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盼望那个和尚能突围而走,这时认出纪晓芙之后,心
想那和尚和纪姑姑为敌,自是个坏人,一颗心便去帮助纪晓
芙一边了。那日他父母双双自尽,纪晓芙曾对他柔声安慰,张
无忌虽不收她给的黄金项圈,事后想起,对她的一番好意却
也甚是感激。
张无忌见那被围攻的和尚武功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虚
虚实实,变幻多端,打到快时,连他手掌的去路来势都瞧不
清楚纪晓芙等虽然人多,却久斗不下。
忽听得一名汉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只见一名汉子
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跃开,跟着便是嗤嗤声响,弹丸和飞刀
不断向那白衣和尚射去。这么一来,那和尚便有点儿难以支
持。那持剑的长须道人喝道:“彭和尚,我们又不是要你性命,
你拚命干么?你把白龟寿交出来,大家一笑而散,岂不甚妙?”
常遇春吃了一惊,低声道:“这位便是彭和尚?”张无忌
在江船之中,曾听父母对俞二伯说起王盘山扬刀立威、以及
天鹰教和各帮派结仇的来由,知道白龟寿是天鹰教在王盘山
仅得安然生还的玄武坛坛主,这些年来各帮派和天鹰教争斗
不休,为的便是要白龟寿吐露谢逊的踪迹。他心道:“莫非这
彭和尚也是我妈教中的人物?”
却听彭和尚朗声道:“白坛主已被你们打得重伤,我彭和
尚莫说跟他颇有渊源,便是毫无干连,也不能见死不救。”那
长须道人道:“甚么见死不救?我们又不是要取他性命,只是
向他打听一个人。”彭和尚道:你们要问谢逊的下落,为何不
去问少林寺方丈?”一名灰袍僧人叫了起来:“这是天鹰教妖
女殷素素嫁祸我少林寺的恶计,谁能信得?”这僧人显然是少
林派的。张无忌听他提到亡母的名字,又是骄傲,又是伤心,
暗想:“我妈虽已去世两年,仍能作弄得你们头昏脑胀。”
猛听得站在外圈的道人叫道:“自己人大家伏倒!”六人
一听,立即伏地,但见白光闪动,五柄飞刀风声呼呼,对准
了彭和尚的胸口射到。本来彭和尚须低头弯腰、或是向前扑
跌,要不然就使铁板桥仰身,使飞刀在胸前掠过,但这时地
下六般兵刃一齐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却如何能矮身闪躲?”
张无忌心头一惊,只见彭和尚突然跃高,五柄飞刀从他
脚底飞过,飞刀虽然避开,但少林僧的禅杖戎刀、长须道人
的长剑已分向他腿上击到。彭和尚身在半空,逼得行险,左
掌拍出,波的一响,击在一名少林僧头上,跟着右手反勾,已
抢过他手中戒刀,顺势在禅杖上一格,借着这股力道,身子
飞出了两丈。
那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击在天灵盖上,立时毙命,余人
怒叫追去,只见彭和尚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七人又将
他围住了。那使禅杖的少林僧势如疯虎,禅杖直上直下的猛
砸,只道:“彭和尚,你杀了我师弟,我跟你拚了。”那长须
道人叫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蝎尾钩暗器,转眼便要毒发身
亡。”果见彭和尚足下虚浮,跌跌撞撞的站立不稳。
常遇春心道:“他是我明教中的大人物。非救他不可!”他
虽身负重伤,仍想冲出去救人,当下猛吸一口气,左脚一大
步跨将出去。不料他吸气既急,这一步跨得又大,登时牵动
胸口内伤,痛得几乎要昏晕过去。这时彭和尚一跃丈许,也
已摔倒在地,似已毒发身亡。常遇春强忍疼痛,睁大了眼观
看动静,见那七人也不敢走近彭和尚身边。
那长须道人道:“许师弟,你射他两柄飞刀试试。”那放
飞刀的道人右手一扬,拍拍两响,一柄飞刀射入彭和尚右肩,
一柄射入他的左腿。彭和尚毫不动弹,显已死去。那长须道
人道:“可惜!可惜!已经死了,却不知他将白龟寿藏在何处?”
七人同时围上去察看。
忽听得砰砰砰砰砰,五声急响,五个人同时向外摔跌,彭
和尚却已站立起身,肩头和腿上的飞刀却兀自插着,原来他
腿上中了喂毒暗器,知道难以支持再斗,便装假死,诱得敌
人近身,以惊雷闪电似的手法连发“大风云飞掌”,在五个男
敌的胸口各印了一掌。他躺在地下之时,一直便在暗暗运气,
这五掌掌力着实凌厉刚猛。
纪晓芙和她同门师姊丁敏君大惊之下,急忙跃开,看那
五个同伴时,个个口喷鲜血,两名汉子功力较逊,不住口的
惨呼。但彭和尚这一急激运劲,也已摇摇欲坠,站立不定。那
长须道人叫道:“丁纪两位姑娘,快用剑刺他。”
双方敌对的九人之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个
敌人同受重伤,只有纪晓芙和丁敏君并无损伤。丁敏君心道:
“难道我不会用剑,要你来指点?”长剑一招“虚式分金”,径
往彭和尚足胫削去。
彭和尚长叹一声,闭目待死,却听得叮当一响,兵刃相
交,张眼一看,却是纪晓芙伸剑将师姊长剑格开了。
丁敏君一怔,道:“怎么?”纪晓芙道:“师姊,彭和尚掌
下留情,咱们也不能赶尽杀绝。”丁敏君道:“甚么掌下留情?
他是掌下无力。”厉声道:“彭和尚,我师妹心慈,救了你一
命,那白龟寿在哪里,这该说了罢?”
彭和尚仰天大笑,说道:“丁姑娘,你可将我彭莹玉看得
忒也小了。武当派张翠山张五侠宁可自刎而死,也决不说出
他义兄的所在。彭莹玉心慕张五侠的义肝烈胆,虽然不才,也
要学他一学。”说到这里,一口鲜血喷出,坐到在地。
丁敏君踏步上前,右足在他腰胁间连踢三下,叫他再也
无法偷袭。
彭和尚这几句话只听得张无忌胸中热血涌了上来,心中
对他登时既觉亲近,又生感激。他父亲张翠山自刎身亡,名
门正派人士谈论起来总不免说道:“好好一位少年英侠,却受
了邪教妖女之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终至身死名裂,使得武
当一派,同蒙羞辱。”这些话张无忌虽然听不到,但他在太师
父和各位师叔伯的言谈神色之间,瞧得出他们伤心之余,对
母亲颇有怒恨怨责的意思,都觉他父亲一生甚么都好,就是
娶错了他的母亲,却从无一人似彭和尚这般对他父亲衷心敬
佩。
丁敏君冷笑道:“张翠山瞎了眼睛,竟去和邪教妖女缔婚,
这叫作自甘下贱,有甚么好学的?他武当派……”纪晓芙插
口道:“师姊……”丁敏君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到殷六侠
头上。”她长剑一晃,指着彭和尚的右眼,说道:“你若不说,
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后刺聋你的右耳,又
刺聋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总而言之,我不让你死便
是。”她剑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闪耀的剑尖颤
动不停。
彭和尚睁大了眼睛,竟不转瞬,淡淡的道:“素仰峨嵋派
灭绝师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调教出来的弟子自也差不了。彭
莹玉今日落在你手里,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杰作吧!”
丁敏君双眉上扬,厉声道:“死贼秃,你胆敢辱我师门?”
长剑向前一送,登时刺瞎了彭莹玉的右眼,跟着剑尖便指在
他左眼皮上。
彭莹玉哈哈一笑,右眼中鲜血长流,一只左眼却睁得大
大的瞪视着她。丁敏君被他瞪得心头发毛,喝道:“你又不是
天鹰教的,何必为了白龟寿送命?”
彭莹玉凛然道:“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说了,你
也不会明白。”
丁敏君见他虽无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间对自己却大为轻
蔑,愤怒中长剑一送,使去刺他的左眼。纪晓芙挥剑轻轻格
开,说道:“师姊,这和尚硬气得很,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
说的了,杀了他也是枉然。”丁敏君道:“他骂师父心狠手辣,
我便心狠手辣给他瞧瞧。这种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只有
多害好人,杀得一个,便是积一番功德。”
纪晓芙道:“这人也是条硬汉子。师姊,依小妹之见,便
饶了他罢。”
丁敏君朗声道:“这里少林寺的两位师兄一死一伤,昆仑
派的两位道长身受重伤,海沙派的两位大哥伤得更是厉害,难
道他下手还不够狠么?我废了他左边的招子,再来逼问。”那
“问”字刚出口,剑如电闪,疾向彭和尚的左眼刺去。
纪晓芙长剑横出,轻轻巧巧的将丁敏君这一剑格开了,说
道:“师姊,这人已然无力还手,这般伤害于他,江湖上传将
出去,于咱们峨嵋派声名不好。”
丁敏君长眉扬起,喝道:“站开些,别管我。”纪晓芙道:
“师姊,你……”丁敏君道:“你既叫我师姊,便得听师姊的
话,别再啰里啰唆。”纪晓芙道:“是!”丁敏君长剑抖动,又
向彭和尚左眼刺去,这一次却又加三分劲。
纪晓芙心下不忍,又即伸剑挡格。她见师姊剑势凌厉,出
剑时也用上了内力,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两人
各自震得手臂发麻,退了两步。
丁敏君大怒,喝道:“你三番两次回护这魔教妖僧,到底
是何居心?”纪晓芙道:“我劝师姊别这么折磨他。要他说出
白龟寿的下落,尽管慢慢问他便是。”
丁敏君冷笑道:“难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抚心自问:
武当派殷六侠几次催你完婚,为甚么你总是推三推四,为甚
么你爹爹也来催你时,你宁可离家出走?”
纪晓芙道:“小妹自己的事,跟这件事又有甚么干系?师
姊怎地牵扯在一起?”
丁敏君道:“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当着这许多外人之前,
也不用揭谁的疮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纪晓芙脸色
苍白,颤声道:“我一向敬你是师姊,从无半分得罪你啊,为
何今日这般羞辱于我?”
丁敏君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剑把这
和尚的左眼给我刺瞎了。”
纪晓芙道:“本门自小东邪郭祖师创派,历代同门就算不
出家为尼,自守不嫁的女子也是极多,小妹不愿出嫁,那也
事属寻常。师姊何必苦苦相逼?”丁敏君冷冷道:“我才不来
听你这些假撇清的话呢。你不刺他眼睛,我可要将你的事都
抖出来?”
纪晓芙柔声道:“师姊,望你念在同门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甚么为难的事儿。师父
命咱们打听金毛狮王的下落,眼前这和尚正是唯一的线索。他
不肯吐露真相,又杀伤咱们这许多同伴,我刺瞎他右眼,你
刺瞎他左眼,那是天公地道,你干么不动手?”纪晓芙低声道:
“他先前对咱二人手下留情,咱们可不能回过来赶尽杀绝。小
妹心软,下不了手。”说着将长剑插入了剑鞘。
丁敏君笑道:“你心软?师父常赞你剑法狠辣,性格刚毅,
最像师父,一直有意把衣钵传给你,你怎会心软?”
她同门姊妹吵嘴,旁人都听得没头没脑,这时才隐约听
出来,似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对纪晓芙甚是喜爱,颇有相
授衣钵之意,丁敏君心怀嫉妒,这次不知抓到了她甚么把柄,
便存心要她当众出丑。张无忌一直感念纪晓芙当日对待自己
的一番亲切关怀之怀,这时眼见她受逼,恨不得跳出去打丁
敏君几个耳光。
只听丁敏君道:“纪师妹,我来问你,那日师父在峨嵋金
顶召聚本门徒众,传授她老人家手创的‘灭剑’和‘绝剑’两
套剑法,你却为甚么不到?为甚么惹得师父她老人家大发雷
霆?”纪晓芙道:“小妹在甘州忽患急病,动弹不得,此事早
已禀明师父,师姊何以忽又动问?”丁敏君冷笑道:“此事你
瞒得师父,须瞒不过我。下面我还有一句话问你,你只须将
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问。”
纪晓芙低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轻声道:“师姊,你全
不念咱们同门学艺的情谊?”
丁敏君道:“你刺不刺?”纪晓芙道:“师姊,你放心,师
父便是要传我衣钵,我也是决计不敢承受。”丁敏君怒道:
“好啊!这么说来,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我甚么地方不如你
了,要来领你的情,要你推让?你到底刺是不刺?”
纪晓芙道:“小妹便是做了甚么错事,师姊如要责罚,小
妹难道还敢不服么?这儿有别门别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
迫于我……”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丁敏君冷笑道:“嘿,你装着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中
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三年之前呢还是
四年之前,我可记不清楚了,你自己当然是明明白白的,那
时当真是生病么?‘生’倒是有个‘生’字,却只是生娃娃罢?”
纪晓芙听到这里,转身拔足便奔。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
走,飞步上前,长剑一抖,拦在她面前,说道:“我劝你乖乖
把彭和尚左眼刺瞎了,否则我便要问你那娃娃的父亲是谁?问
你为甚么以名门正派的弟子,却去维护魔教妖僧?”
纪晓芙气急败坏的道:“你……你让我走!”
丁敏君长剑指在她胸前,大声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
在哪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子,怎地去跟旁
人生了孩子?”
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
住心头一震。张无忌心中一片迷惘:“这位纪姑姑是好人啊,
怎能对殷叔叔不住?”他对这些男女之事自是不大了然,但便
是常遇春、彭和尚、昆仑派长须道人这些人,也均大为诧异。
纪晓芙脸色苍白,向前疾冲。丁敏君突下杀手,刷的一
剑,已在她右臂上深深划了一剑,直削至骨。纪晓芙受伤不
轻,再也忍耐不住,左手拔出佩剑,说道:“师姊,你再要苦
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丁敏君知道今日既已破脸,自己
又揭破了她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自己武功不及她,当
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凶险之极,是以一上来乘机先伤了她的
右臂,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一招“月落西山”,直刺她小腹,
纪晓芙右臂剧痛,眼见师姊第二剑又是毫不容情,当即左手
使剑还招。
她师姊妹二人互相熟知对方剑法,攻守之际,分外紧凑,
也是分外的激烈。
旁观众人个个身受重伤,既无法劝解,亦不能相助哪一
个,只有眼睁睁瞧着,心中均暗自佩服:“峨嵋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