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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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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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李世民何等聪明,玄奘说到这里,他马上明白了玄奘的心思。

世间由千千万万个人组成,他们际遇不一,环境不同,如此就形成了不同的心思。人们心思不一,其藏于心中,外人难辨其心。有句话叫做“言为心声”,其实人们所出之言并不能表达心意,甚至言不由衷。周厉王为了防止臣民说不利于自己之言,下令斩杀妄言之人。其大臣劝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么防人之心呢?简直毫无办法。

李世民此时想到,自己从贞观之初推行清明政治,朝中大臣慑于此势皆行光明之举,如封德彝如此奸人,也只好尽敛恶行而做有益之事,然其内心所想呢?其内心的龌龊之思,任谁也难将其驱走。

玄奘刚才所言,并无门户之见。他虽为释家高僧,却对儒、道之学说并不排斥,并建言李世民行教化之策,可以使儒、道、释之学说并举。他认为不论采用何种形式,只要将此三家教义深入人心,则人人就有了向善之心。再推而广之,人人有了向善之心,则家庭可以和谐,人际间交往相对简单,整个社会成为一个相对透明及相对整齐的大家庭。同样,有了此氛围,国家再推行任何政令,也相对通畅。

李世民思索了很长时间,其间又想起那日晚上在山顶与马周的谈话,觉得一个难题被玄奘用很浅显的话给解开了,心里不免对玄奘又多了一层好感,遂抬头说道:“朕观佛理,觉得凡人若想修为佛陀,实为艰难。法师自幼学佛,又西行十九年,赢得天竺佛国之推崇,朕以为法师已修为佛陀。”

玄奘答道:“目前佛界之中,唯释迦牟尼修得自觉,觉他和觉行圆满,为最高果位。贫僧至今尚未修成一项,难望佛陀之项背。有一日之长者,无非入佛国取回一些经书,以传佛音而已。”

“若如法师所言,佛陀如此难修,何以信者日众?”

“佛学三藏经典虽浩繁,其无非说两个道理:一者转迷开悟,二者离苦得乐。凡人若取之一点,即能终生受益,所以信者日众。”

李世民又捧起《瑜伽师地论》,翻了数页道:“嗯,法师此来可多住些日子,朕近日也要读些佛经,若有疑难之处,可就近请教。对了,夏日时京中炎热,对译经颇为不利。朕让人在此宫中辟出译经堂,你将佛经搬来,夏日时可在此译经。”

玄奘见李世民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感激,急忙道谢。

两人谈话,时辰不觉飞速逝去。此时,已近午时,窗外飘着的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李世民还在思索玄奘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说道:“法师说要教化每个人心,此前无人向朕说起,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朕不妨一试。不过,任何事不能太过,皆须有度,否则于国家不利。”李世民毕竟为一君主,其任何时候都不忘国事。

这时,太监来提醒,说该是进午膳的时候了。李世民起身牵着玄奘之手,前去共进午膳。

此后数日,李世民与玄奘一起谈论。李世民此前对佛学所知不多,现在遇到一位佛学旷世高僧,他深深赞叹玄奘的高风亮节,对其洞彻佛法的学问功底深为倾倒。

玄奘深知若皇帝倾向佛法,则对佛法的传播是极大的福音。他们谈话的间隙,玄奘试着请求道:“陛下,贫僧携回经卷甚多,待刊行之时,能否请陛下为之作序?”

李世民闻言一愣,继而连连摇手道:“不可。朕学浅心拙,在物犹迷,况且佛教幽微,岂能仰测?朕在法师面前,实在不敢贸然作序。”李世民说此话并非推托,其未曾研读过佛教经典,确实不敢作序。

李世民看到玄奘没有应声,深怕凉了其心,遂又接着道:“不过待法师将《大唐西域记》撰写毕,朕勉为其难,可以试为作序。”

玄奘的本意想让李世民为佛经作序,此为弘扬佛法的壮举。他又心想此次未求成,今后慢慢再求,亦不为迟,遂先道谢。

这几日,李世民深为玄奘的人品、风采、学问所动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李世民一生力倡文治,凡海内宿儒名士多在罗致之列。他现在重视玄奘,非为其西游佛国取得声誉,非为其精通释典得通大道,实将其看成一位博学之大家。想到这里,李世民感叹道:“朕与法师相逢恨晚,我们若能早些相识,朕定会广兴佛事了。”

玄奘道:“陛下现在待贫僧如此恩情,即为佛门之福。”

李世民又一转念,问道:“朕有一事相求,不知法师能允否?”

“请陛下垂询。”

“如今朝中大臣多为儒学之人,萧瑀虽号为佛界领袖,其对佛旨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法师若不嫌朝务繁琐,请到朝中任中书令如何?”

按例,中书令应由二人担任,自从岑文本逝后,中书令现在仅有马周一人。由于中书省事务甚多,李世民早就想再选一人任中书令,以分马周之劳。

玄奘一惊,他知道中书令为宰相职,自己为一名释门之人,从未入朝为官,不料李世民竟然让自己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李世民热切的双眼紧盯着玄奘,正期待着他的回答。





第二十五回 教太子示以《帝范》 敬玄奘终为经序


玄奘沉思良久,慢慢抬起头来,委婉答道:“陛下,贫僧一生虔心向佛,到如今更是陷入佛经典籍中不能自拔。入仕高位为许多人企慕之事,贫僧今日得陛下金口相许,心中鼓荡不已,唯感激圣恩浩荡。然朝廷命官关乎天下安危,其所作所为更是关系庶民百姓之祸福,所以儒家之学侧重治世之旨,入仕者以儒生为多,不像释家重在修持静心。”

李世民听其言,知道玄奘有推托之意。

玄奘接着道:“陛下纳士时用人所长,当知贫僧所长在于研修佛理,所短在于未曾在仕途上磨炼。若让贫僧入仕且居高位,大处讲有可能误国,小处讲有可能害民,伏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还不死心,继续劝道:“朕让法师入中书省,其本意即是想让法师佐朕执大政,以缉熙帝载、统和天人,间以深蕴佛理来教化天下。至于其他庶务,自有他人办理,并不用法师亲自动手。”

玄奘再谢道:“贫僧再谢陛下圣恩。贫僧所携数百部佛典,如今仅译数部,以贫僧一生努力,恐怕也难以完成。陛下曾说过要直译梵文经卷,达到纠正错讹之目的,贫僧余生定遵陛下圣意,倾全力多译经卷,若入仕途,定会耽搁译经之愿。”

李世民见玄奘坚决谢绝,又知译经之事若离开玄奘主持,国内目前还难以寻出一个精通汉、梵文且深识佛理之人来替换,遂不再劝其入仕。

玄奘此一住玉华宫,竟然连住十余日。李世民将一帮大臣抛在一边,不理会朝中庶务,日日与玄奘一起谈论。李世民戎马一生,对经史辞赋皆有涉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关注佛学之事,其对佛学教义仅闻其名,从来没有静下心来深索其深层含义。如今有了这位精通佛理的玄奘法师讲释,让他洞悉了佛学的底蕴,所以十余日的谈论,李世民并不感到枯燥,而是津津有味,不觉得时辰的快速飞逝。

李世民与玄奘的这一番长谈,对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玄奘辞归长安之后,群臣方能到其面前禀报政务,这日马周觐见,请李世民阅批所起草的诏敕。李世民看过后,问道:“这些诏敕早几日就该发出,缘何积压至今?”

马周不敢说李世民因与玄奘长谈耽搁了诏敕的发出,委婉说道:“臣前几日见陛下与玄奘法师深谈,深恐扰了陛下的兴致,所以不敢来奏。这些诏敕不能按时发出,皆为臣之过错。”

李世民用朱笔在诏敕上略略修改了数处,说道:“无妨。事并不紧急,缓上数日也不打紧。马卿,你提起玄奘,让朕又忆起那日我们在后山谈话的事。你推荐玄奘来此,果然得人。此人不仅洞彻佛法,更精穷奥业,实为大学问者。”看得出来,李世民现在对玄奘的学问功底无比倾倒。

马周恭恭敬敬等李世民批完,然后上前接过诏敕,答道:“玄奘法师夙标高行,搜妙道而辟法门,实为贤者。陛下,盛世方能人才辈出,即使佛门之中,亦有如此法师出现,为我朝增色不少。”

李世民叹道:“是啊。朕一生自视兼通文武,以为窥尽天下书卷,然到了玄奘面前,才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可见以一人之能,难以博通不同学问。”

马周答道:“陛下所言甚是。然学问一途,看似纷纭驳杂,其深处亦有相通之处。譬如玄奘法师一生精研佛理,未涉其他学问;陛下一生博览经史,对佛典涉猎不多,陛下与玄奘法师却能长谈十余日而不倦,盖缘于此也。”

李世民点点头,说道:“马卿所言有理。那日我们漫谈儒、道、释诸学深处是否有相通之处,朕与玄奘长谈不倦,心灵相通,正基于此点。看来人若深索一门学问,即能旁通其他。只是这相通之处到底为何,朕一时说不出来。马卿,你能说出来吗?”

“臣不能。”

“嗯,朕与玄奘这段日子谈论许多,皆是从佛学切入。看来佛学的确是一门大学问。举目天下,对教义诠释最多者,以佛学为首。朕以前对佛学之因果报应、轮回之说不以为然,此次与玄奘深谈,方知佛学之旨汪洋恣肆,如因果报应、轮回等不过为其皮毛。究其深理,实乃恢宏淳正,有教化之功。”

马周知李世民原来对佛教的态度,现在听其言,知其又有新转变。

李世民接着道:“佛学非为中土所生,其传入中国之后,信者日众。看来不论何种宗教,只要能深入人心,皆有可取之处。遂不分国界,流布天下。”

“臣以为,对诸教流行,要明其宗旨,若其不利于国,不利于民,亦要禁止。”

李世民此时想起裴寂之事。裴寂当时闲居在家,邀法雅和尚入宅讲经说法。这名僧人口无遮拦,妄言朝政,被大理寺捕入狱中,裴寂亦因此获罪。李世民想起法雅,顿时感叹道:“不错,那法雅为僧人,却不思佛理故弄玄虚,如此就归入邪道,定要禁止。不过,一些邪教摘取大宗片言只语,虽能蒙蔽一时,却断断不能长久。马卿,你看儒、道、释之教义,无不怀抱日月,教人向善,所以千余年来传遍天下,历久不衰。再观邪教,其为了追逐私利,导人入邪恶之途,能为人容忍吗?这些邪教其实不用禁止,大浪就能淘沙,就由其自生自灭吧。”

马周听李世民说出这等言语,心中愈赞李世民胸襟之博大。历来君主为巩固统治之位,一些目光短浅者采取了闭关锁国、不与他国来往之策略,且将诸教视为洪水猛兽。而李世民对四境绥之以德,容许中国人与外国人来往自由,不加限制,长安街上举目可见各色人种,即为例证;其对邪教即持如此态度,对正教则更是宽容之极。

随着大唐国势愈强,外国人多集长安,异域宗教相继传入中国,贞观年间,波斯之摩尼教、拜火教,以及回教(伊斯兰教)相继传入中国。

摩尼教由波斯人摩尼创立,其向西传播时吸收基督教之成分,在罗马帝国及法兰克王国等地流行甚广;其东传之时吸收佛教之成分,由此更能被中国及西域诸国之人接受,流行渐广,隐然与佛教并行。

拜火教起源于波斯的琐罗亚士德教,曾数度被波斯立为国教。此教与景教、摩尼教不同之处,在于其有较强的排他性,不向中国人传播,仅在波斯商人及移民中流行。

贞观之时,人们常把景教、摩尼教、拜火教并称为“三夷教”。

至于回教,当是自大食国(今阿拉伯地区)传入。

李世民此次入玉华宫避暑,起初十余日与玄奘长谈了一番,随后又将玄奘译出的佛经翻阅了一遍,再其后即伏案书写,将《帝范》诸篇悉数写出。

为了教导太子李治,李世民选派朝中重臣以为东宫属官,自己也利用各种场合和机会,向李治传授治理天下之要旨。见到李治准备吃饭,遂问道:“你知道饭之何来否?”李治惶惶然答应道:“儿臣不知。”李世民于是教导道:“稼穑艰难,皆出于人力而来,为君者须不夺其时,方能常食此饭。”看到李治在苑中骑马,又问道:“你知道马吗?”李治想,此时父皇问此简单问题,定有深意,遂老老实实答道:“儿臣不知。”李世民进而说道:“马为代人劳苦者也,须与其休息,不能尽其力竭,则可以常有马也。”

李世民以饭、马之喻,告诫李治要理解百姓之苦,让其不夺农时,与民休息,不得轻用民力。

李世民此后见李治乘船,又问道:“你知道舟船的道理吗?”李治回答道:“儿臣不知。”李治深沉说道:“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终有一日要继位,须常怀恐惧之心。”某一日,李世民见李治立于曲木之下,又问道:“你知道此树的道理吗?”然后谆谆告诫道:“此木虽曲,然得绳则正,为人君者无道,受谏则圣。”

李世民如此遇物则教,自己也觉得有些零碎,遂决意将自己多年君临天下的经验集而成篇,将之单独颁赐李治,作为其继位后效法的榜样。《帝范》共有十二篇,计有《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篇目。

玉华宫四处山色如黛,谷内气候凉爽宜人,李世民呆在宫内静心书写,两个月后方把《帝范》全部写完。此时已为夏末时分,李世民即起驾返回京城。

李世民那日自玉华宫回京后,将李治召到太极殿西暖阁,要对其教导一番。

那沓写就的《帝范》散着墨香,静静地躺在李世民手侧的案头上。李世民手指《帝范》,对李治说道:“我穷数月之功,将多年的为政经验集而成册,名为《帝范》,今赐予你。其中共分为十二篇,皆为帝王之纲,你可细细读来,用心体会,以修身治国,你拿去吧。”

李治恭恭敬敬上前取过《帝范》,躬身答道:“父皇日理万机,犹潜心于教导儿臣。儿臣即日起定日夕诵读,细心体察圣意。”

“嗯,你这一段日子勤谨学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心甚慰。这篇《帝范》,虽为我的经验之谈,然毕竟是纸面语言,你读来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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