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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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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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愤愤不平,起身骂道:“什么‘才唯明哲,至性仁孝,淑质惠和’?什么‘好礼无倦,强学不怠’?一个无知小儿,怎么就忽然土鸡变成了凤凰?我忙碌多时,不料竟便宜了这个小子!”

岑文本劝道:“殿下,你知书达理,应该知道皇上的诏令不可评论。你若如此,皇上知道了定会降罪!”

李泰知道岑文本曾与刘洎联名举荐过自己,对其还算礼貌,流泪道:“岑侍郎,事情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你说,那李治哪一点能比上我?他怎么就能当了太子?”

岑文本道:“皇上高瞻远瞩,他这样定下晋王为太子,又得群臣拥戴,那是不会错的。殿下,这里还有一道诏令,是专下给你的,皇上在其中还是说了你的不少好话。”

“又有什么好话?父皇既立李治为太子,我因想过这个位置,即是大罪,不将我赶尽杀绝才怪,又有什么好话了?”

岑文本不再接腔,展开圣旨,大声念了一遍。

朕闻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爱敬罔极,莫重乎君亲。是故为臣贵于尽忠,亏之者有罚;为子在于行孝,违之者必诛。大则肆诸市朝,小则终贻黜辱。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将军魏王泰,朕之爱子,实所钟心。幼而聪令,颇好文学。恩遇极于隆重,爵位穷于宠章。不思圣哲之戒,自构骄僭之咎,惑谗谀之言,信离间之说。以承乾虽居长嫡,久缠疴恙,潜有代立之望,靡遵义方之则。承乾惧其凌夺,泰亦日增猜沮,争结朝士,竟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托附。亲戚之内,分为朋党;朕志存公道,义在无偏,彰厥巨衅,两从废黜。非作则四海,亦乃贻范百代,可解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将军,并削爵土,降为东莱郡王。

李泰听完,冷笑道:“这就是父皇对我说的好话?岑侍郎,你听听,‘日增猜沮,争结朝士,竟引凶人’。我已然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还好,父皇终究未将我斩尽杀绝,毕竟给了我一个东莱郡王的名分。”

岑文本道:“陛下诏中赞你‘幼而聪令,颇好文学’,毕竟是好话嘛。”

“哼,什么好话?父皇宠我多年,我若一无是处,他的脸面又放在什么地方。他这样说,无非替自己遮羞罢了!岑侍郎,我能面见父皇一次吗?”

岑文本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殿下,你毕竟是明事理之人。太子之位,今日已尘埃落定,徒说无益,殿下呀,我今日对你说出一句掏心底的话,望你珍之重之:从今以后,慎言慎行,方能长保富贵。”

李泰知道岑文本这样说,是衷心为自己着想,遂点点头,答应道:“多谢岑侍郎关心,我明白今后如何来做。”

大酺期间,李世民在重臣陪同下登承天门与民同乐,李世民眼望城中欢乐的人群,感叹道:“看来立治儿为太子,还是一件万众同乐的事。唉,多少宫中烦心事,百姓岂能得知?只要天下富足,人们有衣有食,不管天子由谁来做,他们一样欢喜。是了,朝中的波动不可蔓延到人群中去,还是要未雨绸缪啊!”

马周在旁接言道:“陛下曾说过‘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治国之要,唯在于此。陛下设立太子,不以天下大器私所爱,及早杜绝祸乱之源,可谓远谋,实天下庶民之幸。”

李世民顾谓群臣曰:“我若立泰儿为储君,则是太子之位可以经营而得,又有藩王在旁窥伺,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马周躬身领旨。

李世民又目视李治道:“太子,我所以立你,也想到如此可以使你们兄弟周全。若立魏王泰,你与承乾难以善终;今立你为太子,则承乾与泰无恙。治儿,你明白为父的这番苦心吗?”

李治低头答道:“儿臣明白。终儿臣一世,定维护二位兄长周全。”

李世民由此解决了一个难题,且顾及了长孙嘉敏的临终嘱托,心境一下子豁朗开来,再观城下的欢乐人群,心里也同样是一片欢乐了。

李治当太子,果然非常关心二位兄长的饮食起居。两月后,李治向李世民上表,其中言道:“承乾、泰衣服不过随身,饮食不能适口,幽忧可愍,乞敕有司伏加供给。”李世民阅罢,赞李治能问兄长冷暖,敕有司依太子之言拨给使用。

李承乾被废为庶人,徙居黔州,两年后病死。李世民闻之,为之废朝三日,葬以国公礼。

李泰被降为东莱郡王,两年后又进封为濮王,李治即位后方才死去。其虽居于京城之外,李世民和李治在生活起居上没有亏待他,使其享尽了荣华富贵。其死后,李治赠其为太尉、雍州牧。

李治当了太子,李世民没有掉以轻心。他想起“良佐”之言,决定选用一批元老重臣为东宫属官。

李世民立李治为皇太子后的第六日,又颁发了数道诏令。授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萧瑀为太子太保,李世为太子詹事兼太子左庶子,苏勖为太子右庶子,褚遂良为太子宾客。

这其中,于志宁原来一直为李承乾的左庶子,苏勖为魏王府司马,李世民继续让他们辅佐李治,可见对昔日秦王府学士的信任。

李世民安排东宫属官,可谓煞费苦心,长孙无忌以太子太师位居三师之首,是辅臣中最权重人物;李世以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此“同三品”即是谓此时的太子詹事为宰相职。李世从来没有参加过拥立李治的事务,李世民何以自剪胡须为其医病,又擢其为宰相职呢?大约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时,李世为并州大都府长史,有此旧僚属关系,李世民希冀他能尽心辅佐李治;还有一人即是太子宾客褚遂良,其以宰相兼太子宾客,可见李世民对褚遂良的厚望。这三人后来果然成了李治的顾命大臣,可见李世民此时所授东官僚属非暂时之计,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为了让李治从一开始就养成尊敬师傅的习惯,李世民鉴于李承乾嬉戏无度不听教诲之失,亲自下诏定下太子见三师礼。

这日阳光明媚,东宫从辰时起就一派忙碌,人们忙于准备太子见三师礼仪式。

李治立于东宫门侧,等候三师入东宫为自己第一次授课。就见太子太师长孙无忌、太子太傅房玄龄、太子太保萧瑀并排行来,长孙无忌居中,萧瑀居左,房玄龄居右。他们到了近前,李治迎上去躬身施礼道:“学生李治恭迎师傅入宫授课。”

三人按仪答拜。

此后每入一门,李治则躬身立在门侧,让三师先行。他们入了显德殿,就见殿中并排摆了三张椅子,李治躬身说道:“请师傅上座。”

此为李世民亲自定下的礼仪,三人不再谦让,神色肃穆地依次坐下。

李治伸手取过《论语》,起身趋至三师面前,躬身道:“学生李治,诚惶诚恐,请师傅授课。”

长孙无忌取过《论语》,说道:“我等奉旨教授太子,此第一课由我们三人分别开讲。太子,你可退回去坐好。”

《论语》是李治早就熟读之书,三师今日开讲此课,其实是取孔子教导学生之意,仅重在形式,不在内容。

三师讲罢,李治再起身上前取回《论语》,又拜道:“学生李治得师傅讲授,获益匪浅,实在诚惶诚恐。”于是,太子见三师仪毕。

礼仪中,李治数次口称“惶恐”之词,皆是李世民诏中所规定的,由此可见李世民心思之细。

刘洎此时早忘记了当初举荐李泰的事,他像魏征那样爱对诸事上心,且言语率直。他看到太子自见三师礼仪后,教授之事形式大于内容,遂向李世民进谏言道:“陛下,太子宜静学问,亲师友。今入东宫之后,动辄旬余不见动静,太师太傅太保以下,与其接对甚为稀少。伏愿太子抑下流之爱,宏远大之旨,则海内幸甚!”李世民闻之,觉得有理,遂让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四人交替入东宫,与太子李治交替谈论,以提高其能。

贞观十七年注定是一个关键的年份,是年初,魏征逝去,此后齐王、太子承乾相继为乱,待平复后马上又遇到选立太子的难题。办完了这些事,李世民感到有些心力交瘁,遂带人入九成宫避暑。

李世民甫一进入九成宫,不知道为何缘故,看到九成宫的一草一木都觉得非常别扭,遂立意另起避暑新宫。他叫来阎立德,说道:“朕记得高祖曾在宜君建仁智宫,当时宫殿还是由你绘图建造的吧?”

阎立德答道:“不错,此宫当时由臣主持建造。只是此宫近十余年来未曾使用,已损毁坍塌不少,若再想使用,非大修不可。”

李世民摇头道:“不用大修,朕觉得宜君那里气候凉爽,最宜避暑。可在仁智宫之东北方向另起新宫,可名为玉华宫。你主持加紧建造,朕来年要用。”

阎立德躬身领旨。

魏征逝去,敢向李世民直谏之人大为减少。前些日子,房玄龄与高士廉路遇将作监少卿窦德素,二人问窦德素急匆匆欲往何处,窦德素说近日忙于北门营造,房玄龄说了一句:“好好的一座北门,又需什么营造了?”窦德素不知通过何渠道,将房玄龄的话告诉了李世民,惹得李世民大怒,召来房玄龄斥道:“你好好办你的衙中之事,我在北门少有营造,与你何干?”吓得房玄龄匍匐请罪。是时,由于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参与李泰谋嫡之故,遭到了李世民的猜忌。那日二人对话,李世民问道:“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房玄龄对曰:“此为幼主生长深宫,少居富贵,未识人间情伪、治国安危,所以为政多乱。”李世民不满意房玄龄的回答,语含深意道:“你将此过归于君主,我则将过归咎于臣。像隋炀帝不忘宇文述之功,擢宇文化及于高位,后来宇文化及不思报效,反行弑逆,难道不是臣下的过错吗?我说此言,是想让你等戒勖子弟,使无愆过,则是国家之幸。”现在李世民斥责房玄龄不该问北门之事,是否因房遗爱之故迁怒,不得而知。然此事后来传扬出去,李世民再有营缮之事乃至建造新宫,再没人敢直言相谏。房玄龄从此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李世民呆在九成宫,专心在此避暑,日日晚间让年轻后妃来侍寝。李世民与其父李渊一样,皆爱色不倦,年纪渐长,愈爱与年轻女子厮混在一起,且乐此不疲。皇帝可以阅尽人间春色,常人与其相比,毕竟望尘莫及。李世民在此夜拥娇娃,日里消闲,其心情在此闲适的环境中渐渐平复。

许敬宗此时任给事中,自褚遂良任太子宾客之后,由他负责皇帝《起居注》的撰写。李世民这几日闲暇无事,忽然想起让许敬宗办的事,问道:“许卿,国史实录编撰得如何?”

许敬宗恭恭敬敬答道:“禀陛下,高祖《实录》已编撰完成,陛下《实录》仅剩下最后一卷尚未编完,三日内即可进呈皇上。”

李世民很满意,说道:“嗯,抓紧编撰赶快进呈过来。朕这些日子,左右无事,正好可以看一遍《实录》。”

许敬宗躬身答道:“房仆射这些日子与臣一起审定《实录》,已到了最后关头。臣马上向房仆射说知皇上此意,争取提前完成。”

自秦汉以来,皇上身边跟随有史官,将皇帝的言行记录下来,稍加整理即为《起居注》,此为史家的第一手资料。当代皇帝逝去后,史官将《起居注》经过增删处理,编撰成册,即为《实录》,类似于荀悦的《汉纪》,代代相传,当代皇帝不许观看本朝《实录》,所以史家往往在当代皇帝逝去后方才着手编撰《实录》。史家这样做,是想保护史家秉笔直书的传统,生怕当代皇帝看到记载自己不好的事而龙颜大怒,以致影响了史实的真伪。

李世民非常重视修史,贞观一代修成八部正史。他还重视当代史的撰述,贞观初年即明令由房玄龄主持监修国史。后世皆由宰相监修,即由此而来。

但李世民对历来帝王不读当代国史的做法非常不满意,多次说过既然要以史为镜,为何就不能读国史?有一次,他愤愤地对房玄龄言道:“不知自古当代国史,因何不令帝王亲见之?”房玄龄老老实实答道:“国史既善恶必书,若帝王观之,往往示意增删。史官不遵命而行,即是违旨;遵命而行,又容易失却本来意味。”李世民不以为然,斥道:“朕非昏君,想观国史,不过看看罢了。若有善事,固不需论;若有不善,亦欲以为鉴戒,决不修改一字。你毋庸多言,可撰录进来。”房玄龄此时虽唯唯诺诺,但心里实在不愿意。当时,魏征还在世,闻听此事当即向李世民上疏谏道:“陛下圣德在躬,举无过事,史官所述,义归尽善。陛下独揽《实录》,于事无失,若以此法传示子孙,窃恐曾、玄之后或非上智,饰非护短,史官必不免刑诛。如此,则莫不希风顺旨,全身远害,悠悠千载,何所信乎!所以前代补观,盖为此也?”李世民见魏征言辞激烈,遂暂时打消此念。

魏征逝去,李世民一日又忆起此念,将房玄龄、许敬宗召来,让他们将《起居注》删为《实录》,速速进呈御前。房玄龄此时知道自己正在遭皇上猜忌,不敢吭声,那许敬宗却是见风使舵的主儿,急忙率先应承下来,并挤对房玄龄道:“房仆射,皇上欲观《实录》,重在以为鉴戒,却与史家传统未有任何冲突。我们不如下去速速撰来,供皇上御览。”

房玄龄见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好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躬身答应了李世民。

过了二日,《实录》果然提前完成。房玄龄和许敬宗领人费了不少工夫,撰成二十卷《高祖实录》和二十卷《贞观实录》。此《实录》为唐初第一部资料详备的《实录》,李世民见之大喜,当场赏赐了房玄龄、许敬宗二人。

李世民很仔细地阅罢了二部《实录》,对其大体上还算满意,对一些细微处颇有微词。他这日召来房玄龄、许敬宗,责道:“武德九年六月四日之事,怎么能删写成这样?”

两人见李世民上来就问玄武门之变,知道此为李世民此生中的最大心事,心想要遭谴,遂不敢言声,静听训斥。

李世民果然训道:“好好的一件事,经你们手头一删,竟然变成一件不敢见天光之事。你们总怕朕见了《实录》,会由心之好恶肆意增删。你们倒好,寥寥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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