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祐满不在乎,说道:“父皇多次教导臣子要善于招贤纳士,我秉承父皇教导,为国家筛选人才,有何不可?”
“殿下,招贤纳士自有吏部负责,你为藩王,须依国家制度,不可逾制而为。老臣知道殿下已私养猛士数百,若皇上知悉此事,定会责你。去年张亮因私养五百义子而获罪,难道殿下不知吗?总而言之,殿下须速速将府中猛士删简,方是灭祸之道。”
“哼,你不要危言耸听,我府中多养数人,难道就成了大罪吗?”
韦挺见李祐如此固执,遂让他屏退左右,然后轻声说道:“殿下,我们毕竟为至亲,我难道会害你吗?小女因你而贵,我亦存私心谏你走正道。汝舅阴弘智看似爱你,其实见识浅薄,定将你陷于不义境地。”
李祐转念一想,知道是韦妃向韦挺说走了嘴,遂大怒道:“你们父女皆不是好人,为何不替我多想想身后之事?我兄弟甚多,舅舅让我谋自保之道,又有什么不对了?”
“当今圣上宽仁待人,对皇子苛责有加,其实是爱之深而责之切。你以亲王之身兼领齐州都督,只要能勤政为民,恪守职责,即是自保之道。汝舅教你阴募死士,实有不轨之心,若皇上知悉,他会怎么想?皇上即位以来,天下多少能臣猛将,皆兢兢业业,恪守职责,不敢有任何私念。为何这样呢?一者,皇上推行清明政治,鬼蜮之行难见天日;二者,以皇上英武睿智,又有何人敢打歪主意?殿下为我之婿,我诚心说你,千万不敢想岔了心思!”
“哼,我听说你当年追随隐太子,与父皇为敌,那时候为何没有这般心思?说起来,你也是势利得很呀,父皇不计前嫌重用你,你说父皇好;若隐太子即了位,你还会说父皇好吗?”李祐这一段时间非常恼火韦挺,认为他不识时务,以致在京城中立不下脚,只好跑到齐州来对自己耍威风。他现在一时兴起,忍不住揭了韦挺的昔日疮疤。
韦挺听言亦恼羞成怒,觉得此子偏激如此,非下重手不可,遂昂然道:“殿下不听老臣之言,老臣只好办些无理之事了。”
李祐冷笑道:“你办的无理之事还少吗?”
韦挺道:“我受皇上重托来辅佐你,该说的话都说了,奈何你不听,我只好以强硬手段来谏你。我这样做,有三重原因:一者,我为皇上老臣,应该恪守职责,何况皇上曾嘱我要代行为父之职;二者,你为小女之夫,我亦有教导的责任;三者,谋逆事大,会株连我家,容不得我不行强硬措施。这第一件事,就是不许你收罗这梁姓二人。”
李祐冷笑道:“你扛着父皇的牌子来此作威作福,竟然给我扣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谋逆?我如何就谋逆了?不错,父皇也许对你交代了许多,然我为齐王,齐州都督,你仅为我府中的长史,难道任你来发号施令吗?梁姓兄弟我已经决定留下,你勿复多言。”李祐说完,起身拂袖离去。
李祐回府后,让下人将韦妃绑起,自己亲自前去掌嘴,骂道:“多嘴的贱妇,今日先饶了你,再多说话,瞧我不将你的舌根子连根拔出来才怪!”然后令人将韦妃推入一间黑屋内,看管起来,不许她再见韦挺之面。
韦挺不知道齐王府内有这样变故,他昂然起身,出门召集下人办了两件事:一是派人将梁姓兄弟赶出齐州城外,不许他们再踏上齐州地面;二是亲自来到李祐鹰犬坊内,亲手解除鹰之缚、狗之绳,将鹰犬放归田野。
更有甚者,韦挺亲自把守城门,看到李祐出外游玩的车仗,立刻上前拦着去路,不许李祐出城。
李祐闻听韦挺将梁姓兄弟赶出齐州,当即派燕弘信出城追赶将其追回,然后让这二人大模大样地随在自己身侧,以示韦挺。待韦挺驱鹰犬、守城门之时,李祐怒火万丈,拔剑欲杀韦挺,然被身侧的燕弘信劝下。
燕弘信将李祐劝回府中,李祐怒道:“杀了这名令人生厌的老儿,从此耳目清静,岂不干脆?”
燕弘信劝道:“韦挺所以敢如此无礼,所恃者,当今圣上也。殿下若当街杀之,定会传扬天下,事情反而不美。”
如此劝谏齐王李祐,在齐州并非韦挺一人。齐王府典军韦文振,兵曹杜行敏等人也瞧不惯李祐阴养猛士的举动,他们多次向李祐进谏,李祐也非常讨厌这帮人。
双方在这里剑拔弩张,事态越来越紧急。一日夜里,韦挺居处院内落下一阵乱石,韦挺认为这是李祐来威胁自己,遂取了其中石头,又书一道疏奏,将之交给驿所,令其传往长安。李世民阅罢韦挺的上疏,对其中言语半信半疑,遂派刑部尚书刘德威前往齐州查验。
李祐见刘德威前来查验,心中大惧,以为韦挺将自己的隐秘之事和盘向父皇托出,急忙召来燕弘信等人前来商议此事。
李祐惶惶然道:“韦挺老儿不知道向父皇告了什么状,父皇派刘德威前来查验,这如何是好?”
燕弘信分析道:“皇上不降罪,仅派刘德威来查验,皇上未掌握什么真凭实据。然刘德威为刑部尚书,皇上派如此重臣前来,看来也非常重视。为今之计,不管韦挺向皇上告说了什么,殿下全部给他来个死不认账,想那刘德威定会无计可施。”
李祐忧心道:“若是韦挺一人向父皇告状,还算好办,可是刘德威到来,定会找韦文振、杜行敏等人询问,若事露了馅,这如何是好?”
燕弘信断然道:“若如此,我们可以在齐州起兵。”
“起兵?我们就这点儿兵马,如何能挡父皇的雄师?”
“以殿下之力,当然势单力薄。然殿下向来与太子交好,纥干承基上次来,其言语中隐约也有这个意思。玄武门之变,当今皇上所带人马不足千人,一举取得胜利。可见兵不在多,唯精而已。殿下若与太子联络,你们兄弟联手,一人在齐州,一人在京城内猛然发动,则大事可成。”
李祐平常除了游乐之外,没有太多主意。他现在对燕弘信之言奉为至理,急忙说道:“好呀,你今日即可入京找我舅商议,通过纥干承基与东宫联络,以早日促成大事。刘德威嘛,由我来应付。”
刘德威来到齐州,除了面见李祐之外,也找韦挺、韦文振、杜行敏等人核实情况。尽管李祐对所有问题来了个死不认账,刘德威还是侦知了一些蛛丝马迹,遂细细地写了一道表章,返回京城向李世民禀报。
李世民得知李祐在齐州阴养猛士,意图不轨,心里颇为愤怒,然还是以为李祐性格轻躁,所以行为不端。他深知李祐和韦挺的性格相似,二人各不相让,以致激变如此。李世民思索了半天,觉得还是将他们二人召回京城,当面数说一番,若二人不能调和,再为李祐另配长史,把韦挺调回京城。他想到这里,让马周拟诏,召李祐和韦挺回京。
是时,燕弘信早已从京城返回齐州,告诉李祐道:“纥干承基已把殿下之意转告太子,太子让纥干承基居中联络,早日促成大事。殿下,若大事能成,太子当了皇上,殿下之功居首,实在可喜可贺。”
李祐喜上眉梢,一展数日来的愁闷之颜。
这日召李祐和韦挺回京的诏令送到齐州,李祐阅罢,唤来韦挺道:“看看吧,都是你做的好事。”说完将诏令掷向韦挺。
韦挺很快将诏令读完,躬身道:“殿下,我向皇上禀告齐州的事,不是一味与你作对,实对你好。我们将行之际,望你明白我的一片心迹。”
李祐哼了一声,说道:“你有什么好?你未来之前,齐州这里风平浪静,你来之后,竟然无端地生出许多事来。哼,我们到了父皇面前,要好好地将此事说道说道。”
韦挺问道:“皇上诏令已下,敢问殿下启程的日子。”
“启程之日?你自己先去吧,我随后就来。韦挺,说实在话,我瞧着你就生厌,别再招惹我了。”
韦挺见事已至此,也不想再多说话,遂转身出门,回居处收拾行装。第二日一大早,他带领二名从人出了齐州城门向西奔去。
三人向西行了二十余里,来到一个浅草萋萋的低谷里,他们转过山脚,就见有二十余骑横在当路,领头之人正是燕弘信和梁氏兄弟。
燕弘信拱手道:“韦大人,你匆匆就走了,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齐王还记挂着你呢,特令我们赶来送行。”
“送行?齐王说过让我先行,他随后就走,又有什么送行不送行了?”
说话间,有八骑慢慢行到韦挺三人的身后,明显堵住了韦挺的退路。韦挺感觉气氛不对,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惊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还用问别人吗?”燕弘信一面狞笑说话,一面将手一挥。其从人看到信号,齐刷刷取出硬弓张起,将箭头对准韦挺三人。
韦挺方才明白这是齐王派他们来追杀自己,他打量一下地势,只见两面皆是陡坡,马儿无法越过,前后皆是箭矢挡路,没有逃跑之路。他知道今日不能善罢,遂横下一条心,厉声道:“我是朝廷的命官,齐王没有生杀大权,你们若听齐王之命来追杀我,不怕皇上追究吗?”
燕弘信哈哈大笑道:“韦挺,你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为齐王妃之父,不帮助齐王,反而到皇上面前告状,如此六亲不认,真正该杀!什么朝廷命官?你为齐王辖下,就该听齐王号令,方是人臣之道。你记住,明年的今日是你忌日,你自己做出来的事,不要怨了别人。放箭!”
只听弓弦砰砰作响,长箭如蝗飞向这三人。须臾,三人气绝,可怜韦挺在此荒谷中丢下性命,连带那二名从人也糊里糊涂当了箭下之鬼。
燕弘信让从人将韦挺三人尸身草草埋葬,然后回城向李祐复命。
当燕弘信追杀韦挺之际,李祐在城里召集亲信开始策划谋反之事。李祐逼着韦文振、杜行敏等人参与,杜行敏装作无奈之状答应,而韦文振坚决不从,他趁李祐不注意,偷偷溜出门外,意欲出城赴长安。惜其行踪被燕弘信之兄燕弘亮发现,燕弘亮带领二十余人狂追不舍,在城外五里处追到韦文振,也是一顿乱箭将其射杀。
李祐就在齐州城宣布成立齐国,自立为帝,燕氏兄弟为左右上柱国,梁氏兄弟为托东王、托西王,其他亲近的府属,也分别授予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等职。
为了抵御官兵来攻,李祐募城中十五岁以上男子为兵丁,驱人筑楼,缮甲兵。
大唐立国二十余年来,人们皆渴望安定,不愿再遭兵变。贞观以来,人们丰衣足食,目睹国势强盛,心内颇为自豪,更不愿国内再生内乱。现在李祐募兵不足一千,如何能挡京城大军?城中人惊慌失措,许多小吏和百姓趁着黑夜,携妻带子沿着绳子坠下城墙逃往野外。
眼见李祐在这里不自量力胡闹,其司马罗石头不畏死指责李祐,历数其罪,被燕弘亮所杀。某一日,李祐带领从骑出城巡视,来到离城五里处的高村,村人高君状遥指李祐道:“当今皇上以三尺剑取天下,亿兆蒙德,仰之如天。你驱城中数百人来谋反,以犯君父,无异于一手摇泰山,太过不自量力了。”燕弘亮闻言,挺枪欲刺高君状,李祐那一忽儿不知道是良心发现,或是悯高君状年老,不忍杀之,说道:“村人俚言,何必当真?把他们抓回去投入牢中即可。”
其后的日子里,李祐与燕氏兄弟等人宿于卧内,宴饮无度,派余党分统士众,巡城自守。他们谈笑之余,提起来征的官军,燕弘亮狂妄说道:“官军何足道哉?陛下不用操一点心,若官军来到,我等右手持酒卮,左手为陛下挥刀杀之。”李祐事到如今,深知以己之力难挡父皇之力,遂日日盼望太子在京城早日起事,以呼应自己。
李祐杀掉韦挺、韦文振举兵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入长安,李世民闻言,不忧反叛之事,先伤韦挺之死,叹道:“朕早知道韦挺与祐儿性格相似,不该派他去齐州啊。”
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马周同在李世民身侧,长孙无忌道:“陛下,齐王叛乱,须早为之。万一蔓延开来,不好收拾。”
李世民不屑一顾,说道:“哼,祐儿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举兵反叛?无忌,你不用担心,我们君臣治理天下多年,什么大风浪没有见过?这点小事,不用顾虑。无忌,朕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反叛?莫非朕待其不公吗?”
房玄龄道:“齐王以亲王之身,兼领齐州都督,陛下待其没有任何亏欠。臣以为其在齐州举兵,定然受了小人的蒙蔽。”
君臣在这里苦思多时,实在想不出李祐为何反叛。
李世民在那里怔了半天,忽然流出眼泪,说道:“朕多年来推行清明政治,对臣下没有妄猜之心。可现在好端端的,竟然有人来反对朕,还是自己的儿子。你们说,是朕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高士廉劝道:“陛下不要伤心太过,齐王那里绝了音讯,难知齐州动静和齐王心机。臣以为,可派一上将将齐王拘来京城询问,万一其中真有什么曲折,亦可问个清楚。”
李世民侧头唤太监道:“速传兵部尚书李世前来,另将刑部尚书刘德威也传来。”
李世和刘德威匆匆赶来,李世民言简意赅说道:“李卿,你速调兵攻破齐州,将那逆子解入京城;刘卿,你随同入城,将所有人犯带入京城,好好查问清楚。”
看得出来,李世民对解决齐州之事稳操胜券,觉得不用花费大力气。
李世领旨回衙,立刻发文书至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州,调此九州之兵讨伐齐州。贞观年间以来,国内从来没有谋逆之事发生。李世抱定了一鼓擒之的决心,虽知齐州兵力单薄,然不掉以轻心,不惜发重兵围困。李世将文书发出,立刻约同刘德威一起,带同从人出京城向齐州奔去。他沿途继续调派兵马,不敢有一丝疏忽。青、淄与齐州接壤,李世发书令此二地兵先发齐州,作为先头部队。
然而不待李世动手,齐州这里已发生变化。
杜行敏当初伪装答应李祐一同谋反,取得了李祐的信任,李祐授其为左武卫大将军,让其继续典兵。
当李祐带领燕氏兄弟、梁氏兄弟在府中弹冠相庆,置酒宴乐的时候,杜行敏召集其属下十余人秘密商议。这些人平时与杜行敏感情甚好,绝对听从杜行敏的号令。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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