆已被那喇嘛掀开,但见一只大手伸进来乱抓,情急之下,将
呼巴音的手掌塞入他手里。那喇嘛摸到一只手掌,当即使力
向外一拉,只待将这人拉出草堆,跟着也是随手一甩,哪料
到这一拉竟拉了个空。
他使劲极大,只拉到一只断手,登时一交坐倒。待看得
清楚是一只死人手掌时,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他所使的这一股力道,本拟从草堆中拉出一个人来,用力甩
了出去。郑克塽有一百二三十斤,那喇嘛预拟第二个人重量
相若,这一拉之力少说也有二百余斤。何况这一次拉到的不
是足踝,而是手掌,生怕使力不够,反被对方拉入草堆,是
以使劲更是刚猛。哪知这一股大力竟用来拉一只只有几两重
的手掌,自是尽数回到了自身,直和受了二百余斤的掌力重
重一击无异。
韦小宝见他坐倒,大喜之下,将一大捆麦草抛到他脸上。
那喇嘛伸手掠开,突然间胸口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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